摄政王只想种田[穿书] 作者:染千江 文案: 宴云河穿越进一本书中,成了书中反派摄政王,最后死于一杯鸩酒。 但是,手握更文系统的他无所畏惧。 左边是种子商店,右边是知识渊博的读者们,宴云河风风火火的在大郑大搞建设。 他以农为本,科学种植田地,让百姓安居乐业,大郑再无饥馑。 他推行百姓教育,促进工业觉醒与进步,科学技术领先同时代其他国家八百年。 于是,高产良种、奇花异果纷纷在大郑涌现,各种工厂在大郑遍地开花,当人们回头看时,大郑早已改换天地,而这一切的改变,无不源于曾经的摄政王——宴云河。 朝堂上曾流传着摄政王狼子野心、一心争位的传说,但真正的摄政王任人唯贤、关爱百姓,且清心寡欲。如此完美的君主去哪找?众大臣纷纷请小皇帝退位让贤,让摄政王登基。 宴云河知道之后,坚决表示:“不登基,不称皇,我年年三好学生,早在大学就入了党,再闹就推翻你们了哦~”微笑.jpg 某日,楚静安的心腹见他对着花盆愁眉不展,于是问道:“王爷都说喜欢你了,你怎么还不高兴?” 楚静安看着花盆中绿色的小苗,脸色略有点黑,“可他喜欢的东西头上都带点绿。” 食用指南: 1、有金手指,毕竟主角普通男大学生,只晓得种田。 2、主角一心种田,前期感情线喂了狗(没错,被作者单身狗吃了),后期发展。 3、文里知识来自于网络,别和文科生作者计较,计较就是你对。 4、作者玲珑水晶心,易碎,请疼疼我这朵娇花。 5、没别的,纯粹想瞎唠一句。 内容标签: 种田文 系统 穿书 基建 搜索关键字:主角:宴云河 ┃ 配角:楚静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登基?你是在侮辱我! 立意:努力就会有回报 第1章 摄政王他擅权专横。 建新二年,三月初五,天气晴。 阳光穿过太安殿的朱漆大门投射到殿内的金砖之上,将那一块儿地方照得明晃晃,却也因此在整个大殿划分出明显的光影界限。 “陛下!”当中大臣的一声喊,惊醒了御座上懵懂的小皇帝,“忠王以权压人、以势凌人,竟使计大人不惜自戕。此举不只藐视皇权冒犯天威,更使朝野侧目。势高益危,长此以往我大郑天下只知有忠王而不知陛下啊!” “胡言乱语!计讯小吏在其位不谋其职,被王爷揭露从而畏罪自杀,此等行径为人不齿,你竟敢在此颠倒黑白,试图蒙蔽圣听,臣请陛下罢黜此獠,还官场清白!”一官员紧随其后大声言道。 另一人不甘示弱驳斥道:“阿权膴仕、附势趋炎之徒,朝堂之上何人不知你李世清是如何当上这个御使的?这就迫不及待跳出来吠叫了?” 名叫李世清的御使恼怒道:“休要在此血口喷人,我倒是听说邢大人的官位是左相大人保的,莫非你是在以己度人?” 骂战很快被掀起,整个朝会与菜市场无异,参与双方就对方的品行与私德展开了热烈地探讨,这个说你家侄子纵马伤人,那个说你纵容下人欺压良民,涉及对象包括但不限于亲眷家人。 每个爆料都又臭又脏,宛如从臭粪坑里捡来的石头,不止要臭到别人还要塞人嘴里,虽不致命,但足够恶心。 这么一团糟的朝会已是大郑朝的常态,两年前惠文帝仙逝之后,留下个年仅三岁的继承人,主少国疑,惠文帝遗诏忠王摄政,又分设左右二相,以图制衡朝堂。 当朝左相是小皇帝的外公,极怕忠王擅权专政,一直拉拢右相共同对抗忠王,右相作为一个墙头草,随风吹跟风倒,正事没做多少,好处捞了不少。 以上就是宴云河穿来之后得到的信息。 天知道,他只是去地里看看自己的毕业作业,怎么就被从天而降的、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砸到了这里? 想到再也见不到地里的绿苗,宴云河心情更加不好了。 开局就是朝堂权谋模式也是他没想到的,封建社会这块他是真的不熟,对权谋更是一窍不通,就这样听这些大臣吵了半个月,他已经觉得大郑朝无可救药了,赶紧毁灭吧。 宴云河想象中的朝堂争斗:尔虞我诈、不动声色、暗流涌动、将一切杀机掩藏在平静的水面之下,即便不是《雍正王朝》,那也应该是《铁齿铜牙纪晓岚》。 而现实中:激情对骂、互喷口水,将好好一个朝堂吵成了菜市口,先帝见了也得说一句「幸好朕死得早」。 怀着对这乱糟糟朝堂的厌烦,宴云河再一次打开了更文系统,这是他穿越之后才出现的,对于这种玄幻与科幻混杂的设定,宴云河表示不接受也得接受,更别说他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也是有了这个更文系统,宴云河才知道自己是穿进了一本小说中,这个系统每日更新他在这个世界的动态,就像在写一部小说,还给起了个名——《我是摄政王》。 像是被监视的生活状态让宴云河极不舒适,但这个系统却是他取得重要信息的唯一途径。 他在系统评论区找到名为「农大学妹」的ID,仔细阅读她的留言。 宴云河不知道这个ID背后的人是谁,但他直觉与自己有些关系,穿越之前他就是农大的学生,对农大这两个字有些敏感。 一个月前,忠王宴云河坠马受伤昏迷,醒来就变成了现代人宴云河,也是在那天,宴云河发现自己穿进了一本名为《青云掩月》的书中。 这个信息正是「农大学妹」传递给他的,她在更文系统第一章 下留下足足三篇长评,将《青云掩月》的剧情人物概括了一遍,并着重介绍了宴云河此时的身份——一个注定被主角打倒的反派摄政王。 这个和宴云河同名的角色还有着和他同样的一张脸,他在书中一手遮天,是主角小皇帝亲政路上最大的一块绊脚石,最后被小皇帝一杯鸠酒赐死。 虽然这个结局距离宴云河还有些远,如今的小皇帝才五岁,离小说开篇还有十年,但这并不能使宴云河放松,事实上,他快要死了。 只这么会儿功夫,宴云河就感到注意力无法集中,眼皮要往下掉,再过一会儿,怕不是要当朝睡着了。 宴云河打起精神看向更文系统上方的状态栏,上面有一行小字。 人气:10045 名望:300; 人气从观看这篇文的读者中获取,累积人气值可以自系统商店中兑换植物种子。 而名望则需在宴云河所处世界获得,名望值与宴云河的寿命直接挂钩,名望高则寿命长、身强体健,反之则离死不远。 300的名望值显然不高,就在宴云河查看系统的空荡,名望值又减去了一点,宴云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生命的流逝,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虚弱无力,像是垂垂老矣的暮年之人。 农大学妹像是知道宴云河的处境,前几天的留言还是写网络小说的要点,什么黄金三章、如何设置剧情节点冲突等等。现在已经变成了如何快速扬名、水军洗白套路、玩转舆论场这样充满营销味的长评,但显然,她对这块也不怎么熟悉。 剩下的评论除去打卡留爪的、莫名其妙喊「美人」的,不是在说剧情平淡没意思,就是在说作者花费太多篇幅描写主角容貌很尬,迫切地希望主角搞事。这应该也是之前农大学妹留评如何写小说的原因。 宴云河对亲身「书写」同人文毫无经验,加上原身坠马之后脑震荡,他整日浑浑噩噩,一直处于养病的状态,日常自然没什么爆点,也不知更文系统是如何选择情节的,宴云河看过之后发现过半篇幅都在描写他的外貌。 睡觉的、吃饭的、发呆的,从头发丝到脚趾尖,把他描绘成了一个整天躺在床上的病弱废物,除了容貌简直一无是处。 当然还有别人对他容貌的痴迷,身边的侍女和侍从尤其是重灾区,每日都在对着宴云河看呆流口水中。 别说读者了,宴云河自己看了也一言难尽,坚决地拒绝了下人的贴身侍候。 于是,更文系统中出现了这样的文字:小蜘蛛看着眼前的人类,加快了织网的步伐,它要将这个人类永远困在自己的网中,收藏他,将他的美貌据为己有。 宴云河:默默翻找,找到织网的蜘蛛,一脚踩死。 因此,在身体稍有好转之后,宴云河迫不及待地起来活动了,顺便找机会刷名望值,恰逢春耕来临,耕藉礼这个传统项目也是很值得书写一番的。 那日宴云河拖着未愈的右臂,出现在了春耕现场,本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原则,宴云河全程端着王爷的架子,一副生人勿近的面孔逼退了想要套近乎的大小官员。 然而在看见种子的那一刻,宴云河破功了。 作为一名农大的学生,宴云河所学自然也和种子相关,他曾看过《齐民要术》一书,记得上面有用砒霜给小麦拌种的记载。当装有种子的青箱出现在面前的那一刻,他不由好奇心起,问了一句:“拌种了吗?” 彼时的他还不知道就因为这一句话会葬送一条人命,只知当时抱着青箱的小吏脸色瞬间就白了,双膝颤抖冷汗直冒,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手中的青箱也跟着掉落在地。 一场亲耕礼就此混乱开始,而那名叫计讯的小吏也于三天前自杀身亡,今日朝堂上吵的就是这件事。 左相一党说计讯虽有错在先,但忠王倚势凌人,使计讯不堪忍受只得一死。左相很是拉拢了一批清流名士,宴云河这段时间没少被这些人攻击,这也是他的名望值仅剩三百点的原因之一。 忠王一党则认为是计讯有错在先,自己畏罪自杀,如何能怨怪到王爷身上,更有甚者,计讯这种自杀行为置朝廷律法于何地?不能一死百了,更应流放其家人亲眷,以儆效尤。 矛盾再一次不可避免地转向了左相楚海德与摄政王宴云河身上,两派人士就二人是否妄图把持朝政争辩不休。 这整件事在宴云河看来是如此的荒诞不经,一个人就这样放弃了生命,而活着的人正在用他的死互相攻讦。 不该是这样的,死生无小事,宴云河热爱生命敬畏生命,下面这群人却将一条命视作利益相关,就连死者本人的做法也让他无法理解,他觉得自己与这里是如此的格格不入,于是愈发的倦怠。 但他同样不想死,他的视线在名望值上停留片刻,心中做出了决断,他没必要在自己完全不熟悉的领域与别人决斗,他应该跳出这个泥潭,他所求非权非利,唯有自己的一条命而已。 想到此处,宴云河站起身来,他的王座就在御座的左首,任何举动都能被底下的人看得一清二楚,他一动,整个朝堂瞬间一静,仿佛之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事实也确实如此,都说忠王自月前坠马事件之后脑子就不大清醒了,朝臣自然免不了试探一番,计讯一事只不过是个引子罢了,其根本目的还是左相一党想要借此试探忠王深浅。 之前忠王一直斜靠座椅扶手上默不作声,对满堂嘈杂无动于衷,看上去就像在发呆,他低垂的凤眼弯出温柔多情的曲线,苍白的面容虽不减风姿,却也因病显得如瓷人般脆弱易碎。 倦怠的神色怎么也掩饰不住,与传闻中重伤的情形颇有几分相似,此时突然有所动作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宴云河行至丹陛下,面向众臣而站,前一刻的嘈杂已静得落针可闻。 扫视群臣,宴云河缓缓开口道:“德佑三年孤遵先皇遗诏协理朝政,奉先皇旨意东荡西驰诛八王,两年内尽收天下之兵,遂止兵戈。先皇平生志向只愿百姓安居乐业,孤承先皇遗志,谨记在心时时挂念,皇上年幼,孤唯恐有所疏漏,勤于案牍事必躬亲。” 他说着转身面向御座之上的小皇帝,躬身一礼之后抬手解冠,“孤之前所作所为皆为大郑天下,感念先皇信任。未曾想,如今竟使众多朝臣误会,使得朝堂一片混乱,此乃孤之错,再无颜面对先皇与皇上。今日孤自请离朝,以证孤之心迹。” 说罢将解下的冠冕放于丹陛之上,转身大步朝外走去,行至殿门之时,他突然停在了那光与影交汇处,转身面向惊愕的众人,晴朗的日光为他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竟似画中仙一般,他微微一笑道:“孤相信左相大人也必定一心为公,非是擅权之人。” 作者有话说: 求预收,进来的小可爱可以看一下文案,想躺进小可爱们的收藏列表里_(:3J∠)_; 文名:《混进主角团的魔尊》 文案:苏晚笛一朝穿书,跨刀山火海终成一代魔尊,正经的修仙界战力天花板。 但他并未就此止步,继续朝着飞升前进,势要将天捅个窟窿,成为修仙界飞升第一人。 然而,尝试了不下百次之后,苏晚笛不得不认清现实,他并不是天选之子。开创飞升这个先河的,必须是书中男主。 苏晚笛看着修行路上收集的灵丹法宝、秘籍禁术,陷入沉思,没有这些机缘,男主还能捅破天吗? 再一调查,他发现自己不仅抢了男主机缘,还蝴蝶掉了几个大反派和男主的小弟,最重要的是,男主的修为竟然比原著中同时期低了两个境界! 为了让男主早日飞升,重建天道规则,苏晚笛开始了一边扮演作死反派,一边扮演贴心小弟的日子。 他白天披着反派马甲暴虐男主身心,被男主极限反杀,掉落一地装备;晚上换上小弟马甲对男主温柔呵护,疗愈男主身心,助男主稳固境界。 精分操作下,男主终于要飞升了。 那一日,从天倾泻而下的虹光之中,男主对苏晚笛道:“没有你,我哪也不去。” 苏晚笛撕破温柔的假面,嘴角勾勒出邪肆的弧度,“放心去吧,我马上就到。” 话落,一掌将惊疑不定的男主送上了天。 也是在那一日,修仙界接连飞升两人,成为代代相传的传说。 飞升上界的苏晚笛面对等他解释的男主,恶劣道:“傻子,被我耍着玩,开心吗?” 男主当时仿若无事一般离开了。 不久,苏晚笛就在天宫为庆祝仙帝回归而举办的大宴上看到了坐在首座的男主。 一向威严不苟言笑的仙帝对苏晚笛笑得温柔缱绻,“玩的开心点。” 苏晚笛:请问,初来乍到,就得罪了大boss,这地方我还能再呆下去吗? 第2章 摄政王他命不久矣。 “禀王爷,吴长史求见。”内侍轻敲书房门扉得到准许后说道。 宴云河放下手中的舆图,右手食指按了按眉心,吴长史是宴云河的幕僚之一,原著中宴云河能成为小皇帝亲政路上的绊脚石,也有此人一半的功劳,他不知道此吴长史对原主有几分了解,但对方绝对是聪明人。 之前他为了不暴露,以身体不适为借口已经推脱过几次面见,但这次吴长史前来,却是宴云河主动相请。 宴云河做事向来是先想最坏的结果,若是他真的无法获得足够的名望值,也没几天好活,系统里的人气值浪费了就很可惜,利益最大化,此时先兑换一些种子改善一下古代农业,也算他留在此世的足迹。 可惜他的人气值太低,一万的数值也只够兑换一百颗小麦种子,像玉米和番薯这种高产作物,一万人气值才能兑换一颗,综合考虑下,他选择了「小麦」这种古人有种植经验,且适合本地气候的农作物。 御03号小麦种子,耐干旱、抗倒伏、遗传基因稳定,最优亩产1000斤左右,结合他最近了解的本地气候,宴云河选择了这款种子,希望它能够适应这古代的土壤。 这次找吴长史,自然是想将这些种子交给他,若是过几日宴云河真的亡了,还要靠这些人将种子传承下去。 吴余圣进来就见宴云河左手拿着笔在勾画着什么,他脚步略顿,接着躬身开口道:“属下拜见王爷。” 宴云河抬眼看向对方,只见面前人一身青色常服,年纪三十许,相貌清隽,神清目明身姿挺拔,行礼时不卑不亢,显然不是阿谀奉承之辈。 “长史快快请坐,之前卧病怠慢了长史,今日正想着长史,听说长史也想见孤,这可真是心有灵犀。”宴云河言笑晏晏,觉得自己和善可亲,应该是好领导的样子。 谁料吴余圣听了这话却略微抬眼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宴云河一番,口中说道:“王爷说笑了,若王爷早日成婚,也不需与下臣心有灵犀了。” 宴云河听了他这话,略一思量那笑就险些挂不住,「心有灵犀」一词在古代那是比喻恋人心心相印的。 只不过后来也不限于恋爱双方了,但这个时候显然还没有后来的用法,宴云河随口一说,一句话就漏了馅。 他干笑两声,打断催婚这个千古难题,连忙转移话题,“前几日有老农进献了一些优良麦种,说是照料好了亩产能达八百斤,趁着农时未过,长史尽快将麦种种下看看收成。” 吴余圣接过宴云河递来的纸包,随手捏了捏,是麦子的触感,但他心中却不以为意,这世上哪有产量这么高的麦子,王爷应是被人骗了。 但种种又不是什么大事,他随手将纸包塞入怀中,打算之后就交给庄子上的管事。 他不知道这是宴云河这还是往保守了说的,宴云河也是想到这时没有农药化肥,产量不好估计,先说个八百斤。 见宴云河似是交代完了事情,吴余圣赶在宴云河开口叫退前肃容问道:“属下敢问王爷一事,请王爷如实回答。” “长史请说。” “属下请问王爷,所求为何。” 宴云河沉默一瞬,知道他之所以有此问,应是知道了早朝上的事,这个问题于他本人来说没什么可犹疑的,无非「活命」二字。 但现如今的他并非单纯的宴云河,他还是摄政王宴云河,从《青云掩月》中可得知,于摄政王宴云河而言,也无非二字可概括——「权势」。 但二者也不是没有共通处,为了不显得他性格转变突兀,他必要将两者联系起来,宴云河要想活着离不开名望,获得权势的方式也可从「名望」中取得。 “自我接手朝政以来,平藩王之乱,整合兵制,自认兢兢业业未曾懈怠,但世人却并不认同,计讯一事虽伤不了我,但世人的攻讦却使我疲累,如今我只愿世人对我能够首肯心折。”宴云河斟酌之后说道。 吴余圣眉心微蹙,从宴云河的一番话中,他马上明白了宴云河此时的意思,这位摄政王不再只依靠强权谋取利益,他还想获得人望,为此他不惜牺牲一些利益,也要使天下人信服。 “属下明白了,之后属下会为王爷筹谋,只不过这次也属实匆忙了些,若是早点谋划,今日之事还大有可为。”吴余圣谦恭道。 宴云河闻弦歌而知雅意,“之后孤若是有其他想法,定会提早与长史商议的,不知这次长史有何打算?” 吴余圣道:“王爷暂离朝堂一事此时不宜反复,但您把持朝政一说已失去根据,我们只需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有识之士自会明白您一片丹心,更何况左相依然在朝,贪恋权势这个名声想来也与他相配。” 宴云河一点就通,这些「有识之士」恐怕还要这位吴长史安排,想来如此操作一番,自己的名声能够好上一点,他当即对吴余圣道:“此事还需尽快安排,舆论的高地我们不占据,那占据的就是别人了。” 之后二人又商讨一番,宴云河再三嘱咐了麦种的事,这才结束了会话。 待吴余圣走出书房之后,宴云河松了一口气,再次看向桌上的舆图,他想知道这个架空的世界和他原本生活的地球有何不同。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青云掩月》作者并没有跳脱出其生长环境,这里与宴云河所生活的大陆有很多相似之处。 比如西高东低的地势、东面临海的地理环境,北方的草原也大差不差。 他的手指抚过舆图上长长的两条线,停在了山川之上,这里是不是秦岭淮河分界线呢?然而再细节的东西,就无法从这张舆图上得到了,但只这些就让宴云河安心不少。 他打开更文系统,看向名望值,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快速获取名望值,做些慈善活动会不会好一点呢?宴云河想着这些,他也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吴长史的行动上,或许明日该去外面看看情况。 那边吴长史离开书房之后却是去找了宴云河的贴身侍女,清荷已在王爷身边侍候了八年时间,是王爷生母端妃生前的侍女,论忠心,无人能出其右。 “我今日面见王爷,发现王爷脸色不佳,这几日王爷可还有什么不适之处?”吴长史询问清荷,其实他心中觉得王爷此番说是移情换性也行,今日王爷竟数次不以「孤」自称,这是自他担任摄政王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虽然王爷忘记了大部分的事,但本性也不该如此。 宴云河还是错估了原身对权势的渴望,仅从自称上就暴露了本性。 清荷神色略有憔悴,宴云河受伤期间,她辗转难眠,事无巨细必亲自过问。 如今宴云河能起来活动了,她倒是一副快要倒下的模样,此刻听吴余圣所问,却搪塞道:“吴长史有疑问何不去问王爷?擅自透露王爷的事,可是重罪,吴长史不会不知道吧?” 吴余圣并不因她的话而慌乱,只故作担忧道:“我也是忧心王爷身体,故而乱了分寸,只这次发现王爷像是变了许多,这世间凡能移情换性的事莫不是大事。 如今外乱已定,些许朝堂小事还不足以使王爷大变,我唯恐王爷是这次的伤造成的影响,这才斗胆来向姑娘探寻。” 他的一番话正说到清荷的心坎上,自从王爷苏醒以来,行事与以往大有不同。 若不是在一些莫名的习惯上还和以往一样,她都要怀疑王爷是换了一个人,旧事也忘了个七七八八,太医说是伤了脑袋的缘故,清荷最近憔悴忧虑,也与此有关,想到吴长史是王爷的心腹,若因王爷忘了些什么耽误了大事,那岂非不妙? “王爷是有些精力不济,时常神思不属,若有什么重要的事,吴长史还是提醒王爷一二较好。”清荷斟酌着回道。 吴余圣点点头,谢过清荷之后告辞离去,之后着手安排先前书房商议之事,直到晚间才得闲。 在西街买了只烤鸭,拎着就去了崔太医府上,王爷的平安脉向来是崔太医诊的,吴余圣和崔太医也算是有点交情,此时上门也是不得已为之。 客厅之中,三盏茶饮过,吴余圣这才试探地对崔太医道:“王爷很是担心自己的身体,您可还有什么调理身体的良方,不妨透露一二,王爷是不会亏待有功之人的。” 谁料听了他的话,崔太医却面色大变,冷汗潺潺道:“王爷的病情我都已言明,未曾有丝毫隐瞒,实是我医术不佳,无能为力啊。” 吴余圣掩在袖中的双手紧握一瞬,接着佯怒道:“实话说与你听吧,王爷之后又寻了名医,你却还在这危言耸听,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你还不实话实说,是谁给了你好处,让你欺瞒王爷的?” “冤枉啊!”崔太医呼号一声,眼泪就冒了出来,接着又怕人听见,压低声音道:“王爷的脉相确实是接近油尽灯枯之象,下官不敢欺瞒王爷,若有错处,都是下官无能,非是下官本意说谎啊。” “油尽灯枯?”吴余圣喃喃重复了两次,想到之前雄心壮志、野心勃勃的摄政王,又想到今日一意孤行退出朝堂,只为留下好名声的摄政王,一瞬间他就想通了王爷那么做的原因。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若不是事关生死,谁人可以轻易改变?权势在生死面前也不过是过眼云烟,还不如留下身后名,若到死还在史书上留下污名一笔,那岂不白活一场? “罢了,罢了。”吴余圣清隽的脸上一片哀戚,若这是王爷临死之前的重要愿望,他只能尽心为王爷谋划,以报王爷的知遇之恩。 崔太医人虽胆小,但他在宫廷浸淫多年,此时看出吴余圣状态不对,略一思索自己刚才和他的对话,已发现端倪,不由怒道:“你!你诓我?” 他只以为吴余圣作为忠王的心腹,对忠王的身体情况必定一清二楚,谁料忠王竟连吴余圣也瞒着没说,这要是让忠王知道他病重的消息是从自己这传出去的,自己还能有几天活头? 吴余圣收起脸上的哀色,冷声道:“今日我能在你嘴里问出这些东西,难保他日其他人也能问出,你若是想要保命,最好把自己的嘴捂严实。 若是外面有任何关于王爷的流言,第一个死的就是你,你最好把所有的一切都烂在肚子里。” 虽则如此说,但他知道这件事已经瞒不住了。 他站起身朝外走去,大袖纷飞,像是临风持剑的斗士,他的战场不见刀光,却同样凶险。 宴云河自是不知道吴余圣这一天的心路历程,此时的他正躺在床上逛着种子商店,虽然《我是摄政王》人气值不高,但种子价格高啊。 感觉更悲伤了,但这阻止不了宴云河逛商店的心,只不过他发呆的样子和清荷口中的神思不属百分百契合就是了。 第3章 摄政王他要扬名。 逛种子商店是宴云河的睡前娱乐,商店里的种子五花八门、品种多样,只小麦品种就有上百种。 商店里的种子按作物用途和植物学系统相结合的分类法,分为粮食作物、经济作物、绿肥及饲料作物。 价格用人气值划分的话,古代本土就有的粮食作物最便宜,目前本土没有的如玉米、番薯就贵多了,其次是绿肥及饲料作物,而经济作物定价最高,比如橡胶树种子每颗高达十万人气值。 商店里的每种种子都有简单的描述,宴云河也是依据描述选择了御03号麦种。 虽然宴云河现在是个穷鬼,但看看也不要钱,他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靠逛种子商店打发时间,看着看着,慢慢也就睡着了。 次日一早,宴云河收拾妥当就去体察民情了,由吴长史陪同。 选了王府最普通的一架马车,宴云河坐在车里晃晃悠悠地去了茶楼,一路上,宴云河隔着车窗观察大郑朝最繁华的都城——洛城。 古有衣冠识人一说,宴云河今日进入市井才发现,不只衣冠可识人,古人的阶层区分从外貌上就鲜明无比。 这打眼望去,多数人都是饱经风霜的模样,面白的没几个,而且个子也不高,及至到了茶楼附近,才多了不少读书人往来,这还是在大郑的都城,其余地方什么样,宴云河都不敢想象。 “长史,孤看那墙角处似有乞丐,这些人为何做了乞丐?都城内的乞丐多吗?”宴云河收回视线看向车内的吴余圣。 吴余圣看了看宴云河苍白无血色的面容,之前本想提醒王爷莫开窗,以免着凉。 但想到王爷随心所欲的时间也不多了,还是由他去吧,于是就没开口。 此时听到王爷的提问,知道王爷先前摔坏了脑子,也不多疑,直接答道:“年老无依、年幼无亲的有一些,大多数是外地来都城讨生活,但都城虽大,也不是人人都能讨得一口饭吃,花光了盘缠,也就只能乞讨为生,有一口是一口,再想回乡却是路途漫漫。” “我看那些老人孩子实在可怜,善堂不收这些人吗?”宴云河打算以慈善换取名望值,自然要了解这时候的慈善都是怎么做的,也知道大郑朝是有善堂存在的。 “这个……”吴余圣叹了口气,“明仁帝时还是有的,只近些年朝廷实在是无钱无粮,也就渐渐荒废了。” 宴云河懂了,财政紧张是假,没人想管,要不来钱粮才是真。 想到这里,宴云河问道:“孤想重开善堂,长史以为如何?” 宴云河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此时此刻,若论对局势的判断他是不如吴长史的,现成的顾问不问白不问。 吴余圣心中只觉伤感,想到王爷的心愿,开口道:“这是好事,自然全凭王爷心意,如今王爷离了朝堂,倒是能够便宜行事。” 他语气中颇有安慰之意,宴云河只当他是在宽慰自己摘冠而去,离了那权势中心。 于是只对他笑笑道:“那我们回去就商量出个章程来,若是能使善堂长长久久地办下去才是好事。” “到时世人也必感念王爷您的善心。”吴长史说道。 几句话的功夫,马车就绕一圈停在了茶楼后门,宴云河也没多问,避开人群悄无声息的就到了茶室。 众所周知,茶楼酒肆在小说中那是舆论发酵场,无数文人墨客爱在这种地方发表对时事的看法,显然,这部小说也不是例外,宴云河刚坐下,茶还没上,就听到外面大堂之中传来一人高喝。 “若论对陛下忠心,谁人还能越得过左相大人?” 一人紧接着大声道:“忠王劳苦功高,如今却被左相排挤出朝堂,他若真忠心陛下,此时就该将忠王请回,为陛下留下这忠臣良将!” “忠王是因擅权离朝,关左相何事?若非左相之前苦苦支撑,忠王怕不是早就改天换日了。” “大胆!忠王已经自请离朝,你这是污蔑忠王造反,我看你这人有些面熟,你不是左相的门客吗?” “忠王都离朝证明心迹了,左相还使人造谣忠王谋反,看来这擅权的另有其人啊。” “岂有此理!” “外戚专权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那人见众人纷纷驳斥自己,连忙以袖掩面而去。 经过一天一夜地发酵,都城最时鲜的话题无疑是摄政王辞职,宴云河对众人讨论早有预想,只不过……这一唱一和的场面也太过刻意了,众人应该能看出来吧? 然而听了半天,却无人对之前的事有所质疑,全都在痛骂左相,恨不得左相今天就和摄政王一样辞职,还朝堂一片清明。 “这是吴长史安排的?”宴云河看向一旁喝茶的吴余圣。 谁料吴余圣却摇头否认,“不过这顶帽子,怕是已经扣在了王爷头上。” 宴云河略一思索就知道背后之人是谁了,农大学妹曾将《青云掩月》中的人物描述给他,在小说的背景中,摄政王与左相相争之时,右相却隐了身。 惠文帝不是一个昏聩无能的君主,奈何身染重病,空有一腔抱负徒留遗憾。 他自知太子年幼,皇后却正值壮年,若安排不好,后宫干政外戚专权必成定局。 但他自己皇位也没坐几年,心腹更是资历不够,恐怕不能与楚海德与皇后抗衡。 更何况,他病重之时正值削藩的紧要节点,这一去,不只朝堂内,弄不好是要天下大乱的,不得已之下,他只能选择宴云河封为摄政王,统摄朝政。 因为他知道,若不这样,他死后,宴云河必是第一个反的。 事情如惠文帝所料,他一死,八王先后反叛,而宴云河则因为受封摄政王手握大义,先后平定八王叛乱,朝野内外很快安定下来。 再之后,就是摄政王与左相的朝堂之争,但这注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小皇帝也会在这个过程中成长起来。 为了小皇帝的成长,惠文帝将自己的忠臣路之言封为太子太傅,他死后遗命路之言为右相,在摄政王宴云河和新皇外公左相楚海德的风头下,右相是谁几乎无人在意。 但右相路之言却是真真正正的忠君派,也是原著中小皇帝最信任的人,剧情中也正是路之言助小皇帝避免了外戚专权之祸。 如今的宴云河已不是原著中的摄政王,他的退出无疑打破了朝堂的平衡,迫使路之言不得不从幕后走到台前,此时最希望楚海德退位让贤的绝对是路之言。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宴云河才敢肆无忌惮地隐退,因为他知道,自己的退出打破了平衡,为了维稳,路之言必定要与楚海德对抗的。 路之言此时伪装的不错,天下人都道他是可有可无的墙头草。 宴云河被他扣了这么一顶帽子倒是没有发怒,楚海德势大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他打开更文系统看向声望值,今早数值曾一度降到250,让宴云河险些无力起身,好在天明之后缓缓上升了些许,此时更是重新涨回300,起码是可以在外活动的水平。 想来退出朝堂此举也让宴云河在摄政王一派中的声望受到了影响。 但这都是必然的结果,若有那些指望他更进一步来达到自己目的的人打了退堂鼓,对他来说反而是减负了。 他把目光投向议论的人群,这个热度暂时不能退,如今「水军」已有,就差「营销号」了,营销号嘛,还是家养比较好。 宴云河食指轻叩桌面,思索片刻后道:“吴长史对孤平八王之乱一事知之甚详,孤有一事想要拜托长史。” 吴余圣道:“为王爷效力乃吾之本分,王爷但说便是。” “孤想请长史将八王之乱一事讲与说书人,由说书人在市井中传播,每月报酬十银,此事需得隐秘,不可让旁人知晓。”宴云河低声说道。 吴余圣自认已了解王爷此时的目的,遂也低声回道:“必将王爷运筹帷幄统领千军的英姿传遍天下。” 宴云河摇摇头,补充道:“还得加上一条,孤与士卒结衣同袍、爱兵惜民。” 若是要在百姓中宣扬名声,怎能少了贴近百姓这一条,个人再怎么威武不凡也只会得些赞叹,唯有与民相关才会使人津津乐道。 吴余圣听宴云河此言,不禁再次在心中叹惋,即便王爷已经失忆。 但仍有如此把握人心的本事,若王爷身体康健,那龙椅将再次易主。 先前常听一些老臣言「可惜先皇去的早」,想不到有一日自己也要有此体会,吴余圣越想心中越是酸涩,见王爷此时体虚脆弱的模样,更是心痛难忍。 他忍不住热泪盈眶道:“属下必不负王爷所托!” 宴云河不知自己触动了吴长史哪个开关,让他这么激动,只能尬笑着道:“有劳吴长史。” 看着王爷强颜欢笑的脸,吴余圣默默把眼泪憋了回去,他不知王爷为何隐瞒病情,王爷不说,他就只当是不知,崔太医的医术在太医院也是数一数二的,不可能错诊。 但王爷此时记忆缺失,他也不能不闻不问,听闻江南有名医,还是先将名医请过来再说,王爷的生死牵动天下大势,此事也不可声张,吴余圣心中已有决断,此时就不禁对宴云河道:“王爷脸色不佳,若身体不适,还请莫要讳疾忌医。” 宴云河自家事自家知,只要声望值上来,身体自然倍棒,只略微一点头,就迫不及待道:“打道回府,将王府人手都召集起来,此时最紧要的是善堂一事。” 第4章 摄政王他慈悲为怀。 忠王府的属官主要是长史司的官员,很明显《青云掩月》的作者参考了明代的属官制度。 长史司下辖各事务官,除内官外,此时都被宴云河召唤到了议事堂内。 王府右长史名叫钟百道,是一个年约五十的老人,宴云河并未在农大学妹的人物简介中见到过这个名字,而简介中的右长史也不叫钟百道,那么此人十年后不是已死就是辞职不干了。 以宴云河地观察来说,他推测此人十年后是已辞职了,当然,更大的可能是被王府开除,因为此人完全不管事。 比如此时,王府一干事务官,从长史到仓库大使,只有钟百道自进门打了个招呼就神游天外,是半句话都不肯多说的。 在场众人听闻王爷要重建善堂,无不皱起了眉头。 典簿更是大着胆子直言道:“王爷打算从何处支取费用?” 宴云河说道:“暂时先从王府支取,之后孤会划分些田产到善堂名下,此后善堂的一应支出就由那些田产负担。” 底下的事务官议论纷纷,宴云河道:“你们有什么建议尽管说便是。” 他的眉不经意地蹙起,因为事务官们的嘈杂让他想起大郑混乱的朝堂,此时的面容不由显得些微不悦,使得一张昳丽的面庞更多了几分凌人的气势,让人不敢多看一眼。 即便他脸色苍白,也无人敢把他当成病猫,大家都记着这是只吃人的老虎。 事务官们噤若寒蝉,莫说是建议,连开口都不敢了。 宴云河不知道这是原摄政王在王府内惯来说一不二,无人敢反驳他,即便有,此时也不在王府内了。 他揉了揉眉心,名望值还是太低了,他已经感觉到了精力不济,但他也真的需要旁人给些建议。 于是他点了钟百道道:“钟长史可有什么建议对孤说说?” 钟百道冷不防被点了名,也不见他有什么怔愣,开口便是:“此已有先例,我们遵先人法度即可。” 宴云河微微叹气,善堂如今都开不下去了,先人的法度显然是不行的,他也知道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善堂无产。 所以才说划分田产以供善堂,但任何机构都少不了人的管理,他更想听听这些人有什么好的制度。 扫视一圈,宴云河知道自己在这里无人敢有什么意见,于是起身道:“工正先修葺善堂,钟长史和大家再商议一下此事的章程,过后孤要你做出一份详尽的计划书,明日交于孤。” 钟百道不曾想突然担此「重任」,还不等他以病推辞,王爷已经出了议事堂,他按下心中的疑虑,看向在座的事务官,“诸位有什么话此时尽可道来。” 宴云河出了议事堂,吴余圣已去办理说书人一事,除了吴余圣,他也不知其他人的本事,自己更是毫无管理经验,深深体会到用人的艰难。 他若是什么HR大佬就好了,一眼便能识得人才,或是天生的领导者也行,能使人甘愿为他效力,偏偏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前世连在社会上历练的经验也没有。 随身的内侍隔着十米远在他身后,自从王爷醒来,就不愿意这些人贴身伺候了,这些内侍很是惶恐不安,整日战战兢兢,唯恐是做错了什么。 观雨、听风向来软弱好欺,在大家都想避着点王爷,以免被殃及池鱼时,就被派来贴身伺候王爷了,宴云河冷不丁看到身后的人,冲他们招了招手,两名内侍连忙小跑着上前低头哈腰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你们可识字?”宴云河微微侧身问道,他还是不习惯这些人的谦卑姿态。 内侍齐齐摇头,前朝有宦官为祸,自此后的内侍宦官们就一律不准读书。 宴云河摆摆手,让他们退下了,古代识字率确实不高,即便是他那个年代,老一辈不识字的也大有人在。 两个内侍更加不安,退出一段距离后,互相使了个眼色,也不敢多说一句,只暗道王爷的心思越发难猜了。 宴云河身虚体乏,今天只出了一趟门,就感觉像是跑了马拉松,只能回去躺着休息了,所幸,下午的时候他的名望值又涨了一点,渐渐也缓过那股劲来。 不能出去走动,他只能窝在书房看书,为了尽快融入,只要带文字的,他都会看看。 书案上有不少拜帖,宴云河统统拒见,想也知道此时拜见的都是些什么人,他现在也没有精力应付这些人。 更何况见的人多了,也只会暴露他的无知,还是暂时保持些距离为好,起码给人虚实难测之感。 十几年的阅读习惯也不是能轻易改变的,况且他对毛笔字也没什么研究,之前因为右手受伤,一直没有碰过毛笔,如今正好,看书累了就写上两笔。 开始还很滞涩,宛如幼儿学字,渐渐就有模有样起来,想来是身体的肌肉记忆,他是写不出这么一手毛笔字的。 下午吴余圣来回禀的时候,宴云河再次叮嘱了一通之前小麦种子的事,人气值也是很宝贵的,他可不想浪费。 《我是摄政王》每晚九点才会更新,反正他这篇同人文人气低迷,宴云河主要是看农大学妹有没有留下新评论。 他总觉得自己的穿越农大学妹应该是知情人,只不过不能在评论区透露给他。 晚间的时候果然更新了,正是他选择卸任的事,宴云河松了一口气,这一章有关外貌的描写果然少了许多,他今天终于不用尴尬入睡了。 农大学妹第一时间留言:“退了也挺好的,朝堂险恶,不如先猥琐发育。” 当然也有几个不赞同的,认为宴云河太怂,没有当主角的气质,看起来太憋屈,不够爽。 宴云河不知道他们说的爽是哪种爽,只知道若是再爽下去自己只能先去死一死。 相比混迹朝堂,他还不如去种田,他现在什么都不多,就是地多,光都城外的王庄都有千顷呢,更别说还有封地。 次日下午,钟百道就来交了计划书,宴云河看没有标点符号的繁体字看得头晕,多亏了九年义务教育,起码他还是能看明白的。 这份计划书不可谓不详尽,连每日供应的吃食标准都做了备注,老幼废疾各有标准。 至于管理制度,宴云河此时只要求一点,奖罚分明,计划书也做到了。 宴云河习惯性地点了几下桌面,说道:“善堂既然要收养孤幼,总要教这些孩子些傍身的本事,若有想学种地的,就送去善田那边,再请些手艺人,木工竹匠的,多少教一些。” 他看了看低头状似沉思的钟百道,“此事就交给钟长史了,以后善堂的所有账本都要交于王府进行核查,一应收支明细不可少。” 钟百道沉默一瞬,这才拱手应下,及至出了门,面上才显出深深的疑虑。 看来王爷是真的忘了不少事,竟开始用起他来了,之前这位王爷强横霸道、疑心颇重,因为钟百道是先皇时期指派的,对他是全然不信任。 若不是记忆缺失,是断然不会用他的,也不知此一时是福是祸,且走一步看一步吧。钟百道看着头顶青天,只能按下心中的忧虑,先去将王爷交待的差事办好。 于是京中百姓发现摄政王府的人先是修葺了废弃多时的善堂,接着将街头巷尾阴暗处的乞丐统统收进了善堂。 有人看到医馆的大夫这几日在善堂进出频繁,显然是在为那些乞丐诊治,接着又看到城西那老迈的木匠也进了善堂,据说要将那木工手艺传给小乞丐们。 那老木匠孤寡老人一个,行动不便,都要吃不上饭了,如今有了个好去处,自然让人为他庆幸,不免感慨摄政王可真是个好人啊。 而此时京中亦流传出摄政王带兵平叛的故事,那故事中的摄政王英明果敢、忠心不二,对待身边的士卒更是亲如手足。 说书人讲起摄政王的故事,打仗之时天寒地冻,摄政王见一守门小兵衣衫单薄、瑟瑟发抖,就解下自己的披风亲自披在小兵身上,还言道若有什么难处只管说与他听,原来这小兵母亲病重,急需用钱,他不得不削减自己的用度,为母亲看病。 摄政王至孝之人,为了守孝至今还未娶王妃呢,听了小兵的话,当即就赠予小兵财物,让他寄回家中为母亲诊病。 这个小兵也没有辜负摄政王的一番好心,在战场之上奋勇杀敌,最后从一个守门小兵成长为了军中将军。 关于摄政王的故事还有不少,只不过宴云河只听过这个小故事,这个集忠孝仁义与草根逆袭于一身的故事流传最广,最为人津津乐道,让听完之后的宴云河不禁感叹:古往今来,大众果真最喜欢升级流。 至于故事的真假,那谁知道呢?反正大家都这么说,就这么是吧。 宴云河觉得自己最近涨起来的名望值,应有一大半是来自这些小故事的,而实事代表——善堂,恐怕贡献了一半还不到吧,怪不得人们总是喜欢营销,还把营销做成了一门学问。 若让宴云河选,他大学一定选修营销学,主修的话还是留给他最爱的农业吧。 回复了些许精气神,宴云河终于能够走出王府大门了,关于摄政王的小故事就是在第一次出门时听到的,之后他就去了善堂视察。 第5章 摄政王他一心为名。 作为宴云河在古代做的第一件实事,善堂在宴云河心中自然不是无足轻重的。除了这确实是一件益民的好事外,这也是宴云河的一次尝试,关乎他后续的名望获得计划。 修缮过后的善堂虽然能够遮风避雨,但离窗明几净还是有不少距离,一群本来就是乞丐的人,自然也不会多讲究卫生。 宴云河能够看到明显的打扫痕迹,想来应是因为知道他要来,事先收拾过的。 他在心中将发现的问题一一记下,巡视过后才叫来了善堂的管事。 这次出门他没带多少人,穿着上也尽量低调,除了管事的知道他要来,住在这的老弱病残并不知晓此事,只看他气派,也不敢上前打扰。 善堂管事是王府仓库大使的侄子,为人忠厚,一家子都靠着王府吃饭,对摄政王敬畏有加。 他第一次直面摄政王,此时颇有些战战兢兢,宴云河这些时日倒是对「自己」的威慑力有了认知,见管事如此模样也已经习以为常。 虽则如此,看见有人对着自己如此做小伏低,还是别扭难受得厉害,所以这种情况下,他一般选择有事说事,尽快结束对话。 管事名叫刘安,听了宴云河关于善堂的建议后,忙道:“小的知道了,健全的孩子也都做好了安排,大家也都感念王爷您的恩情呢。” 宴云河看看名望值,却知道这点感激还差得远,他此时也确定了一事:作为一个国家的摄政王,他重启善堂并不会给他带来大量的名望。 因为大部分人认为这本就是他该做的,现在只不过是重启旧制罢了。 但宴云河既然做了这件事,这件事又是件好事,那他就有理由继续做下去,半途而废也不是他素来的作风。 所以这善堂还是要继续开下去,这时候若是突然停了,反而会降低名望。 善堂是运作起来了,但还需要花费心力维护,宴云河今天看了,发现有不少的残障人士,这些人不只不能生活自理,还需要额外的看护,现如今也没有什么专业的看护,善堂的资金也不是无止尽的,要负担这么多人的一生,也是不小的开支。 待晚间宴云河查看更文系统的时候,发现农大学妹又留下了长评,这一次她详细介绍了些网文的热门标签,一些适合在这个时代发展的热门元素。 每个标签的含义和热度宴云河都仔细看过,他明白学妹是让他选择一个主题,凡是写过文章的,即便是一篇小作文,那也是有中心思想的。 他个人偏向「种田」标签,起码和他所学有关,像其他的「权谋」、「宫廷」之类的,一看就和他不沾边,玩不来。其次,虽然读者不知道他能看见评论区,但他们是知道种子商店的存在的,「系统」这个标签也能用用。 经过一个月的折腾,他的名望值稳定在了七百以上。 若说三百名望值的时候,他的身体状态像是八十岁的老人,那数值二百五十的时候就是百岁老人,以他的经验,二百是保底,算是系统赠送的植物人状态打底,低于二百就没有活着的希望了。 如今七百的名望值也只堪堪达到七十岁的状态,这种递减的程度显然越往后期越严重,若想身体状态达到符合他二十三岁的年纪,那数值无疑不小。 再一点,作为大郑朝的都城,洛城有着将近百万的人口,而他以传奇话本形式进行地炒作只为他提供了四百多的名望值。 即便不是人人都听过他那些无法考证的故事,但以现在满城热议的程度,人数也该不少,那就只有一个结论,这种炒作得来的热度并不能转化为有效的名望值,他的思路是错误的。 名望值有别的获取方式,或者说,系统对名望值另有算法。 宴云河躺在床上沉思着,此夜寂静无声,只有系统在他脑海中闪着微光,他将目光定格在「名望」二字上。 翌日一早,宴云河就吩咐下去,他要去王庄上住些时候,轻车简行,用过早饭就出发。 清荷这些日子也习惯了王爷说一出是一出,马上就收拾了东西,又派人去王庄提前通知管事,做好接驾的准备。 吴余圣来的时候,正见王府忙而不乱地整备东西,一路到了书房,就见宴云河正对着舆图负手而立。 “拜见王爷。” 宴云河闻声转过身,对着吴余圣微微一笑,昳丽容颜让他身后的山河也失了几分颜色,“孤想看看前些时日种下的麦苗长得怎么样了,可能会在庄子上休养一段时间,这王府就要交给长史了。” “王爷的身体……”吴余圣很想反对,他寻的名医已经有着落了,不日就会到洛城,他自是希望王爷能够在王府内安分休养的。 宴云河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无碍,孤不会拿自己的身体任性,长史尽管放心便是。” 吴余圣见他心意已决,知道自己是劝不动这位王爷的,只得作罢,又听宴云河道:“孤在庄子上的这几日,有几件事却是要长史关注的。” “何事?” “长史须得收集坊间有关孤的言论,无论好坏,全部记下,着人每日送到农庄。” “还有一事也需长史费心,说书先生可以停一停了,洛城的传播收益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该传到其他地方。” “下臣明白,会尽快安排人手前往他地。” 宴云河的想法很简单,在无法保证名望「质」的情况下,只能暂时选择「量」,这个量的多少,起码要能支撑他不死,如此他才能谋划名望。 吴余圣心下叹气,没想到王爷执念竟如此深,应下此事之后,又将王府之后的安排交代一番。 朝中左右二相之间暗潮涌动,倒是让作为离职摄政王的宴云河清闲了一阵子,大家好像默认了摄政王再不会回到朝堂。 宴云河猜测,他们应是已经得知自己重病缠身命不久矣,否则不会就这么让他安闲,但这情况正是如他所愿。 将王府诸事交给两位长史,宴云河就带着侍卫去了王庄,清荷则带着内官与侍女随后才到。 王庄承奉王行是上午接到王爷要在王庄休养的消息的,他们这个庄子,别说是给王爷提供符合他身份的住处了,就连作为给王爷歇脚的地方那也是配不上的。 所以王行一接到消息,先是捏了一把汗,接着就火急火燎地收拾庄子,规格什么的先不说,起码要干净整洁吧。 如此忙碌到中午时分,几十名侍卫护卫着一架马车到了王庄。 王行领着王庄内的众人跪地迎接,他已经许久未见过这位摄政王了,之前他也是忠王的内侍,后来忠王入了都城成了摄政王,有了这片田庄,他也不是有什么大志向的人,自觉管理田庄才逍遥自在,于是谋划了这个职位。 自以为此生和忠王见面的机会不会很多,谁曾料想,王爷竟心血来潮地来了这个庄子。 此刻见王爷车架到来,他恭敬地跪地叩首,“奴婢恭迎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宴云河自车内唤他起来,下车之后拢了拢披风,他现在身体素质太差,别人都是春衫薄的时候,他还披着披风,一圈毛领衬得他的脸越发苍白羸弱,一碰就要碎似的,任谁看了都知道他身体不好。 王行也是许久不见王爷,见这位素来骑马的摄政王此次竟然是坐车来的,又看他此时穿着打扮与形容,自然知道有些流言所言不虚,他们这位王爷是真的伤了根本了。 这里条件本就不如王府,王行于是更加忐忑,唯恐这位王爷在他们这里有个好歹,怪罪他们照顾不周。 宴云河有些疲倦,免了他们的虚礼,时间已到午时,于是一行人先用了午饭,膳食摆了一桌子,宴云河每样吃个两三口就七分饱了,他现在也不敢多吃。 吃完之后在王行地陪同下,于王庄内散步消食。 宴云河就问王行道:“这个王庄有多大?” 王行回答道:“王庄有千顷,其中良田占三成,约有两千亩种些桑麻、薪炭,鱼塘、果蔬也占一些地,每年轮播豆粟麦等,在都城这一块,王庄的产出也是数一数二的。” 百亩为顷,这千顷土地绝对不是块小地方,宴云河不知这些田地有多少是「摄政王」以权谋私来的,但他知道,在都城附近,这千顷田地的来路绝对不可能正。 他又问道:“王庄有多少佃户耕作?” 王行早有准备,此时流利答道:“共有佃农九百七十三户,其中男丁约有四千余人。” 宴云河听了微微皱眉,四千男丁去除老幼,剩下的壮年男子每人也就能精耕那两三亩地,看来那三成良田就是这么来的,剩下的田地应是粗放种植。 事先宴云河就已知道,去年大郑朝的所有粮食平均亩产才335斤,而小麦的亩产差不多二百斤,所以他交给吴余圣麦种的时候,吴余圣才觉得宴云河是被骗了。 这种生产力低下的情况,根本无力抵抗任何突发事件,尤其是自然灾害,稍有不慎,整个国家就危在旦夕。 越是这个时候,宴云河就越发佩服那些先辈们,若是没有他们,哪有现代人的衣食无忧? 他暗下决心,虽然不能比肩先辈们,但他既然拥有这么个金手指,就要将它效益最大化,他也想要在这个时代,看到衣食无忧的百姓。 因为,经历过以先辈血泪换来的和平,如何能心安理得的在这里享受特权阶级的生活呢? 反正宴云河做不到。 第6章 摄政王他懂什么种田? 午休过后,宴云河恢复了精神,立刻就去看了从种子店里兑换出来的麦种,此时距离麦种种下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春小麦的生长周期有90多天,从种下至今快要过去三分之一了,此时的春小麦马上就会进入三叶期,正是需要水肥的关键时期,宴云河蹲在地头,仔细地察看小麦的状况,所幸,这些小麦并未发生病虫害。 宴云河换上一身短打,此时蹲在地头完全不像个王爷,王行见宴云河的样子,自然不敢悠闲站着,也跟着蹲在后头,于是剩下的人有样学样,跟着蹲了一片,就差跪在地上了。 宴云河看完小麦,拍拍手,回头想要和王行说一下小麦追肥的情况,一眼就看见这蹲着的十几个人,他脑袋上的黑线都差点具现化出来。 赶紧让这些人起身,宴云河询问王行道:“你可能准备些石灰、黑矾、骨粉、红信?” 王行听了个半懂不懂,“骨粉和石灰奴婢倒是知道,这黑矾和红信的奴婢就孤陋寡闻了。” 宴云河想到中医有很多药方都能用到这些矿物,于是略微解释道:“黑矾也叫青矾,红信就是制作鹤顶红的矿物,这俩样大夫们会用来入药,你若寻不到,不妨去药房问问。” 王行连忙应下,虽然不知道王爷要做什么,但他只要听从吩咐就行,就像他不懂王爷为何对这些小麦这么上心一样,明明有更高产的粟,王爷却偏偏和这些小麦较劲,当然,贵人爱吃什么那是贵人的自由。 王庄也是种了些小麦的,但多数佃户还是种的粟米多,这时候的小麦还不是老百姓的主食。 一来,小麦是外来物种,在本土有一个驯化的过程,这个架空时代的小麦还未完全驯化,所以产量并不是很高,农人也不重视;二来,小麦需要磨成面粉食用,民间磨具并未普及,相对粟来说,麻烦不少。 宴云河也是在查历年粮食产量的时候,才想到这一点的。 他刚才报出的几种东西是制作速效化肥的原料,他记得的配方也只有这一个,这种肥料无论做基肥还是追肥都适合,含有氮磷钾三种元素,每亩地约用二十五斤,撒到苗附近,七天就能见效。 他之所以知道这个配方,是因为他亲自实验过,现代的时候化肥都是现成的,他也是为了试试种子的适应性,才试着用了这个化肥,没想到,此时倒是能用来救急了。 石灰需要烧制,宴云河将每样原料的用量都对王行说清楚,又嘱咐他要全部粉碎,接着又要求他尽快安排,最好明天就能摆在他面前。 王行自是好好答应了下来,第二日果然将几样东西摆在了宴云河眼前。 宴云河一一看过,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对王行说道:“你去着人收集些人尿,和这些东西搅拌在一起,再晾干。” 王行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会从光风霁月的王爷那里听到「人尿」两个字。 顿时神情颇有些恍惚地出去了,待看到宴云河亲自监督人拌料时,整个人都已经麻木了。 宴云河知道,若是自己亲自动手做这些,那身边伺候的人怕是要更加诚惶诚恐的,于是只选择了在旁把关,起码不是那么惊世骇俗。 肥料很快制作好了,宴云河没有直接给那些优质麦种施加,而是先给本地麦子施了一些,打算先观察再说,正好这些小麦比本地麦晚种了些时日,多了他也等不起。 施完肥料之后,最好马上浇水,于是几名佃农又勤勤恳恳地浇了麦地,他们家的麦子被选择做了试验。 幸好摄政王说,要是麦子出了什么问题,他照价赔偿,不然,他们可能就要损失一亩地的粮食。 做王爷的,哪里懂得种田?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只觉得是在陪王爷玩过家家。 在等待的时候宴云河也没闲着,除了看每日的舆论汇报外,宴云河多数时候都在田间地头。 他观察这里的土壤,记下见到的每一种害虫,想着消灭这些害虫的方法,而农大学妹也从每日更新中得知了他的想法,于是她最近的评论有不少是关于土化肥、土农药的制作方法。 宴云河将农大学妹所说的每一种方法都记了下来,他已经发现,更文系统最宝贵的地方不在于种子商店,而是在于能沟通两个世界,那个世界的知识宝库才是最大的财富。 七天时间过去,每日都去试验田看过的宴云河自然知道这次施肥的显著效果,他不再犹豫,直接给那百颗小麦施了肥。 作为照看试验田的佃户,这些小麦的变化自然逃不过他们的双眼,刘大郎一家看看自家两亩地里长势完全不同的麦子,心中无不啧啧称奇。 邻近的佃户这几日也在观察这边的情况,见那什么肥料的效果如此好,自然没有不心痒的。 刘大郎的娘子就对刘大郎说道:“不如咱们去求求王爷,让王爷再赏赐些肥料,我上次见那些肥料还剩下不少呢。” 这话是在晚上只有夫妻二人的时候说的,刘大郎拍拍枕头躺下说道:“王爷那是贵人,我们只是佃户,哪能和王爷说上话?上次不还是王承奉出面的。” 刘家娘子却反驳道:“王爷虽然长得像仙人,但人可是和善得很,他上次见了我还对我笑了呢,哪有你说的那么高高在上。” “你就是看人家王爷长得好看,你和王爷说过话了吗你?你看那些人在王爷面前哪个不是不敢言语的?也就你们妇人整天不知轻重。”刘大郎语气颇酸,得来了自家娘子的一个白眼。 “赶紧睡吧你,我说一句,你就有十句等着我,不想跟你说了。”刘家娘子嘴里说着睡觉,但心里却想着,明日就去田间等着王爷,到时候非得求求王爷,赏赐些肥料不可。 王爷明明亲切得很,也只有那些臭老爷们儿想那么多,她看得明白,王爷那么关心庄稼,是一位接地气的王爷。 次日上午,宴云河照例去查看小麦的生长状况,经过施肥之后,可以看到小麦的长势明显好了许多,一旁的王行连连赞叹,将宴云河夸成神农转世也不为过。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宴云河看见了那刘家娘子。 她朝着这边走来,但走两步就要停一停,很是犹豫忐忑的样子,宴云河就对着她招招手,刘家娘子立马朝这边走过来,近前就跪下磕了个头,口中说道:“拜见王爷老爷。” 宴云河刚想伸出手去搀扶对方,又想到这个时代的男女大防,赶紧止住动作,只连忙说道:“不用磕头,快起来吧,我见你在那边徘徊,你是有什么事吗?” 虽然这只是个寻常的农妇模样的女子,但王府侍卫还是严阵以待,将她团团围了一圈,这让刘家娘子肝胆颤了两颤,但王爷也是真的和蔼亲切,让她的心也跟着定了不少。 “我……民妇是那个,那个种小麦的佃户。”她磕磕巴巴说完这一句,接下来就流利了许多,“之前得了些王爷赏赐的肥料,用了之后这小麦长得好,民妇从没见过这么旺盛的麦子。 所以,王爷老爷能不能再赏赐些肥料,地里的庄稼要是都用上肥料,那今年可是大丰收啊。” 还不等宴云河说些什么,王行已经忍不住呵斥道:“大胆妇人!王爷赏赐给你们那是王爷仁慈,哪有你这种主动索要赏赐的,之前让你们用肥料还犹犹豫豫,知道好处了,倒是来主动索取了,真是贪心不足!” 刘家娘子被王行训斥得脸色发白,抖抖瑟瑟地后退一步,差点摔在地上,吓得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好了。”宴云河阻止王行,又对刘家娘子说道:“想要肥料也可以,但你们必须按我的要求施肥,我也不收你们的钱,只是收了庄稼之后,凡是用了肥料的地,每亩都要多给我五斤粮食,这些肥料就当是我赊给你们的,你们要是愿意,就去王行那里登记领取肥料。” 刘家娘子一听不是免费的了,心中又开始犹豫要不要肥料,虽然现在看小麦长势喜人,但毕竟还没有收获过,谁知道这肥料的增产效果如何?别说是五斤粮食了,就是多出一斤粮食,她也心疼得很。 「清明断雪,谷雨断霜」,谷子种植在断霜后,春播收获约一百三十五天。 如今的谷子已经进入拔节期,正是需要「大吃大喝」的时候,刘家娘子来求肥料,也有这个原因在。 宴云河并不在乎这五斤粮食,但他也不能轻易就免费赠送,因为免费的东西,大部分人都不会珍惜,而现如今肥料产出有限,若是农人领了肥料乱用,那就造成浪费了。 所以他提出了用五斤粮食来换,此时见刘家娘子举棋不定,于是说道:“你可将此事说与众人听,要不要肥料,你们自行决断。” 反正只要今年用过的看见效果,那以后多的是人要。 刘家娘子说回去和当家人商量一下,这才走了,而王行在一旁却欲言又止起来。 “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不要在孤面前吞吞吐吐的。”宴云河在地间捉了只小虫子,看着它皱起了眉头。也就是对着这些王府下人的时候,他才能想起以「孤」自称。 王行说道:“王爷,这肥料这么好用,制作起来也简单,咱们何不做出来卖给旁人,农耕大事,想必会有不少人愿意买的。” “嗯,你说的有道理,孤会好好考虑的。”宴云河没有回绝,也没有立即答应,农大学妹给了他好几个配方,他要从中选出最适宜这个时代的。 即便现代人总说化肥农药污染环境,但若是没有化肥农药,那现有的耕地养活几十亿人口也艰难,任何人都不能否定化肥农药的作用,而宴云河尤其清楚这一点。 第7章 摄政王他要土农药。 有关肥料的事很快在附近佃户之间传开了,虽然刘家娘子免不了被刘大郎说叨几句「大胆婆娘」之类的,但刘大郎还是去登记领了肥料。 一来,他是最早见到那肥料效用的人,对这肥料还是有几分信心的,以他的经验,这收成差不了,只是五斤粮食而已,要是收成好,每亩地多个十斤也不在话下。 二来,他自家婆娘都求到摄政王面前去了,王爷都知道他们这一家。 若他不去赊点肥料支持王爷,那王爷若是给他们小鞋穿怎么办?即便王爷贵人多忘事,但架不住底下「小鬼」多啊。 之后也有几家来赊肥料的,王行将有关肥料的事都交给了自己的干儿子王虎,他从这肥料之中看出来日后必能有大收益,自然要先紧着自己人,而他自己,只要伺候好了王爷,那什么都好说。 宴云河带着王虎,亲自教给他如何施肥,之后就让他教给那些佃户,事关收成,王虎也知道马虎不得。 若是结果不尽如人意,发现问题出在他这里,那他就只能收拾收拾回老家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宴云河再看更文系统,才发现人气值积攒到了两万,这些时日走了一些读者,也来了一些读者,有意思的是,还有人在下面友情提示,喜欢看种田的从哪一章节开始看起。 浏览种子商店的时候,宴云河想到一个问题,若是他总能拿出一些本土不存在的种子,那该如何向身边的人解释呢?不能次次都是老农主动进献吧。 他思索片刻,给王府右长史钟百道去了封信,主要内容只有一个,他要让天下人知道他在重金求购良种。 不管是新奇的还是常见的,只要王府收了,那就可从王府得到金银。 虽然不能遮掩全部,但若是他再从种子商店兑换些种子,那也算是有个说法。 这几日宴云河沉浸在田间,发现大郑朝的农耕水平委实不怎么样。 虽然和同期的其他地方比是先进的,但不足之处更多,综合下来也就是古代的平均水平吧。 对于这个架空朝代,宴云河也发现它就是个古代大杂烩,仅从衣着上,你很难分辨出它处在历史上的哪个时期,反而更像是一些古装偶像剧里的打扮。 从文化上来说,它四书五经俱在,各种成语典故宴云河也没少听,说是处于清朝时期也不为过,这也造成了宴云河的历史混乱感,而且它偏科也很严重,农书就没几部。 此时宴云河放下手中的毛笔,转了转手腕,相比于笔墨,他觉得铅笔比较方便,这几日出行的时候,想要记录下植物的生长状态,用毛笔实在是不方便。 他思索片刻,想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给钟百道的信末尾添上一句:“另着府内工正、良医前来王庄。” 信很快就送去王府,宴云河又翻看起农大学妹提供的几个农药配方,以大郑如今的水平化学农药还差得远,这些也就是些土农药方子,多是以各种有毒植物加些矿物配制而成。 那日宴云河在地里发现了疑似红蜘蛛的幼虫,这是常见于谷子的害虫,考虑到如今的时节和现有生产力水平,宴云河将目光投向了「菖蒲」这种植物。 五月节的时候,民间多用菖蒲和艾叶祛秽辟邪,这种植物分布广又常见。 相比起来获取成本低廉,能够防治红蜘蛛等害虫,对于老百姓来说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受限于古代的知识水平,大部分人并不知道菖蒲的这个用法,如今五月将至,宴云河有心想要在王庄推广这种土农药。 于是,次日王府工正来了之后,接到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制作洒水壶。 这个制作起来简单得很,根本用不到工正出手,他只需交给工匠就可,但王爷的另一个要求就需要反复实验了。 铅笔笔芯是由石墨和黏土制造的,这两样东西都是可以轻易获取的,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宴云河为了这个铅笔笔芯的制法,那真是尝试了各种和农大学妹沟通的方法。 比如时不时念叨铅笔,在纸张上不断书写「铅笔」二字,终于让他在最新一章中说出了「铅笔」。 学妹自然是好帮手,当天就留言了铅笔的制作方法,当然,方法有了,以现在的条件还是要不断实验才能得到成品,现如今的简陋条件,他就不多做要求了,能流畅书写就行。 石墨被混合水油磨成粉,缺少工业方法,一切只能靠人力来解决,所幸这次实验只是一点用量,宴云河仔细地看着每一个步骤,尽量减少失误。 经过两次实验,确认了水油比例,下一步就是干燥,王庄以南有个烧瓷坊,东家正在考虑转手,考虑到后期还要烧制,宴云河直接就将烧瓷坊买了下来。 烧瓷的工匠也一并换了东家,现在整日就围观宴云河烧铅笔芯,每日都想着看这位王爷的笑话。 宴云河一身粗布麻衣,混在工匠之中,此时正看着干燥完毕之后的石墨,细细的、亮晶晶的黑色粉末,觉得这应该可以用了。 下一步就是和黏土、水混合搅拌,速度、压力、温度和湿度都会影响笔芯的质量,为了解决压力问题,他们先是用锤砸,后来宴云河又在评论区看到了螺旋式压力机,原理就类似于拧螺丝,这才有了简陋的压力设备。 于是在一次次的实验中,时间也进入到了五月,宴云河看着被压进圆柱形模具中的材料,终于呼出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保持湿润定型一周,正好,菖蒲也到了可以采集的时候。 留下工正和匠人在此研究铅笔杆,宴云河又坐上了马车,这次他终于脱下了披风。 这个原烧瓷坊实际上已经脱离了王庄范围,回程的路上,宴云河也见到些行人,此时来往路途的多是商人,他们的车架前方就是一队行商,商队有四五辆装满箱子的车。 出门的时候,宴云河特意选择了普通的马车,从外表上一点都看不出这是王府的车架,平稳地行驶在路上,完全没有扰民。 至于他本人,为了行动方便,一切衣着都是以方便为主,身上一件玉饰也无,打眼看去,也只会让人觉得他是个漂亮的富家公子。 就在宴云河透过车窗观察外面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不一会儿就有侍卫前来禀告,前面那架马车的绳子松了,货物掉落下来,此处道路狭窄,于是这便堵了路。 宴云河自然不急,在马车上坐着也正觉着闷,就下了马车,见那装货物的箱子都摔坏了,里面像是茶叶的东西散了一地,于是对几名侍卫道:“你们去帮把手,我这里留两个人就行。” 侍卫领命,宴云河则走到路边眺望远处,就见远处青山白云,偶有飞鸟掠过,端的是山清水秀的好景致,让人看得心情开阔,宴云河也一扫这几日的疲倦,不由地伸了个懒腰。 这时,他身边的两名侍卫忽然警惕起来,宴云河转头看去,才发现远处有几个黑点正在靠近,不一时就听到马蹄声。 及至他们到了眼前,宴云河才发现这些人骑的都是好马,各个膘肥体壮。 这一行共有七人,看上去应是有些功夫在身上,见前面堵了,此时便都下了马,走出两人上前询问情况。 一人发现站在路边的宴云河与侍卫,朝他们走来,对着明显与众不同的宴云河拱手作揖道:“见过公子,我们是回洛城的旅人,公子可需要我们的帮助。” 宴云河对他们笑了笑,说道:“二位误会了,那并不是我家的货物,我们也是被阻了去路,在此等候罢了。” 二人中明显年长的那位连忙说道:“原来是误会了,还请公子勿怪。” “无事。”宴云河见他们风尘仆仆的模样,心中好奇,问道:“几位这是自何处而来?” “我们是从南边来的,这次也是回家。” “是江南吗?”江南富庶,时人都喜爱江南,乍一听南边,宴云河很难不想到江南。 谁料那人却道:“我们是自泽州而来。” 宴云河一听就精神了,他看过舆图,知道那里相当于江西湖南地区,洛城在中州,是中原地区,而很多植物需要在南方才能种植,他早就想了解这里的南方是什么样的气候了。 “我还未去过泽州,对那里好奇得很,不知那里的人主要种植什么庄稼啊?” 他微微睁大一双瑞凤眼,眼里满是兴趣,让他一双眼像是在微微发亮,连病态都少了几分。 他的容貌风姿本就出众,此时对人做出这番表情,更是让人不忍心拒绝,于是他很容易就和那人聊了起来。 从泽州的主要农作物,到他们的耕作模式,农作物是一年两熟还是一年一熟,当地人都吃些什么,又有什么中州没有的植物等等,直聊的宴云河意犹未尽,恨不能立刻就去泽州看看。 虽然对方不是每个问题都能回答出来,但宴云河还是从对话中确定了,大郑朝的泽州确实与现代南方气候相当。 在他们闲聊时,这一行人中的另外五人也牵着马过来了,他们也并不靠得很近,只隔开一个对双方来说都相对舒适的距离。 这是一种很有分寸的表现,要不是其中一人的眼神太过直白,宴云河都要相信这是一群本分守礼的人了。 第8章 摄政王他曾有一个梦想。 那是一个少年。 他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样子,一头黑发在头顶扎起,露出少年人优越的五官,那双眼睛尤其好看,有着藏不住的锐意,里面的野性是宴云河从未见过的。 现代的少年生活在和平年代,他们或积极向上,或温文腼腆。而宴云河这几日见过的大郑朝的少年们,阶级分明,读书的书生意气,种地的质朴纯真,最常见的反而是身边年纪不大的奴仆,谨言慎行战战兢兢。 但这个少年却与宴云河见过的所有少年人都不同,他身上有很强的侵略性,简单来说,他像狼。 而此时,这个狼一样的少年盯着他已经有一会儿了。 直勾勾的,像是看到了可口的猎物,等待狩猎的狼一般的眼神。 宴云河并没有慌张,再像狼,那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对于如今二十三的他来说,四舍五入那就是个孩子,他自然不会被一个孩子吓到。 于是他大大方方地冲着那少年一笑,用眼神询问他是否有什么问题,那少年反而像是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 这让宴云河更加觉得,果真是年纪还小,还是懂得害羞的年纪呢,比现代那些少年人好应付,若是在现代,此时怕是已经来要微信号了。 前面的行商已经收拾好了货物,道路恢复通畅,该是启程的时候了,宴云河与刚才相谈甚欢的人道别,他们一群人上车的上车,骑马的骑马,很快就分道扬镳了。 待那一行七人远去,宴云河的侍卫长轻轻敲了他的车窗,宴云河应声道:“何事?” “禀王爷,属下觉得刚才那群人有些蹊跷。” “哪里不对?”宴云河问道。 侍卫长说道:“他们自泽州而来,那里的叛乱刚平不久,寻常人不会去那个地方,看他们的样子在那里应是呆了不短的时间,骑的马也像是军中的马匹,属下猜测,他们怕是与吴家有些关系。” “吴家?”宴云河只觉得这个姓熟悉。 侍卫长知道王爷忘了不少事情,于是提醒道:“左相夫人出身吴氏。” 经他一提醒,宴云河就想起来了,吴家手里掌握着西南军,而吴氏和左相楚海德是姻亲关系。 之前八王之乱时,南方土族趁势反叛,「宴云河」的战场主要在江北地区,而处于南方的战场自然由西南驻军负责了,八王之乱平定后,南方战场于年前也胜了。 宴云河知道这侍卫长是在提醒他,这些人可能是左相一党的,看来这侍卫长也是有些想法的人。 于是宴云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侍卫长忙答道:“属下赵青。” “嗯。” 宴云河暗道:“好的,我记住你了,是个好苗子,整日想着党派内斗可惜了,以后就随我种田吧。” 而赵青还在兴奋,王爷问了他姓名,看来以后应是会重用自己,他可是第一个被失忆王爷主动询问姓名的侍卫,美滋滋。 这次终于一路无波地到了王庄,王行早在宴云河的吩咐下准备好了菖蒲,在他的要求下,两斤菖蒲被捣烂,加水三斤开始煮,待两刻钟后停火,过滤去渣,这就是原液。 在五月节前的这几天,王庄的佃农就开始了喷洒农药,王庄的人会带着原液和洒水壶与佃农们一起在田间劳作,每斤原液兑三斤水,尽量照顾到每一片良田谷地。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宴云河才与佃户有了近距离接触,王庄面积大,他跟着走走看看,免不了要在佃户家中歇脚。 这日他就歇在了一个六口之家中,罗老汉今年五十有三,妻子早亡,儿子和儿媳育有二子一女,佃了王庄一百二十亩地,其中精细耕作的地有二十几亩。 在这个人类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多岁的时代,罗老汉无疑是高寿之人。 但常年的幸苦劳作还是体现在了他的身体上,他看上去像是现代八十多岁的老人。 此刻他正用颤巍巍的双手给宴云河端上一碗茶水,宴云河忙也用双手接过,喝了一口,笑道:“好茶。” 罗老汉就也跟着笑起来,好像卸下了面见尊贵王爷的拘束,“算不得什么,都是自家做的,王爷不嫌弃就好。” “哪能嫌弃,倒是叨扰老丈了,老丈也坐。”宴云河指指旁边的木墩子,这就是这家的凳子了。 罗老汉的小孙女倒是不怕生,见自家爷爷坐了,就依偎在爷爷腿边,不错眼地盯着宴云河猛瞧,宴云河见她可爱,就摸摸她的头,让身后的侍从听风拿些糕点给她。 旁边的听风早已对王爷的行为见怪不怪了,他们王爷现在对这些佃户都比对他们好,他们都习以为常了。 宴云河与罗老汉闲聊起来,“老丈在这生活多少年了?” 罗老汉道:“几十年啦,年轻那会儿家乡遭了灾,和婆娘来洛城讨生活,最后还是佃了些地,做了佃户,之前朱老爷做主的时候,山那边的庄子还是我们去修的呢。” 宴云河:“朱老爷?” 罗老汉:“就是王爷之前的田庄主,说是乱王的老丈人,我们这边往南那块地,先前是李老爷的,现在都是王爷您的啦。” 宴云河这才明白,这些地原先都是造反王爷的党羽所有,后来八王之乱结束,「宴云河」就顺势将这些地占为己有,成为洛城附近最大的「地主」。 之前他还疑惑,为什么他会在洛城有个这么大的王庄,原来这千顷地都是这么来的。 “佃户还要帮着主家修房啊?”宴云河知道这里有个山庄,当然,现在这个庄子也归他了,但对于这个庄子是何时建成的,怎么建的,就一概不知了。 罗老汉道:“王爷仁慈才没使唤我们,先前的哪家有些事都是要佃户出力的,不少时候还耽误农时,庄稼长不好,交了租子自家也不剩什么了,过不下去的也有,为此也死过人的。” 他说着就连连叹气,像是怕宴云河经他提醒要使唤佃户,于是又对着宴云河连连夸赞,颇是感恩戴德。 宴云河忙安抚几句,接着道:“做那些活计都是不给工钱的?” 罗老汉道:“都是白干,哪有给工钱这种好事,不死人就是好的了,做佃户苦啊,耽误的地种不好,主家管事还要说你懒,庄头无赖时常搜刮,都是熬一天算一天。” 旁边的侍从早听得歪嘴瞪眼,觉得这老头子不识好歹,王爷对这些佃户已经够好了,这人还在这卖惨。 罗老汉人虽老,但眼神没问题,看见宴云河身后这些人的表情,顿时醒悟过来,又连连赔礼道歉:“我老头子多嘴了,如今是王爷当家,我们日子都好过多了。” 宴云河沉默一瞬,“老丈哪里的话,这都是我该做的,这次给谷子洒了农药,今年的收成应该不错,以后会越过越好的,老丈放宽心便是。” 罗老汉听出他的真诚,抹抹沁出的眼泪,“会好的,我就希望孩子们以后也种王爷的地,那我就是入了土也安心。” 宴云河觉得仿佛有些沉重的东西压在他的双肩,罗老汉也知道自己不该说这个了,于是转而说起农药的事。 期间他还问宴云河,这菖蒲也就这个时节才有,要不要多储存些,以免其余时间没得用。 宴云河则告诉他,每个时节都有能用来做农药的植物,到时候若是发现需要用药的,他会遣人教给大家,直到大家洒完药从地里回来,宴云河才与罗老汉告了别。 静下来的罗家院子里。 “爷爷,你刚才怎么哭了?”小孙女抱着罗老汉的胳膊,懵懵懂懂地安慰他:“爷爷不哭。” “爷爷是高兴的,你们日子有盼头,爷爷高兴的。”罗老汉也摸摸孙女的头,将她抱在腿上坐着。 从罗老汉家中出来,宴云河这一路都很沉默,之后他又去过不少佃户家,李家的婆婆说她生过七个孩子,有三个没站住,现在的小儿子也体弱,为了给他看病只能卖地凑钱,就这样成了佃户。 赵家的大娘说前两年战乱,他们只好背井离乡,躲到这都城安稳地,为了有口吃的,佃了几亩田地果腹,至今还未攒够回家的钱。 这些人家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苦衷成了佃农,他们大多数家徒四壁,宴云河走进他们家里的时候,他们将家里的凳子用衣角擦了又擦,拿出最好的陶碗冲洗干净来上茶,招待眼前尊贵的王爷,甚至觉得荣幸至极。 后来,宴云河再去这些佃农家时,不再有前呼后拥的仆从跟随,他觉得羞愧。看着自己身上即便再简单也能称一句华服的衣着,看着那土房茅屋,宴云河甚至觉得坐立不安。 他醒来就是尊贵的王爷,拥有崇高的地位,然而,他知道自己不能心安理得。 他想做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自己从何做起,该做些什么,只剩下无法排解的郁气,又有无尽的孤独将他隔开,他再次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 宴云河前生出生在农民家庭,很小的时候,他也是跟着家长在田间地头玩耍过的。 那时候太阳火热,他就躲在家里的木板车下面,看着家里的大人挥舞着镰刀,而他守着木板车和水,揪一棵草,捉一只虫,待到麦子打捆装上板车,他就跟着母亲在地里捡捡遗落的麦穗。 等他再大点,农业机械化开始普及,虽然种地还是累,但较以往已经好多了。 当初考大学的时候,他的成绩在校里数一数二,大家都以为他会选择个热门专业就读,谁也没想到他会选择个农业大学。 爷爷说他:“咱们家好不容易出个有出息的,你就又扎地里去了,改明儿我得去给家里祖坟迁了,省得一家子净出农民。” 宴云河那时候少年意气,才不考虑以后的就业问题和别人的眼光,只反驳道:“农民怎么了?咱家都是农民,没有农民种地,那人都吃什么?再说了,我是去学习怎么科学种地的,难道袁隆平不伟大吗?” “你小孩子懂什么?种地苦啊。”爷爷也不跟他争辩别的,只说事实,但也没有阻止宴云河选择农业大学。 因为宴云河说:“我考农业大学,就是为了研究怎么种好地,让种地不再那么苦的。” “种地苦啊”,这是爷爷的感叹,是啊,种地本来就是一件非常苦的事了,身处这个时代的种地人,更是苦上加苦。 作者有话说: 谢谢小天使古苏木棠的地雷,抱抱可爱的小天使—— 第9章 摄政王他要拜访人才。 五月节的到来冲淡了些宴云河的惆怅,最近的名望值涨涨跌跌,依然保持在七百左右,他推测外地的「宣传」虽已开始见效,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洛城内的热度却也在减退,这更加说明这么得来的名望只能解燃眉之急,非根本所在。 而自从宴云河和佃户接触之后,随着大家的讨论,《我是摄政王》的人气值倒是涨了不少。 最近的留言区都是抨击封建社会吃人的,多数人都希望宴云河这个主角能改变社会,也有零星几个说,也就只能在这种穿越文中看见动不动就赤手空拳改革的。 因为大家都知道,小说只是想象而已,当然要看自己想看的情节,毕竟现实已经很累了,谁还想在看小说时给自己找不开心? 还有人说,哪有不流血的革命,主角要是改革的话,那就是革自己的命,毕竟他是地主头子,封建社会的特权阶级。 而且自上而下的改革往往不彻底,只是将砍头变成凌迟而已,百姓反而要受更长时间的苦,主角不如干脆假死,脱离了特权阶级,带领农民起义,这样才好自下而上的改革。 反正穿越者自带技能「屠龙术」,只要避免自己成为「恶龙」,那成功还不是妥妥的。 这话很快也遭到别人反驳:你以为起义是那么好做的?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老百姓才不跟你瞎干,人家都想过安稳日子。 宴云河将所有评论都看完了,他知道有些说法并不适用自己的情况。 但仍然想在这些人的话中找到自己的方向,而往常活跃的农大学妹反而没有给他任何意见。 或许是她也知道,宴云河所在的世界,对他来说就是真实的,轻易不会给出什么人生建议。 宴云河躺在躺椅上,看着指挥着人来回忙碌的清荷,他最近想得多,身体又有些吃不消了,今天只能先歇歇。 等清荷挂好艾叶,宴云河叫住她,问道:“清荷,你识字吗?” 清荷答道:“跟着娘娘学过几个字,许久不用,都忘得差不多了。” 宴云河又问:“那你平常记账都怎么记的?” 清荷道:“记账的事有内官呢,奴婢只要伺候好王爷就行了,等以后有了王妃,奴婢也就不用管那些事了,自有王妃为王爷操持。” 宴云河略过隐性催婚,“府内识字的人多吗?” 清荷摇摇头,“奴婢们都不识字,属官们识得就行。” “那你们想识字吗?”宴云河注视着清荷的双眼,认真问道。 他以为只要能识字,这个时代的人应该都会说「想」,谁料清荷却摇摇头,“奴婢识字做什么?认了字就不能伺候王爷了。” “什么?”宴云河怀疑自己听错了。 清荷看出宴云河的疑问,接着道:“王爷身边的文书都是机密大事,若是让识字的奴婢伺候,万一泄露机密怎么办,所以奴婢们都是不许识字的。” 宴云河不知道《青云掩月》还有这个设定,由片及面,看来大郑的阶级区分已经固化,因为,大部分时候,承载知识的文字是一个人向上的阶梯。 “那我偏要你学认字,你学不学?”宴云河坐直身子问道。 清荷没有犹豫,“若是王爷的吩咐,奴婢就学。” 宴云河点点头,“就这么说定了。” 就在洛城人都为赛龙舟而欢呼时,自江南而来的名医也终于进了城,他只知自己是来为一位贵人看诊,却不曾想,晃晃悠悠的,就到了忠王府。 还不等吴余圣带人去王庄,就得知王爷已经回来了,他当即领着名医去求见。 宴云河也正有事要问他,丝毫没有犹豫的就准了请见。 李会明背着药箱跟在吴余圣后面一起面见宴云河,抬头就见眼前青年虽一身风华气度无人能比,但面容晦暗,唇色浅淡,眉宇之间的倦态掩都掩不住。 这种情况,他只在先天不足之人身上见过,但这位王爷据说是落马受伤,之前一直是康健的。 吴余圣向宴云河介绍了李会明,对于这种技术型人才,宴云河自然以礼相待,当李会明提出要把脉时,宴云河也直接允了。 李会明这脉是越诊越心惊,这脉相哪里是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壮年,明明是一七旬老人的。 他不由看向吴余圣,见吴余圣也是一脸紧张期待,像是知道结果,却又抱有希望。 他又看向宴云河,就听这位王爷说道:“麻烦李大夫了,孤的身体孤自己知晓的,劳累李大夫跑这一趟。” 李会明连称不敢,“王爷好好保养,还是有希望的。”有希望多活几年。 他话当然不会说尽,之后又给宴云河开了保健的药膳,被宴云河客客气气地请去休息了。 宴云河这才有机会和吴余圣单独说话,“吴长史,这洛城之中学问最好的是哪位?” 吴余圣道:“洛城之中人才济济,若说学问最好的,当属礼部尚书付成邈。” “礼部尚书?”在宴云河的固有印象中,礼部好像只是个清闲衙门,翰林院才是出学问大家的地方。 “没错,付尚书当年三元及第,对各种典籍信手拈来,文章更是辞藻华美,学问很好。”吴余圣道。 看来这是位应试人才,“那有没有在野的学者?” 宴云河一来不想和朝堂牵扯太深,此时敏感,只适合闷声发大财;二来,朝廷官员也未必愿意听他的;三来,当官的公务不少,哪还有精力去做别的?出于以上考虑,于是他又有此一问。 吴余圣道:“自是有的,前翰林大学士苏墨,学问不在付尚书之下,只不过厌倦官场争斗,这才辞官赋闲在家,但也教出了不少学生,去年的探花郎就是他门下弟子之一。” “他为人如何?”宴云河对此人有些兴趣。 吴余圣道:“苏学士是个尚大义、不拘小节的人,为人和善,不鄙位卑,不薄弱小,但……” 宴云河:“但什么?” 吴余圣:“但他与王爷有些误会……” 宴云河瞬间了悟,苏墨「厌倦官场争斗」,自然对之前朝堂的党争不满。 但他试都没试,也不会轻言放弃,直接说道:“给苏学士送个拜帖,孤明日想去拜会一下他。” 虽然苏墨已经辞职,但时人会将当过官的最后一任官职用以称呼此人,所以,苏墨依然会被称为学士。 吴余圣想要劝阻,但看王爷神态坚定,于是改口道:“苏学士还有些狂放,之前做过有关王爷的文章,若见了他的面,他冒犯了王爷,王爷也不要与他置气,一切以王爷的身体为重。” 宴云河将与苏墨会面的难度默默提升一个等级,说道:“孤知道了。” 吴余圣遣人送了拜帖,就去见了李会明,奉上了此次诊金,李会明只推辞不受,后来实在推拒不过,这才收下。 又见吴余圣像是有话说,迟迟没有告辞,就问道:“长史还有什么问题?不妨直说。” 吴余圣这才忧心道:“李大夫,我们王爷为守孝,至今未婚,你说王爷若是娶妻,之后多久可得子嗣?” 「宴云河」与母亲感情至深,当年端妃去世时,默默为母守孝三年,三年之后还没定亲,皇帝爹又死了,母亲的孝都守了,父亲怎能落下,又一个三年过去了。 再之后就是皇帝哥哥也跟着去了,八王一乱,在外征战了快两年,回来就是位高权重的摄政王,这亲事就更慎重了,导致宴云河单身至今。 李会明当然知道吴余圣说这话,重点不在王妃,而在王爷子嗣,但七旬得子的老人有是有,他可从没见过,都是传说中听来的。 更何况,摄政王这个身体状况,清心寡欲最好,折腾狠了,怕是还要短寿。 但他也不是傻子,不会直接说什么,只叹着气摇头,其中的内涵全靠吴余圣自己领会。 不一会儿,吴余圣就心事重重地回家了。 翌日,宴云河让人准备了拜礼,趁着天光正好,出门拜访苏墨,虽然之前有些矛盾,但或许是宴云河离朝的缘故,这次苏墨倒是很给面子的亲自迎接宴云河的到来。 想着今日要是能成估计会谈的时间长点,于是让听风、观雨随苏府仆从休息,自己随苏墨去了。 苏墨看上去已是「知天命」之年,长须飘飘,宽袍大袖,很是符合宴云河印象中文人雅士的形象。 他于亭中置了茶案,邀请宴云河落座,只字不提他曾写过文章骂摄政王的事,反而煮茶倒水,给宴云河表演起了茶道。 宴云河自然欣赏一番,饮过一盏茶,这才进入正题。 苏墨道:“王爷离了朝堂,倒是风华更甚啊,想必是养移体居移气,看王爷的样子,青山绿水果真让人心性豁达。” 以宴云河现在的面色,苏墨这完全是睁眼说瞎话,但宴云河离开朝堂是他所乐见的,所以他在话中就要肯定宴云河的这番行为。 宴云河笑笑,只当没听出他在瞎说,回道:“或许是生死关前走过一遭,忘了这世间的许多烦恼事,所以才心胸开阔吧。” “哈哈,王爷有此想法,可见王爷乃真豁达这人。”苏墨朗声说道。 “非也,我只是假豁达罢了,世间烦恼事太多,忘了一些,总会添一些新的烦恼,最近我就对一事不解。”宴云河道。 苏墨没开口接话,倒是他旁边陪侍的小弟子好奇道:“王爷对何事不解?” 宴云河道:“近来我常住王庄,发现这世间大多数人都是不识字的,圣人重教化,何以这世间却多愚民?” 小弟子看上去十二三岁,正处于知道点皮毛,又不知全部的阶段,这时就颇有些天真道:“那他们也可以学习啊,我就是和先生学的识字,现在正学《诗经》呢。” 苏墨看不下去弟子犯蠢,咳了一声,接过话道:“王爷见笑,我这弟子没吃过苦,年纪又小,还不懂事。” 宴云河见小弟子撅起嘴不高兴,就笑道:“孩子都有无限可能,我倒是希望这天下的孩子都能如先生弟子这般。” 苏墨吃惊于宴云河能说出这么一句话,但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接着之前的问题道:“让天下人都识字,谈何容易?不说读书所需花费的笔墨纸砚与书籍,光是天资一项,就能阻了这世间大部分人的脚步。” 第10章 摄政王他是大忽悠。 凉亭微风习习,茶香袅袅,四周鲜花绽蕊,彩蝶环绕,宴云河与苏墨相对而坐,说的事却与这风花无关。 “苏先生为何有此一说?”宴云河问道,他不是不懂,只是想要多听听苏墨的想法而已。 苏墨道:“我幼时读书时有个同伴,我们同时开始学习识字,当我熟读千字文时,他还未学到一半,有时更是学了前面忘了后面,他家里也不是富裕人家,普通的人家供不起这种没有天资的孩子,后来就回家和父母学种地去了。” “后来我也见过他一面,见他退学之后像是轻松许多,对于他来说,学习识字只是负担罢了,他自己也是不愿意学的。” 宴云河道:“但这只是个例,先生认为天下人都是这样的吗?” 苏墨道:“当然不是,但这世间大多数都是天资平平的人,这些人生在富裕之家还能进学,若只是寻常农家,那还不如不学,勉强进学,只会拖累家人,最后还一事无成,这样的人我见多了。” 他接着又说起读书所需花用,而农人一年忙碌连根墨条都买不起,谈何读书? 宴云河拿起手中的茶盏,仔细端详后道:“先生这茶盏是上好的汝瓷吧?” 苏墨不知他话题为何突然跳到这里,“王爷好眼光,这是我的一名弟子送我的寿礼。” “那若是将这汝瓷换成粗瓷,可会影响这茶的味道?”宴云河又问道。 “自然不会。”苏墨盯着眼前的茶盏回道。 “如此可见瓷器的好坏与茶叶的品质并无影响,人也如同此理,只要能教化百姓,文字工具都是其次,那我们何不降低学习的成本与难度,让人人都有机会读得起书,识的了字。个人的天资是不同,但我们不能因为个体而否定全部,真正的教化大道,是百姓想学就能学,我们也只是提供一个机会。”直到此时,宴云河才说出他此行的目的。 苏墨叹息一声,他没有注意宴云河话中的「我们」二字,不自觉就被宴云河带入同个阵营,“降低成本何其困难,更别说还要降低学习难度了。” 宴云河道:“我有些想法,想要让苏先生为我参详一二。” “王爷请说。” 宴云河倒了些茶水在茶案上,以手为笔,缓缓书写几行文字,“苏先生看一下这上面的字,可能识得?” 苏墨定睛一看,就见上面的文字大多不全,但看了之后,他也能将这些字识个九成。 小弟子也凑过头去看,“咦?我好像能看懂,这个「说」字才不是这么写的,该这么写才对。” 他边说边比划,一旁的苏墨却看得出了神,这些字显然已经被完善过了,绝不可能是一时半刻就想到的,他许久才道:“虽然残缺,却又一脉相承,王爷想造字?” 宴云河摇摇头,“我只是区区一介普通人,如何能轻易造出与经过上千年演化而来的文字相提的字,先生应该看出来了,纸上的字有些是从草书演化而来,有些是楷书。” “自文字出现以来,经由甲骨文到篆书、隶书、草书、行书、楷书,都是由繁至简的过程,至此时民间也有俗体字出现,我只不过是想顺应这个趋势,将简化后的字体传播于民间,降低识字的难度。” 苏墨抚须,“王爷的想法是好的,但王爷有没有想过,世人识字多为功名,学了这些简体字的人,今后如何考取功名。” 宴云河哈哈一笑,朗声道:“先生说笑了,我明明在和先生讲教化之道,又关功名仕途什么事?” 苏墨亦笑言:“我哪是开玩笑,我是怕这简体字朝廷不认,学了也不能做官,百姓不愿学而已。” 世人多功利,只能看一时,宴云河这个想法固然降低了学习门槛,但无利可图还要花费精力,只怕应者廖廖。 宴云河说道:“先生的担忧不无道理,所以我准备自行创建学校,以简体字教学,学生学成之后,我会为这些学生提供工作,只要有钱赚,相信百姓还是愿意入学的。我尝试过了,认了简体字,同样可以轻松识别繁体字,二者之间虽有不同,却也相通。” 当然,他的这个尝试,是根据现在简体字推广之后得出的结果,此时说来,倒也不算错。 苏墨也没问宴云河要提供什么工作,他手指敲了敲茶案上写了简体字的纸,“那王爷又有何法可降低成本?” 宴云河道:“现今识字练字需笔墨纸砚四宝,但在我看来,只需笔与纸两样即可。” “何解?”无墨怎能书写? “书写,就是在纸上留下痕迹。”宴云河拿起那张纸,“如此才能让人看到字,只要找到能代替毛笔与墨汁的东西,同样能在纸张上留下清晰的痕迹,但制作的成本却远远低于制造笔墨,就能降低成本。” 苏墨来了兴趣,“王爷已经找到了。” “不错,”宴云河神秘一笑,“虽然还未制成,但我相信离此物面世那日已经不远了,到时还要先生品评一二。” “若能得见此物,那是老夫之幸,当不得「品评」二字。” 苏墨一手提起茶壶,给宴云河倒上一杯,“说了这半天,茶都要凉了,王爷莫嫌弃。” 宴云河从善如流,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润润唇,接着说道:“我今日前来,是请先生出山的,简体字只是其中一方面。” 苏墨拿起煽火的小蒲扇朝着煮水的火炉扇了扇,“我有一二老友,或许会对这简体字感兴趣,但多的老夫这个闲人怕是帮不到王爷。” 这是明晃晃地拒绝,宴云河也不急,“先生听我说完再表态不迟,我说简体字只是一方面,是因为还有两件事也与这教化相关。” “哦?说来听听。”苏墨又放下了手中的蒲扇。 宴云河道:“我知道大多数人学字时,会为不认识的生字做注音,但因为个人的习惯不同,音标杂乱,也没有统一的标准,所以想请先生制定一套适合初学者的注音。” “此为一,二嘛,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编订字典。” 若说音标,苏墨自己还能努努力,但字典一事,向来是朝廷主持的事,这绝非一人可成。 “我朝已有《朝闻字典》,王爷觉得这字典不可用?”苏墨皱眉道。 宴云河摇摇头,“《朝闻字典》虽好,却非我心中的字典,它更像是典籍的注释,而我所认同的字典,是能以音查字、以字查音,所有人都能轻松使用,在其中找到文字含义的字典。” “所有人?”苏墨喃喃道。 宴云河肯定道:“所有人!学识无贵贱,自是所有人都有认字的权利,此乃青史留名之大事,我不知能托付何人,唯有先生的道德品行使我敬佩,学识使众人信服,此事非先生不可!” 虽然宴云河之前根本不知道苏墨此人,但听了他不畏权贵的事迹,又有一番闲聊下来,对他的品格还是能看出一二的。 当然,这些事也不是非一人不可,其余人不行的,宴云河这话也只是想着先说说好话,给苏墨画画饼,能忽悠一个是一个,他要是干了,还能半途而废不成?他要是不想干,宴云河再去找别人就是。 更何况,像苏墨这种学士,哪能没有几个大佬朋友?抓住这一个,就等于抓住一群,非常值得宴云河竭力结交。 苏墨陷入沉思,时而紧锁眉头,时而嘴角微翘,最后干脆起身在亭外来回踱步,像是举棋不定的样子。 宴云河反而松懈下来,端起茶盏,观赏起亭外花丛,欣赏起这夏初的好景致。 小弟子看看自家老师,又看看面前的摄政王,不是很明白这两个大人怎么了,老师之前明明还是很闲适的。 苏墨本就是性格坚定之人,不一会儿就已拿定主意,他回到茶案前坐下,神情坚定又放松,“先说好,老夫是不管朝中事的。” 宴云河双眸中亦满是坚决,“我也不管那朝中事,这一生只要能将扫盲之事办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扫盲之事?” “有字不识如目盲,不通教化是心盲,我只愿有生之年,再没有眼盲心盲之人。” “好!好一个扫盲,此事加我一个!” 宴云河想做的事多了,当然不只扫盲一件事,在他心中,农业才是重中之重,其余的吃饱饭再说。 但在做一件事时,并不是孤胆英雄就可以,他需要同伴,所以此时才要为之后的教育做准备,免得后续发展时无人可用。 更何况,此事非一朝一夕之功,此时不做准备,后续难免掣襟露肘。 只不过为了表达自己对此事的重视,免不了用些夸张的修辞手法。 如今成效显著,苏墨已经答应加入他的队伍,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举起茶盏,敬道:“有先生助我,吾道不孤,今日我愿与先生约定,共同进行这教化改革,必不让先生有后顾之忧,我在此冒昧代天下人及后世百代谢谢先生,敬先生。” 苏墨亦端起茶盏,“老夫亦必将全力以赴,不负君之所望,今日就与君定下这亭下之约,清风朗日均为我等见证。” “请!” 二人以茶代酒,在这朗朗乾坤见证之下,做下了影响后世千百年的约定。 即便后世史书如何着墨,也无法描绘出此等画卷一二,当世之事唯有当时之人才能体会。 也唯有同样见证亭下之约的小弟子,经历了后来的教育改革之后,才能真切地体会三分,后日之格局变换,是如何从这小小的凉亭之下开始的。 第11章 摄政王他宽宏大量。 将有关拼音的一些特点与苏墨交流完之后,苏墨有了设想,迫不及待地去整理了,宴云河也就顺势告辞,这都是需要时间的,只字典一项一年能完成个初级版就不错了。 下一步要建个肥料厂,农大学妹提供了几个土配方,是在这个时代也可以做出来的,只是还需改进工艺,降低成本,如此才能真正面向大众。 王府车架平稳地行驶在洛城之中,宴云河在车内静静思索这些事该如何安排。 就在此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外面传来呵斥的声音,宴云河听出是王府侍卫在赶人,以免影响不好,给自己本就岌岌可危的名望值雪上加霜,宴云河开口询问道:“发生何事?” 当即就有人禀告,“是一少年跪在街上阻拦车架,惊扰了王爷,实在罪该万死。” “让他上前来,问问他拦车的原因。”宴云河心想,不会是拦路喊冤的套路吧?这可是电视剧中常有的情节。 外面很快传来了少年的声音,听起来不过十一二岁,他声音洪亮,“草民计蕴,乃罪官计讯之子,家父失职,幸得王爷仁慈并未追究,谁料他却畏罪自杀,却使王爷承担污名,草民每每思及此处,寝食难安,今日特来向王爷请罪,告知天下人,我父计讯之死实乃他胆怯之故,与王爷毫不相干。” “他人虽死,罪仍在,不孝子计蕴愿代父承担失职之罪,也让他泉下有知,以得安宁!” 宴云河伸手打开车门,走出车厢,就见高头大马前跪着一个白衣少年,正俯首叩头,仔细一看,这少年穿的正是孝衣。 计蕴这个名字,宴云河记忆深刻,在学妹做的人物简述中,这个人才是摄政王府的右长史。 但此人是个二五仔,最后背叛了「宴云河」,选择效忠皇帝,是助皇帝扳倒摄政王的大功臣。 此时这人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即便跪在王府车架前,被侍卫以刀相指,被围观者口舌议论,仍然不见惊惶,并能清晰地说出以上那番话,可见这少年的过人之处。 宴云河下了马车,快步走到少年身前,亲手将他扶起,朗声说道:“计讯虽有渎职之错,但罪不至死,他的死孤同样感到遗憾,人死如灯灭,就让他的错一起消散吧,你小小年纪,当思好好读书,日后报效朝廷,如此才是正道。” 虽不知这计蕴为何突然拦车重提计讯之事,但若任由计蕴的话传播出去,恐怕民间要流传出「摄政王欺凌弱小」之类的言论。而且,宴云河之前是给过计家王府的帖子的,只要他拿着拜帖就可以直接上门,何须在此拦车,显然计蕴来者不善。 传扬开来,无人会在意这件事是不是宴云河做的,大家只会看到十一二岁的失怙少年无奈在王爷车架前请罪,若不是被逼无奈,一个少年人如何会这么做? 所以宴云河一开口,首先就确定计讯确实失职,并不存在他逼迫他人一事,其次再表明无意追究,最后还要教育这少年以后好好读书,少想些歪门邪道。 计讯只是小小官吏,他的事本就只在朝堂议论过,所以大部分人是不知道计讯所犯何事的,此时也只会认定这人确实是有罪的。 宴云河风姿过人,今日见苏墨,更是换上了许久未穿的锦衣华服,他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见到他的人无一不惊叹,只有皇家才能生出如此神仙般的人吧。世人惯爱以貌取人,于是对他口中说出的话,天然就信了一分。 他此番话落,就感觉计蕴被自己握着的手臂一抖,他低头看去,刚到他胸口处的少年涨红了一张脸,那双眼中有着极力遮掩的愤怒、不平。 宴云河松开手,并不在意这少年的怒火,接着说道:“回家去吧,好好读书比什么都强。” “谢王爷不怪我惊扰车架,以后定遵王爷教诲。”计蕴低下头,掩去神色,拱手说道。 宴云河招手唤来一名侍卫,让他护送计蕴回家,之后就上了马车离开,像是并未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甘泉楼二楼临窗位置,围观了一场好戏的吴培啧啧感叹:“忠王真是一点亏都不吃啊,也不知道这计蕴是何人指派的,还指望靠这个扳倒咱们这位摄政王啊?” 他对面的楚静安收回看向王府车架的目光,问道:“他就是宴云河?” 吴培没料到他会搭话,见这位冷淡的表弟终于有了反应,颇感兴趣道:“这天下怕是找不出第二个有如此风姿的人物了,表弟莫不是看他模样,不忍心和他作对了?” 楚静安淡淡道:“我没有和他作对。” 若是宴云河见了楚静安,就会发现,这正是他那日从烧瓷坊返回王庄时遇见的少年。 “哈哈哈,”吴培笑了两声,又压低声音道:“谁不知道左相与摄政王不和,你就不用在表哥面前遮掩了。” “左相是左相,我是我。”楚静安端起面前的茶饮了一口,声音是一贯的波澜不惊,仿佛他和楚海德不是父子关系。 吴培想到曾听父亲说过,楚家父子二人不和,没想到这事竟是真的,这种话是传不到外面的,只不过因为他姑母是楚静安的母亲,所以他才能知道一二。 “唉!总之你离那位摄政王远点,人家可只认你是左相之子。”吴培无奈叹气。 楚静安突然放下茶杯,站起身说道:“我走了。”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茶还没喝两口呢,怎么就要走了?哎?我说你怎么走这么快?”吴培叫了两声,见楚静安只顾离开,就摇摇头再叹一声,“这么任性,还不是因为有个做左相的爹和当太后的姐姐?” 楚静安径直回了府,进门之后脚步略顿,直接去了楚海德书房,而此时楚海德书房内也正有一场有关宴云河的讨论。 “忠王自请离朝之后,一直住在王庄,只今日却去见了苏墨,恐怕他目的不简单。”户部侍郎石延庆开口道。 他左手边的侍读学士邓术道:“苏墨自从辞官之后,一直以教导弟子为主,旁的事一概不管,他一向对朝堂之事只是愤慨有余,如今更是闲云野鹤、悠闲自在,若让他插手朝堂,他也不会愿意。” “但他弟子都是人中俊杰,不说去年的探花,吏部和刑部,那也是有他的弟子在的。” “苏墨桃李满天下,受过他教导的可不在少数,即便不做官的,那也是一方士绅了。” 楚静安静静走到楚海德身后坐下,他的到来只让在场之人微微侧目,并无人停止议论,这些人都是左相心腹,自然知道这位新近出现的左相公子性格孤僻,不爱与人交流。 就在这时,一人开口说道:“依我看,大家也不用如此忧心,你们莫不是忘了,忠王可是疾病缠身的。” “说的也是,说不定是知道苏墨文笔好,想要求一篇文章呢?”他说到「文章」二字时,露出颇有深意的笑容。 在场众人除楚静安外,都跟着会心一笑,那人接着道:“反而是右相,近日倒是不太安分。” 吏部尚书年事已高,近来又生了重病,请辞折子已经递了上去,于是下一任吏部尚书的人选成了朝堂的焦点。 本以为摄政王一退,他那一派的官员消停之后,整个朝堂左相已尽在掌握,谁曾想,半路杀出个路之言,在吏部尚书一职上跟他们揪扯不清,至今还没有定论。 不只如此,路右相还力保下多名摄政王一党的官员,现如今已经有不少原摄政王一派的官员倒向他了。 在众人心照不宣「摄政王命不久矣」这一点后,如今的朝堂党争已经从王相之争转为二相相斗,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左右二相身上,倒是给宴云河省掉不少麻烦。 楚静安静静听了一会儿,又默默退出了书房,如今里面的议题已经从摄政王转到右相,他对此毫无兴趣。 计家,计蕴送走了对他一通训斥的王府侍卫,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松开紧握的拳头,默默朝左边厢房走去。 刚推开门,就听到一阵咳嗽声传来,紧接着母亲开口道:“蕴儿,你回来了,王爷怎么说?咳咳、咳咳……” 计蕴给母亲倒了一杯水,“他说让我好好读书,以后报效朝廷。” 娥娘没心思喝水,只连连问道:“还有吗?他还说什么了?” 计蕴摇摇头,“没有,娘你是不是该喝药了,我去给你熬药。” “站住!”娥娘叫住起身往外走的儿子,一激动又是一阵咳嗽,“你有事瞒着我?说清楚你今天怎么见的王爷。” 计蕴不答,娥娘就挣扎着起身,“好,你不说,那我就亲自去求见王爷。” 计蕴无法,只得将今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都告诉娥娘,娥娘听完,抚着胸口,几乎要喘不上气,许久才说出一句:“你是要气死我吗?” “对不起,娘你别生气,都怪我自作主张。”计蕴道着歉,拍抚着娥娘的背,“我去请大夫,娘你不要再气了,都是我的错。” 娥娘紧抓住计蕴的手,“我怎么跟你说的?忠王最近在赚取好名声,只要你拿着拜帖去王府求见忠王,说出原委,他定会帮你,之后你再将忠王的美名传扬开来,忠王一定欣喜。” “可你怎么做的?你竟然去拦路,那可是要下狱的重罪,之后又不说自己的难处,你这样,还不如不去求见忠王。当初忠王可是派人送了帖子的,说明他并不在意你父亲的事。我是让你去求助的,可你都做了什么?!” 计蕴低着头默不吭声。 娥娘怎能不了解自己儿子?她情绪激动下,剧烈地咳了几声,无奈说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父亲的死完全是他自己的原因,怨不到别人身上。”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摄政王他要演讲。 娥娘从没觉得日子这么难过过,自从丈夫春耕受惊之后,精神就一直不正常,时常想着摄政王要砍他头,整日胡言乱语战战兢兢,请了大夫也不见好。 直至他自尽,娥娘都觉得宛如梦中。 虽然偶然见到过一次丈夫疯癫的模样,但她那时并未往丈夫有病这方面想,也就没想到这一次计讯会到自尽的地步,也就在这个时候,娥娘才确定计讯是真的有病。 但计讯的死只是苦难的开始,有时候,落井下石的往往是身边的亲近之人。 因为计讯一事被人拿来在朝堂上攻击摄政王,之后摄政王选择离开。 于是有心人就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信誓旦旦地说摄政王一定厌恶极了计家人。 计氏族人堂而皇之地霸占了他们的田地,又将计蕴赶出族学,假惺惺地对娥娘说:“我们这样也是为你们母子二人好,日后王爷看见你们已经得到了惩罚,就不会取你们性命了。” 娥娘对这话自然是嗤之以鼻,她看透这些人的嘴脸,求告无门的情况下,只能靠着之前的积蓄过活,平时做些零活,也能贴补家用,等到计蕴长大了,一切就会好起来的,娥娘这样坚信着。 虽然王爷给了他们帖子,但娥娘从没想过去用。 直到一场重病降临到她身上,雪上加霜的是,计蕴又被退学了,每当娥娘给计蕴找到进学的地方,就总有人去传些风言风语,书塾的老师乃至一起进学的学生,都不欢迎计蕴。 娥娘意识到,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就在她焦虑之时,她发现城中多了很多有关摄政王的传言,这些传言全都是正面的,若说无人催动,娥娘是不信的。 这个幕后之人最有可能的就是王府之人,一个人做什么事总会有缘由,她由此推测,摄政王在引导民间舆论,他在乎自己的名声。 她如今病着,能不能好还是个未知数,若她万一有个不幸,那十二岁的计蕴就只能任人宰割,为此,她会想尽一切办法。 娥娘一句句教导计蕴,若是见了王爷该怎么说,既能让他怜惜计蕴的遭遇,又能让他意识到,帮助计蕴能为他获得好名声,谁知,最后却败在了计蕴身上。 计蕴此时不敢反驳娥娘的话,只一径沉默,娥娘知他固执,一时忧虑怒火交加,就这样晕了过去。 不提计蕴这边着急忙慌地请大夫,宴云河那边也没闲着。 他今日遇见计蕴拦车,虽不知原因为何,有没有背后指使的人,但多提防一些总没错,回府之后就使人去悄悄调查计家之事。 还有一事,就是王府当前的用人问题。 清荷正操持一场宴会,这是王爷自病后的第一场宴,虽然只是邀请府内的各位属官,清荷依旧对此很是上心。 上一次筹备善堂之事时,宴云河就发现这些属官对他唯唯诺诺,于是此次就想营造一个轻松的环境,让大家能够畅所欲言。 因为宴云河是想要这些人做事的,目前的情况非常不利于他用人。 顶头上司相邀,王府属官自是不敢不应,有心人也是想要表现一番,得到王爷的重用的。 待到晚间,众人纷纷到齐,晚宴终于开场,这也是宴云河第一次见识大郑的宴会,乐舞很优美,若不是今天这场宴,他还不知道府内还有这种表演职业。 欣赏歌舞之余,宴云河与属官们闲聊半天,期间他言谈温和,一改过去霸道作风,众属官渐渐放松不少。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云河放下装着清水的酒杯,突然对着满桌的佳肴叹了口气。 在场众人虽看似欣赏着乐舞,其实注意力都是在宴云河身上的,此时突听宴云河叹气,气氛霎时一紧,就连乐舞也停了下来。 宴云河挥手示意乐师舞者退下,露出忧愁神伤之色,对着底下众属官又叹了一口气,这时终于有人开口打破了沉寂,免得王爷继续叹下去。 “王爷为何事忧愁?”吴余圣关心道。 不愧是左长史,王爷真正的左膀右臂,此话接的正好。 于是宴云河忧伤道:“孤在王庄之时常与佃农接触,他们连顿饱饭都是奢侈,孤却在此大鱼大肉,心中实在不安,深觉愧对百姓,以致难以下咽。” 典簿秦当满怀崇敬道:“王爷仁善,府内尚有些余粮,可供施粥数日,若王爷允许,属下这就去办。” “施粥也只能略微舒缓心情,”宴云河愁眉不展,“孤想到有人仍在饿肚子,看到这饭食就不能心安。” “啊,这……” 宴云河维持着面部表情不崩,在心内给他补全:“啊这,王爷真是矫情。” 还是吴余圣和他接触时间最长,略微了解他现在的脾性,试探问道:“王爷有何想法,只要能为王爷解忧,属下定全力以赴。” 底下瞬间传来一片应和声,宴云河扫视一圈,终于露出个笑容,灯火映衬下,将这笑容点缀上温柔的色彩。 “若是让孤和佃农食用同样的食物,孤的肠胃也无法适应。”宴云河敛容肃目,“所以,孤觉得若是让佃农也能吃上和孤一样的食物,就好了。” 话落,室内一片安静,众人显然是被王爷的异想天开惊住了,以致竟一时无言以对,就连吴余圣此时也是目瞪口呆,为王爷的天真而惊愕。 吴余圣甚至冒出了大不敬的想法:“看来王爷不只是失了忆,还失了智,这王府真的要完。” 宴云河却不与他们开玩笑,“诸位莫不是以为孤在说什么妄言?你们也都是熟读圣贤书的,难道读书之初就没有想过要为国为民做些什么?你们都不曾有过雄心壮志?如今窝在小小的王府,这一片天地就已经能让你们满足了吗?” 他站起身,朗声道:“本王不满足!身在此位,若不为百姓做些什么,还有何颜面称孤道寡?为何这天下要有这么多饿肚子的百姓?为何百姓生病了就只能熬着?为何有的人明明拼命努力了,最后却什么也没得到?” 他的声音慷慨激昂,挺身玉立于正席,“孤想让百姓吃点好的不对吗?难道只有在朝堂上蝇营狗苟,拼个你死我活,才是这世间的正理?若果真如此,当初读书的初心都被忘了不成?那些书是进了狗肚子?孤在此告诉你们,若你们向往的是这种日子,那现在就可以离开王府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孤亦不会为难要离开的人。” 众人一时噤若寒蝉,当然也无人要离开。 宴云河的声音缓和下来,“若有生之年,能让天下百姓桌上添上一道菜,孤亦是心满意足,此生足矣。孤知道此事艰难,但孤相信,若诸位能助孤一臂之力,此事定然能成,诸位可愿助我?” 吴余圣当即答道:“我愿意!” 属官们有的面色激动,有的不以为然,但俱都起身下拜道:“我等愿意!” 宴云河端起酒杯,喝下一杯清水,“孤在此谢过诸位,尔等不负孤,孤亦不负诸君,今日与诸位约定,共筑大事。到时万万百姓也将铭记诸位,孤替天下百姓敬诸位!” 众人纷纷端起酒杯,一口饮下,齐声道:“敬王爷!” 幸好宴云河是做过演讲的,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才能不磕绊地说完上面的话,虽不知上面那些话能打动几人,能有一个算一个吧,那样也算有了半个同伴了。 这些都是古代的知识分子,只服务于一人实在是浪费了,能者多劳,该担起更大的事了。 其实他的主要目的,是要告诉这些人,他现阶段定下的目标已经与之前不同了,不要再一心想着往上爬了,他现在想的是种田,明晃晃地告诉大家:你们最好转变思想,不然就辞职吧。 因为是王爷宴请,众人并未饮酒过量,此时都还清醒着,既然他们没有异议,宴云河打铁趁热,撤下宴席,直接与诸人商量起后续建设问题。 “孤巡视王庄之时,发现有很多佃户租的地都是粗放种植,精耕细作的只有少少一部分,这样太过浪费了,孤打算重新佃租土地。”宴云河率先说道。 向来不言语的钟百道此时道:“王爷打算如何佃租?” 宴云河道:“每户人家量力而行,佃租的田地都要精心照料,同时孤只收取田地产出的一成,佃户必须严格按照王府要求耕种,王府会提供给佃户良种。” 秦当大惊道:“王爷不可啊,减免租子可以,在原有基础上减一成就可以了,减少每户人家佃租数量却是不可行。 不然那些佃户吃不饱肚子,是要闹起来的,况且,剩下的地还要找人佃租,那人数就太多了,朝廷怕是也要反对。” 宴云河道:“秦典簿所虑有理,但典簿不知,孤造出了一种肥料,给土地施足肥料,产量应能翻番,孤根据往年田地出息估算过,这个翻番的产量和粗放种植田地的产量相当,佃户生活影响不到,更何况孤还减租了。” “至于多出来的田地,孤不打算以租佃的形式耕作,孤打算采取雇佣的方式,地里种什么怎么种,全部王府说了算。 无论旱涝丰收,被雇佣的人都能取得固定的酬劳,如此,这些人并不算是王庄的佃户,只是打工。” 相当于死工资和算提成的区别,看个人选择。 秦典簿虽知道王爷前些时候折腾出了种肥料,但不知这肥料竟会有如此效力,双眼大放异彩道:“这肥料真能如此神奇?产量能供应上王庄田地所用?” 宴云河点头道:“孤看了庄稼长势,只等今年收粮之后确认,关于肥料产出,正是孤接下来要说的事,孤打算造个肥料厂,专门生产肥料。” “若肥料效果真这么好,那到时一定有很多人求购,能给王府带来不少收益。”秦当已经开始畅想未来,毕竟最近王府的开销实在是大,王爷再一减租,那王府今年的损失就太大了。 见他期待的模样,宴云河都不忍心打击他,但还是说道:“孤还想建一所学校,专收贫民子弟,只是教学内容也与传统的四书五经不同,这个此时不急,还需得等一段时间,只是跟大家商议一下,有好的地址建校最好。” 钟百道再次道:“王爷想大兴土木?” 作者有话说: 谢谢爱画画的小骷髅的营养液,痛扁JJ后,它说以后再也不敢吞营养液了(?^-^?) 第13章 摄政王他要义诊。 上位者若大兴土木是非常劳民伤财的,钟百道见宴云河又要建肥料厂又要什么学校的,很难不往这方面想。 虽然目前来看,王爷不像是不顾民生的人,但他毕竟是忘了许多事情,若是王爷不了解这方面,那他们总得提醒吧? 宴云河听了他的话则道:“孤在王庄南边买了个烧瓷坊,打算稍稍扩建一下,整理之后作为肥料厂,至于学校,地址还没选好,这个不急,但钟长史说的也对,孤以后势必要用到很多土木的。” 事关建设,哪有不兴土木的道理,古代的建设之所以会说劳民伤财,一是受限于生产力不高,由政府组建的大型工程也不能有效地刺激经济,二是这种工程往往属于强征,非但于社会无益,反而会造成亏损。 当然,宴云河想要建个学校什么的,还算不上大兴土木的程度,但后续他还想要建设道路组成交通网,那时才是真正的大兴土木。 未免众人误会他,宴云河接着说道:“孤决定还是采用雇佣与被雇佣的方式,作为雇佣方,孤会为工人提供饭食与酬金,绝不会强征劳役。” 秦当听完差点要吐血,这进项砍半不说,支出也太大了吧?王府虽然有钱,也不能这么干啊。 他刚张口喊了声王爷,就见宴云河笑眯眯地看过来,说道:“孤看过王府账册,知道此时尚能支应,秦典簿不用担心,以后会赚钱的。” 「宴云河」的八王也不是白打的,缴获的财物怕是能抵得上户部一年的收入,宴云河并不担心前期投资的资金不足,这也是他的底气所在。 秦当只能将话咽下,王爷看着是要比以前好说话了,但做下的决定还是无人敢反对的。 “那王爷打算何时实施佃户改租?”钟百道将话题拉回租佃一事。 宴云河看了钟百道一眼,今天这位钟长史终于主动开口了,这是好事,多一个人做事,宴云河自然欢迎。 “今年秋收后,”宴云河看向众人,“在此之前,我们要先丈量土地,重新划分,这次务必要做到精确,以往以脚步丈量的方式不可取,我们以工具丈量。” “哪位愿接手此事?” 审理与纪善同时大声道:“属下愿意!” 话落,二人互视,隐隐有竞争之感,纪善掌讲授之职,审理为理刑官,本是毫无交集的职业,更是与王庄诸事毫不相干。 宴云河看向纪善,说道:“周纪善稍安勿躁,孤有其他事拜托你,重新丈量田地一事就交给林审理吧。” 说完,看向林正山,林正山忙不迭应下,周玉则等着宴云河的后话。 “孤拜访过苏墨先生的事,大家想必已经知道了。”即便不知道的,此时经宴云河一说,也都知道了,“苏墨先生将要改进教学法,第一批试听的人,孤打算安排府内不识字的奴仆去听,此事与教学相关,相关事宜还要纪善费心。” 宴云河见苏墨时所商谈的事,在座无人知道,乍听此事,俱都面色大变,吴余圣更是道:“王爷,教奴仆识字一事不可取,还请王爷慎重。” 钟百道亦道:“奴仆识字无用,还会平添许多麻烦,王爷三思。” 下面一片附和声,宴云河摆摆手,“孤与苏先生教的是简体字,重在教化百姓,以后还要使百姓都识字,既然如此,本王府中都是不识字的人,说出去岂不是笑话,还要如何教化别人?” “孤知你们的顾虑,不怕说给诸位听,以后孤身边只会要识字的,不认字的也必须都学会了,此事无可转圜,诸位也都是有学识的,不照样在孤身边?奴仆识字不是什么大事。”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也都不再多说,只有吴余圣暗地里担忧:“王爷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他这番大动作到底是要做什么?没命万事皆休,大家都被挑起了兴头,这万一要是半途而废……” 吴余圣不敢再想下去,这也是他今天话少的原因。 诸事之中,最大的莫过于王庄土地划分,所以接下来的话题俱都围绕在新的租佃形式上,众人此次终于畅所欲言,不再战战兢兢。 做下行动方案后,时间已经很晚了,宴云河忙碌一天,早就困乏,他的身体还是不好,只不过是强撑着,不让别人看出来。 待众人散去,宴云河突然想起一事,叫住钟百道,“钟长史,最近可有人送来种子?” 钟百道停下外出的脚步,“有一些,寻常的属下已经拒绝接受了,现在留下的都是不常见的,有些属下也不知是何物。” 宴云河揉揉额角,说道:“那先将种子保存好,来年开春播种时种下,种种就知道是何物了,辛苦钟长史了。” 钟百道见他倦色浓重,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王爷当保重身体。”等宴云河点头之后,这才行礼退下。 因着今日歇息晚了,宴云河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身,清荷与侍女们心疼他劳累,都不愿叫醒他,这次也就睡过了。 用了迟到的早饭,宴云河带上王府多名属官,顺带王府的大半仆从一起出了城,这阵仗引起了不少人围观,旁人不知内情,只会感叹,不愧是王爷,排场就是大。 出了城之后,宴云河和周玉并几名侍卫前往烧瓷坊,剩余人则直接前往王庄,宴云河心中记挂铅笔芯该进入下一个工序了。 带着周玉,则是因为他的工作重心已经转移到王庄,和苏墨之间要有人传递消息,周玉是他选的未来教育人员,此时与苏墨尽早熟悉,早日理解新的教学方式与内容,日后才好快速投入工作之中。 工正卫有荣近些时日确定了铅笔杆所用的木材与胶,还和烧瓷坊原有工匠研究了螺旋式压力机,找了铁匠做了个更大的,可用畜力运作,这几日沉迷在用压力机压泥、压石、压铁,压一切。 下一步,他还要研究碾子,因为王爷说这个碾子太费力了,若是能有个省力的就好了,之前做肥料和铅笔芯时,都要磨矿石,做出个方便的器械,王爷一定会奖赏他的,卫有荣心中是止不住的快乐。 全靠王爷给他灵感,所以再见王爷时,他早没了往日的畏惧,只有满心的佩服。 宴云河对他的工作进度也很满意,二人自然越发相得,看的周玉连连侧目。 铅笔芯的制作可以开始下一个阶段了,将圆柱体压出一条长笔芯。 之前已经确定好了笔芯的直径,可以直接用新造的压力机测试,人推牛拉的,笔芯倒是很快就出来了,将长笔芯切成合适的长度,此时的笔芯还是软的,需要进一步的干燥和焙烧。 摸着手中尚且柔软的铅笔芯,宴云河也很是好奇,这是他第一次见证铅笔芯的制作过程。 幸好有学妹的笔记指导,要不然他就直接将石墨和黏土磨粉混合进窑烧了。 低温干燥需要一天,之后还要进窑烧一天,留下看火的人,宴云河将铅笔杆的制作过程告知卫有荣,让他去研究,之后就回了王庄。 此次回王庄,还有一人也随行而来,正是江南名医李会明。 他自认对宴云河的病情毫无办法,但此病例实属罕见,于是自愿留下来,为宴云河调理身体,得知宴云河回来,就请脉来了。 “王爷不可太过操劳,凡事多交给别人操心便是。”李会明见王爷的脉较前日虚浮,不由开口道。 宴云河道:“孤难受了,自己会休息的,李大夫勿忧,李大夫从医多少年了?” 李会明收起诊箱,答道:“自开出第一个药方,已经三十余年了。” 宴云河见他不过五十多岁,已有开方三十多年的经验,不由惊讶道:“李大夫真是天赋惊人,难怪您是名医。” 李会明谦虚道:“都是家学渊源,草民祖辈都是杏林中人,如今的名声也是从祖上开始积累的。” 宴云河道:“李大夫行医多年,想必见过不少病症吧?孤很好奇,寻常人最常见的是何种病症?” 李会明见宴云河很有谈兴的样子,就道:“最常见的就是外邪入侵了,无论是风、寒、暑、湿、燥、火还是疫疠,都是外邪。” “这些都不算什么,最怕的是形成瘟疫,那时才是死人无数,之前也有过封城死一城的例子,让人痛心无比。”李会明看看宴云河,“王爷应该知道瘟疫的危害,草民就不多做解释了。” 病菌感染在古代的确是个大麻烦,抗生素是伟大的发现,不知以大郑朝的生产力水平,能否制作出抗生素,倒是种子商店里也有不少药材种子,到时候可以挑选一些种植。 收回思绪,宴云河说道:“李大夫在这里只为孤一人看病也太屈才了,孤府内也有良医,正准备让他们为王庄佃农义诊,李大夫若是得闲了,能否指导良医一二?酬劳方面,孤定不会短了李大夫。” 李会明忙道:“义诊之事合该出力,怎能收取王爷钱财,此事吾辈义不容辞。” 虽则如此说,但宴云河还是给李会明定下来酬劳,不为别的,只为他能多教导几人,若是能留下这么一个名医,那才是宴云河的最终目的。 第14章 摄政王他人美心善。 次日,林正山及几位属官在王行的协助下,带着几十个人开始了跑田庄,宴云河给了他几张表格,上面将田地进行了划分,他们要根据表格统计田地,周边水源,以及地里现有作物,往年产量等等。 千顷地,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干完的,这时他才发现身边人识字的好处,怪不得王爷要让仆从识字,现在的他也希望这些仆从是识字的。 良医刘春已经见过了李会明,他知道李会明名声,对他很是尊敬,今日义诊的时候,俨然是要以李会明为主,李会明习以为常,杏林之中,他确实比较受人尊重。 大夫义诊的消息很快在佃户之中传开了,上午人还不多,下午的时候人就排起了长队,连地里的活都放下了。 得知是王爷善举,当即就有佃农跪下朝着王庄方向磕头,带动了一大片人,所有人都发自内心地感谢宴云河。 正在记录今日麦子长势的宴云河只觉一股热流从胸口涌出,从未有过的轻松让他长舒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枷锁,整个人年轻好几岁。 宴云河一怔,打开系统一看,发现名望值竟然涨到了一千,略微一想,他就明白了原因。 名望值积累到了,过了一个槛,所以身体状态提升不少。 在他看来,义诊只不过是一次短暂的助益,即不能根本上解决问题,也不能提高医疗水准,这只不过是因为上位者偶发性的一次善心,哪里值得人们这么感恩戴德? 但淳朴的人们就会因为这么一点小小的恩惠,给予宴云河来自内心的崇敬,想到这一点,宴云河心中竟然泛起了一丝酸楚。 而此时刚到这里的计蕴也正惊异,得知这里正在义诊,大夫还是王府良医之后,他肉眼可见的激动起来。 再顾不得别的,他扑到义诊桌案前,问道:“所有人都可以来看诊吗?我是洛城人,我娘病了,可以吗?” “这个……” 王爷只说是为王庄的佃户义诊,城内百姓自然不是王府佃户,他不由看向李会明。 李会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看这少年模样,应该是有难处,王爷心善,知道了定然会伸出帮手,再说,病人都求到眼前了,哪有大夫不医的道理,于是道:“可以,你带着你娘来吧。” 于是,走了快一天才摸到这里的计蕴,又连忙转身返回,接自己娘亲去了。 这件小事自然无人告诉宴云河,但宴云河若是知道了,也并不会很在意计蕴。 虽然他是未来二五仔,但他又不打算当皇帝,后续剧情完全可以蝴蝶掉啊。 说来也巧,晚上宴云河就收到了之前吩咐人调查计家一事的报告,看着纸上的字字句句,宴云河眉头越皱越深,计氏族人行为真是可耻,还要打着他的幌子行强盗之事,又见计讯之妻病重。 于是决定派人去为她诊治一二,而且要大张旗鼓的去,正面表明自己的态度。 一切于自己名声有碍的事,都要掐灭在苗头里。 话说当前,王行正禀告工程队组建进度,洛城是都城,人口众多,常年都有帮工,只不过一天时间,王行就找齐了人手。 因为包吃包住,薪酬也多,王行优中选优,找的都是壮年劳力,宴云河自然满意,将肥料厂的建造工程交给王虎组织,之后肥料厂还是要王虎管起来的,此前先看看他有没有管理才能,这次正好是个试炼。 次日一早,建筑工人就到了烧瓷坊,按宴云河的要求,王虎要给这些人提供每日三餐,中午那顿还必须要有肉菜。 王行听了,脸都要绿了,心说王爷可真是财大气粗,今年一年都在花钱,秦典簿已经不见笑模样了。 肥料厂建在烧瓷坊南边,源源不断的材料被运来,众人很快就开工了,未免这些人干吃不做事,王虎亲自带着人监工,恨不得把这些人一个当两个使。 在他们王府,现在就连王爷也只是一顿两个菜,王爷节俭成这样,可不能都便宜了这些人。 如今庄稼长势的区别已经越来越明显,施了肥料的和未施肥的,肉眼可见的不同。 而且今年的虫害也少了很多,佃农们各个喜不自禁,所有人都想要肥料,但如今已经过了最佳施肥时间,效果有差。 其次,农药还要继续用,所幸夏季不少植物都长成了,稍微加工就可以作为除虫剂使用,宴云河从学妹给的配方中,选出便宜的使用,比如柳叶之类的。 因为常在田间行走,宴云河在王庄的时候多穿着短打,没有了华衣美服的装扮,反而让人亲近了几分。 现在佃农们再见了宴云河,已经会主动来跟他打招呼,众人都知道他们这位王爷最是心慈博学,就连种地都懂,听说打仗也特别厉害,为人也亲切,都从心底里敬佩着他们王爷。 他们说起宴云河,张口就是「我们王爷」,在宴云河去看系统出品的百株麦子时,一路上都有不断打招呼的人,他们学着见过的礼仪,远远就行礼喊道:“拜见王爷!” 宴云河就对他们挥挥手,他现在精力足了些,能够长时间在外行走,就更爱在田间观察作物生长情况了。 他有一个小本子,专门记录农作物生长时期的情况,即便他有时不在王庄,也会让人代为记录,现在这个人经常是赵青,而赵青也「被迫」学会了阿拉伯数字。 但每日陪他看麦子的侍从却愁眉苦脸起来。 宴云河身边的侍从多是内侍,刚穿来的时候,宴云河不想显得自己有些行为太异常,加上更文系统的影响。 所以一直在减少与人的接触,这些伺候的人是与原主接触最多的人,宴云河自然选择远离他们。 如今就造成这些人面对性情大变、陌生又冷漠的王爷时,总是无所适从,战战兢兢唯恐行差踏错一步,没看以往颇受宠信的内侍孙简都不敢吭声了吗? 其实宴云河不是没注意到这些人,但他那时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在有限的精力下,只能有所侧重,如今自然不能对这些人不闻不问。 他都想好了,等苏墨那边理清了,就先让这些人学习,以后用人的地方多着,实在不行,就去给他种地。 现在见身边的侍从露出忧愁的神色,于是问道:“观雨,你这是为何事发愁?” 实在是观雨担忧的表情太明显了,宴云河不好当作没看见。 观雨忙低下头,这是他们这些侍从的习惯性动作,他支支吾吾地说:“奴婢是看这些麦子好像比别的矮些。” 他说完忙又补充道:“其实也没矮多少,王爷不要担心,这些麦子长得很好的。” 宴云河自然不担心,这本来就是经过矮化之后的品种,要知道,植物并不是长得越高越好的。 在他原本的时空,有些农作物也是矮化改造过的。选育优良品种,培育高产作物种子,配合化肥农药,这才养活全球的几十亿人口。 见观雨紧张,宴云河笑道:“你很细心,这些麦子是要较其他的麦子矮些,不过没关系,它的产量不低,有时候,长得高也不见得都是好事,养分全去长高了,还怎么结出饱满的种粒?” 这些时日看多了王爷好脾气的样子,观雨也不像先前那样畏畏缩缩,见王爷还是随和的模样,不由也高兴地笑了起来。 身边人开心,宴云河自然也愉快,他对观雨说道:“好了,今天的记录做完了,咱们去看看良医的义诊吧。” 正好看看大郑朝人的常见病症,这次义诊也有记录这些常见病的任务,之后研究出方剂,传播出去。 说不定村子里会出现「赤脚医生」这样的乡村医者,不至于让百姓无处看病。还要派一位医者去为计讯之妻看病,此时正好去说说此事。 而观雨听王爷说「咱们」更加高兴了,现在的王爷比以前的好,观雨在心中想道。 计蕴租了辆车,一早就带着娥娘出了门,得知是王庄正在义诊,娥娘不无担心。 但想到如今他们孤儿寡母,王爷为了名声也不会为难他们,最多不过将他们赶走罢了。 因着计蕴坚持,娥娘也只能跟着昏昏沉沉地坐上马车。 洛城外只有一座王庄,那就是忠王的王庄,也是洛城最大的田庄。 因为这次是坐着马车,比上次快了不少,只用不到半天时间就到了目的地,计蕴上次一大早出发,回去都是半夜,在城外呆了一晚才进的城门。 宴云河到的时候,正赶上轮到娥娘看诊。 以往义诊,大夫只会根据病情开方,至于药物,那就要自己掏钱买了,这次却不一样,宴云河直接连药都准备好了,这也是这些佃户这么感恩戴德的原因之一。 良医刘春带着自己手下的几名大夫和李会明一起看了两天诊,大多数病症都是劳累加吃不好造成的,他们总要嘱咐病人吃点好的,棘手的病例也有。 但有李会明坐镇,他要说治不了,那只能听天由命,他若治得好,那自然不成问题,他们这些大夫还能跟着学些经验。 当娥娘排到他跟前的时候,他把脉之后,眉头越皱越深,最后朝着李会明道:“李大夫,您过来看一下这个病人。” 计蕴紧张不已,他母亲已经病了一个月了,吃了药不只不见好,反而咳的愈见厉害,他想着王府的大夫总归是要比外面的大夫强的,这才坚持要母亲来看病。 李会明看完面前的病人,抬头就见宴云河朝这边行来,连忙行礼道:“见过王爷。” 因为视角原因,众人这时才发现宴云河的到来,顿时跪倒了一大片,高高低低的问安声响起。 宴云河连忙喊人起来,又对众人道:“以后莫要行此大礼了,你们继续,孤是来看看你们是否顺利,一会儿就走。” 众人这才各归各位,只计蕴深深低下头,唯恐宴云河记得他的脸。 若是他因为上次的事厌恶自己,不让大夫给母亲看病那可怎么办? 第15章 摄政王他有铅笔了。 李会明给娥娘诊脉,义诊开了两天,前来的女病人并不多,从城里来的病人更是只有娥娘一个。 他见娥娘穿着,知道这一家应是在服丧,看体态,猜测他们应该不是贫苦之人,药费应能抓得起。 王爷为这些佃户掏钱买药也就罢了,总不能为全城的百姓掏药钱吧?所以,在他想来,这个口子不能开,万一此地义诊传出去,人人都不掏钱,这件事也并不能长久,未免以后受埋怨,还是连头都不要开的好。 他见娥娘面色潮红,连连咳嗽,一边把脉,一边问道:“病了多久了?” 娥娘道:“有一个月了。” 李会明不再言语,细细把脉,之后又看了娥娘舌苔,问道:“可曾咳血?” 计蕴一听,脸色大变,再顾不得宴云河在旁边,因为咳血那就可能是肺痨了,他知道这种病是治不好的。 幸好此时娥娘答道:“不曾咳血。” 李会明道:“你这病要好好休养,放宽心,劳心费神只会加重病情,离转成肺痨也就只有一步之遥。” 娥娘看向旁边的宴云河,想到这之前的种种事,不由得落下泪来。 被她看着的宴云河头皮都麻了,心道:“你看我做啥?我可不认识你。” 母亲落泪,计蕴自然不会好受,顺着母亲的目光,也看向宴云河。 宴云河此时才发现,旁边这少年是计蕴,瞬间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娥娘固然可怜,平白担上一条人命的宴云河也并不愉快,他之所以将王府的帖子给计家,就是因为自己心里也难受,想着若是能了结这一番因果,自己也能轻松些。 宴云河并不知道计讯是个真正的精神病,一点压力也承受不住,那日他的一句寻常问话,就能将计讯压垮。 娥娘想着事情总要解决,不如就在自己死前解决好了,也给计蕴减去一些麻烦,此时王爷就在眼前,机会难得,必须把握。 “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娥娘想要起身跪拜。 宴云河直接道:“可以,随孤去一边说,莫要耽误了大夫诊治。” 又对李会明道:“李大夫给这位夫人开好药,交给她儿子。” 宴云河自觉光明磊落,也不避人眼光,只略微走远些,让众人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娥娘又咳起来,观雨忍不住上前一步,将宴云河挡在自己身后,他都听到了,这人的病是有可能转为肺痨的,那是会传染的,王爷贵重,以前都不能接触病人的,此时自然不能离这么近。 等娥娘缓过一阵,这才说道:“亡夫计讯,因畏罪而自杀,这是世人所知。其实,他患有癫狂症,虽平时如常人一般,但偶有不顺则会发病,他的死只能怪他有病。” “世人多愚妄,竟有人将他的死牵连到王爷身上,民妇心中甚是不安,这才让儿子计蕴去向王爷请罪,在世人面前证明王爷的清白,请王爷宽恕我们的罪过。” 她说完又连连咳嗽,而宴云河却震惊无比,没想到计讯竟然是个精神有问题的人,若是早知如此,他是断断不会刺激他的。 他本无心,那句问话更是寻常,之后也没有要问罪计讯的意思,谁知竟就遇上了个精神病人。 宴云河自认是个普通人,会因为众人的爱戴高兴,会在看见佃农时怜悯,会在自己有能力的情况下帮助弱小,自然也会因一个人的死与自己有关而不安,这是一个人的正常反应。 如今得知此事原委,他心中更是憋闷,恨不得再穿越一次,把那句话吞回去。 “他有癫狂症,你们为何还要他去当官?不知道他受不得刺激吗?”宴云河忍不住道。 娥娘道:“成婚多年,民妇也只见他发过一次病,平时都是好人一个,也是这次他发病厉害了,民妇才能确定,是我们对不住王爷。” 宴云河无语,不知道原著中有没有摄政王刺激到计讯这一出,宴云河猜测应是有的,那就能解释计蕴当二五仔的原因,人家本来就是奔着做卧底去的。 估计在这少年心里,宴云河就是杀父凶手吧? “这事本就是天意弄人,人都死了,活着的人就向前看吧,你安心养病就是,正好这里有大夫义诊,你也不用担心钱财,为了孩子,你也要好好活着。”宴云河想到原著设定中,计蕴是无父无母的,就怕她这次真的挺不住,不由宽慰几句。 娥娘只觉无地自容,她没说计蕴当街拦车是自作主张,王爷也没有追究,如今还在安慰她,和王爷一比,她简直是个大恶人。 宴云河让她回去领药方,实在是看不下去一个病弱的女子卑微的模样,又对观雨道:“你带着他们去抓药,药钱就免了。” 观雨领命而去,路上还对娥娘道:“咱们王爷最是心善,看你们孤儿寡母可怜,你们也当思感恩。” 娥娘自是感恩戴德,还坚持付了药钱,她心中惭愧得很,眼泪止不住地掉,观雨见她可怜,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宴云河回去接着看义诊,他是个道德感很高的人,如果是道德感低的,只会认为:这计讯的死关我什么事,是他自己有病还非要出来工作,我不就是无意说了一句话刺激到了他吗。我事先又不知情,怪罪不到我身上。 但宴云河只会想:因为我无心的一句话,导致了一个人的自杀。 所以他会想要做些什么来弥补,以寻求内心的平静。 等娥娘他们回来时,宴云河就主动询问:“生活上可有什么难处?若是孤能帮的就尽管说来。” 娥娘本不想再麻烦宴云河的,但计蕴是她儿子,她私心希望计蕴好,想到计蕴进学难的问题,满面羞愧道:“犬子学业不顺,王爷若是方便……” 宴云河道:“孤与苏墨先生相识,或许他可以教导计蕴,待孤问过他的意见,再给你答复。” 宴云河这个打算并不是随便一说,他看出计蕴眼里的愤恨,若是不好好引导,计蕴怕是还会成为原著中那个处心积虑的样子。 而苏墨有丰富的教学经验,为人疏朗直率,又不乏通透,应能引导好计蕴。 苏墨名声在外,听了他的话,不只娥娘激动,就连计蕴也有些振奋,宴云河对着计蕴,还是只有一句话:“以后好好读书。” 计蕴这次低头应了,倔强的愤怒少了几分。 这附近的佃户已经瞧的差不多了,明日义诊摊子就要前往下一个聚居地,宴云河明日也要前往烧瓷坊,所以今日他在义诊处多呆了段时间。 大部分人还是营养不良,落实下来,还是要吃好吃饱。 在宴云河心里,所有事情总结下来,就三点:种地、种地,还是种地! 次日他前往烧瓷坊,顺便看肥料厂建造进度,种地哪能离开肥料?产量提不上去,谈什么农业改革? 去往烧瓷坊的路上,两边的庄稼都长高了不少,郁郁葱葱的绿,总算让宴云河的心情好了点,这时赵青凑到了车窗边,“王爷,有人跟踪咱们。” “什么人?”宴云河问道。 赵青道:“是上次从南边来的那群人中的少年。” 他一说,宴云河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野性的少年模样,他对这少年的印象十分深刻,“只他一人吗?” “就他一个人。” “那你让他上前来,问问他有什么事?” 赵青做好防护准备,策马近到那少年眼前,不一会儿,少年就和赵青一起过来了。 他下了马,从敞开的车窗中望向宴云河,又是那种直勾勾的模样,宴云河见他也不说话,只得先开口道:“你在跟着我们?” 少年摇摇头,“我在跟着你。” 赵青侧目,手暗暗压在刀柄上。 宴云河:“跟着我作甚?” “给你这个。”少年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宴云河看着很像古装电视剧中装药的小瓷瓶。 “这是什么?” “药。” “呃……”宴云河搞不清这少年的思路,“我不需要。” 少年道:“这是保命用的。” 说完就将药瓶从车窗扔到宴云河怀里,利落地上马,转眼就不见人影了,喊都喊不住。 宴云河无法,只得暂且收下这少年的药,不过赵青强烈表示,要先给李会明验过,才能交到宴云河手里,宴云河也没多纠结,继续上路了。 铅笔芯已经烧好了,踏着前人的经验,这批笔芯好多了,在宴云河看来,只要落笔清晰,笔芯不断,那就是能用。 黏在一起的笔芯与笔杆已经压了一夜,宴云河到了之后,卫有荣就小心地将一块块板分开,拿了事先准备好的小刀,削成宴云河印象中的铅笔模样。 宴云河试用之后觉得效果不错,旁边的周玉姿势别扭地握笔在纸上写了个字,看见宴云河的握笔方式,跟着照做之后,果然轻松不少。 “省了研墨,倒是方便许多,就是写出的字不太好看。”周玉道。 “不止如此,”卫有荣铅笔做成,不免有些得意,此时都敢搭纪善的话了,“周纪善猜这铅笔造价几何?” 周玉道:“我没见过此物,猜不出。” “看见这些铅笔了吗?只用了一斤石墨、黏土,两根木头,水油蜡胶也不过少许,不算研究过程,最多花费半个月就能制成。”卫有荣道。 第16章 摄政王他怎么还活着? 周玉这才震惊不已,要知道光是制作墨条最少就要晾半年之久,好的墨更是有「一两黄金一两墨」的说法,可见墨的珍贵。 如今这铅笔不只使用方便,成本更是低廉,若是推广开来,不知能省去多少读书费用? “王爷,这是大好事啊,应让天下人都知晓铅笔,此必能兴我大郑文风。”周玉对宴云河激动说道。 宴云河放下手中笔道:“此事不急,你先将铅笔送到苏先生府上,让苏先生试用一下,顺便替孤传封信,问问苏先生音标一事进展如何,若是进展顺利,你学了再回来。” 又对卫有荣道:“你将制作工序整理一下,能简化的就简化,最好设计出能够代替手工的工具,笔杆的制作不能纯靠人工,效率太低,还容易有偏差,此外还要制定标准,精确测量。” 卫有荣一一记下,之前奔着试做去的,先做出来再说,现在就到了改进的时候。 宴云河带走了剩下的铅笔,狠狠奖赏一番卫有荣和工匠,看得出来他们现在都干劲十足,于是就转而去看肥料厂的进度了。 现场热火朝天,工人们都很卖力,精神也都不错,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建成,宴云河试吃了工地伙食,见王虎并没有糊弄克扣,心里也满意,只不过看着工地现场还是觉得缺了些什么,是什么也说不清。 等今天的事更新之后,宴云河才知道缺的是什么了。 “作者不合格,你要搞基建,怎么能没有水泥?那可是穿越者基建必备,你这也好意思管自己叫穿越文?” 读者如此说道。 宴云河看了沉默,学妹看了流泪,想不到作为农大学生,还要精通制作水泥,要知道,宴云河只是有个种子商店的金手指(《我是摄政王》里的更新所说),而不是带着百度穿越。 幸好,只有读者们不知道这其实是个更文系统,宴云河还有农大学妹这个金手指,于是,经过农大学妹搜索后的水泥制作方法被贴在了评论区。 已经有人发现作者会根据读者评论更新内容,所以现在大家留评热情高涨,后续又有读者贴出了几种适合这个时代做法的水泥配方,连适用在何处都一并说了。 宴云河感叹,这真是一群贴心的读者,不只有了人气,也提供了方法。 因为义诊已经接近尾声,宴云河就和刘春商讨了一下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宴云河的建议是,由刘春领头,建立一个卫生巡查小组,向佃户及工人们传播卫生知识,若有兴趣想多了解的,就传授一些近些时日总结的常见病症的药方。 之后又与他探讨了一番卫生常识知识,因为工厂在建以后势必会有许多工人。 尤其是肥料厂那块,有些矿物对人体有大害,宴云河必须要保证他们的健康,只怕这些人不当回事,除了规定在岗时间外,也要将危害根植在他们心中。 宴云河有开矿的想法,已经传递信息给学妹,让她准备资料了。 现在提议建立卫生巡查小组,先在佃户间传播卫生知识,后续或许会让良医在矿区和工厂之间巡视,遇见不合格的就罚,即便这些人将安全条例不当回事,多罚几次也能认真对待。 而周玉那边也很快传来了苏墨的消息,铅笔的出现使得纸张的要求也没有那么高了,毕竟它也不怕晕墨,啥纸都能用。虽然缺陷也很明显,无法长久地保留字迹,但却也实实在在减轻了识字的压力。 苏墨对铅笔也很满意,可以说是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这几天他也根据那日和宴云河的商讨,加上拜访几位旧友之后,终于确定了一份音标注释法,下一步就是要看看教学效果。 倒是计蕴,苏墨答应了教导,却没说是否要收为弟子,就是这样,计蕴也已经很满足了。 如此,周玉再回王庄时已经记住了苏墨所教的音标,宴云河听他讲解一遍。 因为有些想法是他提出的,倒是与他那个时代有很多相似之处。大郑的官话与现代普通话到底不同,所以,宴云河也不能照办拼音,还是要由这个时代的人进行完善。 苏墨创造的注音符号,写法并不是拼音字母,反而有汉字方正的样子,对于宴云河来说,只要好用的内核不变,那就能用。 很快,王府的仆从每天多了一项任务,学习拼音与简单算术。既然都要教拼音了,数学也不能落下,阿拉伯数字也一并学了吧。 老师就是周玉和府内另外几个先生一起担当,宴云河规定,每日早饭过后,上午的时间用来学习。 下午的时候再做活,反正来来回回,这些人都是只服务宴云河一个人的,而宴云河现在又不需要服侍了,自然也有许多空闲时间。 最近这段时间,宴云河已经将仆从的每日两餐提到每日三餐,清荷与内官头领孙简都觉得宴云河太过宽容。 于是对待仆从们严厉了许多,动辄就是挨罚,有些太过苛刻的被宴云河制止了,有些规矩也保留了下来,都是以奖惩的制度形式,毕竟管理人还是要有制度的。 就在麦子还在抽穗的时候,肥料厂建完了。 宴云河去看了肥料厂,又想到了那张水泥方子,他不是不想做,但水泥需要烧制,烧火是要用柴的。 若是他这边开了火,就怕今冬的柴会贵,到时受影响的可是一城百姓,所以烧水泥之前,需要先解决燃料问题。 煤,这个储量丰富的矿物质燃料自然是个好选择,但开采出来的煤矿直接烧会造成严重的环境污染,而且就利用率来说也是极大的浪费。 而要用煤,第一条就是找煤矿,这个不难,洛城西南方向就有煤矿,第二条就是煤矿加工,那首先要有场地,所以还是要建厂。 之后,做出能用的煤,才能大量烧制水泥,烧其他。 再一点,宴云河还要考虑到现在的生产力与生产条件,一切都要摸索着前进,让宴云河体会到了开荒的乐趣。 肥料厂建造完毕之后,煤厂被提上日程,正好工人都是现成的,条件待遇不变,大家换个地方,继续开工,赶在秋收前,把煤厂也建完吧,而宴云河也趁着这个时间,去资料记载中发现煤矿的地方现场考察,考察当日就决定在这里建个矿场。 大家先挖着,等煤厂建成,就能直接开工,而农大学妹则是默默在评论区留下一篇矿场安全条例,宴云河也不含糊,选出适用的,每个矿场工人都戴上了铁皮帽,监工每日耳提面命背诵安全条规,即便不识字,也要全记住。 因为宴云河选择槽洗法洗煤,所以煤厂的面积不能小,未免污染水源,还要另挖水渠,将水循环利用,宴云河在卫有荣的建议下参考了几款水车,发现可以满足要求,就放心大胆的开建了。 另一边肥料厂建成之后,已经开始生产肥料,除了上次使用的肥料外,宴云河根据学妹提供的方子又选出几种适合本地的土化肥,有时候宴云河都希望能快进到制出三酸两碱。 宴云河也是在了解到大郑朝有制硝师这个职业后,才拿出了几个用硝作原料的土化肥配方。 肥料厂的名字简单粗暴——洛城第一肥料厂,这时候还不兴这种命名方式,但宴云河定的,大家也喜欢第一的名头,于是都欣然接受。 王行的干儿子王虎,现在一心扑在肥料厂上,手下管着二十几号人,都是王府的仆从,完全不担心配方泄密的事,他们进的原料又不是只用作一种肥。 忙忙碌碌一段时间后,宴云河发现身边的人有些变了,不只面色好看了,就连精神也与以往不同。 之前仆从们都是低头服从命令,现在褪去了一些战战兢兢,脸上也有了笑容,群体的感染力是很强的,一时间好像所有人都很快乐。 周玉的教学班原先只有三十几个人,渐渐的,就成了超过百人的大班,就连王府侍卫也开始轮流来听课了。 为此,王行在王庄给他们找了个大房子作教室,是由仓库改成的,宴云河去听了两节课,之后就让人给木板刷了漆,让卫有荣造了粉笔出来。 现在的铅笔主要用户就是王府这些仆从,等攒够了一批数量,宴云河就开始在洛城内试卖,起先确实无人问津,但很快就有人发现了铅笔的妙处,销量渐渐也上去了。 一只铅笔只卖三文钱,这个价格对于买不起墨的人来说,那可是太便宜了,一时间,铅笔就在洛城内流行起来。 反对的声音不是没有,说铅笔写字没有读书人的风骨,被苏墨激情怒骂,他甚至为铅笔连作三首诗,对铅笔大加褒扬,使得铅笔的名声远扬。 再一打听,原来这铅笔竟是忠王做出来的,更是无人再说铅笔低贱,不配读书人使用,借着铅笔的热度,宴云河的名望值倒是起来了,现在身体状态勉强能到五十岁的水准了。 因为笔墨纸砚是和读书人息息相关的事物,而在这个时代,读书人又占据着最大的话语权,一时之间,关于摄政王应不应该退出朝堂的话题再次被人提起。 本来因为楚海德与路之言的争斗渐渐从幕后转到台前,就使不少人对左右二相颇为不满,楚海德和太后天然和小皇帝亲近,路之言只能艰难支撑。 他虽是铁杆帝党,但架不住皇帝太小,连事都不懂,自然和太后最亲近,在他心中,路之言才是大反派。 每每想到这个的时候,路之言都要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拦着宴云河,就让他这么退了。 为什么没拦着呢? 因为宴云河重病活不过三个月,他的卧底崔太医亲口告诉他的! 所以,三个月早过去了,这位王爷怎么还没死呢? 第17章 摄政王他从不骗人。 宴云河怎么可能会死?他不只活得好好的,还越活越「年轻」,连在外面跑的时间都变长了。 虽然只是五十岁的状态,宴云河感觉自己已经活了。 林正山的土地丈量也步入尾声,秋收之前,就要将新的租佃制度公布出去,宴云河现在人缘好,也不怕政策不合人心掉名望,反正他也不强制,接受不了可以走人,他绝对不拦。 这些时日宴云河巡视农田,发现了几个种地的好手,毫不犹豫重薪聘请为种田指导,这些人大多上了岁数,有着丰富的种田经验,并且有一点是宴云河比不上的,那就是对气候的把握。 习惯了现代农业的高科技,宴云河是看不准的,但农业种植又是依赖气候条件的,所以对农时的把握尤为重要。 不只如此,宴云河还给他们每人配了个识字的,以便记录他们的经验。 这次重分田地前夕,宴云河又召开了一次会议,让大家做一下最近这段时间的工作总结,和传达下一阶段的工作计划,调整工作重心。 这次的会议在王庄的大教室召开,管事和属官们都参加了,就连刚上任没多久的种田指导也在座。宴云河这次虽然仍坐首座,但说得最多的反而不是他了。 他们这段时间做了不少事,除了宴云河关心的农事外,医疗和工厂也有新进展,烧瓷坊也正式更名为铅笔厂。 夏季炎热,最近卫生巡视小组一直在做防暑工作,免费为佃户和矿工发放药包,熬煮之后就是解暑良药。 肥料厂第一批肥料已经生产出来了,只不过总量还不足以供应王庄,下一步还是要抓生产。 铅笔厂请求扩大生产,目前已有外地商户联系铅笔厂,想要求购,这是王府近段时间第一个进项,秦当对此极为看重,已经和商户联系上了。 在建的煤厂工程进展顺利,现在的铅笔厂用不了那么大的地方,宴云河已经决定预留下几口窑烧水泥。 矿场那边除煤矿在有条不紊地开采外,石灰、石膏的开挖也提上了日程,矿场工人多,支出占王府大头,安全隐患也大,还容易被人做文章,吴余圣亲自管理这块儿,又要应付各方的窥探,忙的最近都没有催婚了。 是的,自从知道王爷身体转好后,吴余圣又踏上了催婚的道路,甚至打听起了都城的名媛淑女,宴云河对此自然是敬谢不敏。 但吴余圣知道自己不会因此被治罪,毫无收敛的意思,宴云河只能让他忙起来,这就是当老板的快乐了。 农事方面由宴云河亲自查看,钟百道从旁辅助,自农作物抽穗以来,肥料的效用已经能够预料,早期在合适的时间施肥的谷子,产量翻番不是空话,所有人都将肥料视作神药,有些佃户更是将宴云河视作神农转世,对他越发崇敬,狠狠贡献了一批名望值。 周玉的教学工作也开展了一段时间,总体来说,识字效率是要高许多,在没有字典的情况下,宴云河建议他制作了一些小卡片,让学生们学着做,确实起到了些加强记忆的作用。 不过宴云河认为及不上字典,只等苏墨那边尽快完成简体字改造,腾出手编修字典,现在这批人里,有此以后可能要做老师,所以宴云河嘱咐周玉一定要用心,周玉倒也没轻视这些人。 宴云河和苏墨那边已经商量过,先做出个常用字字典作为第一版初级字典,剩下的再一点点添加。 苏墨觉得每日书信往来太麻烦,秋收之后,他打算和几个好友来王庄,顺便亲身感受下拼音教学效果,宴云河自然欢迎之至。 这次会议的重中之重自然是租佃改制,当他提出新的租佃政策时,种田指导们就反对了,“没有轮耕,不能保证地力,即便明年能收更多的粮食,那后年又该如何?王爷重划田地可以,但须得留出轮耕的地。” 宴云河解释道:“并不是不轮耕,大豆谷子甚至是大蒜,这些都在种植名单中,这块地今年种谷子,明年就种大豆,要是虫多了,地里就种大蒜,总之不会让它闲着。” 指导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都是种田的好把式,自然知道些种田的经验,先前也只是怕宴云河不懂,将地里都种上谷子小麦之类的,那就糟了。 宴云河又问他们,若是减少租佃一半的土地数量,将精力全部用作精耕上,但租子只收一成,是否会减少佃户到手的粮食。 一位老农道:“若是都用上肥料,不只不会少,应该还会多,只不知王爷的肥料要怎么卖了?” 宴云河道:“第一年大家都没什么积蓄,暂时定价五文一斗怎么样?” 老农道:“一亩地施肥两斗的话,五十亩地就要先投入五百文,怕是不能所有地都用上肥。” 钟百道说道:“也不需给所有地施肥,若要精耕的话,一人精力有限,能种五亩地就是多的,五十亩是包含其他作物的,并不是所有地都需要用到。” 几位指导一想,没钱就少买,有钱就多买,个人量力而行就是,五文的价格已经很便宜了,这可是能使粮食翻番的,再说,自家也有农家肥,两样加起来,那量也不少,于是都不再提此事。 秦当倒是板着脸,他已经在想肥料能卖给哪位了,外人要买自然和内部价格不一样,对外定价直接十三文一斗。 对于佃户来说,虽然田地减半,但用了肥料产出却没少多少,还从五成的租子减到了一成,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消息传出,就没有不同意的。 每户都暗暗选好自己想要的那块地,只等秋收之后划分了。 今年秋收在中秋节之前,像是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收获的那一刻,也只有这个时候,宴云河与这个时代的割裂感才没那么强,唯有手中的种子才能让他心安。 收割之前,秦当邀请了洛城附近几个田庄的庄头管事,以及里长村长数名,请他们来看新肥料的效果。 他们亲眼见着这些庄稼收割,脱粒之后称重,发现那产量果真翻番,当下就有要预定明年的肥料的,秦当来者不拒,让王虎一一记下,先收了定金再说。 宴云河亲自收割了那百株小麦,之后一点点地脱粒,得到了那么一小袋的小麦。 虽然不多,但想起那时自己是抱着或许要死的心情,才兑换了这些小麦,再看看如今的名望值,满足感都是双倍的。 吴余圣是亲手接过这批小麦种子的,宴云河装袋的时候,吴余圣正巧也在,他还记得那时的种子只有一把,再看看如今的收获,不禁心中惊疑不定。 “王爷,这些全部都是先前您交给我的种子出产的?”吴余圣忍不住道。 宴云河心里高兴,自然不吝惜笑容,此时那发自内心的笑脸,让他整个人容光焕发,在场众人都被他晃花了眼,也都是嘴角含笑的模样。 只有吴余圣不为美色所动,只直勾勾地看着那些小麦,耳中听到王爷说道:“自然,我亲自收割脱粒,绝对没有掺假。”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这些种子,真的能亩产八百斤?”吴余圣看着这份量,在心中不停估算,怎么算都不像是假的。 宴云河道:“我可从不骗人,自然都是真的,眼见为实,吴长史,你这次该相信了吧?” 宴云河:我从不骗人,我只忽悠人。 “可惜了,我当初身体不好,没有在播种的时候给麦子施肥,现在也就勉强能看吧。” 吴余圣激动万分,“王爷,得此等良种乃是天佑王爷啊,王爷还等什么,赶快去找那个给您种子的老农,无论是买也好,还是什么方法,总之,先把他手里的其余种子都买来。” 他难掩焦急,接着道:“现在正是秋收,他种的粮也该收了,若是被别人发现高产良种,提前买走了,那我们不就落人一步?这么一袋种子还是太少了。” “呃……”宴云河不知该如何跟吴余圣解释,别说种子的来历了,那老农都是他杜撰的,毕竟他刚对人说过自己从不骗人,这打脸也来得太快了。 但他面上还是端得住,平静的神态很大程度上安抚了吴余圣焦虑的心情,“你放心,他的种子只会卖给孤,孤早就和他说好了,不久他就会将新一批种子送来的,这些也是让孤随便种种,看看效果的。” 每当宴云河以「孤」自称,那就是他不自觉要为自己的话加码的表现,宴云河也有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正在改正,只不过有时候还是会自称混乱。 正好,攒了许久的人气值兑换些冬小麦种子,来年开春再换些玉米番薯等高产作物,棉花也来点,或许是因为现在已经有棉花传入大郑。 只不过不为人知,虽然宴云河没见过,但种子商店里的棉花种子还是挺便宜的。 吴余圣松了一口气,如此便好,想到肥料加上良种,种出亩产八百斤的小麦,吴余圣的嘴角也忍不住翘了起来。 王爷或许真是神农转世,或是得到了神农帮助,只看王爷的模样就该知道王爷不凡。 神农可是三皇五帝之一,他们王爷注定是要更进一步的,未来还需好好筹算,先从王爷的婚事开始好了,他们也该有个主母了。 第18章 摄政王他满脸问号。 赵大郎一家正在田里收麦,作为曾经的试验田,这块麦地因为施肥时间适宜,长得格外的好,赵大郎估算着,最少也能收个五百斤。 想到这里,他就浑身是劲,恨不得现在就把麦子脱粒好好称称,自从麦子灌浆,他就常在梦中笑着醒来,连他媳妇都要受不了他了。 当初赵大娘子斗胆跑到王爷面前求肥料,如今大丰收,她可是扬眉吐气得很,将之前从赵大郎那里受的气,全都还了回去,赵大郎因为高兴,完全依着她,现在夫妻二人的日子别提多和谐了。 后来王府宣布新的租佃法,他们完全没有反对的想法,有那么好的肥料在,自然是要好好侍弄的田地才配得上,只这些就能及得上之前的收成了。 更何况,王爷还只收一成租,现在他们的日子都是盼头,左邻右舍也俱是如此想法,最近都不打孩子了。 今日也有被邀请参观的人,看着这地里的麦子,薅一把,就知道这产量远超往年,白面价贵,麦子产量高了,白面才能多,当即就又有几个人下了肥料订单,更有甚者,还高价求购赵大郎家的麦种。 而洛城城门处聚集了一堆人,有个人在读着贴在城门处的告示。 这里虽然进出的人多,但因为正值秋收的紧要关头,有地的农民倒是没几个,多是一些帮闲,他们平时也多在城门处等活。 “王府找人种地,怎么不招佃户?你莫不是在骗我们吧?” “这告示上白纸黑字写着呢,怎么是我骗你们了?又不是我决定的,这是王府的告示,自然是王爷的决定,有本事你就去问王爷。” “你这人怎么还急眼了?我不就是问问嘛。” “那你爱问谁问谁去吧。” 贺念挤出人群,真是的,好心给这些人念了念告示,倒没得到个好,早知道就不凑这热闹了。 不过……这忠王到底在搞什么?他哪里来的地雇人耕种?苏墨只在信中说得忠王支持,要改革文字,盛情邀请他前来,要不是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他才不进这洛城,搅和这浑水。 算了,在这里也得不到什么信息,还是先进城找苏墨再说。 不一会儿,城门处的人越来越多,人都是爱看热闹的,尤其是这洛城人民。 “这告示上说的什么?”有后来的人问道。 “说是王府雇人种地呢。”有人回道。 有人感兴趣道:“怎么个雇法?” 先前听贺念念过告示的人道:“每月给一百文呢,还包吃住,工钱月结,有种地经验的优先。” 每月一百文,种地的农人再做些手工活,赶上好时候也能得这么些。 但现在在这的人都是没地的,他们又不想做佃户遭人盘剥,平时也就在城中打个零工,混口饭吃,更何况,王府是包吃的。 “之前有给王府做过工的没?他们可曾拖欠过工钱?”有点想法的人就问了。 这个问题还真有人能回答,之前王府找了一批建房子的人,也是说的包吃,工钱也不少,最近干完回来。 大家一看,好家伙,各个都壮了不老少,一问才知道,这王府竟然还每日给肉吃。 前几日也招过矿工,说是挖什么煤,听回家的矿工说,虽然累是真累,但吃得不错,也是顿顿有肉,工钱那才是真高,一个月就有五钱银子,争着去的人不少,可惜体弱的人家根本不要。 就因为王府大量买肉,城中的屠户都开心疯了,以前王府能自给自足,现在招的工多了,还个个给肉吃,可不就得买了。 至于工钱嘛,王府财大气粗,还会贪你那点钱,据说干得好的,还给发红包呢。 所以,现在城中很多人都想去王府做工。 这些话一说出口,就有人不停附和,说是自家亲戚就给王府做过工,那是真的好,于是动心思的人也就更多了。 楚静安骑马穿过城门,避开那一群人,往城外走去。 这些时日他总是这个时间出城门,守门的官兵都认识他了,虽然不知这位公子是谁家的,但看衣着就知道他家世不凡,俱都不敢招惹他。 楚静安顺着路驾马朝那日遇见宴云河的方向而去,坐骑腾云在外面也惯了,是不耐烦整日被困马厩的,于是楚静安就每日骑它出来溜溜。 顺便,要是能遇见宴云河就更好了。 每次见到宴云河,都能使楚静安心情愉快,他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人,以至于见过一次就再也忘不了,心头总是有想要和他更亲近一些的想法。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有快乐这种心情,他对此有些上瘾。上次见面时,宴云河坐在马车中,冰雕玉砌一般,偏一双眼睛黑的多白的少,让楚静安至今都在回味。 若他们是朋友就好了,或者干脆就是亲戚,这样自己就有理由与他接触,再看看那一张漂亮的脸,而不是整日想着偶遇。 万万没想到,他的愿望成真了,他们二人真的是亲戚,他的姐姐嫁给了他的哥哥。 只不过,他的姐姐是太后,他的哥哥是先皇,而他的父亲与他不和,是全天下的共识。 算了,还是偶遇简单点,上次得知他身体不好,就拿了舅舅给他的保命药送给他,不知道他吃了药好点没。 好久没遇见过他了,想看他,楚静安呆呆地骑马徘徊在路边,任由腾云啃着路边的野草。 或许是他今天的运气好,不久他就见一驾马车不紧不慢地驶来了,马车边跟着的侍卫很是眼熟,是他! 楚静安的眼睛瞬间亮了,今天能看见他吗?能吗? 就见那边有个侍卫对着车窗说了几句话,待马车行驶到他身边时,直接停了下来。 一只手推开车门,露出的指尖白皙纤细,煞是好看,让楚静安想要握住好好把玩,随后走出来的人更是牢牢吸引了楚静安的视线。 他还是那么好看,若是能时时看见他,他也愿意做他的侍卫,他的功夫肯定比他身边的那几个侍卫强。 宴云河今天是要去煤厂试验洗煤,顺便和卫有荣商量些事情,安排下后续工作,谁知道,远远就见这少年等在路边。 自那日这少年丢下药就跑了之后,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之后赵青拿了药,果真去找李会明验了一下。 经李会明和刘春验证,此药名为「返还丹」,是有名的神药,传说之中。 无论受多么重的伤,只要服下此药,就能保住性命,因为材料难得,许久才能制成一颗,说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但,治不好宴云河。 宴云河知道什么药对自己都无效,李会明也认为此药虽难得,但不对宴云河的症。 这毕竟是价值千金的神药,宴云河拿在手里总觉得烫手,所以这些时日一直带在身上,就想着若有一日再遇见这少年,就还给他。 他有种感觉,觉得自己还会再遇到这个少年,没想到今天,这个感觉就成真了。 宴云河从怀里掏出返还丹,对楚静安道:“谢谢你的药,不过我并不需要,上次你走的太快,还好今天又遇到你了,呐,这个还给你。” 楚静安不接,只看着宴云河道:“我送给你了。” 宴云河觉得好笑,“这还能强送的?我并不需要这个,你还是送给有需要的人吧。” 楚静安皱起了眉,像是很不乐意地道:“可我只想送给你,其他人不行。” “呃……”这少年不会也是精神上有点毛病吧?宴云河都被整怕了,“那你好歹说个非要送给我的理由。” “你好看,我喜欢你。”楚静安说的认真。 合着这还是个颜狗,宴云河直接无语,“你还小,以后会遇到更好看的人,可以留着以后送给那人。” 楚静安摇摇头,“这个送你,以后遇到了更好看的,我再送别的。” “呃……”宴云河深吸一口气,“这东西太贵重了,我受不起。” 楚静安疑惑,“这天下没有你受不起的东西,你在骗我。” 因他的语气太过肯定,让宴云河的客套显得那么虚伪,只得直接道:“我不想要,你拿回去吧。” “哦,那你直接扔了吧,送给别人的东西,我是不会再收回来的。”他的语气淡淡的,仿佛价值千金的返还丹只是路边的石头。 宴云河想打人,他现在确认此人有病,要不是看这少年长得好看,他才不和他啰嗦,“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眼睛一亮,张口就想回答,却又莫名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林争,我叫林争,我知道你是宴云河。” “大胆,竟敢直呼王爷名讳!”赵青刷地拔出了刀,他早看这少年不顺眼了,真是什么人都敢往王爷身边贴了。 “无妨。”反正这个任性的架空时代,完全没有连名带姓叫人就是骂人的设定,大家平日都是直呼其名,这反倒让宴云河习惯不少,反倒是「林争」这个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因为他在学妹给的人物简述中见过这个名字,是小皇帝的舅舅楚静安曾用过的化名。 这个人物让人印象深刻,他是战场上赫赫有名的杀神,为人冷漠不近人情,却对女主一见倾心,在小皇帝除掉摄政王之后,此人就是《青云掩月》中最重要的反派角色。 他对女主爱得疯狂,给男女主的感情路添了不少绊脚石,没少被骂「老牛」,最后却又在太后和皇帝相争时,站在了男主小皇帝这边,他的父亲楚海德骂他「不孝子」,他的母亲恨他与父亲反目。 总之,这是一个最后众叛亲离的狠人。 第19章 洗煤 宴云河的思绪飘散一瞬,所以楚静安对女主爱得疯狂,是因为女主很美吗? 但很快他就头脑清明了,依据剧情和如今这人的表现,这妥妥是精神有点问题啊,好消息是,这人怎么刺激都不会死,他只会让别人死,好像也没好到哪去。 楚静安说完就期待地看着宴云河,等着宴云河说些什么。从他的表现看,宴云河已经能确定楚静安是知道他的身份的,只不知他的目的是什么。 “呃……”宴云河不知他在期待着什么,感到压力山大,“林争是吧,那个,你家在哪啊?收了你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总得回礼吧。” 听到宴云河叫他化名,楚静安就点点头,又听他问自己住哪,略微思考就道:“我没家,正在流浪,我知道王府在招工,我可以。” “呃……”这人果真知道他的身份,且丝毫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宴云河不觉得楚静安会种地,拿起锄头恐怕还会糟蹋他的秧苗,“可是,王府招的是会种地的,你会吗?” 楚静安诚实道:“我不会,你会吗?” 宴云河道:“我当然会。”我还会科学种田。 “那我可以跟你学。”楚静安的逻辑无懈可击。 宴云河不得已和他答得有来有回,“你知道的,我可是王爷,你觉得一个王爷会教你如何种田吗?” “我也可以当护卫,我比他强。”楚静安目光不离宴云河左右,只拿食指指了指赵青。 赵青怒目而视,但因为宴云河还没发话,暂时忍了下来。 宴云河:我知道你强,你最强,你天下无敌第一强,但是我不想要你做我侍卫啊! 算了,既然知道他是谁了,直接把这返还丹送到楚府,在这和他掰扯实在浪费时间。 “我现在不缺侍卫,赵青他们做的挺好的,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宴云河说着已经打算回车上了。 楚静安扬声道:“真的不行吗?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宴云河回头看他,见他低垂着头,像是很失落的样子,一时拿不准他的话是真是假。 但原著中他和楚海德的关系就不好,加上他一直以坦诚的姿态出现,倒是让宴云河心中的天枰偏向了相信一方。 虽然理由让人啼笑皆非,但他确实送了自己贵重的药物,本着还人情的意图,宴云河对赵青道:“给他点银子,记住数量,回头孤让账房给你补上。” 楚静安自然拒绝了赵青的钱财,宴云河离开时,从车窗看出去,还能看到他一脸的失落,像是淋了雨的狗狗,一点也不像初见时的孤狼模样。 但宴云河也不想和他有太多牵扯,只能在心里默默道:“少年,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看的人,虽然她现在还只是个小萝莉,但总有一天她会长大踏着七彩祥云,来捕获你作为颜狗的心。” 很快宴云河就忙的想不起此事了,挖来的煤运了过来,第一道工序就是筛选,真正实施起来,宴云河发现本地的筛并不符合标准,于是又用竹片赶制了一批大网筛。 筛完之后还要粉碎,这个直接就用大碾子碾过,根据学妹的资料,宴云河估算可以达标。 之后就是槽洗,这种方法很像河流中的冲积现象,水流湍急会冲走卵石泥沙,河床变宽,水流慢时,卵石就会先沉下大块的,随着水流减慢,之后沉积的就是小块沙石和泥土。 槽洗法就是根据这个原理来进行洗煤,将原煤分成矸石和精煤。 其实众人都不明白王爷折腾的是什么东西,一切只不过是机械地按照他的安排做事,很少有人会思考为什么这么做。 所以,在实验的时候,宴云河就会一边做一边对工人们讲解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以及想要达成的效果,若是不这么做又会造成什么后果。 地槽用木板铺成,总共分四段,第一段长五米,坡度约为八度,当倒入原煤和水之后,原煤会悬浮于上,被水流带着向下流去,运动过程中,初步的分选也达成了。 第二段是半米的水平段,当水流流经此段时,因流速降低会使矸石下沉,落入排料口分离出来,精煤则留在上层,顺着水流到达第三段。 第三段和第一段一样长,只不过坡度为三度,到达这段的煤品质会区分开普通与精品。 至于第四段主要作用就是运输,长度坡度看自己方便。 此时工人就将掺了水的原煤倒入地槽,水流冲刷而下,宴云河在旁看着排料口,以便调节大小。 知道原理之后再做这些事就显得简单,宴云河再次体会到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快乐。 洗煤完成之后就等它脱水了,宴云河将此事告一段落,之后才得空与卫有荣商议事情。 铅笔厂已经基本稳定,不再需要卫有荣时时坐镇,用那些有真本事的工匠继续做铅笔,宴云河也觉得浪费,恰逢秋收到来,宴云河看到现在的农具和他那个时代用的有些差别。 改进农具,节省人力提高生产效率这件事,也就只有这些工匠们能做了,今天宴云河找到卫有荣,此事是原因之一。 另一个原因嘛……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圣人早有此言,卫工正如何看待此言。”宴云河问道。 卫有荣道:“圣人之言自是对的,对于匠人们来说,手中的器物就是吃饭的饭碗。” 宴云河道:“那卫工正认为匠人手中的工具够用了吗?” 卫有荣不知他为何如此问,“尚算凑合吧。” 宴云河摇头道:“孤觉得远远不够,工具对于工匠来说那么重要,怎么能只是凑合?就像农具对农人来说同样重要,同样不能凑合。” “王爷的意思是说,要给工匠们改进工具?”通过这些时日宴云河的言行,卫有荣能看出他对工匠的重视,之前还为此激动不已,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能入王爷的眼。 宴云河道:“不只,孤要让工匠做得更多,让天下人都明白工匠的重要,尊敬他们,认同他们。” 卫有荣睁大了双眼,他的心怦怦直跳,“这……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啊,士农工商,工也就只比商人高了一点,其实也没差什么,甚至赚的钱也比不上商人,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宴云河反问一句,接着道:“如今世人的生活又有哪一样离得开工匠?你看这桌案,看这房屋,看看身上的衣着首饰,告诉孤,这里哪一样不是出自工匠之手。” “可是……工匠地位低下,奇技淫巧为世人所不耻,属下知道王爷重视工匠,但工匠实在登不了大雅之堂。”卫有荣口中说道,但心里又有个声音进行反对,文人墨客爱的风雅之物,也多出自工匠之手。 其实宴云河一直以来有个误区,他认为工正一职是工匠中选出的。 但其实卫有荣是属于「士」这个阶层的,只不过担任了「工正」。 于是自然而然对「技巧」了解多些,他人也不笨,专研久了,对各种技巧多有了解,这才能在宴云河的指导下造出铅笔,对一些工具原理理解也透彻。 但他也和工匠接触久了,不免对工匠多了些重视,他又是工正,王爷重视工匠那就是重视他,他是依附于王爷的,有了王爷的支持,才能走得更远。 所以今天无论王爷说什么,只要是对他有好处的,他都会答应,但又怕王爷之后遇到反对,改变想法,此时就先提出反对意见,也是看看王爷如今的态度是否坚决。 宴云河没有让他失望,只听王爷用悦耳的语调说道:“孤知道世人皆「重道轻器」,那是他们还没有看到「器」的伟大,终有一天,先进的技术会改变世界,而历史的进程也必定由「器」推动,卫工正,难道你不想做这个推动历史进步的人吗?” “就像蔡伦改进造纸术,为这世界带来了巨大的改变,难道你不想成为下一个「蔡伦」,甚至更进一步,教出更多的「蔡伦」?到时候又有谁不承认「器」的重要,认同他、尊敬他?” “孤明确的告诉你,本王想,本王想着这世界改变的那一天,以工之技巧改善天下人的生活,让农民用工匠制造出的农具种出更多的粮食,让纺车纺织出更好的布料供人取暖,让人人都有坚实的大屋避寒,让人人都能驾车游历天下。” “而这一切都离不开「工」,如此情况下,谁人要说工匠登不了大雅之堂?如此盛景乃是孤毕生所愿,如此盛世才是孤之所想,难道卫工正不想看到这盛世?” 宴云河细数历史上的能工巧匠,这是他恶补这个世界的历史之后总结出来的,那些在历史中闪闪发光的匠人,至今世人仍在传颂他们的故事。 卫有荣被他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激动的心情再也无法克制,“我想!我愿受王爷驱策,尽毕生之力,去实现王爷的心愿!” “这不是你的心愿吗?”宴云河笑道。 “是!”卫有荣说得斩钉截铁,“也是我的心愿,为实现下一个盛世而努力,此生我亦无憾。” 毕竟,所有的读书人都有一个「天下大同」的梦。 宴云河看着干劲满满的卫有荣,心中满意于又忽悠成功一个,好久没做演讲了,功力还没有退步,甚好甚好。 作者有话说: 谢谢爱画画的小骷髅和「35223124」的营养液——咕嘟咕嘟,力量从身体里涌了出来! 第20章 招贤 “此事非一朝一夕之功,亦非一人之力可成,属下请求以王爷之名发布招贤令,将这天下间的人才都聚集此处。”卫有荣向宴云河提议,他并不怕有人来抢功,因为王爷的愿景实在太宏伟了,足以容下有志之士。 宴云河渐渐掌握了领导画大饼的本事,对卫有荣的提议本想欣然采纳。 但突然想到以自己如今的身份,直接发布招贤令,难免会有人想歪,到时候平添许多麻烦。 这时他想到一个方法,说不定即能减轻左右二相的戒心,又能为有能之人扬名,隐性提高匠人的地位。 这个办法就是——举办一场大郑朝版的匠人全国大赛。 宴云河道:“招贤令容易惹朝堂瞩目,孤打算改为比赛的形式。” “比赛?”卫有荣好奇。 “没错,在各州府从民间征集参赛作品,选出其中最优秀的定为第一名,赏其百金,第二名赏金五十,第三名三十,以及优秀奖若干,奖金就定为白银十两,自发布日开始接收作品,截止日到明年秋后。” 卫有荣犹豫道:“这花费只怕不低,恐怕秦典簿要有怨言。”既然知道王爷最重视自己,那自己就要多为王爷着想,不能因此让王爷与秦典簿之间君臣不睦。 宴云河道:“无妨,此事必然要天下皆闻的,到时声势浩大,肯定有人想要围观,那时我们就将参赛作品展出,像戏园子一样收取观看门票,遇见自己的心仪的,观看的人还能将门票投给他,能够提高作品排名。” “以作品选出真正的人才,朝中也只会认为孤沉迷奇技淫巧,不会从中搞破坏。还能找出真正的人才作为同伴,也能让得奖的大匠得到人们的认同,让世人看看真正的工匠本事。” 卫有荣连连点头,“此法甚妙,且王爷还设了重金作为奖赏,一切但凭自愿,也免得被人说是劳民伤财。” “那此事就交给卫工正了,名字就叫天工大赛,至于发布赛事的公告,孤会交给长史尽快去办,你须得接待那些来参赛的人,记住,这些人里就有我们未来的同伴,务必要好好接待他们。”宴云河唯恐底下有人看不起匠人,于是在此提醒卫有荣,希望他培训好接待人员。 如此这般,二人又是一番商议,确定作品评判准则,不以雕工之类的取胜,只看巧思,有多少技术含量,待分别是,二人俱是斗志昂扬,对未来充满畅想。 这种心情维持到宴云河找到钟百道,让他主持天工大赛发布信息一事时。 “王爷可知道王府的支出主要都花费在何处?”钟百道慢悠悠问道。 这个宴云河知道,他之前就看过王府账册,此时就答道:“主要就是花在孤身上,但孤现在已经节俭许多。” 钟百道一时之间有些无语,问道:“王爷看的账册是谁给你的?” “是孤让清荷问秦典簿要来的。”宴云河满心疑惑,莫不是有什么问题? 怪不得,钟百道不得不说道:“王爷看的账册只是明面上的,其实暗地里秦典簿那还有一份账册,您不如去找秦典簿要来看看。” “可是有孤不知道的内情?钟长史直说便是。”宴云河说道。 看着以往严肃霸道的王爷露出懵然不知的天真神情,钟百道只觉世事变化太快,让他颇为不适应。 但他已经决定若是这位王爷不弃,他就再试着好好为他效力,于是此时真诚道:“王爷已经忘了许多事了,可还记得靖北军?” 宴云河记得,只不过是从学妹给的剧情简述,以及有关于「摄政王」平定八王之乱的传说中。 他如实答道:“之前的有些忘了,现在只知他们随孤征战过,如今除镇守洛城的,其余都驻扎在北方,护卫国境。” “那他们效忠王爷,王爷可知道?”钟百道问。 原著中,摄政王被路之言和楚海德施计困于洛城,留守洛城的靖北军尽数被杀,驻扎北地的靖北军得知消息之后,马不停蹄赶来营救,被楚静安率军半路拦截,双方打得惊天动地。 北契趁火打劫,侵略大郑边境,靖北军转而北上,可惜兵力消耗严重不敌北契,最后还是以楚静安坑杀三万北契胡虏终结。 楚静安的杀神之名,也是在此战之后获得,靖北军十不存一,整合成一路保存了下来,就是女主父亲——慕擎之的西路军。 若不是因为誓死效忠于摄政王,靖北军又岂会南下解救他? 对于这件事的答案,宴云河再肯定不过,“孤知道,他们誓死效忠于孤。” 钟百道说道:“王爷还不明白吗?他们既然效忠王爷,那自然是王爷在养着他们的,王府最大的支出,是这一批军费啊。” “原来如此……那王府的财力已经不够了吗?”宴云河恍然大悟之后又陷入迷茫,最近他的花费真的这么大? 钟百道沉默一瞬,接着道:“属下不知,王爷可去问问秦典簿。” 其实之前王府暗地里都在传,王爷怕是要熬不过这场重病了,后来李会明的到来,更是证实了此事。 于是王府最近大刀阔斧地办了许多事,属官们竟无一人反对,像是在做最后的狂欢。 但,李会明说王爷身体已见好转,刘春更是证实了此言不假,那他们王府的日子还长着呢。 如今王爷这样大手大脚地花钱,以后可怎么办?总要为将来打算不是? “钟长史不知道吗?”宴云河呆滞,最近秦典簿颇为暴躁,必定要反对的,自从知道王爷改性之后,这些属官们也是敢言敢谏,满身铮铮傲骨,其变化之快堪称转进如风。 钟百道心中暗想:“我哪能知道,你之前防我像防贼,这账册岂是我能染指的?若不是看你最近表现,我早不干这破长史了。” 然而,作为臣属的,哪敢有怨言,最后钟百道还要惭愧道:“属下无能。” 宴云河当然不会怪罪钟百道,甚至还要宽慰他几句,让他先去把比赛的事发布出去,其余的他会和秦典簿说的。 秦当听了之后,当即拒绝三连——不行、不能、不可。 宴云河就像个拉投资的外联部成员,再三说道:“比赛办起来会赚钱的,我保证!” 秦当冷着脸摆出账册,这就是包含军费开支的那一本了,上面的金额让宴云河看得窒息。 “王爷,不是属下要反对,但您看,我们今年的预支已经超出了,更何况您还要改租佃方式,明年的收成还说不定呢,种地的收获周期又长,冬天也要到了,北地可是严寒之地,每年冬季花在取暖上的钱就要用去这一整个王庄的收入了。” 秦当苦口婆心,先前他顺着王爷,一来是王爷威严,二来是大家都知道的原因(王爷命不久矣),现在王爷暂时无恙,哪还经得起大手大脚地花钱。 宴云河眼睛一亮,“你说哪里花费要抵得上王庄的收入?” “取暖,北地驻军二十万,除了朝廷给的,王爷每年还要额外补贴,取暖费就是一项,您算算人数,就知道花费了。”秦当说道。 宴云河想到煤厂的煤,之前的欣喜荡然一空,那个小煤厂根本供应不了。 更何况古代运输条件落后,除了当地买柴,还没听说过要千里送柴的。 若是要扩大规模,不只支出要增加,人员扩招也是问题,农业没发展起来,其他都是白瞎,只有农业发展了,解放了众多劳动力,才有能力腾出手来办其他事,这也是宴云河一直克制着工厂规模的原因。 如今煤厂开工,下一步水泥厂就能开干了,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将这些产品变换成钱,只有卖出去的产品,才能实现其价值,在内形成健康的良性循环,不然一直亏本,早晚开不下去。 煤和水泥都是好东西,不愁卖不出去,然而水泥制作简单,一经面世必定有效仿者,宴云河私心里也不打算以水泥谋利。 因为水泥关乎国防,必要情况下,他甚至要将水泥配方直接公布出去。 “那王府就真的没钱了吗?”宴云河愁眉苦脸,决定回去就翻翻学妹提供的玻璃和肥皂配方,尽快产出。 秦当叹息一声道:“一直这样下去的话,撑不过三年的。” “呃……”三年?这不还长着呢吗?真是白紧张了,他就说王府明明很有钱的,怎么忽然就不行了,搞建设的,哪有前期不投钱的? 宴云河放松下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很是对秦当进行了一番劝说,并表示,不日就将有一笔进项,绝对能够撑过三年之期。 堂堂一个王爷,竟要想方设法地对一个典簿要钱,要的还是自己的钱,这要是传出去怕是要笑掉众人大牙,宴云河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可以以强权压迫这些人听从他的命令。 虽然日常生活中,宴云河因为身份地位的原因,一直是特权阶级的待遇。 但他没有特权阶级的自觉,他习惯尊重别人的意见,愿意听取他人的建议,从不以身份地位压人,少了高高在上,多了尊重温情。 告别宴云河的秦当走在王庄内一条普普通通的小路上,想到先前与王爷的争论,脸上渐渐浮现一个笑容,王爷有周公之德,这是他们这些属官之幸。 现在即便是有人请他去做户部尚书,秦当也不会答应,士为知己者死,王爷既然如此尊重他,他必要为了王爷尽心竭力,王爷想要做一番大事业,那他就全力支持。 “让全天下人吃饱饭吗?”秦当抬头看向天空,恰见鸿鹄飞掠,不由哈哈大笑两声,“这个愿望,以后也是我毕生所愿。” 第21章 水泥 宴云河选择的是石灰烧粘土水泥,此法简单好操作,以现今的生产条件完全能够做到,只需要将粘土在摄氏六百至八百度之间煅烧,再与石灰与石膏混合粉碎,分别粉碎再均匀混合也可以。 于是宴云河玩泥巴的日子开始了,和泥、制坯、干燥,看着整齐的砖块式土坯被送入窑内煅烧,宴云河甩甩手上的水,等上四五个时辰,就能看到成效了。 鼓风机在旁发出呼呼响声,当火焰变成深红色时,就是六百摄氏度了,宴云河要保证这颜色不能出现樱桃红光。 当它出现的时候,这火就到了八百度,完全的樱桃红就已经达到一千度,超温就坏事了。 石碾子已经开始工作,碾压着石灰石膏,之后还要将它们磨成细粉,再过一道筛子,将不合格的筛出去,如此反复,得到细腻的颗粒。 虽然现在名望值能让宴云河保持在五十岁的状态了,但忙碌一天还是到了他的阀值,时间渐晚,希望明天一早起来就能得到好消息。 第二天他果然得到了好消息,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砖头,宴云河下令,现在就砌,各自配好了三比一与二比一的水泥砂浆,工人又开始了砌墙。 若是效果良好,那就可以批量生产了,读者们给的方法还没失败过,宴云河对成功充满信心。 举办天工大赛的事还没正式开始,卫有荣虽忙着配置人手,寻找场地,但他手下的工匠可没闲着,在宴云河折腾水泥的这几日,他们提交了几份方案,都是有关农具改良的。 宴云河怎么说也是农村长大的,农具见了不少,这就不需要万能的学妹提供了,他自己就能说出一二来。 工匠们按他所说,很快明白其中妙处,做出了适用的农具。比如打谷机的出现,就会减少给谷子脱粒的时间,还节省了力气。 像这种脚踏式的打谷机,在现代有些地方还能看到,但在大郑朝,此物还没有出现,工匠们对王爷的奇思妙想很是敬佩,现在在他们心中,王爷已经是天下第一聪明的人,大家都说王爷是神仙转世。 现在不只佃农们这么认为,就连工匠也认定此事了,不少人都说,王爷那时落马是因为想起前世做神仙时的日子。 但神仙的法力是如今凡胎的王爷承受不住的,这才忘记很多事,不过王爷总有一天还是会回到天上去的。 为此,还有人编了故事,说的有鼻子有眼,说是王爷下凡就是来拯救万民的,没看到八王之乱都是王爷平的? 这种故事比宴云河之前找人编的还有市场,这是宴云河没想到的,没想到如今人民群众对神仙竟如此热爱。 自从打谷机问世之后,赶上了最后一批秋收的谷子,得知这是王爷教的,众人对传言就愈发相信了。 就在宴云河等待水泥最终效果的时候,苏墨终于带着弟子和几位大佬朋友来了。 因铅笔的出现,士林中很是掀起了一场不见刀兵的腥风血雨,宴云河一心忙发展,对此毫不关心,倒是错过了一场大戏。 原是铅笔价廉受到很多人欢迎,很是冲击了一番原有的笔墨市场,于是售卖笔墨的商家自导自演了一出戏。 先是请人以铅笔忠实用户的身份狠狠抨击了一番毛笔,言语中将毛笔贬的一文不值。 然而铅笔虽然是笔界「新贵」,但多少读书人自写字起就是用的毛笔啊? 所有读书人,都是从毛笔开始的,即便他们不打击铅笔的出现,但也不容许铅笔踩在毛笔头上。 更何况,你铅笔也没好到可以完全替代毛笔。 于是,原本已经停止的抨击铅笔的言论再次出现,这些言论比上一次还要激烈。 本来正在闭关研究简体字的苏墨,因好友到来暂时出关时一看,好家伙,铅笔竟然被称作笔界泥腿子,岂有此理! 提笔挥毫,洋洋洒洒一篇《农要论》出炉,整篇看似是在讲述「农」的重要性,实则都是在批评「泥腿子」一说。 他们之所以满腿泥泞,还不是为了能让你们吃饱饭?你们倒好,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一点做人的道德也没有,有本事你就别吃饭,那都是泥腿子种的。 上一次争论的暂停,就是因为苏墨以铅笔为主角写的文章,这次他的入场反而将二者之间的争论转向白热化。 本来毫无还手之力的铅笔,喜迎一位大将,瞬间显得二者势均力敌起来,只有二者之间实力相当,才能称之为对手,才能保持争斗的长长久久。 甲:为何会有铅笔的出现,是王爷想让天下学子不为钱财所苦,使得更多人成为读书人,如今这一片苦心,却被轻易辜负,枉为读书人。 乙:毛笔伴随我等成长,自古以来的文人骚客都用毛笔,岂能因便宜的铅笔出现,就要抛弃这位功臣,毛笔市场不能衰落,怒买十只! 就在苏墨还要与人激情对喷时,他的好友贺念终于在洛城溜达完了,递给苏墨一张纸,正是那篇挑起事端的文章。 “我找到做这篇文章的人了,你猜怎么着?”贺念慢悠悠地喝着茶,闲谈似的说道。 苏墨眉头紧皱,这么偏激的言论,难怪能引起争论,就是他看了也要骂一句的,“怎么着?” 贺念放下茶盏,“这文章是有人请他做的,那请他的人是这洛城中一位卖文房四宝的掌柜。” 苏墨胡子乱翘,他本是通透之人,线索一连,瞬间明白事情始末,“岂有此理,商贾果然都短视,缺少教化,老夫竟然还被这些狡诈的商人蒙蔽了,明天必揭发这些商贾的恶行。” 于是一场论战最后戏剧性结尾,以洛城内的笔墨商人被口诛笔伐画上句点,商人本就地位不高,此时更是被人看不起了。 而苏墨深感这城市水太深,他要回农村,召齐了这六位好友,苏墨就再等不下去,拖家带口地来王庄了。 宴云河本不知此事,是终于不用两地奔波的周玉讲给他听的,所以以上内容都是宴云河的总结,他听故事听得有趣,过后却又想,恶意竞争果然哪里都有,这商人胆子也大,竟然敢在王爷头上动土,他们不知道铅笔是王府产业吗? 宴云河脑中警铃一响,是啊,洛城谁不知道这铅笔是他的产业?所以,这是一个信号,一个摄政王遗留下的威望已经不足以震慑他人的信号。 不管是否有人有意试探,经过将近半年的发酵,宴云河在朝中的威信确实岌岌可危。 他沉思片刻,之前他这么顺利一来是因为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他要死了。 二来是怕刺激他临死之前鱼死网破,毕竟他手握靖北军,三来就是他刚平八王,进入这权力中心,在朝中虽看则声势鼎旺,但根底并不深,那些倒向他的人很轻易就会转向。 如今他活得好好的,那些盼着他死的人怕是要坐不住了,这次估计就是找个出头的,先试探一下,要是他毫无反应,下一步就不是铅笔了。 别的什么都好说,但若是影响到他的种田大业,那就是他不能容忍的了。 所以这次他必须要表态,只不过这个态度如何表达,还要从长思量。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禀告,苏墨带着几位先生来拜见王爷。 宴云河知道,这些人是苏墨找的编修字典的大佬,不敢怠慢,忙道:“快快有请。” 不一会儿,就见十人走入宴云河待客的厅堂,宴云河打眼看去,十人中有一大半都是须发皆白的老先生,这就显得后面跟着的三个年轻人尤为显眼。 恰巧这三人宴云河还都认识。 苏墨的小弟子舒星是其一,计蕴也是脸熟的,还有一个就出乎宴云河的意料了,此人竟是楚静安。 宴云河视线一晃而过,心中则在想:“这小子怎么来了?莫不是来做卧底的?” 宴云河将这想法暂时抛之脑后,起身快步前来迎接几位文学界大佬,“先生们幸苦了,孤略备薄茶,还请几位先生莫要嫌弃。” 这几位倒是儒雅随和的模样,纷纷道「不敢劳烦王爷」,之后几人分宾主落座,苏墨为宴云河介绍过这几位,略微饮过几口茶水,就开始了正题。 苏墨当先开口道:“我与几位好友确定了大部分简体字,最近正在确定字典的格式,王爷您看看这样可行?” 说罢,小弟子将手中捧着的盒子交给观雨,由观雨转给宴云河。 宴云河打开细细查看,看过之后却不由皱眉,苏墨见他面色不像是赞同,于是问道:“可是有不妥的地方?” 只看了几行,宴云河就知道这个格式不行,不说他想要的是能面向大众的,就仅仅是字典的功用来说,这份字典就不合格。 宴云河并不跟苏墨客气,他们书信来往这么长时间,即便不常常见面,也不陌生了,他直接说道:“孤不满意。” 肖子谦闻言不快道:“这个格式我们按照王爷说的,以拼音部首查字,每个字都标注读音、注释,甚至就连它出自哪里,我们也标注了,王爷还有何处不满。” 宴云河并不生气,“先生莫急,孤知道先生们辛苦,但若只是这样,孤何需请诸位先生做此事,孤想要的是教天下人都识字,可这份注释,太过拗口,百姓们怕是不懂其意。” 作者有话说: 谢谢爱画画的小骷髅的营养液——太多了,小可耐你给的太多了,嗝—— 第22章 卧底 宴云河此话一出,贺念就忍不住开口道:“莫不是要用大白话注释?这样倒能让所有人都读懂了,就是这样一来,这字典可是接地气了。” “不错,”宴云河接口道:“孤正是有此打算,这字典要做到即便是小孩子,看到注释也能知道这个字所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如此才能算是百姓们的字典,才能教化百姓,不然就只是读书人们的工具罢了。” 肖子谦或许是怕宴云河计较他先前的言语,此时就开口道:“这倒是我等狭隘了,忘记了这字典出现的本意,如此一来,这个注释确实不行。” “孤还认为,这字的出处完全可以省略,这就是一个教导百姓认字的工具书,字典本身体量就很大了,我们还是专注于字典本身的功用,只要解释清楚这个字的意思就可以了。”宴云河道。 另一位先生林岩说道:“只是可惜了这些圣人言,此都是教化百姓之用,不过王爷说的也有理,他们看不懂也无用。” 苏墨这时也开口道:“我们还是把精力放在注释上吧,老夫知道王爷的意思,这个字典,我们当把有限的精力用在刀刃上。” 贺念道:“这样吧,我们先做出一部分,拿出去讲给百姓听,若是百姓能领会注释的意思,那就说明这注释是合格的,反之,则不合格。” 宴云河赞同道:“此法甚好,孤先前提议过,先做出初级版的,不求全,只有常用字,这个常用字要常用在日常对话中的,书写时的。 因为下一步孤打算教导的是简体字,但现在书籍都是繁体,所以字典还要有简繁两种字体,只注释量大,只用简体一种字体就好。” “还有一事,之前孤疏忽了,若要让百姓们读懂,还需有句读,孤知道先生们教书时,会在书上做句读标记。 但就和拼音一样,全是个人行为,孤建议,编修字典时就直接以句读隔开,为了不混淆句意,可以以不同的标记符号代替,比如这样的。” 宴云河拿出随身带的铅笔,在苏墨送上来的样本上做了标点符号,之后又传给他看。 苏墨看完连连点头,之后又传给他人,几位先生看完暗自琢磨,王爷这是要彻底打破读书识字的门槛啊,这可比铅笔、字典的意义还要重要,怕是要在士林中掀起腥风血雨,而他们这些人,必定首当其冲。 几人互视几眼,俱都明白此中利弊,但众人也都无一丝退却之意,这些都是苏墨挑选出的友人,他们自然有志一同,对于文字教育,信念坚定无比。 苏墨道:“王爷的提议甚好,我们会尽快做出一份样本交给王爷,不知拼音教学现在可还顺利?” 虽然拼音是苏墨一手确定的,但教学效果他还没见过,故才有此一问。 知道苏墨是想看看拼音到底能不能使人识字轻松些,宴云河自然要让他检验成果。 于是欣然道:“王庄中人已经学了一段时间了,先生不妨与周纪善一起出个考卷,考考这些人的学习成果。” 苏墨眼光大亮,连连点头道:“此法甚好,老夫这就去出考卷。” 宴云河见他急迫样子,就笑道:“先生们还没用过饭,不如用过饭再说,今日孤可是让厨子做了不少好吃的。” 几人这才闲聊起来,宴云河见计蕴在旁一直低着头,也不知他现在学得怎么样了。 于是就问了几句,苏墨对计蕴还是很满意的,不住夸赞他聪颖好学,是可造之材,将来必成王爷左膀右臂。 宴云河心道:“左膀右臂就算了,就怕他依着剧情做了卧底,只要他好好做个人就行了。” 想到卧底,宴云河不由看向楚静安,这个人同样安静,只不过人家计蕴是低着头,这位则是一直目不转睛地看宴云河,仿佛少看两眼就吃亏似的,旁边的观雨、听风都瞪了他好几眼,这人全当空气。 “林争小兄弟竟是肖先生的弟子,可真是让孤大吃一惊,前几日他还说自己无家可归呢。”宴云河控制不住要当个阴阳师。 肖子谦尽量自然道:“我也是前几日才得知他来了洛城,这孩子向来有主见,不过本事不小,王爷要是看着他能用,就用用,他对王爷很是敬慕。” 「有主见」等于「我管不了他」,宴云河听出他话中的隐藏含义,这位应是知道楚静安身份的。 但还把他带来,要嘛这位肖先生也是卧底,要嘛就是被人强塞弟子。 反正,宴云河是不信楚静安之前就是这肖子谦的弟子的。 宴云河哪能把卧底放在身边,拒绝道:“他既是肖先生弟子,当在肖先生身边受您教导才是,孤这里暂时还不缺人手。” 说到「人手」,宴云河现在可不是不缺,那是非常缺,如今王庄的大部分人手就被派出去分田地了,新雇佣来的工人也需要人管理,这次他雇佣的人数可不少,还要管吃饭住宿,花费的人力物力让秦当都成了守财奴,再不愿多给一文。 如今水泥造出来了,前期应是能得些钱财的,希望能让秦典簿大方一些吧。 苏墨这时开口道:“对了,老夫的弟子在今年中秋时要举办一场文会,他们想要邀请王爷参加,苦于拜帖递不到王爷手中,这才托老夫转告,王爷要是有空不妨去看看,那里都是些青年俊杰,对王爷也是敬慕有加。” “哈哈,说起来孤也好久没出去转转了,是苏先生弟子相邀的话,那孤就真要去看看了。”说不定真能拐几个有识之士来出力。 更何况,《我是摄政王》一直更新种田、造铅笔、造煤、造水泥什么的,读者都留言说这文都成一篇科普文了,爱看的确实喜欢,不爱的都能看睡着,还不如对着主角宴云河的脸流口水呢,起码还能有吐槽的精神。 每每此时,宴云河都要感叹:“写文真是太难了,这节奏到底怎么把握啊?”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除了楚静安。 他郁闷地看着宴云河,这人为何老是拒绝自己?他的功夫真的很好,为何他不愿意用用自己,哪怕试一下,也能知道他的本事。 看来还是推荐的力度不够,他还是要自己再努力一下,于是宴席散去,宴云河散步消食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了楚静安的身影。 这卧底可真大胆,郁闷的是,宴云河不想跟他纠缠,就要躲着他,在自己庄子上都不自在了,他脚步微顿,跟着转了个方向。 谁知还不等他走出几步,几个眨眼的功夫,楚静安就蹿到了他眼前吓得宴云河差点一个倒仰。 他平时散步的时候比较享受一个人的时光,所以此时身边并没有侍从跟随,连个阻拦楚静安的人都没有,想到此人精神不正常,宴云河有点怕怕的,这位犯病虽不自杀,但不会杀别人吧? “看见了吗?”楚静安问道。 “看见什么?”看见你的杀心吗? 楚静安张开双臂,做了个上下挥动的动作,“我的功夫,比你的侍卫厉害。” 这个动作让宴云河想到挥动翅膀的小鸟小鸡一类的小动物,莫名的好笑驱散了宴云河那一丝不安,少年做这动作时,还保持一脸冷漠,像个一本正经的高傲沙雕。 “没看见。”宴云河忍着笑意,“我刚才背对你的,你没发现吗?” 除了面对那些种地的农人,现在的宴云河已经很少会不自觉地用到「我」这个自称了,此时被楚静安理所当然的态度影响,竟也没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自称。 “那你再看一遍。”楚静安说着就纵身一跃,他跳起来的时候,有一个双臂展开的动作,一下子就蹿出去快三米远,这可是立定跳远,宴云河还真没见过这个。 这就是架空世界的魅力吗?或许这个世界有内力这个设定也不一定,宴云河不由叫出一声好。 楚静安飞速蹿了个来回,宴云河忍不住鼓掌,很想叫「再来一个」,翻跟头更好。 “怎么样?”楚静安跃回来,虽然面上像是不动声色,但亮晶晶的双眼还是让宴云河想到接住飞盘后狂摇尾巴的狗子。 “很厉害。”宴云河不吝夸赞,毕竟他之前的表情是骗不了人的。 楚静安就道:“那我能做你侍卫了吗?” 宴云河毫不犹豫,“不能。” “为什么?”楚静安开始皱眉了,他很少有这种表情,此时倒是显得生动了许多。 宴云河道:“我有侍卫了,很多,不能再多了。” 楚静安退而求其次,“那我做别的,你缺暗卫吗?” 宴云河:?? 新的世界设定又要增加了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暗卫存在吗?不过宴云河估计他是没有的,这么久了,他都没见过,更没听说过。 宴云河道:“我不用暗卫,我光明磊落,不用暗地里的勾当,我也只用光明磊落的人。” 他在「光明磊落」四个字上加了重音,你个卧底,难道就不会羞愧吗?幸好我什么都知道,不然就被你骗了。 第23章 侍卫 楚静安眼神飘忽一瞬,是啊,一个王爷怎么会用来历不明的人?失算了,不知道现在伪造家乡父母来不来得及? “还有事吗?我要回房休息了。”宴云河见他不动不言地挡在路上,他困意上来,五十岁的老人家身体需要午睡了。 楚静安侧身让他过去,但也没离开,反而跟在他身后,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肖子谦是我老师。” “嗯。”宴云河随口应道,看来果然是便宜老师,哪有弟子直呼老师其名的? “我爹叫林德,母亲姓武,老家在南边。”楚静安继续道。 “蛤??”你这么说,你爹楚海德知道吗?本以为你小子浓眉大眼的,没想到竟是个谎话张嘴就来的大骗子,真·开局一张嘴,爹妈全靠编。 “告诉我这些做什么?”宴云河打断他,不想听他编故事。 楚静安认真道:“你看我光明磊落,你现在能用我了吗?” 宴云河:“……” 既然你都这么努力了,用用就用用吧,这可都是你自找的。 宴云河实在怕了他的纠缠,但一来又不敢太刺激精神病人;二来,这毕竟是楚海德的儿子,不能采取强硬手段,他还不想和楚海德鱼死网破,自己的命最宝贵;三来,他也不想闹大,影响自己名望值。 想到苏墨弟子的中秋邀约,若是此时答应楚静安做侍卫,到时就带他一起去,文会上必有人能认出左相公子。 彼时被人当众叫破,尴尬的反正不是宴云河。到时顺势惊讶,直接辞退,一条龙走完,谅他也没脸面再来纠缠。更何况,读者让他注意剧情节奏,那时候,节奏岂不飞起?希望能狂收一波人气值。 “好吧,你是我的侍卫了,现在我要去午休,不需要你跟着,你也去休息吧。”宴云河想通之后,干脆利落道。 然而宴云河还是没能赶走楚静安,因为楚静安强烈要求给宴云河守门,堂堂王爷门前怎能没有侍卫? 宴云河实在困得不行,只能随他去了,于是楚静安心满意足地当了门神。 苏墨出考卷的速度无人能及,宴云河估计他根本没有午休,精力充沛的根本不像五十多岁的人,明明大家都是差不多的身体状态,凭什么我就要比别人弱?宴云河心中愤愤。 被打击到的宴云河在看完仆从们答的考卷之后,心情又好了起来,按百分制算的话,在座的各位都是八十分以上,这说明最近的教学成果非常好,大家也都有向学之心,很大的鼓舞了他教书育人的信心。 苏墨与几位先生也很满意,这说明他们整理的简体字和拼音确实好用,没有浪费这些时日的功夫。 下一步就是尽快以简体字的模式出个带拼音的教材,让这些人能够理解句子,看懂文章,光认识了字可不行。 次日,接待完苏墨一行人的宴云河又要去水泥厂了,只不过这次他带上了楚静安。 从楚静安出现的那刻起,赵青就对这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没想到还真让这小子混到王爷身边了,这真是他们这些侍卫的失职。 宴云河上了马车,推门的手一顿,抬头看向正要上马的楚静安道:“孤觉得有点冷了,该带上披风的。” 一旁的赵青马上道:“属下这就去为王爷取来。” 宴云河则道:“让小林去吧,他跑得快些。” 楚静安毫无反应,宴云河腹诽这人真不敬业,就提醒他道:“小林,林争?” 楚静安这才反应过来是在叫他,不由张口说道:“我不小了。” “嗯嗯,你快去将我披风取来。”宴云河敷衍完,接着道:“对了,庄子里人多,不能骑马,你跑着去吧,反正你快。” 等楚静安走了,赵青在一旁嘿嘿笑出声来,宴云河觉得莫名其妙,看他一眼,问道:“在笑什么呢?”之前还一副恶人相。 赵青他们一众侍卫是近些时日离宴云河最近的人,已经摸清了他的脾气,几个侍卫就挤眉弄眼,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宴云河回忆一下刚才的对话,这才反应过来。 果然,男人不管在任何时代,有色段子永不会过时,他无奈道:“行了行了,你们几个快放过人家孩子吧,我们走得慢先上路,让林争在后面追,这样比较节省时间。” 几个侍卫这才敛了笑,规规矩矩地护卫宴云河去往水泥厂的方向。 后面楚静安取了披风回来,见人已经不见了,就问旁边的人,这才知道王爷已经提前出门了,根本没有等他。 于是,等楚静安将披风交给宴云河时,宴云河就看到一张尤其冷漠的俊脸。 不过,宴云河并不在乎,甚至想让他更生气些,明白王爷不是好伺候的,尽早辞职才是上策。 但他失策了,楚静安确实在不高兴,但让他不开心的点却错了。 宴云河看完水泥的成品效果之后,觉得这水泥能用,匠人也说比以前的砂浆好用。 于是宴云河确定下来,就用这个方子,着人加紧制造,今晚就歇在了水泥厂这边。 晚上的时候,楚静安在外间为他守夜,宴云河根本不怕,守夜的人也不只楚静安一个,但楚静安就是有本事把旁人当空气。 只听他问道:“白天你为什么不等我?” “我走得慢,这样路上能节省时间。”宴云河正在看读者留言,只分了些心与楚静安对答。 楚静安不满道:“你这样,对我不公平。” “嗯,你可以另寻他就,我不拦你。” 室内的其余两个侍卫努力憋笑,看来王爷也不喜欢这个林争,不然不会这么不客气。 “我今天少看了你好几眼,我本来能在你身边多呆一会儿的,但现在这个时间永远失去了。”楚静安声音里开始有了失落的感觉,要知道,他通常是没有情绪可以表露的,这说明他是真的失落了。 旁边被当空气的众人都惊了,这人在说什么?这是能对王爷说的话吗? 宴云河直接黑脸,差点忘了,这位是纯正的颜狗血统,他都快忘了,这小子就是以他好看为由接近他的,他只记得这家伙的卧底身份了。 “你这样我就要治你的罪了。”宴云河道。 楚静安道:“什么罪?” “不敬之罪。” 楚静安终于安静了,宴云河也能够安心看读者留言了,其中一条引起了他的注意。 “矸石是可以烧成砖头的,而且比红砖还好用,作者不妨将矸石废物利用起来,这样还能节省一笔钱财,秦典簿现在饭都吃不香了,省下来的钱给秦典簿做顿好吃的吧。” 宴云河记下这点,可惜他自己是不能留言感谢的,顶多就能靠每日借练字时间,传递几个关键字,还不一定会成功,最近这个方法也失效了,因为《我是摄政王》每日更新他练什么字,被读者合理质疑在水字数,智能的更文系统就连他每日练字都不提了。 次日一早,宴云河去了煤厂那边,果然看见不少矸石堆积在旁,于是让人试了一下好不好碾碎,因为现在需要粉碎的东西太多,他们新添了不少石碾子。 拉碾子的牲畜也多了不少,多出来的人和牲畜吃喝的开销是真的很大,也不怪秦当严守支出。 矸石粉碎倒是容易做到,不容易的是,这个摊子又要增大了,以现在的生产效率,要说赚钱,那是真难,看来还是得改进一下工具,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 水泥已经成了,就能让管事们来看看成果,最好能卖个好价钱,据说洛城中的有钱人不少,就先卖给他们吧,因为生产效率的缘故,刚开始的定价不可能低。 在此之后,他要回城一趟,除了中秋文会之外,他还要看看城中现今的局势,铅笔事件或许是在给他敲响警钟。 他对朝堂权谋不懂,但吴余圣应该了解,这些时日矿区已经上了正轨,看来是吴长史重新回来出谋划策的时候了。 管事们很快来了,同时到来的还有秦当,他见了水泥之后,对着那堵牢固的墙,满意地点点头,“是不错,比砂浆强,就是不够美观。” “秦典簿觉得这能卖上高价吗?”宴云河问道。 秦当说道:“这就要看怎么卖了,王爷都将各个铺子的掌柜叫来了,不妨听取他们的意见,他们的办法应该更多。” 宴云河正有此意,秦典簿是财务部长,销售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人员,不能因为人家和钱打交道,就把人当卖东西的。 水泥,作为一种重要的胶凝材料,在水利、建造和国防等方面都有极重要的作用。 但在这个时代来说,它防水的特性才是为人瞩目的。 几位掌柜有粮铺、金铺、布庄等等领域的,就是没有和建筑相关的。 但卖东西的套路适用于各种产品,在了解了水泥的特性之后,几位掌柜纷纷表示愿意接手售卖任务。 考虑到自己到底不如大郑朝的本土人士熟悉本时代风土人情,宴云河决定任掌柜们发挥,只不过他也很好奇在这些人眼中,水泥能卖到什么价钱。 第24章 示弱 出于心中的好奇,宴云河问道:“几位掌柜觉得这水泥卖到什么价钱合适?” 金铺掌柜道:“暂定十两银一斗吧。” 宴云河惊讶道:“会不会太贵了?” 在他看来,水泥重要的作用在于建设,真要用起来,量大是肯定的,价钱这么贵,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才能买得起吧? 布庄掌柜道:“这是前所未见的新事物,防水防火效果这么好,卖便宜了岂不亏了?” 粮铺掌柜亦道:“不错,东西好产量少自然要卖高价,想要的人一定会买,买不起的人,再便宜也还是买不起,价钱不是问题。” 宴云河点点头,也是他想多了,这个时代贫富差距是很大的,以农民的购买力来说,无论水泥多便宜也不会有人买,因为他们有更便宜的替代品。 这是目标客户群体的不同,他们应该去赚那一少部分富贵的人的钱。 而不是想着从老百姓手中赚钱,因为这个时代的老百姓自给自足,同时也是真穷。 想通这一点,宴云河更加坚定要推广水泥的决心,只有产量高了,价格才能降下来,有利于之后的各方面建设。 见这些掌柜头脑清楚,宴云河就放心交给他们去办了,又让他们去看看煤厂那边,以及之后将要出产的煤矸石烧结砖,让他们看看能找到什么买家。 几个掌柜看了之后,都打包票说可以找到买家,让王爷放心,只不过这些东西和金铺、粮铺什么的实在不搭,最好还是找个售卖的场地。 秦当:“……” 宴云河看看秦当发黑的脸,轻咳一声道:“先卖点水泥有了钱再说吧,你们先拿点样品,若是有人买,直接从厂里拉走,咱们这东西,也不是非要个店面不可。” 秦当脸色这才好看些。 宴云河返回王庄,马车还没进去,就碰上忙得脚不沾地的王行,他最近这些时日一直和林正山及几位属官招聘雇工,划分田地,最近还要监督雇工翻地,管着这些人的后勤,可以说是王府最忙的人了。 今天正好碰见王爷回庄,忙上前见礼,本来在宴云河免礼之后,就要去接着忙活,突然想到钟百道刚才还问王爷回来没,于是就和宴云河提了一句。 宴云河想着或许是天工大赛那边忙的差不多了,钟长史要来和自己汇报工作,于是不慌不忙地进了门,派人去通知钟百道自己回来了。 钟百道来的时候,宴云河刚洗漱完,正指挥楚静安为他斟茶,不是嫌茶淡,就是嫌茶烫,楚静安毫无怨言,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只在他喝茶时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钟百道进来,不动声色地看两眼,施礼道:“属下见过王爷。” 宴云河见没效果,也不折腾楚静安了,对钟百道说:“钟长史请坐,孤听说你在等孤,可是天工大赛有什么事?” 钟百道开口道:“公告已发往各州府,将参赛条件都说清楚了,暂时只等反馈,属下求见王爷是为另一事。” “何事?” 钟百道看看楚静安,宴云河就对屋内众人摆摆手道:“孤和长史有话要说,你们都先下去吧。” 众人鱼贯而出,宴云河道:“钟长史可以说了。” 钟百道直入正题,“王爷可听说洛城中铅笔一事?” 宴云河没想到钟百道是来说这个的,他之前还想着去找吴余圣咨询,未曾料到钟百道主动揽活了。 “孤知道。”宴云河说出自己的看法,“孤认为这是背后有人在试探孤,孤必须要应对,只不过该如何应对,孤还没想好,钟长史可有什么能教孤的?” “不敢说「教」,”钟百道俯身微一施礼,“只不过确实有些想法,采不采纳,全凭王爷自己做主。” 宴云河自然没有不听的道理,“钟长史请讲。” 钟百道显然是思索过的,此时就听他道:“此事王爷不宜过于强硬,不妨示弱。” “可……”宴云河皱眉道,“这人明显是要试探孤的权威,若孤再示敌以弱,只怕会使他人更加猖狂。”正所谓趁你病要你命,宴云河不得不防。 钟百道摇头,“属下并不是让王爷对敌人示弱,是让王爷对这天下读书人示弱,先前王爷强横之时,没少受这些人口诛笔伐,这些人虽酷爱纸上谈兵,但不得不说他们掌握天下口舌。” “如今王爷退出朝堂,证明了之前那些妄图篡位之言都是诽谤,他们本就心虚,这时王爷再以诚心表露自己做出铅笔只为教化,却被有心人利用,险些又被人泼了脏水,多亏这些支持王爷的读书人,才使王爷免受不白之冤。” “接下来,王爷只需对曾经维护过您的人表达诚挚的谢意,从此以后,王爷在士林之间的风评可就此扭转。” 宴云河沉思片刻,“可这还是会让敌人知道孤力有不逮,说不定就想趁虚而入,搞些破坏。” “这就是属下的下一个建议了。”钟百道捋捋胡须,“冬日就要到了,王爷身体受不得寒,北地的皮毛最好,该让靖北军南下为王爷送些皮货了。” “这不好吧?怎么能让边军进京呢?”宴云河为难道,虽然听起来,武力震慑很爽就是了。 钟百道侧目道:“王爷想多了,属下的意思是让靖北军选些人来洛城,不是单指靖北军。” 宴云河眨眨眼,“自然如此,边军岂能擅离?孤这次回洛城就按钟长史说的去办,不过这示弱的文章……” 钟百道似是早有预料,从怀中掏出早就备好的稿子,宴云河暗道钟长史贴心,忙双手接过,以示重视。 看完之后,宴云河直呼「妙啊」,没想到钟长史竟然有如此文采,在这王府当个区区长史实在是屈才了,他由衷道:“钟长史好文采,孤看了之后颇受触动,此文章甚是动人。” 钟百道谦虚道:“王爷谬赞,能为王爷解决麻烦就好,这都是属下职责所在。” “钟长史有大才,在王府是屈就了,不知钟长史对仕途有什么看法?”宴云河看出钟百道这些时日的表现,他不再隐藏自己的才能,显然是想要做些事的。 只不过,在这王府中顶天了也就是个长史了,若他对仕途有什么期望,他也可成全他。 不只钟百道,对吴余圣,他同样这样想,即便这些人走出王府,进入朝堂。 但他们身上依然是王府的标签,在大郑朝这就是国情,所以,若他们觉得王府施展不开抱负,宴云河也可成全他们。 “王爷都要大展拳脚了,此时却要踢开属下吗?”钟百道悠悠道。 宴云河听懂他的意思,朗笑道:“钟长史若不嫌弃孤,孤这里永远有钟长史的席位。” 钟百道亦笑道:“那以后就要叨扰王爷了。” 二人相对而笑,一派君臣和谐之景。 此事宜早不宜迟,次日宴云河就回了洛城,他这次回城声势浩大。 因为要在府中过中秋,原本跟着出去王庄的仆从又跟着回来一些。 由钟百道写的一篇《以笔赋春秋书》发了出去,此篇文章以与宴云河相谈的视角所写,将宴云河忧国忧民的形象塑造的很完美。 不只有宴云河对教化一道的看法,也有宴云河对二笔之争的言谈。 此文中,宴云河对毛笔的历史地位予以肯定,并表示就算如今,毛笔的地位也无可取代。 因为铅笔落字保存不会长久,但它也有它的用处,二者各有妙处,该用什么笔的时候就用什么笔。 说到底,笔墨纸砚也只是传承的工具,重要的还是人,接着笔锋一转,论述起教化之道,为以后宴云河将要推行的教化主张进行了宣传。 最后感激了一下在此次事件中,支持自己的人,对他们明辨是非表示赞扬。 一石激起千层浪,士林中人没想到,曾经的摄政王对于教化之道竟有如此独到的见解,不少人更是对宴云河表示赞同,即便不赞同的,也会认同宴云河想要教化万民的理想。 于是,宴云河在士林中的风评果然迅速扭转,赞誉声纷至沓来,宴云河更是收了不少名望值,精力多了不少,自身感觉更年轻了。 就在这样的氛围下,宴云河将要参加中秋文会的消息也传了出来,不少人想要看看这位王爷到底是何方神圣,以致这次文会的帖子很是抢手。 赶着中秋前一天,宴云河又去看了一次善堂的情况,每次回洛城王府,宴云河总是会关注一下善堂,这次中秋准备了月饼和礼品,一并带去了善堂,善堂的人都很高兴,看得出来,他们比之前好多了。 中秋佳节,向来是文人诗兴大发的时候,对于大郑朝怎么过中秋,宴云河还是很想看看的,所以当天就兴致勃勃地出发了。 什么?王爷怎么能不和皇帝小侄儿一起过中秋? 宴云河表示:宫里没邀请他,果然,离了朝的摄政王不如狗,连家人的温暖都感觉不到了,竟然连小皇帝的一面都难见,哭了。 众人见王爷对月感伤,纷纷表示不忍,更是有不少与王爷同悲的诗词从此次文会传出。 宴云河却是在真的感伤,听着满场月满人团圆的诗句,让他想起了分隔两个时代的亲人,虽然得知能将消息传递给学妹的时候有过要跟家人联系的想法。 但他也是真的死去了——在亲人们的心中。 他不知道亲人会不会相信在这么一本小说中,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主角曾是他们的儿子、朋友、弟弟,估计会认为这是什么新型骗术吧? 更何况那时的自己朝不保夕,若是自己没有挺过去,还要让他们再失去自己一次吗? 所以,宴云河忍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谢谢小可爱53958231的地雷呀——今天也是有干劲的一天! 第25章 中秋 再等等吧,等他在这个世界能够安安稳稳地活下去的时候,就让学妹为他与家人联系吧,至少告诉他们,其实自己在这个世界活得好好的,还做了王爷呢。 他想到这里不由笑了起来,恰逢下面有人做了一首诗,全场都在叫好,他这个笑倒显得是在赞许这首诗。 梅乐见他笑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位王爷的至亲之人皆已不在,至今也未曾成亲,想来是值此佳节,想到逝去的亲人,心中这才伤悲,可惜,王爷如今连陛下的面都见不到。 王爷都已经主动退让了,左相和太后却还咄咄逼人,阻止陛下与王爷见面,这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即便是如此,为了大郑朝的安稳,王爷还是都忍了下来,王爷何至于此?他们先前都看错了,王爷哪里有半点争位之心,反而为了天下安定牺牲甚多。 梅乐满怀着对宴云河的敬佩与同情,开口说道:“王爷也觉得夏状元的诗做得好?不如让他近前来与王爷闲聊一下?” “夏状元?” 梅乐道:“正是去年的状元夏时晴,如今和下官同在翰林院,夏编撰文采风流,为人风趣,与之交谈如沐春风。” 宴云河觉得这名字耳熟,回想一下,想起这是十年后的户部尚书,二十年后当朝左相,当然还有重要的一点,《青云掩月》中他的人物设定是「为国为民」。 这个设定好啊,妥妥的高素质人才,可惜人家现在是编撰,不可能和他去种地,他也没有一个超过六品的官职许给夏时晴。 不过,认识一下总是好的,万一能忽悠一下呢?于是欣然接受梅乐为二人的引见。 之前宴云河心情低落,当他端坐于高座时,从下看去的人只觉得他高高在上,宛如天上的明月,美则美矣,却遥不可及,众人只能仰望,就连之前想着要与王爷结识一二的人,此时也踌躇不前。 所以,夏时晴是第一个被引见给宴云河的人,难免引起在场之人的侧目。 “下官拜见王爷。”就见夏时晴上前毕恭毕敬道。 “免礼,夏编撰请坐。”宴云河客气道。 梅乐道:“王爷很是喜欢夏编撰之前做的诗,在下就厚着脸皮为二位引见一下了。” 宴云河哪里还记得夏时晴做的什么诗,只不过看之前众人好像都很认同欣赏的模样。 于是客套道:“夏编撰的诗当是今日最佳,孤能在如此佳节听到如此佳作,实乃三生有幸。” 夏时晴连忙道:“王爷过奖,在座的诸位都是文采斐然之人,下官愧不敢当。” 他们三人客气几句,遂闲聊起来,也不谈什么政事,只聊些感兴趣的话题,听闻夏时晴之前在外游学,走过不少地方,宴云河的谈兴就更浓了。 各地的农作物种植,百姓以什么为生,有什么特殊的植物,这全都是宴云河的兴趣所在,对于种植的细节更是认真询问,有些点就连夏时晴之前也没注意到。 此时被宴云河问起,努力回忆一番,才说出个大概,宴云河却能根据这个大概,推断出些其他东西。 而他所推断出的,往往又能与其他方面相互佐证,颇有闻一知十的意味,让梅夏二人连连赞叹。 他们都觉得这位王爷与之前大有不同,去年殿试之时,他们也是见过这位王爷的,那时他神情肃穆又暗含倨傲,将天潢贵胄的姿态展现的淋漓尽致。 如今的王爷较之那时亲近许多,像是从高处走了下来,他关心农事民生,对民间疾苦痛惜不已,听到百姓生活安稳就开心不已,听到哪里之前收成不好,有卖儿鬻女之事,就连连哀叹,说出一连串赈灾应对之策。 其中几条颇见王爷才能,夏时晴也是越听眼睛越亮,恨不能将眼前的王爷引为自己的知己。 最后,宴云河笑着将手在夏时晴手背上拍了拍,看着他的双眼认真道:“孤觉得改善百姓生活,农业是一方面,教化也是很重要的部分,若是能有时晴你这样真正为民的人协助,孤一定能做到教化万民,时晴可愿助孤?” “可是、下官,我还在翰林院当差……”夏时晴面红耳赤,想要拒绝,又不忍拒绝,人生第一次这么支支吾吾起来。 宴云河也不勉强他,依然是言笑晏晏的模样,“无妨,只是今日孤与时晴聊得投机,不知以后还有没有这么与时晴闲聊的机会了?孤知道朝中大臣多是对孤避之唯恐不及,倒是有些为难时晴了。” 他凤目中微染薄愁,松开夏时晴的手时满是失落。想到王爷形单影只,为世人所不解,夏时晴就忍不住心酸,他终于明白,王爷那浓浓的疏离感来自何处,而他要拒绝这样的王爷吗? 夏时晴一把握住宴云河的手,激动道:“有机会的,只要王爷不嫌弃,随时都能找我,王爷有什么话都可以对我说。” 梅乐在旁瞟一眼夏时晴,这人是不是忘记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抓着王爷的手不放,可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 所幸,王爷并不计较,反而重绽笑容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时晴,你是孤的第一个友人,孤能和你做朋友吗?” 天上明月与地上花灯的光,全都不及他此刻眼中的神采,夏时晴终于找回些许理智,回道:“能做王爷的友人是我三生有幸。” 梅乐朗笑出声,“二位既得良友,当浮一大白。” 三人相视而笑,举起酒杯互相敬道:“良辰美景益友,人生乐事不过如此。” 不多时,有人将文会上众人所做之诗奉上,宴云河一一细看起来,不时和身边二人品评一二,暗中记下自己欣赏的诗作,打算过后单独与人聊聊,若是白身最好,他就能直接招聘了。 在欣赏这些诗作时,宴云河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那种游离于这个时代的感觉渐渐淡了。因为这些诗包含的是与他那个时代一脉相承的文化,他认同此中的文化,所有人都是这份文化传承的一份子。 或许他不应该那么悲观?任何时代都不缺少高瞻远瞩、志美行厉的人,历史记载也不是假的,他和这个时代的鸿沟虽无法填补,但这文化却是桥梁。 另一边,一直看着宴云河的楚静安像是知道有人靠近,还不等吴培抬起手,就被楚静安一个眼神止住。 吴培尴尬笑了两声,凑近楚静安小声道:“你怎么回事?这身不是忠王身边侍卫的服饰吗?你怎么穿成这样?” 楚静安道:“我是在做忠王的侍卫。” 吴培惊讶地睁大双眼,“你是去做探子了?姑夫让你去的?” “没有,我自己去的。”楚静安的目光又转回了宴云河身上,正看见他对着夏时晴笑得开心,他好像从没对自己这么笑过,这个笑容真好看,让人想一直看下去。 吴培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很难不注意到忠王,当他安静坐着时让人不敢靠近,唯恐亵渎了这神仙人物。 但当他如今笑语盈盈,亲切待人时,又让人觉得明月入怀,对坐在他身边的人颇为嫉妒,毕竟谁人不想上九天揽月呢? “忠王真是天生的引人瞩目。”吴培感叹道,他不敢说忠王美色过人,只能表达含蓄些。 吴培见楚静安略显痴迷的眼神,恍然明白些什么,“等等,你不会是因为贪图美色,才去做人家侍卫的吧?” 楚静安没回答,虽然他的话一向不多,但吴培还是从中看出些默认的意思,不由惊道:“你疯了!” 因他声音过大,楚静安不耐烦地施舍给他一个眼神,“我只是想多看看他。” “就只是看?没想别的?”吴培不信,“你为什么想看他?就因为他长得好看?” 楚静安还是一贯的冷漠,“看到他,我开心。” 吴培眼睛一转,示意楚静安看宴云河周边的人,“那别人看他,你会不开心吗?” 楚静安像是觉得他的问题莫名其妙,“别人看他,我为什么要觉得不开心?” 吴培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这个表弟对忠王不是情爱,只不过是贪图人家美色罢了,虽然这也没好到哪里去。 正在这时,宴云河像是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对着楚静安招了招手,楚静安马上就将吴培抛之脑后,快步向宴云河走去。 吴培怕宴云河注意到自己,忙往暗处躲了躲。 宴云河一直在等有人揭穿楚静安的身份,可是直到此时,也没人开口,想着或许是天太黑了,楚静安又站在暗处,众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于是将他叫到近前,这里亮堂,应该有人能认出这位是左相家公子了吧? 楚静安见宴云河将他唤来也无事吩咐,只让他站在灯下,这个角度,看不见宴云河的脸,他往旁边挪了两步。 这时,梅乐注意到楚静安,这人挡住他看诗词的光了,“这位……”看他的王府侍卫服饰,才反应过来这是王爷的侍卫,于是又把话吞了下去。 “怎么?”好半天了,终于有人注意到楚静安,宴云河怎么能错过这个可能会揭穿楚静安身份的机会,立马接了梅乐未尽的话。 梅乐见王爷看着自己,眼中满是鼓励,像是期待他说出接下来的话,想到王爷体恤他人,于是就说道:“这位王府侍卫挡了我的光,或许能移开一些?” 宴云河:“啊,是这样吗?那你往后挪两步吧。” 可恶,就没人认识这家伙吗?还是说,自己真的认错人了,这人就是叫林争,只不过楚静安的化名和这人撞了? 第26章 (倒V开始) ◇ 静安 宴云河并未死心,当晚看花灯的时候,宴云河时时刻刻都将楚静安带在身边,然而,结局注定要让他失望,无人来指认这是左相府公子。 最后,宴云河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认真观赏起花灯,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古代的花灯有这么多种类,他之前没有认真了解过,如今倒是有了机会。 有时候,宴云河不得不赞叹这个时代的智慧与审美,有些人会把古人想的很笨。 但其实聪明人哪个时代都有,所以,宴云河从未觉得自己可以在智商上碾压其他人。 文会结束,宴云河发现不少可造之材,接下来他会逐一接触这些人,看看这些人的真实想法,若是能从中找到真正志同道合的人,那就算不虚此行了。 而且交到了夏时晴与梅乐这样的朋友,宴云河已经很高兴了。 等回了王府,宴云河听清荷说宫里送来了花灯与月饼,她让人将花灯挂在廊下,方便王爷观赏。 太后与楚家一直避免宴云河与小皇帝的接触,唯恐宴云河对小皇帝不利,宴云河都能理解,再说原本的摄政王确实对皇位有想法,所以中秋在不在一起过,对于宴云河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看过花灯,宴云河强打精神,决定今晚就将楚静安的问题解决了,说实话,这个少年人确实让他感觉新奇。 但或许这是精神病人神奇的脑回路造成的,不管怎么说,楚静安总是一个定时炸弹。 楚静安还不知道宴云河的想法,见宴云河单独留下他说话,心中又雀跃了几分,这几天,他天天都能看见宴云河,是他人生中最愉快的日子,他只想永远这么快乐下去。 “你知道吗?你这样的纠缠让我感到非常困扰,我希望你去找点别的事做。”宴云河决定先礼后兵,客气一下,若是能说通最好,说不通,就采取强硬手段。 楚静安没想到宴云河要说这个,他抿紧唇瓣,压下突然涌上的烦躁,“所以,你又要赶我走了吗?” 宴云河严肃地看着他,“首先,你并不是我的责任,我不是你的什么人,不用对你负责。其次,你这种行为是对我的骚扰,是为人所不齿的行为,我希望你能认清这点,早日走上正途。最后,这件事是你不对,所以即便我要赶你走也并无错处。” 一直以来自说自话的楚静安这次终于像是明白了什么,“我让你不开心了吗?”所以才不对我笑。 “是的,你这样让我觉得很困扰,你是知道我的身份的,我不想使用强硬手段对你。”所以,你能识相点,圆润的滚粗,不要影响我的种田大业吗? “抱歉。”少年像是第一次给人道歉一样僵硬,“原来是我让你感到厌烦了,我第一次这样见到一个人就感到开心,对不起,我没有忍住。” 宴云河见他还愿意认错,这才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他都打算把这少年送进大狱关几天了,可想想,这或许还是个未成年,才忍了下来。 宴云河道:“大家都说开了,你就走吧,我会把你这几天的工钱结给你,希望你以后再不要做这种事了,尤其不可对女孩子做,不然我就把你抓起来,关进去。” 楚静安听出他语气中的认真,点点头,又问道:“那我还能来看你吗?” “要是没有什么事的话,就不要来了,你知道的,我比较忙。”宴云河客气地拒绝。 楚静安点点头,径直出去了,也不管天已经很晚了。 原来,他从不对自己那么笑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事,厌烦自己啊,可他真的好喜欢那个笑容,若是能让他也对着自己这么笑就好了。 那么,首先不能再让他厌恶自己了,要让他喜欢自己,那听他的话可以吗?可以先离开,之后再偷偷来看他。 没关系,先忍一下,只是暂时见不到而已。 楚静安走出王府,一张略显棱角的少年面庞上一丝表情也无,他就像一块石头一样,从里到外都是冷的,也感觉不到热,唯有在宴云河这里能感受到一丝温度。 宴云河还有一点怕认错了人,唤来一个侍卫,轻声嘱咐几句,将装有返还丹的药瓶递给他。 左相府,楚海德看着手中的信笺,微微颤抖,“去,派人去将那个逆子找回来,快去……” 楚海德按住心口,像是要喘不过来气了,旁边的仆从惊慌失措,有要去叫大夫的,有要去找夫人的,还有问去哪找少爷的。 乱成一团的时候,有人大声道:“少爷回来了,老爷,少爷已经回来了,您别气了。” 楚海德从椅子上跳起,对搀扶自己的管家道:“给我按住这小子,我今天要打断他的腿!” 几个仆从讪笑着将楚静安请进了厅堂,他们并不敢对这个少爷动手,只能劝着楚静安莫惹老爷生气。 楚静安不管正到处寻找棍棒的楚海德,捡起了地上掉落的纸张,见信上落款写着吴培的名字。 原来,自中秋文会离开之后,吴培越想越不对劲,于是就给楚海德写了一封信,告知他今日遇到楚静安一事,其余也没有多说。 只不过提了一句他穿着王府侍卫的服饰,整夜都陪伴在忠王左右,颇受信重的样子。 楚海德终于找到了趁手的东西,举起就朝楚静安打来,“你这逆子,做的好事!我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你还好意思回来?你穿的这是什么?看我不打死你。” 楚静安从王府离开就直接回了相府,接着就被叫到了这里,身上还是一身王府侍卫装。 楚静安站在原地挨了一下,不等楚海德打第二下,吴氏就匆匆而来,她未进门就道:“老爷,有什么话好好说,千万别气坏了自己。” 楚海德毕竟年纪不小了,若是气出个好歹,这偌大一个左相府不就垮了? “你让他说,让他说说他这一身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天不见人,就是去侍候别人去了!”楚海德说着说着,又开始气血上涌,若是忠王知道自己的儿子去给他当了侍卫,自己这张老脸还往哪搁? 这时又有一仆从匆匆进来,手中捧着小药瓶道:“老爷,有人送来了这个,说是还给公子的。” 楚海德直接接过来打开一看,竟是吴将军送给楚静安的保命药返还丹,联想到楚静安是从哪回来的,不由怒骂道:“真真是不孝子!” 吴氏一边安抚着楚海德,一边看向自己的儿子,见他那一身装扮的确像是侍卫装一类的,不由惊道:“静安,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楚静安张口欲答,却被楚海德一声「住口」打断。 楚海德是看见这满屋子的仆从,若是他们知道楚静安前几日的去向,还不知私下要议论些什么,打断楚静安后,挥手让仆从先退下了,这才转身坐在椅子上消气。 吴氏走过去给他拍着背,楚静安开口说道:“我去给宴云河当侍卫了。” 吴氏手上动作一停,即便她再怎么不关心朝政,但一直和自己丈夫作对的摄政王还是知道的,此时惊疑不定道:“你怎么去给他做侍卫了?” 吴氏觉得若楚静安真这么做了,他也一定是出于什么原因,比如要去打探消息什么的。 “我看到他觉得开心,想每天都看见他。”楚静安平静道,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 “你!”楚海德也没想到他是这么个理由,一时怒火攻心,剧烈地咳嗽起来。 吴氏忙不迭拍抚楚海德,她的眼圈都红了,又气又悲,“你这说的什么话,你知道那是谁吗?” 楚静安道:“我知道。” “你还看到他开心?那你知不知道你爹娘不开心?你这逆子眼里从来都只有自己,只看自己高兴,我就不该听你娘的话,让你回来。”楚海德说完,再也不想多看楚静安一眼,转身就走了。 吴氏的眼泪也止不住了,边哭边道:“你这孩子怎么就是这么个性子?让我可怎么办?” 她自顾哭了一会儿,不见楚静安有什么反应,实在不想继续面对这个冷情的儿子,也起身离开了。 楚海德服下一粒理气丸,见吴氏哭得双眼红红的回来,气怒道:“就该让他在外边永远别回来,回来就给我找气受,我早知道这逆子不气死我不甘心。” 吴氏虽然出身将门,但却没有将门虎女的豪爽,反而软弱柔顺,在家仰仗父母,如今依赖丈夫。 “静安已经到了要成亲的年纪,哥哥来信也说他在军中表现勇猛,又立下大功,是个好人模样,我这才把他叫回来,他是你唯一的血脉传承,总要成亲的。”吴氏泣道。 楚海德沉默一瞬,“他一直这个样子,还是别去祸害人家好人家姑娘了。咱们也管不住他,婚姻一事是结两姓之好,看他以后造化吧。” 吴氏就又开始垂泪,楚静安小时候就与别的孩子不同,一开始楚海德和吴氏以为这孩子是从小就沉稳,还挺高兴的,谁知道后来的事情却证实那都是他们的想象。 那时候年纪尚小的楚家长女楚静娴想要养猫,吴氏怕伤着她,只答应她可以养养小鸟,猫儿等她大些时候再养,楚静娴乖乖答应了,吴氏就给她和楚静安各自送了一只百灵。 楚静安每日细心喂食,养了一年多,但有一日这鸟死了,吴氏本以为他会伤心,谁知道他像是没事人一样,情绪丝毫不见波动,吴氏觉得古怪,告诉了楚海德。 楚海德也觉得不对,于是试探了楚静安几次,发现这个孩子不是沉稳,而是对万事都不关心,他像是天生缺少情感,有一次吴氏问他,若她死了,楚静安会怎么做。 楚静安当时非常冷静地陈述:“人死就该下葬,那时我要为你披麻戴孝。” 吴氏问他:“那你会伤心吗?会哭吗?” 楚静安道:“人总会死的,我也会死,既然我们都会死,那死就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我们为什么要为这么寻常的事伤心?” 这是楚静安唯一一次对父母发出疑问,从此吴氏被他伤透了心,后来楚海德试了好几种方法,都不能改变楚静安的性子,反而伤了父子亲情。 一次偶然的机会,吴将军发现楚静安天生神力,是学武的好料子,于是就带着他习武,后来去南边驻守,也将他一并带了过去。 其实,吴氏和楚海德已经许久没见过楚静安了,外人更是没见过楚静安的面,所以宴云河带楚静安参加文会才没人认出他。 第27章 ◇ 土豆 左相府的中秋在一片兵慌马乱中结束,明月照不见伤心人,只有烛火知道谁人彻夜不眠。 中秋过后,城中还残留着节日的气息,往来人流最多的金立坊鸿宝街金立酒楼前,有人正往三日前砌成的水池中注水。 这水池看上去也很奇怪,标准的长方体不像是石头凿出来的,但看材质,又和石头差不多,这浑然一体的模样,免不了让人惊奇。 也只有三日前看过工匠和水泥,接着以砖头砌成这么个水池子,又抹上一层水泥的人,才知道这个池子是怎么来的。 水哗啦啦地倒进池子里,几条鱼也被放进去,瞬间就活蹦乱跳地在里面游开了。 大家都爱看个热闹,有人对这池子的模样好奇,免不了问问身边人知道这是怎么造的吗,一来二去的,倒是都知道有水泥这么个事物了。 金立酒楼不便宜,素来以味美料鲜著称,今日前来吃饭的富贵人家,都看到酒楼侧边这么个池子。 有人就问掌柜的道:“怎么弄了个池子在外面,看上去不太美观啊。” 掌柜就道:“那是供人挑选鲜鱼用的,之前咱们酒楼说鱼都是活的现杀现做,许多人不信,这不,摆出来供大伙看看,咱们酒楼,从不欺骗食客。” 那人听了,走上去看见里面的鱼,果然都精神得很,于是就点了一道清蒸鱼,让大厨先做着。 今日的生意还算不错,前来用餐的人无一不看到那池活鱼,只一中午的时间,这鱼就都卖完了。 不少人都看到了这池子,对它的模样虽然谈不上喜爱,但也没有很讨厌,吃完饭临走的时候,一眼就注意到这池子了,此时再一看,发现这池子和之前没甚区别。 就有人上前细看,伸手摸摸,招呼同伴道:“你们来看,这池子不渗水的。” 同伴笑他,“石头渗水才怪,你莫不是傻了?” 不等那人不好意思,送他们出来的伙计就道:“几位公子有所不知,这不是石头做的,这是砖头砌成的。” 众人这才惊讶,上前细细查看,见果真与石头的材质不同,一旁的伙计顺势道:“我们这池子是用水泥和砖头砌成的,不只防水,还防火防鼠,若是用水泥建房、建仓库,那能省不少事呢。这砖头粘的也牢固,比那泥土屋强多了,若是用这水泥铺路,那才是少见的平整,那个词叫什么「浑然一体」的,要是门前这样修,才是真正的富贵人家。” 听他口里不住夸赞「水泥」一物,几人就不免详细问了几句,此时不少人已经用完餐出来,自然也跟着听见了,当即就有人问这水泥哪里有卖,伙计自然给他们指了路。 就在这鸿宝街东头,一家金铺旁边,单独开了一扇门,里面坐了个账房打扮的人,要不是外面挂了个卖水泥的牌子,一般人就忽略过去了。 几人问了水泥的价格,账房一一讲了,接着告诉他们若是想买的话,他们可以让工匠上门去教使用方法,包教包会,不会额外收取费用。 能去金立酒楼吃饭的人,就没有差钱的,听说十两银子一斗,也不觉得贵,还不到他们一顿饭钱,于是纷纷下了订单,让店家给运回去。 中午下的单,下午水泥就到了,工匠问了要造什么,算出用料,开始教人和水泥。 这些人大多数是改建个仓库,在家里铺个路什么的,家里房子还不用修,再说,他们总觉得这水泥做的房子会冷冰冰的,而且看上去也不好看,也就适合做仓库铺地吧。 只有一人,他有不同的想法,当他看见鱼儿在水里自在地游来游去,他的眼睛就亮了。 郝令瑜有一个爱好,那就是游泳。可他性格原因,不爱在别人面前袒露身体,于是,当别人在水里畅游的时候,他只能站在岸边看着,有时都想在自家挖个池子,只自己一个人在里面游,想想就畅快。 当然,加上四五好友也是可以的,陌生人就算了,他不习惯。 他的想法是好的,也确实挖了一个,但没游几次,他就不能游了。 因为那池塘不干净,或许是土的原因,他每次游完都要皮肤瘙痒,渐渐的,那池塘就荒废了,一个夏天过去,如今都用来养藕了。 如今看到这水泥竟然能防水,那他可以直接砌个池子啊,到时候皮肤不接触那些土,不就能畅快地游了? 他当即下了笔订单,这是水泥厂自开工以来接到的最大的订单,一下就进账千两白银,连秦当也知道了这笔订单,还嘱咐工匠要好好教导别人,别出了什么问题,影响后续销售。 中秋过后,宴云河自然回到了王庄,一回来,就见到李会明前来请辞。 最近李会明已经明白自己诊不明白宴云河的病情了,而且看着王爷的身体一天天好了起来,自己离家也已经很久了,中秋节已经错过,他可不想再错过春节,所以,想家的李会明就来告辞了。 宴云河再三挽留,但李会明去意已决,宴云河只能无奈送他离去,临走给他包了个大红包,又亲自派侍卫护送他回家,言是下次有空再聚。 李会明只当他客气,这个红包倒是欣然笑纳了,义诊时,他可没少教刘春,这钱收的也算心安理得。 送走了李会明,宴云河开始接触中秋文会时记下的文人,挑出里面尚是白身的,一一上门邀见,这些人有的拒绝了,有的欣然赴约。 宴云河见了这些人也不做别的,就和他们在王庄逛逛,看看他们面对佃农的神情姿态,除非特别会伪装的,不然总会流露出一两分真实想法。 凡是高高在上怜悯的、神情鄙夷不屑的、对农事一问三不知的,宴云河统统划掉,最后留在名单上的也就三人。 这三人有才,宴云河试探过他们是否愿意为自己效力,这三人本就是为这个目的而来的,自然满口应下。 于是,宴云河先让他们随苏墨编修字典,一来字典不涉及隐秘之事;二来,也能看看他们的办事能力;三来,就是这三人还不能确定能不能信任,他现在根基薄弱,不能让人背刺。 这三人倒是适应良好,也并不排斥简体字,反而对新式的注释方法很感兴趣,日常随贺念去与佃农交流时,也不见读书人的倨傲,待人亲切和善,贺念很满意他们。 楚静安的离开并没有告知肖子谦,但他失踪几日,肖子谦也像是从没有过这个弟子,看来这二人真是连表面师徒都算不上。 王庄的土地在投入大量人力之后,翻整好了一部分良田,其余的并不着急,宴云河看着更文系统中的人气值,这次冬小麦,他终于可以多兑换一些了。 这次他选择的是耐旱、抗寒的品种,自然也少不了遗传基因稳定这一点,也不知这些种子是哪个时空的产物,有很多都没有稳定的基因。 丰045号冬小麦品种是宴云河选定的良种,半年以来积累的人气值已经突破一亿,一百一颗的小麦种子看起来可以兑换许多。 但这可是按粒算的,依粒重按一斤小麦一万粒来算,一亩地要用到15斤到22斤麦种。 所以一亩地最少要用到一千五百万粒麦种,且宴云河还要兑换土豆,这个目前本土还没有的植物,积分就很好看了。 换了四亩地的冬小麦种子,剩余的积分全换了土豆,一夜之间,宴云河又变回了穷光蛋,而且这样算下来,小麦种子真的好贵啊。 不过系统还算可以,没有给他土豆种子,而是直接给的土豆,还是已经催芽过的,如果是种子的话,那产量不只会低,品质也无法保证。 选定好良田,宴云河先将冬小麦播种,这次施了基肥,相信产量能有保障。 之后就是土豆的种植了,希望这批秋土豆能够适应这里的气候。 选了块利于排水,阳光充足的地,以草木灰做底肥,切开发芽的土豆,保证每块土豆上都有二到三个芽眼,并在切口上涂草木灰。 这个步骤是宴云河自己完成的,他怕别人没做过,做错了不好补救,毕竟积分严重不足,浪费不得。 地里挖条浅沟,隔十五厘米放块土豆块,虽然只兑换了三千六百颗土豆,但每个催了芽之后,至少也能分成两块,双倍的价值,双倍的快乐,宴云河决定,明年春天就种玉米和红薯,还是高产作物容易有满足感。 佃农们没见过土豆,都很好奇这是什么东西,宴云河只对他们说这是土豆,很珍贵,其余的也没多解释。 至于属官们那边,宴云河就说是新近收到的种子,据说产量很大,尝试一下。 反正也不占地方,又将搜集的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种子分别种了一些,以混淆视听,那天他去仓库藏土豆和麦种差点被人发现,这次该谨慎一些。 众人自然毫无疑义,而且土豆种下去就不用怎么管,不用施肥,尤其不能用粪肥,会有味,宴云河只用记录每天的数据,看看这个品种的土豆在这里的表现是否如描述一样。 记录着、记录着,宴云河就又披上了厚厚的披风,他实在是太怕冷了,什么时候名望值才能升起来呢? 第28章 ◇ 工部 宴云河穿上厚披风的当天,《我是摄政王》底下就有读者留言:“作者,别怪我没提醒你,再不造煤炉子冬天主角就得挨冻了,劝你尽早安排。” 还有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打字机太太爱了爱了」、「八爪鱼外星人」之类宴云河看不懂的评论,直接被宴云河忽略了过去。 关于取暖,宴云河想了想,要是依留言的话,不只煤炉子,还要造蜂窝煤啊,这一摊子还没搞起来呢,还想着外扩,再说消费能力他也跟不上啊,现阶段难道不是该想想,怎么让农民手里有点钱吗? 虽然宴云河在心中给这条留言pass了,但学妹依然兢兢业业地在下面留下了制造炉子和蜂窝煤的方法,除此之外,火炕、地暖也给他安排上了。 宴云河很感激学妹,可是分隔两个时空的人,他不知如何做才能将这份感激传达出去,只能将感激埋在心底。 冬小麦播完之后,肥料卖出去了一批,佃户也没多少事忙了,正是搞建设的时候。 于是许久没用动工的工程队又重新组建了起来,因为工程队的待遇非常好,闲下来的佃农也有不少要参加的,从外雇佣的倒少了许多。 水泥、铅笔和肥料最近也回流了一批资金,砖头和水泥都是现成的,秦当这次终于没有再卡着不放。 之前雇佣人的时候,都是租住在佃户家中,于是趁着空闲,选定几个地方,造了联排的房屋,以前看守田地都是住在棚屋中,不只受寒还不安全,这个时代可是会有野兽出没的。 现在直接换砖瓦房,以免真出了事追悔莫及。 还有就是修路,多的不说,至少要把这千顷土地的道路连起来,以及去水泥厂和煤厂的路也要修,那边才是运输大头,水泥厂也不能没有自己的牌面,正好修条水泥路让别人看看。 现在这水泥的牌面还是郝令瑜的游泳池呢,他那泳池不只水泥抹了,上面还铺上了木板,后来他看这气温也不适合游泳了,于是又在上面搭建了一座房子,直接给整成了游泳馆。 宴云河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也很惊讶,果然,人们的想法总是相近的。 即便是在这个时代,关于游泳池这一块儿,也与宴云河那个时空微妙的重叠了。 郝家不愧是巨富,给游泳馆通了火龙,烧热的水直接进入泳池,使得即便秋季了,来此游泳也冻不着人。 煤厂也因此又得了个大订单,烧水用的是煤,宴云河生怕这些人不懂怎么使用,特意交代了通气以防止煤气中毒。 这可是中州,洛城人哪见过秋天游泳的,那不得风寒入体?这可是会要人命的,但现在不一样了,这游泳馆还挺暖和,游上一圈也畅快。 只不过郝令瑜不开心罢了,本来只想一个人快活的,这下大家都把他这游泳池当澡池子泡了。 虽然他本身没建多大,但也够他在里面游个来回了,这下里面泡满人,即便他不害羞了,那也游不动啊。 于是,郝府瞬间成了洛城交际圈的热饽饽,谁都想去那泳池游两圈,当然,洛城也不只有郝家一家有钱,其他人很快就有仿建的,使得水泥大卖。 真是有钱人玩的花样,宴云河都感觉无语,他们怎么没看到水泥别的用处呢?水泥能出力的地方多了。 不是没人看出来,只不过是宴云河不知道罢了。 右相府中,路之言正和夏时晴谈论他中秋文会那天做的诗,同时在场的还有工部尚书及工部侍郎,让夏时晴倍感压力。 说来说去,终于说到了宴云河身上。 其实,夏时晴本不想和朝廷党争扯上关系,奈何,自家老师和路右相是同窗,人情关系躲不掉。 路之言道:“据说那日你和忠王殿下相谈甚欢,他甚至邀请你为他效力?” 夏时晴忙道:“没有,只不过是说些各地风土人情而已。” 那日文会结束,回家之后,夏时晴就对自己头脑发热,竟然要跟忠王做朋友一事感到懊恼,当时也不知怎么了,就是不忍拒绝忠王。 他也不会承认,自己曾经被美色迷惑,此时听路之言发问,知道他们党争的厉害,自然要先撇清一二。 不过他此时尚且年轻,还没有十几二十年后的老练,路之言再次问道:“我们只是想知道忠王是如何对你说的,若是对你不利,你大可不说。” 夏时晴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神情怔忪,一张面白的俊脸红了红,“他抓着我的手说的。” 路之言、工部尚书、工部侍郎:“??” 夏时晴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一时感到无地自容,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忙补充道:“他抓着我的手,说想和我一同研究教化之道。” “没别的了?”工部尚书祁阳舒忍不住追问道。 夏时晴道:“还说了些赈灾应急之策,日前我已经整理好了,可以看出王爷对此颇有见解。” 工部侍郎柳铮问道:“还有吗?” 夏时晴皱起眉头,直言道:“大人们有话不妨直说,你们这样一个个追问,我也不知道你们想要问些什么。” 在场诸人除夏时晴外,柳铮官职最低,所以此时他开口说道:“水泥,忠王可曾提起过水泥一事?” “水泥?”夏时晴想了想,摇头道:“只字未提。” “唉!可惜忠王不接拜帖已久,我这样冒然上门怕是不太好,夏编撰可能见到忠王一面?”祁阳舒扼腕叹息后问道。 夏时晴犹豫道:“应该能吧。”那日他和王爷相谈甚欢,王爷亲口说他是他唯一的朋友,所以他这个友人,应该还是有点分量的吧? 柳铮忍不住道:“那夏编撰可愿带我们面见忠王殿下?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与王爷商谈。” 夏时晴道:“此事还要先问过王爷,若是他允许的话。” 祁阳舒就又连连叹气,路之言知道他的潜在意思——要是忠王还在朝就好了。 路之言最近也很郁闷,本来大好的局势,他只用在旁边搅搅水,不让他们其中一方一家独大就行,等摄政王和左相斗得两败俱伤,那时候小皇帝也该长大了,有自己的支持,亲政不是问题。 可是现在,摄政王的突然退出打了他个措手不及,本以为那摄政王是真的命不久矣,谁知道,现在不仅没有死,还搞出不少动静,这让路之言怀疑之前的消息根本就是摄政王有意为之。 这位可真是心机深沉之辈啊,一切都伪装的那么好,看来他所图谋的绝对不小,可惜天下人竟无人能看穿他。 若是先帝还在就好了,先帝雄才大略、知人善任,还心怀百姓,必是能够开创盛世的帝王,可惜,先帝死得早…… 前些时日,吏部尚书告老还乡,路之言与楚海德相争,最后棋差一招输给了楚海德。 如今路之言手里掌握的不足以与楚海德抗衡,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摄政王对朝堂稳固的重要性。 他心中有要将忠王重新请回朝堂的想法,但几次送去拜帖都没有回应,他不知道宴云河早忘了别人上门前会给他送拜帖的事了,所有人送去的帖子一律被堆在书房角落吃灰。 恰逢工部尚书前来与他商议水泥一事,祁阳舒在见识过水泥一物后,立刻意识到了此物的重要性,尤其是水利建设方面,作用极大。 然而水泥价高,运输起来也不方便,不如取得制作方法,在要兴修水利的地方现用现做,偏这物又是忠王的产业,即便他们工部推断出了水泥方子,那也要先知会忠王一声才是。 没错,工部能推断出方子,水泥配方简单,当初宴云河也是看这个方子简单好操作,才用的这个,只要分析出所用的原料,一点点尝试原料比例,总有一天会做出来的。 有钱财也有人才的工部,不可能缺少做试验的原料,但这若是别人的产业,那一切都好说,工部直接用也行,但这是忠王的产业,是忠王府首创,那他们就不能无所顾忌了。 祁阳舒同样上了拜帖,理所当然的石沉大海,这就相当于主人家拒绝见面。无法,祁阳舒向路之言说明了情况,忠王总不会连右相的面子都不给吧? 忠王他还真不给,据说,自摄政王离朝之后,只见过两位朝廷官员——夏时晴和梅乐。 其中,忠王对夏时晴更是亲自招揽,虽然夏时晴拒绝了,但忠王并不以为意,反而与他知己相交,引人艳羡。 路之言和夏时晴的老师是同窗,自然找上了夏时晴,看看他是否能得忠王面见,于是才有了今日之事。 夏时晴没有把话说死,但也算是接下了此事,路之言和祁阳舒都算是暂时松下一口气,只嘱咐夏时晴一定要尽快。 待送别夏时晴后,路之言对祁阳舒叹息道:“我终究是老了,忠王年富力强,这朝堂还要他来坐镇啊。” 路之言年轻那会儿不得重用,还是先帝上位之后,发现这是个忠君的人才,这才破格提拔,之后虽然也是朝中一员大将,但到底资历不如别人。 祁阳舒就宽慰他道:“右相何出此言?这朝中少了哪位大人都是损失,更何况,您是先帝亲自任命的辅政大臣,陛下以后还需要您辅佐。” “先帝啊……”路之言想到驾崩的惠文帝,忍不住心下悲伤,竟至落下泪来,“若先帝还在,哪有魍魉容身之处?” 祁阳舒和柳铮见他落泪,俱是沉默不语,可惜先帝死得早啊。 第29章 ◇ 舞姬 宴云河不知他人正为先帝的早逝而悲痛,他正为王府的后续发展而头疼。 王府现在看似正在发展,但在宴云河看来,却是一盘散沙,什么人空闲了就去管一摊子,这个摊子收了就去下个摊子,太乱了,缺乏管理。 如今人少还好说,若是后期想要持续发展,就不能这样,必须有个组织框架。 饭后消食的时候,宴云河独自一人思考着此事,想着这个组织架构该是什么样的,自己想要的效果以及最终的目标。 最终他决定分设各部,明确各部职能。 至于职能的具体划分,和两位长史等人商议决策。 打定主意,宴云河正好消食结束,转身朝散步的园子外走去,刚出院门,就见一个女子朝他冲了过来。 守在园子口的侍卫当即就拔出了刀,大喝一声:“再上前立斩!” 那女子一身纱裙,不似王府奴婢打扮,不等跑到宴云河跟前就「噗通」跪倒在地,口中疾呼:“王爷救命!” 宴云河阻止拔刀的侍卫,说道:“你们把她带过来,莫伤了她。” 侍卫领命,上前将那女子押来,动作虽粗鲁,但并未使那女子受伤。 等女子上前来,宴云河才发现这还是个美人,虽形容狼狈,但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且看上去有几分面熟。 “你是何人?为何呼喊救命。”宴云河问道。 女子跪坐地上,哽咽道:“王爷,奴是府中舞姬鱼晚,奴要状告内侍孙简。” 说完这句,她像是提起了些勇气,不等宴云河继续问下去就接着道:“孙简因王爷近来甚少召见奴等,竟私下传舞姬去为他跳舞,但有不从,动辄打骂挨罚,姐妹们忍饥挨饿,身上还有伤,已经病倒了好几个,眼看就要活不成了,王爷救救她们吧。” 说完她就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哪里还有之前的楚楚之态? “孙简?”宴云河一时震惊到没反应过来。 鱼晚强忍眼泪,“这半年来,孙简克扣奴等用度,将奴等囚禁在小院中,每日派内侍看守,奴并非要冒犯王爷,实在是姐妹们支撑不下去了,求王爷救命。” 宴云河听完只觉一股火冒出来,这是哪里来的人渣?他记起自己确实在宴会上见过这女子,所以才会觉得面熟,既然已经确定她的身份,那就要验明她所说是否属实。 宴云河强压下火气,对侍卫道:“把那什么孙简叫来……算了,孤亲自去看,去个人将大夫请来。” 转头对鱼晚道:“你带路,让孤去看看她们病的怎么样。” 鱼晚哭声虽停,但眼泪却没止住,边流泪边为宴云河带路,不一会儿就到了舞姬们住的小院。 宴云河之前不知道这些人也跟着来了王庄,他一天天的除了去田间记录数据,就是在各个厂子间忙碌,得空了,还要和苏墨商讨字典一事,每天不是在忙,就是在去忙的路上。 谁知道,外面还好好的,王府内倒是先出幺蛾子了。 这个院子很小,二十几个歌姬舞姬住在一起,一眼望去甚是拥挤。 他们一来,小小的院子瞬间就满了,几声惊呼过后,响起了见礼声。 大夫来的很快,宴云河前脚到,大夫后脚就来了,宴云河看向鱼晚,“病人在哪?让大夫为她们看看。” 院子里的女子本来不敢抬头,听见宴云河发问,才抬起眼睛瞟了一眼,见是鱼晚将王爷引来的,就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有几名女子忍不住偷偷拭去了眼泪,但即便如此,她们仍是安静的。 鱼晚忙带着大夫去了一间小屋,宴云河也跟了过去,鱼晚在门口犹豫道:“里面狭小肮脏,王爷还是在外稍等片刻吧。” 宴云河道:“无事,还是先让大夫诊治,不用在意孤。” 鱼晚只得推门进去,就见这屋子果真狭小,进门就是两张床,那床还不是什么正经床,是用两条长板凳加个木板架起来的,人躺在上面连脚都伸不开。 上面躺着的两个姑娘都瘦的脱了形,病的不省人事,他们进来都毫无反应,大夫忙上前为她们诊治。 拉开衣袖,上面缠的布上满是血渍,解开一看,条条鞭痕已经化脓了。 宴云河沉默不语,只是一张如结冰的脸,却能看出他正在暴怒的边缘。 大夫为这二人诊治完,开了方子,擦擦额头的汗,虽然他不是没见过比这病更重的人,但此时王爷的压迫感却是前所未有的。 “还有其他生病的人吗?”宴云河看向鱼晚,一双黑沉沉的眼眸像是酝酿着风雨。 鱼晚拭去脸上不自觉流下的泪水,点点头,引着他们又去了另外一间屋子,如此诊治下来,受伤的人数竟有十人之多。 等抓完药熬煮好,喂这些病人喝下去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期间宴云河也不曾离去,他像是要让自己看清这里,以便记下今天的每一个细节,时时提醒自己,不能忘记。 “走吧,去召集府中所有仆从,到大厅外等候。”侍卫领命而去。 宴云河走出小院,见里面的女子都在跪下恭送他这个王爷,扯了扯嘴角,“送什么?留下两个照料病人的,剩下的也一起去厅外,过后再来收拾东西。” 舞姬与歌姬面面相觑,像是明白过来了,一个个露出惊喜的表情,她们的苦日子终于结束了吗?谢天谢地,终于有人来救她们了。 她们忍不住紧紧抱住彼此,泪水模糊了双眼,只不过这一次终于不用强忍着,可以痛快地哭出声音,发泄这些时日的恐惧愤怒与压抑。 王庄内仆从不断向大厅聚集,这是王爷第一次召集仆从,显然是有什么大事,是以,这些人在达到厅外之后。 非但没有嘈杂,反而个个都安静的像个鹌鹑,只敢私下以眼神交流。 内侍之中以孙简为首,此时他已经得到了消息,有舞姬在王爷面前告了他的状,之后王爷就随那舞姬去了她们住的小院,他几次想要入内面见王爷,都被侍卫拦住,此时王爷怕是什么都知道了。 孙简想到王爷或许会因此震怒,就不由额上冒出冷汗,虽然他从王爷还小的时候就在他身边伺候。 但架不住这些事王爷都不记得了,醒来之后,甚至很是厌烦他的接近。 他尝试了两次,都被王爷赶了出去,之后每次面见王爷,王爷都是不耐烦的脸色,让他再也不敢往王爷跟前凑了,当然,这些并非只针对他一人,之前在王爷身边伺候的内侍都这样。 无奈之下,孙简只得派了两个胆小的内侍跟着王爷,渐渐也就固定了下来。 虽然孙简不敢在王爷跟前伺候了,但他的地位仍在,王爷就像是把府内的一些边缘人物都忘了一样,只一心忙外面的事业。 加上那时候王爷病重的传言,孙简作为当时王爷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自然知道这不是空穴来风,若是王爷死了,他们这些下人还不知有何下场呢。 既然如此,何不趁着此时能享受,再多享受一会儿呢? 于是,孙简行事就猖狂了起来,内侍们都是他管的,王爷已经放手,清荷也管不到他头上,他就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作威作福起来。 谁知,王爷最后不知怎么的,病竟渐渐好了起来,随着他的好转,孙简这边是越来越提心吊胆,这王爷不会不死了吧? 于是入秋以来,孙简又开始连连补救,但内侍那边虽然被恐吓住了,舞姬那边却没有,出了个胆大的鱼晚,借口献舞,中途偷溜出去见到了王爷,揭露了孙简的恶行。 不一会儿的功夫,宴云河就带着一群侍卫过来了,观雨搬了把椅子摆在宴云河身后,让他坐下,宴云河没有拒绝。 歌姬和舞姬安静站在一旁,在场仆从隐晦地打量着她们,迟钝的人此时才想到,府中好像许久不见她们的身影了。 “今日有一桩案子,孤觉得可以给大家提个醒,就将大家都叫来看看。鱼晚,你来说说怎么回事。”宴云河面上无甚表情,就连声音都是冷淡的。 仆从们噤若寒蝉,这是近半年来第一次见王爷这个神情,让他们想起以前王爷不可冒犯的权威,那种压迫感让现场落针可闻。 或许是王爷最近太和善了,乍一看到神似以前的王爷,竟颇有心惊胆战之感。 鱼晚站出来一步,她不似之前面对宴云河时未语泪先流,反而神情镇定,收起了所有泪水,“奴状告孙简,以权谋私,克扣奴等用度,私囚歌姬舞姬,擅自调用舞姬为自己取乐,对不从者动用私刑,致使舞姬十人命悬一线。奴所说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谎言,立时死无葬身之地。” 众歌姬舞姬纷纷上前道:“鱼晚所言属实,奴等愿以命担保。” 宴云河看向颤抖的孙简,“你有何话可说?” 孙简上前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王爷请听奴婢说明,那些舞姬确实是奴婢下令惩戒的,但原因并非她们所说的,奴婢也从未以舞姬取乐,此事乃是她们不满王府规矩森严,诬陷奴婢。” 作者有话说: 谢谢清都有我的营养液,来一个大大的么么么哒—— 第30章 ◇ 不足 30; 孙简话音方落,鱼晚就忍不住道:“一派胡言,你敢说自己不曾召唤舞姬为自己演舞?” “禀告王爷,奴婢伺候王爷二十年,承蒙王爷信任,将府内大小事务交于奴婢照管,歌姬与舞姬亦在此列。 然而她们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不安于现状,奴婢只能对她们严加管教,不想竟遭致她们陷害。至于以她们取乐一说,更是无稽之谈,奴婢是观看过她们舞蹈,但都是为了检验她们是否勤于练习,并非出自自己的私心。” 孙简为自己辩驳,好像自己所做一切皆是出于公心,引得几个舞姬怒目而视。 其中一个更是愤慨道:“分明是你不顾我们意愿,强行让我们表演,灵姐姐不愿为你这个阉人跳舞,你就命人打了灵姐姐二十鞭子,还不许人为灵姐姐治伤,非要让她身上留下疤痕才行,如今灵姐姐人还躺在床上,你就在这里信口雌黄!” 孙简此时抬起身子,跪在地上说道:“你说的是烟灵吧?奴婢是打过她鞭子,但却并非这舞姬口中的泄私愤,那烟灵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平素不将内侍们放在眼里,妄想着有一天能得王爷青眼,如此作态,奴婢怎能不施以严惩?” “舞姬风气本就不正,因王爷多时没有叫过舞乐,这些舞姬寂寞难耐,整日搔首弄姿,奴婢不得已才严禁她们在府中行走,若放任她们在这庄子上胡作非为,王府风气何存?请王爷明鉴!”孙简说着说着,声音就大了起来,仿佛自己真是为了这王府着想,却被小人陷害。 舞姬们纷纷跪下,鱼晚怒道:“奴等虽入贱籍,但都是世事弄人,俱非奴等本愿,本已艰难至此,如何还会自甘下贱?孙简凭空污人清白,奴等却不能不自证,只求王爷明辨是非,给姐妹们一条活路。” 说罢,就拔下头上发钗,朝自己心口刺去,宴云河起身大喊:“拦下她!” 所幸,鱼晚身边的舞姬发现她的动作,拉住了她的手臂,但尖锐的发钗还是刺入了皮肤,足以见得鱼晚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刺下发钗的。 侍卫此时也已上前,男人的力气大,一下就将鱼晚手中的发钗夺了下来,艳红的鲜血渗透了鱼晚胸前的衣裳。 宴云河让人将鱼晚扶下去诊治,鱼晚挣扎道:“王爷,奴死不足惜,只不想被人冤枉了清白,奴只有这一条命,奴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做了。” “你先下去让大夫包扎,孤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你安心养伤吧,莫要轻贱自己性命。”宴云河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但说这话时,却并未有发怒的意思。 孙简已经跪趴在了地上,他老泪纵横道:“王爷,虽然您已经将往事尽忘,但在老奴心中,您仍然是老奴伺候了半辈子的人,自十几岁来到王爷身边,老奴就发誓一辈子要效忠王爷,王爷不可听信别人的片面之言,就在心里给老奴定了罪啊。” 宴云河道:“孤说过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若你问心无愧,自然会还你清白,你放心。孤问你,你之前说舞姬有伤风化,可有什么证据?” 孙简忙收起眼泪道:“有的有的,卓刚,你来给王爷说说你那日所见。” 之前仆从都被吓得不敢言语,此时卓刚被孙简点了名,站出来跪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看上去就是胆小怕事的。 宴云河淡淡道:“凡做伪证的,一律与被告人同罪,出来之前要说什么,都要想清楚,不要以为你们有什么事能瞒过本王。” 卓刚忙磕头道:“禀告王爷,小的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孙内侍为什么要叫小的出来说话。” 孙简瞪大眼睛,“说那些舞姬做的事,你不是跟我说过她们每日倚门勾搭男仆的吗?你敢对着王爷说谎?” 卓刚哭丧着脸道:“那、那都是小的瞎说的,没有的事,小的就是看舞姬漂亮过过嘴瘾,请王爷恕罪啊。” 孙简忙道:“奴婢也是被此人蒙蔽,但此事并非空穴来风,确实有人亲眼见过的。” 孙简转头看向身后的侍从们,有两人踌躇着走了出来,跪在宴云河面前,其中一人道:“奴婢可以作证,那些舞姬确实不安于室,奴婢曾见过不少舞姬与外人私相授受,也就是到了王庄,情况才好点的。” 鱼晚的拼死一搏,让众女都悲愤交加,本来只想等着王爷裁决,但听了这话,终还是有人开口道:“孙简克扣奴等用度,奴等为了生存,不得不做些绣活贴补,并非是奴等要私相授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们没有说的是,之前王爷还会听些舞乐,她们顺势得些赏赐,直到王爷受伤之后,像是突然对歌舞没了兴趣,她们连赏赐都没有了,只能出此下策。 宴云河道:“如此看来,全部都是你们的主观臆断,舞姬行为有伤风化一事全是你们造谣,此事暂且不说,孙简对舞姬用私刑一事,你可有话说?” 孙简道:“是因为她们行为不端,奴婢才……” 宴云河打断他的话,“孤不是说了,那些都是造谣,就是说你没有证据就对舞姬用了私刑?那孤再问你,你是否克扣了舞姬用度?” 孙简道:“府中诸人的一应用度都有定额,奴婢也是全照着规矩来的,不曾克扣她们的用度啊。” 宴云河道:“既然如此,为了证明你的清白,孤必须要让人去你住处查证一番了。” 他挥挥手,对侍卫说道:“去孙内侍那里好好搜搜,看看是否有超出他用度的东西。” 孙简瘫软在地,结结巴巴道:“王爷,王爷息怒,奴婢伺候王爷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望王爷恕罪……” 宴云河看他这样,知道他怕是没少贪墨,此时一听要搜查,知道瞒不住了,这才不得不祈求从轻发落。 看向在场众多仆从,宴云河只觉得心情沉重,他不管孙简的哀求,对着众人道:“孤善待你们,是希望你们能好好生活,而不是让你们互相倾轧的,今日你们之中可还有有冤无处诉的,都一并道来吧,本王今日就要肃清府内风气。” 一片不大不小的嘈杂之后,果真又有几个出来诉苦的,多是被克扣欺凌的。 宴云河直接道:“你们有罪的最好直接认下,孤尚且会考虑从轻发落,若是死不认账,被孤查出来的,直接以欺骗孤的罪名论处,你们自己看着办。” 他这话一出,省了许多麻烦。几个被告都选择了坦白从宽,宴云河让人一一记下他们的罪状,等着过后统一发落。 去孙简处搜查的侍卫很快回来了,只不过只带来了一份账本,宴云河翻开,上面记载着何人何地何日送了他什么东西,显然是他收受贿赂的罪证。 此时他与舞姬的纠纷已不是重点,这本账册才是重点。 但金银之物并不多,想来他的资产应该是在洛城内,但有这个账本就能给孙简定罪了,且罪能致死,怪不得他现在已经直接瘫倒在地。 宴云河收起账本,对侍卫道:“将孙简押下去,搜集好证据,自今日起,府内禁止一切私刑,凡欺凌别人的,一律由审理判决。若有纠纷,不可私下寻衅,可去审理处调解。” 他站起身,看到这些被告大多数是内侍,想来是因为之前「宴云河」比较宠信内侍的缘故,此时内侍群龙无首,怕出乱子,宴云河就问清荷道:“清荷,府中内务暂交你全权管理可好?” 清荷低头领命,“谨遵王爷吩咐。” 宴云河点点头,刚打算走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女开口道:“王爷,奴有一事请求王爷应允。” 宴云河回头,发现是舞姬中的一人,他说道:“何事?” 舞姬道:“奴听闻府中下人都可以去和周纪善学习认字,奴也想学,奴自知身份低贱,请王爷恕奴僭越。” 宴云河点点头,“凡王府中人,都可去周纪善教学处学习,无论身份贵贱,无论男女老幼。” 舞姬们纷纷叩头,“奴等谢王爷大恩。” “清荷,为她们换个住处,受伤的几个好好照料。”宴云河又对其余侍从道:“此事过后孤会公布判决结果,望尔等引以为戒。” 宴云河回到书房,对听风道:“去请左右长史前来,以及通知各处属官、管事,后天于王庄内议事,事关重要,不可缺席。” 听风领命下去,他今日本以为王爷会因为震怒而大开杀戒,谁知道最后却雷声大、雨点小,王爷并未大发雷霆,反而全程冷静地处理了事情。 宴云河愤怒吗?他是愤怒的,在见到舞姬们的惨状时,他恨不得将孙简就地正法,但他更加恼怒的却是自己。 他知道作为一个管理者难,自己也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但结果这么糟糕却是他未曾料到的。 他许愿为天下百姓谋福祉,却连自己王府内的一亩三分地都料理不好,「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他连自己的屋子里的扫帚都拿不动,却妄想拿起撬动天下的杠杆。 太自大了,明明知道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却还是犯了自大的毛病,宴云河在打击中,看见了自己的不足。 第31章 ◇ 整顿 宴云河之前一心扑在种田上,不想后院起火,他意识到自己的错处,府中职能混乱。 因为他突然离朝,本就在风口浪尖上,近来又是频繁的人事调动,导致人心浮动,打破原有的秩序之后,却没有快速形成新的秩序。 他不是一个一味沉浸自怨自艾中的人,明白了自己的错处,当务之急就是改正错误,完善管理制度。 当然他的愤怒与自责也不是假的,甚至一度产生了强烈的自我怀疑,自己做的还不如原先的「摄政王」好,他是不是应该学着「摄政王」,以绝对的权威来治理王府? 然而,宴云河很快意识到,自己做不到这点,这种极致的「人治」方式,和他来自「法治」社会的灵魂并不能融合,他的三观并不会因为他穿越到了古代就改变。 以自身「特权」来管理固然是一种形式,但宴云河接受不了,勉强用了也逃不过源自内心的抗拒。 任何一个享受过现代和平富足生活的人,都不能心安理得的成为「特权阶级」,至少宴云河做不到,他忘不了有多少人为了消灭「特权」而牺牲,他明白「特权」中所包含的恶,所以无法苟同。 他恨不得将孙简就地正法时,宴云河突然意识到,这里完全是自己的一言堂。 但他不能让这里是自己的一言堂,所以他克制自己,努力不被环境同化,始终牢记自己是来自于「法治」社会的人。 若不想被此地的环境影响,那就要努力改造环境。当日,宴云河与左右二长史彻夜长谈,以制定新的管理条例来适应此后的发展。 次日,去洛城内搜检孙简家宅的人回来之后,宴云河看着手中长长的清单,微微叹息一声。 看来这孙简的确没少贪,还自诩自己对王爷忠心耿耿,简直可笑。 林正山提早过来审理此事,面对宴云河,他颇为自责道:“都怪属下无能,不能兼顾府内府外,让小人钻了空子。” 宴云河知道这事怪不到林正山身上,「摄政王」在的时候,孙简属于他的心腹内侍,林正山管不到孙简头上,后来里子换成了宴云河,宴云河本人在一知半解的时候,调用林正山去改租佃制度。 说来说去,最大责任人还是宴云河。 宴云河道:“此事责任在孤,林审理还是暂且回来府中主持大事吧,正好外面的事也告一段落了。” 林正山满面羞愧,当初是他主动请缨,谁知会出了这么个错漏,“属下必定明正典刑,约束好王府内外。” 宴云河点点头,“既然孙简罪行已判,那就在府内张贴告示,将孙简罪行一一说清,这次告示就用简体字加注音符号吧,大家也学了这么长时间了,看看能不能读懂告示。” 看着手中的判决书,宴云河想起那群舞姬,于是道:“没收的孙简财产,取出一部分补偿歌舞姬,你根据这几年孙简克扣的钱财,以及她们身体精神受损的程度,估算一下具体金额。” 林正山只当宴云河怜惜这群美人,想要赏赐钱财安抚她们,于是也没多问,直接就应下了。 翌日一早,接到议事通知的各属官和管事就到了,宴云河特意选了一间房布置成议事堂,让众人分坐左右。 以左右长史为首的长史司属官依次落座,之后就是王府各处管事,他们俱已知晓在王庄内发生的事情,想不到王爷真的把仗着资历作威作福的孙简给处置了。 但在场诸人却无人认为王爷的处置不当,王爷现在力图革新,哪能容得下孙简这样的蛀虫拖后腿? 就是不知,今日的议事是否会和孙简此事相关,众人交谈不过两句,宴云河就到了。 他大步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五官端正的青年。宴云河在上首落座,示意青年坐在他左后方,那个位置既不显眼,又能众观全局,一时间,众人对那青年都好奇起来。 宴云河介绍道:“这位是杨和同,以后我们每次议事都要有书记员记录议事内容,这次先让和同代劳。” 杨和同就是宴云河在中秋文会之后招揽的人才之一,跟着苏墨整理了几天字义,被宴云河请来暂时充当一下书记员。 杨和同和众人见礼之后,就不再言语,只当自己是个隐形人。 宴云河开口道:“今日将大家叫来,是因为孤犯了个大错误,如今是集思广益,填补这个错漏,还请大家畅所欲言,不要有所顾虑。” 众人不妨宴云河开口就是认错,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上位者是不会犯错的,错的只有下面人考虑不周,没有为上司分忧。像宴云河这样勇于认错的,在古代可以说是明主了。 宴云河接着道:“孙简一事想必大家都已清楚,孤就不再多说了。在他这件事上,孤发现因为近半年来的人事调动,导致王府人事混乱。新添加的几个厂子都是需要人手的,以后还会有不少事情,所以孤想着先整顿内务,解决现今人事混乱的情况。” 摊子扩大了,必定会添加人手,框架理不清,之后只会越来越乱,所以,此事必须在还能控制时办妥。 两位长史和他早有决断,此时吴余圣接口道:“王爷想的没错,若是如此,属下建议王爷明确各部职责,让所有人各司其职,凡有调动,必须进行考核。” 宴云河点点头,吴余圣说的也是他想的,他看向钟百道,钟百道建议道:“以王府的发展来看,以后需要人手的地方还多的是,不如现在就再招些人手,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 宴云河此前回忆了下现代的企业管理部门分工,决定现在先将王府新兴的几个厂子当成一个企业来经营。 在整合的时候,保持王府原有框架不变,只以各厂为新的架构,首先,宴云河决定重新划分部门。 他道:“王府仆从已经学习了一段时间,周纪善,他们的学习成果如何了?” 周玉道:“苏先生率先将三字经中的文字简化,又加上了注音符号,现在他们的三字经已经学完,也能够读懂白话文,基本的术数运算倒是大部分都已掌握。” 宴云河道:“王府若是要招收人手,那么这些人就要派上用场了,孤打算分设财务、行政、人事、生产、研发、质检、采购、市场销售八个职能部门。” 典仪钱立琛惊讶道:“这个恐怕不妥,王爷身份敏感,若是私设官职,难免引来攻讦。” 宴云河道:“不是官职,此就相当于王府管事,是孤私人聘请,每个部门的人员,孤每月发放薪酬。” 秦当皱眉道:“财务和采购还要分开的吗?如今府内财务清晰,这样一来岂不平添麻烦?” “不妥,孤将财务部门定为对资金的筹集、使用以及分配,属于管理钱财,采购部是要用钱的,若是二者合一,谁来监控把关?” 宴云河接着道:“这就是孤接下来要说的各部门的职能划分了。” 因为将要划分的部门太多,宴云河特意提前做了准备,观雨将一张列了八大部门职责与岗位的表分发在座诸人。 不一会儿,底下众人就议论开了,宴云河也不阻止,先让他们交流消化一下,待明白了其中各部门的含义之后,再来提出问题。 果然,众人讨论结束之后,当先就有人道:“王爷这份文书很是详尽,属下觉得自己可以兼职行政部长一职,必能给王爷料理得妥妥当当。” 众人未曾料到,这第一个开口的人,张嘴就是分配职位,只能暗道这人真是会钻营。 宴云河笑笑,“此事先不慌,咱们先把人事部门搭起来,之后各部门任职人员再由人事部门调动,况且,王府内还需要诸位。” 他说完看向吴余圣,“这人事部部长一职,吴长史可愿暂时兼职?” 除了人事一事暂时需要吴长史管理,其余的宴云河并不打算调任府内有官职的人员,林正山一事已经给他提了个醒,王府首先要保证的就是各司其职。 此事昨日已经商议完毕,当众说出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故而吴余圣面上不动声色道:“愿为王爷效劳。” “如此甚好。”宴云河转而对众人说道:“诸位若有相中的部门,可去人事部报名进行考核,考核通过就可任职试用三个月,试用期结束合格的就可留任,诸位可还有什么意见?”此话多是说给在座管事们听,他们手下也有培养的人才。 钟百道:“上下尊卑不可乱,但若是如此,王府两个体系难免混杂不清,产生纠纷时,为避免上级以官职压制,二者还是明确分开来算较好。” 宴云河思索片刻道:“钟长史所言正是孤之所想,几个工厂的直接对孤负责,没有孤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插手各工厂经营。” “那这样一来,财务方面是不是也要与王府分开?”开口问出这个问题的是一直以来从未露头的王虎,他现在主管肥料厂,大小事务全是一把抓,今天的议事内容和他以后的发展息息相关,自然更为关心些。 第32章 ◇ 三纲 王行看了干儿子王虎一眼,接着又去观察宴云河的神色,就听宴云河道:“不错,孤所说的八个职能部门,是每一个厂子都要有的,每个部门的管事对其所在的厂长负责,厂长统筹管理,同时也接受王府的监督。” 厂长?王虎觉得这个称谓不错,他有信心担任肥料厂的厂长一职。 若是按宴云河所说,那无疑会多出很多需要用人的地方,吴余圣心中已经开始思索该如何考核人员了。 宴云河也知道这一点,“下一步就是面向王府全体的招聘,孤希望这次招聘做到公开、公平、公正,招聘公告下发之后,三天报名时间,选择自己能够胜任的部门报名,进行统一的书面考核,考题书写用简体字加注音符号,有能力者优先,考不过说明不合适。” 这个时候能够看懂考题,并且回答出些东西的,无疑是有头脑的人,宴云河只提供一个平等的机会,能不能把握住,还是要看个人能力。 “还有一点,”宴云河环视众人,“此次招聘男女不限,若是有女子报考,任何人不得阻拦,孤唯才是任,女子有能力也尽可来尝试。” 他这话一出,底下的众人一片哗然。 典仪钱立琛终于坐不住了,他直接出列对宴云河一拜道:“王爷三思,女子抛头露面实在于理不合,更何况这些厂里都是男人,冒然有女子进入,对女子声誉也不好,若王爷想要展示自己唯才是任,有的是其他法子。” 钱立琛早就对宴云河的行为颇有微词,只不过,他自知自身是绑在摄政王这艘船上的。 所以一直以来都默不作声,但这次他委实看不下去了,这才出面反对。 钱立琛的反对引起了一片附和之声,王府的侍女怎么说都是王府的人,这出去抛头露面,伤的可是王府的脸面,传出去,少不得让人说王爷荒唐。 宴云河也不反对钱立琛,反而笑笑道:“孤之前就说过此次招聘要面向全体,怎么女子就不在全体之中了,她们不也是人吗?更何况大家一起学了这么长时间,付出了如此多的心力,怎能在检验成果的时候将女子剔除在外。” 众人还是不敢苟同,就连钟百道都有些蠢蠢欲动,宴云河只好道:“诸位未免太过忧心了,或许女子们也和你们想的一样,到时候有没有女子愿意报考还未可知。孤只不过是想让大家看看,就连女子都可以报考,那其他身份的人,也都可以毫无顾虑地报名。” “这……”钱立琛还待再说些什么。 宴云河直接打断道:“当初是孤要求女子同样学习识字的,也不能白白耽误大家的功夫不是?你们要是觉得男子整体不如女子,那就继续反对好了。” 钱立琛坚持道:“男女有别,若王爷一意孤行,恐怕为世俗所不容。” 要是在以前,他是断断不敢如此和王爷说话的,但今时不同往日,宴云河既要表现的礼贤下士,那就不能随意发作,故而钱立琛的胆子也大了些。 两性问题就是搁现代也还在撕扯,在这个古代封建时期,撕扯当然是没有的。 因为此时的女性权利少的可怜,然而这不能成为被宴云河忽视的理由。 宴云河并不觉得此时自己就有抗衡社会风俗的能力,所以在做一些决定时,宴云河通常会召集长史司的人共同探讨,就怕自己犯些错误,进而影响名望值。 但,唯独这一件事,是宴云河必须要表明自己态度的事,即便赌上自己的名望,自己的寿命。 “孤曾说过,孤的理想是要天下百姓都能吃饱饭,这百姓包括男女,所以男女在孤眼中都是一样的。这府中的男女自然也一样,在孤眼中不以性别区分,只以能力高低论说。” 宴云河看向钱立琛,“男女自然是有区别的,但女子的能力也不容否认,钱典仪说的话孤明白,你放心,孤不是一意孤行,将府中的侍女放入男人堆里,孤也担心有些男人道德品行败坏,所以女子考出来,任职只会在王府内。” 接着,他转而对吴余圣道:“吴长史,这次若有女子有意愿报考,成绩优异的,就安排她们做孤的助理吧。” 众人虽还有疑虑,但相比于府内侍女出外行走,还是在王爷身边伺候更能被他们接受。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这个助理是何职位,不过应该是干些红袖添香的事。 吴余圣向来对宴云河的决议无二话,此时自然应下,钟百道像是看出了宴云河的打算,微微叹了口气,但也没有出言反对。 接下来,宴云河说了些有关考题方面的事,多是他和吴余圣商量,提到部门职能时,和王府现有的职位对应,再向他们请教一下这个部门的侧重点,需要哪些能力云云。 最后决定,考题确定之后就下发招聘公告。将此事告一段落,宴云河说起新成立组织的制度问题。 “新组织和王府到底不同,孤打算重点以激励制度进行管理,提升员工的积极性,除薪酬外,还设有员工福利待遇,包括衣食住行方方面面,此外有重大贡献的,除了荣誉外,还将享有分红。” 宴云河接着说了一下他设想的福利待遇问题,包括此后的晋升渠道、员工培训等等,只听得一干人等目瞪口呆,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像王爷这样好的东家。 王行小心翼翼道:“王爷,咱们这样做,那岂不是要亏本?其实您只要多给些薪酬,就能让他们为您卖命了。” 宴云河道:“孤不想让人为孤卖命,孤所做的一切,只有一个目的,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孤希望你们也能谨记这一点,若是有与孤背道而驰的,最好现在就退出。” 他说这话时,明明声音平淡无甚起伏,但众人还是从中品到那一丝不容抗拒。 钟百道此时开口道:“王爷已经考虑的如此周到了,那新组织的名字是不是也要考虑一下?” 今天在座的诸位都听到了一些新名词,托赖于汉语言的博大精深,理解起来没有什么难度,对于王爷提出的种种新奇点子,他们大多抱着试一下也无妨的态度参与其中,此时听到要给新组织起名字,大家都不由看向宴云河,要知道,名字大多时候包含上位者的意图。 宴云河点点头,“名字的话,「为民会」如何?孤的志向诸位早已清楚,这个组织也会成为孤理想的一部分,也希望它日后能成为更多人理想中的一块基石。” 周玉道:“不错,简单易懂,与王爷的激励制度相得益彰,相信能够给百姓家的感觉。” 宴云河道:“若是大家不反对,那就叫这个名吧。” 众人自然是不反对的,传扬后世的为民会在今日成立之时,在座的无一人能想象它究竟有着多么大的能量,此时的他们,只把它当作王爷心血来潮新置办的产业,看中的也不过是能从中盈利几何。 也只有寥寥数人,能从这个名字中看出宴云河的志向,并陪同他一路前行,为这个理想而努力。 说完今日的主题,宴云河开始说些其他的,因着周玉的开口,宴云河首先对他说道:“孙简一事,让孤甚是失望,他在府中跋扈至此,竟无一人揭露,看来只是教人识字是不够的,还需教导些为人的道理。” 周玉现在手抓王府的教育问题,听宴云河说失望,自然是先告罪,然后说道:“属下会在授课之余,教导他们法度,让他们清楚何为该做之事。” 宴云河道:“如此甚好,除此之外,还需要他们知道权利与义务,不要让他们受了委屈,却不知申诉。也不要再养出孙简那样滥用权利之人。” 周玉点点头,他思索着王爷口中的「权利与义务」,越想越深。 这次议事,他们几乎商议了一天,除了开始确立大方向,之后就是完善细节,中午的饭食也是在议事堂用的,杨和同一手草书更是记到飞起,过后还要进行整理,可以说是非常辛苦了。 眼见着天色渐晚,议事也终于告一段落,众人纷纷散去,今日的事他们还需消化一下,只有钱立琛回头看了两眼议事堂的大门。 之前的他怕摄政王谋反,现在的他,却发现了摄政王比谋反更让人惊心的意图,三纲五常,在这位王爷眼中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别人或许会认为王爷想要用女子不过是心血来潮,只有直面王爷的钱立琛知道,这位王爷的眼神中唯有「坚定」二字,打破三纲五常,大郑朝的江山还有安稳日子吗? 怀着满腹忧虑,钱立琛走出了王庄。 议事堂内,吴余圣和钟百道还未离席,他们二人互看一眼,像是都明白了对方的意图,齐齐看向上座的宴云河。 宴云河面对二人视线,抬手示意道:“两位长史乃是孤的左膀右臂,有什么话尽管道来。” 他的姿态颇为闲适,甚至是有些懒散的,劳累了一天,宴云河却是有些撑不住仪态了,但也并非是瘫成一团的样子,反而给人悠游自在之感。 第33章 ◇ 报名 此时议事堂内只剩他们三人,内侍们点亮烛火就已退出,混有香料的烛火一经点燃就飘出缕缕清香,使疲累的神经也为之一轻。 吴余圣的声音在空阔的议事堂中轻轻响起,“王爷可知何为三纲五常?” 宴云河轻笑一声,这笑声甚至都比吴余圣说话的声音大,可知吴余圣的话是说的如何小心了。 “孤自然知道,吴长史是认为孤的作为离经叛道吗?” 吴余圣道:“三纲五常关系到大郑的国祚延绵,属下不得不问,王爷既然知道,就也该明了属下为何有此一问。” 宴云河恍然明白过来,他们还是在对男女招聘一事发问。他透过议事堂大门,看向外面一点如血残阳,像是看向极为遥远的未知之地。 “三纲五常吗?你们说,三纲五常真的能保大郑江山永世不衰吗?”宴云河问道。 钟百道手扶胡须,悠悠道:“王爷心中早有答案,但三纲五常乃是世所公认,王爷也该知道,轻易撼动不得。” 是啊,现在的普世价值观就是「三纲五常」,宴云河若想要提高女子的社会地位,就是在挑战「夫为妻纲」。这就像在现代高喊「当官的就是高贵」一样,是要被万人唾骂的。 宴云河叹了一口气,若他真有这个想法,不说男子不理解,怕是女子也有不少要反对他的。 所以他从未想过要不自量力地去挑战它,只不过是选择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出些许改变,不曾料到竟能引起诸人的警惕。 他们不只是警惕「夫为妻纲」这一条,要知道,「三纲」之中,第一条就是「君为臣纲」,他们在乎的是这一条。 “前朝也是「三纲五常」世所公认,但结果也不过只有二三百年的国运,若人人都遵守「三纲五常」,何来朝代更替?所以,「三纲五常」并不是王祚绵延的关键。”宴云河说道。 钟百道道:“那王爷认为什么是关键?” 宴云河手指在面前的案几上轻敲两下,最终答道:“民心,若有天下大同那天,则可江山永固。” 钟百道哑然,吴余圣则慨叹道:“王爷的理想乃是圣人的境界,但施行起来,却是难上加难。” 天下大同,是「人人为公」的理想社会,千百年来,无数读书人的理想也是如此,但人心诡谲,这最终也只能成为理想。 宴云河不否认自己是个理想主义者,要不然也不会一意选择农业大学。来到这个架空的古代社会,他看得越多,对他这个理想主义者越是煎熬,所以,迫切希望改变这个世界的,是他自己。 钟百道皱起眉头,“王爷可有方法达到「天下大同」?” 宴云河粲然一笑,莹莹烛火映照下,竟使他昳丽的面孔看上去有几分不可测,“废墟上重建,说不定天下大同那天会更快一点到来呢?” 吴、钟二人俱是一惊,但随即想到,以王爷的品性,是做不到主动挑起战乱的,遂放下心来。 吴余圣更是笑言道:“若是如此,怕是要便宜下个世家得江山了。” 他这话有些不妥,更不该对一个王爷说,但这个王爷若是眼前的宴云河,那吴余圣说起来就没有顾忌了。 宴云河这次直接低笑出声,也说道:“真要打起来,当然是先打世家啊,老百姓又穷又苦,活着都是煎熬,打倒一个世家不知要活多少百姓呢。” 这次轮到吴余圣哑口无言了,钟百道看宴云河说的开心,像是真的这么做过一样,心中也不由悚然,赶紧打断他的畅想道:“王爷这话只说给我们二人听听就是了,若是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孤就是说着玩,是你们要和孤说什么三纲五常的,咱们就当是闲聊罢了。”宴云河在一开始就意识到问题所在,虽然三人没一句提起招聘一事男女皆可。 但中心却是围绕此展开的,时代风俗不是一个小小的宴云河能撼动的,本来他也并未有此想法。 真要做些什么,宴云河现在也只能埋下一颗种子罢了,发芽说不定都要几百年以后了。 更何况,宴云河只是小范围地给了一个小小的机会,远达不到挑战三纲的程度。 只不过这些人惯来会揣摩上面人的心思,宴云河三观本就与他们不同,自然会让他们感觉怪异,进而深思其背后的用意。 “王爷之前说,发动战争是最简单的办法,那可还有其他办法?”钟百道将话题拉了回来。 宴云河摇头叹道:“孤也不知道,所以孤也在尝试,若是在有生之年能为这个理想点燃一根烛火,孤也心满意足。” 吴、钟二人听宴云河也没有切实可行的方法,不由担心,他们这位王爷,不会真的走上他前面所说的那条路吧?要知道王爷以前就颇为独断专行,容不得别人反对。 不行,这绝对不行!看来他们还需要更加努力些,避免王爷行差踏错,走上不归路。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的神色,这一瞬间,他们的战线统一了。 宴云河看着二人惺惺相惜的样子,也欣慰了。果然,全天下的领导都希望底下的人和自己一条心,且相互之间不会内斗,怜惜皇位上的小皇帝一秒。 忙于整顿内务的宴云河自然错过了夏时晴的拜帖,也不知道夏时晴为他的忽视黯然许久,为民会的成立,终于让宴云河找到了一些管理方向。 农大学妹这些时候也在评论里留下不少管理知识,宴云河看完觉得自己又可以了。最近除了照看田里的冬麦和土豆,就是抄录农大学妹的知识要点。 除此之外,评论区也有一些跟着凑热闹的,玻璃肥皂的制造配方,已经讨论过好几轮了,整理一下,就能凑个穿越者必备干货。 宴云河也不管现在的生产条件能不能做到,采取先记下再说的态度,每日泡在书房的时间增加了不少。 在招聘考题正式确定的那天,招聘公告也发了出来,就像一场限定在王府内的风暴,这则公告迅速席卷王府上下。 “我就说王爷让下人们识字一定是有他的想法,你偏说王爷在瞎捣鼓,看看现在,你那注音符号都没学好,怎么去参加考试?”张小春对着丈夫牛旺抱怨道。 牛旺则捧着一张纸,嘴里不停念叨着,想要临时抱佛脚,赶紧多记几个注音,不然到时候看不懂考题,那岂不白白错失机会? 听到张小春的抱怨,他心头焦躁更甚,怒道:“那你也学了,你行吗?就知道在这里叨叨不停,耽误我的事,我告诉你,我要是考不好,就都怨你。” “你可真行,自己没本事倒怨自己的婆娘,简直不是个男人!”张小春素来泼辣,敢和牛旺对着骂,牛旺平时也不怎么和她吵,因为吵不过,今天也是实在急了,就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那告示上还说女子也能去考呢,你有本事你也去啊。” 张小春一扔手里的抹布,指着牛旺的鼻子道:“我是怕你考不过自己媳妇,说出去丢人,你要是不怕丢人我才不介意去考考,就看你敢不敢让我去了。” 牛旺死犟着道:“你去!你现在就去!谁不去谁是王八羔子。” 张小春冷笑一声,转身就出去报名了。 她到了报名处,只见一群男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一个女子也没有,她就有些犹豫,忍不住往外走了走。 没走几步,就碰上了几名女子,看穿着应该是王府中的侍女,听说这次考上的女子会成为王爷的助理。 虽然她们都不懂这个「助理」是什么,但王爷身边的位置,那向来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想要挤进去可不容易。 之前在王爷身边伺候的自然要来报名,想要往上爬的,那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所以,女子报考就是以这些人为主,至于张小春这样的,还真是独一份。 但张小春胆大心细,家里家外一把抓,从来不会看轻自己,此时报名也有了伴,那胆子就又回来了,跟在她们后面,一起往报名处走去。 王爷先前就说过,女子报考,任何人不得阻拦,所以她们报名很顺利,只不过张小春的穿着到底暴露了她的家境。 “真是什么人都想往王爷身边靠,舞姬之流的也就算了,连不知哪来的阿猫阿狗也敢来凑热闹,真是不自量力。”一名侍女讥讽道。 张小春自然听出她是在讽刺自己,撸起袖子就要和她理论理论,“王爷都说了,不限身份地位,你是哪来的猫狗在这叫唤?” “你!”那侍女还待再说些什么,被旁边的同伴一拉,只得悻悻地闭上嘴,转身和同伴走了。 张小春眼睛一转,看到几步之外的两名貌美女子,想来这就是那侍女口中的舞姬了,长得可真好看,前几日孙简那事闹得沸沸扬扬,为此大课堂还专门加了门课,就是教导众人若是受了委屈,怎么伸冤的。 张小春心中还是感激这些舞姬的,若不是她们闹起来,她还学不到那些知识呢,于是一改面对侍女们的针锋相对,对两名女子友善地笑了笑。 两名舞姬犹豫了下,向她走近几步,隔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行了一礼道:“这位姐姐有礼了。” 张小春哪见过这个,被两个美人闹了个大红脸,嘴上一秃噜,将自己交待了个底掉,“别客气别客气,我娘家姓张,夫家姓牛,你们叫我小春就行。” 二人也自我介绍,张小春这才知道她们一个叫鱼晚,一个叫烟灵。这名字可真好听,张小春暗暗想道。 第34章 ◇ 考题 张小春和烟灵、鱼晚二人聊起,这才知道她们原先是识得几个字的,要不然也不会有来参加考试的能力。 只不过,对于简体字和注音符号,她们还有些陌生,毕竟才开始学没几天,本来想着请教几个侍女,但看侍女们的态度,对她们并不欢迎,如今遇见张小春,就想着可以熟识一下,平日也好请教。 张小春第一次被如此请托,心里羞涩之余又生出一股责任感,任她以往如何异想天开,也绝想不到还有自己做老师的一天,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就在王庄内人人期待忐忑的心情下,第一轮招聘考试正式开始了。 监考老师说完考场纪律之后,终于发下了考试试卷。张小春翻看着这张卷子,见上面的考题都带有注音符号,心下就松了一口气。 为了避免识字不多造成的不便,这次考试有不会的字可以用注音符号代替,只要能看懂考题,张小春就不会让这卷子空着。 烟灵也在认真看着考卷,她伤愈不久,如今面色还有些苍白,羸弱的身体,两弯细眉微蹙,愈发显得整个人楚楚可怜,没有人会认为这样的弱女子能够威胁到自己。 包括前来考试的全部男考生,在场也就只有鱼晚知道烟灵的聪慧。她们二人都是犯官之后,在成为舞姬前,跟着家里的先生认过字,这是她们敢来参加考试的资本。 烟灵看向考题,这次的考卷与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第一题竟是选择题,她阅读题目。 只见上面写着:张三是煤厂工人,他发现煤厂提供的饭食越来越差,显然是有人从中克扣,他该采取下面哪种做法? 一、天下哪有不贪的管事,扣就扣了,只要还有口饭吃就行。 二、偷偷找到管事,要求从中分利,不然就去状告他。 三、吃饱吃好是我应得的,管事失职,直接向上面举报他。 四、管事竟敢从中克扣,直接大吵大闹,将事情闹大,看他还敢不敢贪。 五、吃苦受罪,罢工不干了。 六、其他,请写出自己会如何做以及这么做的原因。 烟灵看着上面的大白话,她相信任何一个人都能读懂题目,因为实在是太简单好懂了。 但这题显然考的是为人处事的能力,她犹豫片刻,选了第六项,并写出原因。 接下来的选择题,烟灵又认识了好吃懒做的李四、犹豫不决的王二、奋发图强的赵五等等,终于做完了选择题,来到了判断题。 判断题无非就是选择对错,连同上面的选择题,都是不需要写几个字的题目,烟灵相信这是为了照顾写字不熟练的人,这些题目也不是四书五经,反而贴近生活,考的是品性。 只有最后的论述题,写的字才算是多些。 你认为,和其他考生相比,你自己的优势是什么?若是你考试通过了,你会为自己的工作做些什么努力? 烟灵思索片刻,和其他人不同,她在想出题人的意图。按理来说,她要写自己擅长舞蹈,但从上面的考题和这次招聘考试的目的来说,这个回答显然是错的,烟灵提起笔,既然是考察品性,那她就从自己的性格入手。 第一场考试考了一个时辰,下午还有一场,考的是算术,两场考完,今天的第一轮招聘考试才算结束,之后就是第二轮的面试。 鱼晚出来的较晚,见张小春和烟灵正在外面等着她,忙紧走几步。 即便是如此,她行动起来也布衫不乱、发钗不摇,看得张小春啧啧赞叹。 “如何?”烟灵问道。 鱼晚笑笑:“尽人事,听天命。” 张小春挽着鱼晚的手道:“以你们二人的头脑,定是能过的,我才是听天命的那个呢,不过,只要能考过我家那位,我就知足了。” 鱼晚道:“怎么能知足呢?摆在眼前的登天梯,不爬上去岂不可惜?我已经决定了,这次不过,只要有下次,我就还来。” 烟灵点点头,显然是认同鱼晚的说法,张小春虽和她们身份不同,但也被她们勾起了几分斗志,“说的也是,只希望还有下次吧。” 鱼晚道:“王爷已经跟我们说过了,府里不会再有舞姬歌姬,我们现在虽和侍女一样,但毕竟是贱籍出身,王爷有心拉我们出泥淖,我们也不能辜负王爷的苦心,所以,我是不会放弃的。” 她至今记得那日,孙简一事过后,王爷发现了鱼晚这些被忽视的群体,他将姑娘们召集起来,询问她们后续可有什么想法。 王爷答应给这些女子消除贱籍,想走的也保证护送她们到目的地,但这些女子本就无家可归,最终还是全部留了下来。 那日,王爷对忐忑的她们说道:“你们都是勇敢的姑娘,不要怕,当你们有勇气去反抗压迫、去面对困难时,就会发现恶人算不得强大。” 鱼晚听过无数个形容自己的词语,「美丽的」、「温婉的」、「柔弱的」等等,但第一次有人用「勇敢」这个词来形容她。她喜欢这个词,所以,每当面临选择的时候,她都要对自己说:“勇敢一点。” 这次招聘考试也一样,她也对烟灵说:“既然王爷赞扬我们勇敢,此时怎能退缩?” 这些经历过磨难的女子,才是最为看重这场招聘考试的人,但她们的学习进度不如别人,这次也就只有鱼晚和烟灵两个有底子的人敢来尝试。 这场从奴仆之中选拔人才的招聘考试,不只府内众人在关注,就连一心编修字典的苏墨等人也在观望。 “王爷为何不干脆直接聘请管事?在这些奴仆中招人,还要从头开始,岂不麻烦?”苏墨的小弟子舒星翻看着手中的试卷嘟囔道。 苏墨也在看卷子,他并不回答,反而问计蕴道:“蕴儿,你来说说王爷为何如此做?” 计蕴先放下手中的卷子,这才恭恭敬敬道:“这些仆人学的是简体字和注音符号,只要王爷重用这些人,那后续就会有更多人来学习简体字。而且,这些毕竟是王府的奴仆,对王爷自然是忠心不二。” “当初,王爷就和我说过,会为学习简体字的人提供工作,这应该只是一个开始。是不是奴仆,王爷应该并不在意,只不过这第一批学习简体字的人恰好是王府的仆从罢了。”苏墨看似不经意地说道。 自从开始教导计蕴,苏墨也发现这孩子有些想法比较偏激,在看待事情上,总会往坏了想。 苏墨虽然不喜欢他这一点,但还是不动声色地引导一二,以免他走上歪路。 贺念拿着试卷啧啧出声:“看这考题,可真是别具一格,你说正确答案吧,每个都有那么几分道理,遵从内心选了之后,这个人的本性也就一清二楚了,听说王爷新成立的为民会有八个部门,这样一来,谁适合放在哪里,也能看出一二,在用人这方面,王爷也很有想法嘛。” 舒星是见过宴云河和苏墨亭下之约的,此时忍不住开口道:“王爷本来就很有想法,贺先生和王爷聊聊就知道了。” 林岩本来一心在整理字典,这些时日,他们几人齐心合力,城里城外、田间乡头跑了个遍,初版字典已经确定下五百余字的释义了,万事开头难,这就相当于完成了一半工作,以目前的进度,他估计来年开春就可以出版了。 只要想到这字典一出世,必定会引来天下瞩目,林岩就激动振奋,恨不得再多做一些,哪有功夫管什么王府的招聘考试,还是贺念看他拼命的架势太过,强行拉他出来放松。 这一放松,就勾住了林岩的心神,他反复看着这些考题,琢磨着出题人背后的想法,良久才长长一叹。 这一声叹恰在舒星话落之时,舒星年幼的面孔上有些疑惑,转而问林岩道:“林先生,我说的不对吗?” 林岩道:“听说这次考题是在王爷的指导下确定的,我只是在叹息这位王爷的玲珑心窍,他知道奴仆识字不多,所以出现了选择题和判断题,这些题目可谓是巧妙。” “想不到,摄政王竟如此有才干。”肖子谦喃喃道。 苏墨看他一眼,哈哈一笑道:“王爷若是没有些才干,老夫岂会和他合作编修字典,不提这考题,就只说字典一事,他提出的建议哪条不是切切实实为了让人多识几个字的?” 楚静安先是当了宴云河几天的侍卫,接着又消失不见,即便苏墨几个再怎么迟钝,也早就觉察出了几分不对劲。 不过宴云河不提此事,他们也不会多问,因为他们并不想参与朝堂争斗,这也是苏墨一早就和宴云河说好的。 但对肖子谦,苏墨还是提了几分心,字典一事关乎后世百代,他不想毁了此事。 在座的几个,不管性情如何,绝对没有一个是傻子,对肖子谦的事也能看出些端倪。 肖子谦只觉心里苦,当初就不该答应邓术捎带上楚静安,谁知楚静安竟是个猪队友,偏要跑去王爷身边当什么侍卫,你说你要当就好好当也行,偏偏当了没几天就回家了。 不只自己暴露了个彻底,还连累的他在好友这里信誉全无,他真的没想当什么卧底,字典里也饱含着他的心血啊。 看出气氛有些微妙,杨和同拉开话题道:“王爷自然是为民着想的,我与庄子内的佃农打交道的时候,常听他们夸赞王爷,说起来,王庄内要开始修路了,几位先生知晓此事吗?” 贺念心中一动,“是说用水泥修路这件事吗?” “正是此事。”杨和同道。 计蕴惊讶道:“水泥贵重,若是用水泥修路,岂不是花费甚巨?” 第35章 ◇ 评委 水泥自出现之日起,价格就节节高升,郝令瑜以水泥造了个游泳池之后,迅速成了社交达人,后来效仿者也不是没有,但这第一人的名头,还是让郝令瑜声名大噪。 要知道,「人的名树的影」,一个人的名气可是有很大作用的,即便现代,为了出名,有些人也是要使尽千般手段的。更何况在古代,名声更是尤为重要,而资讯传播却要慢上许多,所以想要出名也就更加困难。 随着郝令瑜名声的传播,水泥自然是广为人知,彻底在洛城打响了名头,最近不少外城人也来向水泥厂下订单,单子交货日期都要排到明年去了。 如此情况下,怎么还有余力用水泥来修路?王爷莫不是疯了? 杨和同道:“此事不少大人也是反对的,但王爷说水泥的价格怕是要降下来了,所以修路计划不会改变。” “降价?”计蕴不解,有钱不挣,那是傻子。 贺念若有所思道:“怕是已经出现了仿造者,水泥的配方泄露了?” “即便不泄露,也总会有聪明的人看出做法,水泥的方子并不复杂。但即便如此,修路也不是能轻易尝试的。”苏墨皱眉,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胡子。 不错,宴云河当初选择这个水泥配方,就是因为它简单易得,既然简单,有经验的人自然会认出来其中的材料,即便不知道比例,多试几次也就明白了。 苏墨之所以反对,也是因为修路向来是劳民伤财的,但路也不能不修,这时只能由官府发徭役,哪是一个人随口一说就行的,即便那个人是王爷也不行。 苏墨想到这里,也不管之前绝不掺和宴云河其他事的决定了,起身和众人道一声别就去找宴云河了。 招聘考试的第一轮已经结束,宴云河看过试卷,重点当然是最后一题,凡是能表达清楚的,就先留下,那些连话都说不清的,就等下一次吧。 这个世界从来不缺聪明人,而他要选拔的,就是这些聪明人。 之后再看选择题与判断题,根据答案分配适合个人的岗位,进行第二轮的面试。 第二轮面试过后,合格的下一步就是岗前培训,最后才是实习上岗,经过这层层选拔,能留下来的才是真金。 就在宴云河和吴余圣及几名下属正商议此次招聘事宜时,观雨来禀告苏墨前来拜见。 正好他们这边已经告一段落,宴云河直接将苏墨请了进来,吴余圣见此就率众告辞,继续去忙了。 苏墨匆匆而来,见礼之后就直接表明来意,“我听闻王爷要修路,不知要修多长?” 宴云河点点头道:“此事不假,孤计划将王庄内的道路修一下,其次就是矿山到工厂之间的路,趁着冬日农闲,都好好修整修整。” 苏墨正襟危坐,不自觉摆出了劝谏的架势,“如此还好,不过不宜过长,修路一事向来由官府发放徭役,过长免不了劳民伤财,如今王爷在百姓心中如那圮上老人,切不可辜负百姓一片葵藿倾阳之心啊。” 苏墨以圮上老人形容宴云河,以表达王庄内百姓对他抱有的希翼与仰慕,就是希望宴云河能够怜惜百姓不易。 宴云河一听就明白苏墨的意思,这是怕自己强令佃户劳动,因为这个时代多是役使佃户的田庄主。 于是解释道:“苏先生有所不知,孤请人修路是给工钱的,遵从自愿原则,并不是徭役一类的,趁着农闲,让大家多挣一点钱,来年也能过个好年。” “这……”苏墨话音一顿,他话没听全,没有了解具体情况,就急匆匆来了,此时听了颇为尴尬。 但他也不是扭捏的人,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道:“原是我错了,还请王爷原谅则个。” 宴云河摆摆手,“先生说的哪里话,孤知道先生一是为了百姓,二也是为了本王,先生的一片心意,孤都知道。” 苏墨这才真正地放松下来,再一想王爷的话,不由担忧道:“这样一来,王爷岂不是花费更多了,只此一次也就罢了,长久下去,王爷怕是就要入不敷出了。” “这钱啊,一直攒在手里就没有价值了,唯有流通起来,才能保持活力,不然就是一潭死水。更何况,还有秦典簿给孤把关,不会入不敷出的。”宴云河道。 苏墨想想也是,这位可是一位王爷,以他的观察,忠王也并不是穷奢极欲之人,反而颇为清心寡欲,不可能没钱,自己也是瞎操心。 之后二人又说起了字典之事,听闻进度已经过半,宴云河十分高兴,直言道:“那趁着建学校之际,也将印书坊造出来吧,到时候可要好好规划。” 苏墨心中一动,“王爷要建校了?”自那日亭下之约过去,苏墨见宴云河一直没有建校的举动,还以为他有了别的打算。 “嗯,周纪善编了些启蒙教材,过后可能要请先生们帮忙把把关。”宴云河道,让一位大学士看启蒙读物,颇有些大材小用了。 苏墨却不觉得,反而很是高兴,“到时尽管拿来便是,近些时日在乡间行走,老夫对于启蒙教材也有些想法,过后去找周纪善详谈。” “待到明年,就是实施你我想法的时期了,最近都是先生在忙,孤在此谢过先生。”宴云河最近忙着招聘,字典的格式确定之后,就很少插手了,都是苏墨和一众先生们在操劳。 “哈哈,当初可是说好了,字典的事就交给我了,王爷你可莫要抢我的功劳才是。”苏墨玩笑道。 原本的苏墨极为排斥忠王,可经过几个月的往来之后,此时倒有几分惺惺相惜,苏墨时常在心底感慨。 若是一早遇见眼前这位时,他就是如此脾性,怕是早就成忘年交了。 就在此时,又有人来禀告,称工正卫友荣求见,宴云河也不避苏墨,直接就让卫有荣进来面见。 苏墨本打算告退的,但卫有荣进来之后,直接急匆匆道:“王爷,市面上出现了其他地方产的水泥,属下差人买回来试过,和咱们产的差不多,王爷您看这事该怎么办?” 他说着抬起头来,面上满是杀气,显然想要杀鸡儆猴,只等宴云河一声令下。 苏墨之前也正关心此事,听到这里告退的动作一顿。 宴云河早就料到水泥必定会出现仿冒品,他本也不打算垄断水泥制造。 因为基础建设离不开水泥,之后用到的地方还多着呢,只靠他一人生产显然不够。 因此听了卫有荣的话后,也只是问道:“那水泥价格可有降低?” 卫有荣道:“暂时还未,但降价也只是早晚的事了,王爷还是尽早拿定主意吧,若是王爷允许,属下愿意出面警告仿造的人。” “不必,孤巴不得水泥早些降价,离修路也没几天了,这水泥若是供不上,那才耽误事。”他摸了摸下巴,“这样吧,你将水泥的方子公布出去,等水泥的产量跟上了,价格自然就降下来了,我们的道路整修也好早日动工。” “啊,这……”卫有荣吞吞吐吐道:“王爷这个决定,秦典簿他,知道吗?” 宴云河沉默一瞬,咳了声才道:“反正配方已经被别人研究出来了,拦是拦不住的,还不如给大家卖个好。” 卫有荣道:“可水泥厂的订单已经排到年底了,您突然公布配方,水泥降价之后,这些人心中要有怨言的。” 宴云河道:“一切按取货时的市场价来,不管怎样,咱们是最大的水泥作坊,即便他们知道了水泥配方,一时半会儿也赶不上咱们,咱们还有的赚。” 这决定就连一旁的苏墨听了也叹息不已,直言道:“王爷以后还是不要做生意了,您就和我一起编字典吧。” 其实是宴云河觉得只靠自己进展太慢了,这样慢慢来,何时才能见到成效?他自己损失些不算什么,什么时候百姓能得利,才是他想看到的。 秦典簿也说了,府内的库存够他挥霍些时日的,实在没必要吝啬,他现在自身花费甚少,封地的钱粮供养边军,这个田庄还是能任由他自己折腾的。 宴云河趁着卫有荣在这,问起了天工大赛的进展,自从颁发公告之后,不少离得近的人已经赶来洛城了,当初定的时间长,就是想传播到更远的地方,古代的交通情况不好,时间不充裕的话,有些人根本赶不及。 卫有荣道:“倒是有几样有新意的东西,都城这边的工匠技艺大多不差,应能入王爷的眼。” 宴云河笑道:“只入孤的眼不行,现在这天工大赛还差几位评委啊。” 他说着眼睛就望向苏墨,极尽温和道:“苏先生应该有懂得天工造物的亲友吧?不知能否为孤引见几位,来做这天工大赛的评委?” 苏墨恍惚间以为王爷身后长出了条大尾巴,他问道:“这天工大赛是比的什么?评委又是做什么的?王爷说清楚了,我才能知道该找哪位朋友。” 卫有荣连忙对苏墨解释起了天工大赛是什么赛事,评委又是做什么,苏墨听了之后,觉得这天工大赛还算有趣。 他回复宴云河道:“那我回去给友人去信问问,若是他们有空闲,自然会来瞧热闹的。” 作者有话说: 谢谢被吞了颜表情的“(?ω?)”灌溉的营养液,被吞了也没关系,我知道你很可爱(?^-^?),笔芯—— 第36章 ◇ 轴承 大佬自然有很多大佬朋友,宴云河就知道苏墨这位大佬没白结交,当即高兴道:“那就有劳苏先生了,过后孤会让人将比赛的具体细则交给先生,苏先生去信时可以附带上。” “如此甚好。”苏墨满意点头,浑然不觉自己已经上了宴云河这条船,当初说好的除了教化其他什么都不管,如今都已随风去了。 苏墨得知了水泥一事的结果,想着自己还有许多事要忙,就和宴云河告辞了。 卫有荣此时方才说道:“以水泥修路我们尚无经验,属下建议先试修一段,看看成果。” 他所说的,宴云河自然赞同,“先将工程队组建起来,此事孤已经交由王行去操办,他在这方面已经有经验了,先期会先将学校建成,地址就定在各工厂之间,孤还有一事要与你商议。” “王爷请说。”卫有荣道。 宴云河:“孤打算除基础教育学校外,另建立技工学校,基础教育完成之后,有兴趣的可以报考此学校。 所以,这次天工大赛,除了招揽人才,你看看还有没有愿意做老师的,能将手艺传给学生的,这不同于以往的师徒关系。”随之将自己对技工学校的设想讲了一下。 “这恐怕不容易。”卫有荣为难道,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有些师父教徒弟还惯会留一手。 更何况听王爷所言,这个学校也与传统师徒模式不一样,那更是难上加难。 宴云河道:“也不让他们白教,他们自己尚有需要学习的地方,而且要他们教导的学生明年也不可能有,未来的一两年是培养技工老师的时间,你先问他们愿不愿意在技工学校学习。” 卫有荣心中一动,“王爷莫不是想让苏先生的友人担任老师?” 宴云河道:“孤是有此想法,但先决条件是,孤有能让人留下来的资本。” 卫有荣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压力,苏墨的友人绝对是有学识的,远超他目前的水平。 若是等到他们的到来,那自己的地位岂不不保?在他们王爷面前,使心机小手段,只会更快消失,唯有提高自己才是保持竞争力的关键。 他当即道:“属下定会好生留意,将此次大赛发掘到的人才留下。只是,若是这技工学校真的开办,属下能否跟着一起学习?” 对于他这种主动寻求上进的态度,宴云河自然是无比支持,“孤说过,知识不分贵贱,任何人都能在想学习的时候就学习,卫工正有此想法,孤已经很欣慰了。” 卫有荣心中感动,忍不住道:“属下定会努力跟上王爷的步伐,绝不拖王爷后腿。” “孤相信有荣你的能力,好好干,这世界终会因我们而改变。”宴云河此话虽是对卫有荣说的,但未尝不包含着他自己的希翼。 晚间宴云河查看自己的名望值,他现在的名望稳定在两千五左右,若非如此,他最近也没精力搞什么建设了。 虽然知道水泥出现仿冒者是必然,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有人效仿成功,果然是不能小看任何一个时代的人。 宴云河已经决定用水泥配方换取更多的名望值了,那下一步如何在竞争中保持自己的产品优势呢?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宴云河也如此认为,现实也证实,设备的更新往往能淘汰一批落后的企业,那该研究何种设备呢? 宴云河仔细想了一番自己目前开办的工厂,发现其中用到最多的竟然是研磨设备。 之前卫有荣曾对石磨进行过一次改进,但依然没有脱离原本的石磨框架,落后的设备确实严重限制了产量。 而且无论是石墨还是其他矿石,都需要工人磨成细粉,其中花费的人力畜力可不少,所得却不多。 宴云河思索着该从何处改进石磨,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老家的水利石磨,之前因为担心水污染的问题,特意避开了水源与矿物的接触,但在古代,唯有水利才是最易得的。 不用实在浪费,宴云河也想不到更省力的办法,如何避免污染水源他也能想到一二,可以设计以齿轮与链子组合的传动装置,石磨分上下两部分,即能利用水,又将工厂与水源隔开。 他左想右想也睡不着了,干脆起身去书房画图,设计水槽,估算高度落差形成的水动力,确定齿轮的大小等等。 在此过程中,他想着如何减小配件之间的摩擦力,因为有齿轮与链条的原因,他首先想到的是自行车上的车轴,以前上学的时候,他都是骑自行车上下学的。 天天骑,难免就会遇到自行车产生的各种问题,学校旁就有修自行车的师傅,看了几次,对自行车的车轴自然就有几分印象,加上高中学的知识还没忘光,回忆一下,画出了一个轴承大概的样子。 即便错了也没关系,只要他开始制作轴承,若是失败,学妹或者其他读者也会在评论区指出错在何处,他并不担心这个,反而是另一个问题让他比较上心。 他想让学妹帮他抄录物理、化学教科书。 但如何传达这个信息还要再想,因为现在练字已经从每日更新中消失了,随着宴云河每日活动的增多,原本一些无意义的情节也随之少之又少。 他心中突然一动,既然如此,那明天就静坐一天,眼前摆两幅大字,一幅「物理」,一幅「化学」,看看这文到底会怎么更新。 他说到做到,第二天果真盯着两幅字看了一天,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谁试谁知道。 当晚更新的时候,果然在正文出现了「物理」、「化学」,剩下的什么「如玉肌肤」、「柔顺微凉」之类的词句全都被他选择性忽略了。 连带评论区的读者纷纷留言「就是这个味儿」、「画风回来了」之类的,夹杂着「八爪鱼太太开始水字数了」、「人间码字机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等等,这些统统被他一扫而过,只有农大学妹一句「收到」让他心花怒放。 想要提高土地的品质,自然是缺不了水的,之前做养地计划的时候,水渠的开发就在计划之中。 既然如此,也可将厂区用水的水道规划一下,且之后厂区免不了扩张,像水泥厂和铅笔厂等可以另开新区。 过后还需重新规划水渠设计图,要是能有个大手子在就好了,能给他多提点意见。 次日,宴云河拿着画好的齿轮、链条及轴承设计图去找了王府内的工匠。 这些人被宴云河要求改进农具,近些时日很是造出了不少好东西,犁车、耧车在这次土地修整中也立了大功,奖金都拿过一轮了,所以这些工匠正是热情高涨的时候。 他们最近正研究收割机,宴云河的到来让他们受宠若惊,纷纷俯身行礼。 宴云河扶起当先一人,只看他的手就知道这是个手艺人,在这些人面前,宴云河是轻松自在的,不像面对王府属官及仆从时,会不自觉地端正仪态,做出个王爷的架子。 此时他就随意坐在一张条凳上,并招呼众人一起坐下,工匠们不敢违令,一一坐下,只不过还是能从那只坐了半拉的凳子上看出他们的紧张与拘谨。 宴云河拿出设计图,这是由铅笔绘制而成,上面画出了轴承的结构,这是个滚动轴承结构图,分内外圈、保持架、滚球,结构并不复杂,就是不知以现在的生产力能不能做出来。 他将图交给打头的工匠,对他道:“这位师傅,你看看能不能做出这件东西来?” 工匠忙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双手接过了图纸,看了一会儿,又和旁边的几个工匠交流了一下,这才对宴云河道:“王爷是要铁制的,还是木制的?” “当然是铁制的,木头的可不经用。”这是要用来带大玩意儿的,不结实可不行。 工匠也不敢把话说满,只道:“那小的们可以先试做一下,做出了成品,再给王爷过目。” 宴云河道:“如此就有劳诸位了。” 接着又把齿轮和链条的图纸交给他,这是位能看懂图纸的,只这一点就比绝大多数工匠强。 “师傅们也试着做一下这两样东西,这个链条的孔洞要正好与这齿轮契合,万不可出现差错。”宴云河嘱咐道。 他这些图都是根据自行车链条的结构画的,他自认平常画植物没少画,这次的结构图还是画的不错的。 工匠师傅接过图纸,又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向宴云河请教了其中的几个问题,宴云河详细地解释了其中的原理,并将其用途也说了个明白,让工匠能够最大限度地想象成品的样子。 众人听到后来,不自觉地将宴云河围在了中间,一起看着那几张图纸,听宴云河给他们一一讲解,颇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等讲完了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好像失礼了,忙又散开,偷偷打量着宴云河的脸色。 就见这位王爷丝毫没有在意,完全没有个王爷的架子,只关心他们都听明白没有,俱都松了一口气。 心中不由在想,佃户们常说王爷平易近人,原来都是真的。 第37章 ◇ 水渠 今日的洛城一大早就像被炸开了锅,人们沸沸扬扬,口中议论的都是同一件事——水泥厂将水泥配方公布了出来。 同时发布的还有水泥质量验证方法,清楚言明,不收取用此配方者一分钱,愿让利于民,尽量降低水泥价格。 此事一出,满城热议,无论各行各业,无不交口称赞王爷仁义之举,不愧是一心为民的摄政王。 按说,宴云河如今退出朝堂,摄政王一名实则名存实亡,但现如今人们再说起「摄政王」三个字时,无不是发自内心认为忠王配得上这个称号。 朝会结束,工部尚书祁阳舒拉住夏时晴,脸上的欣喜掩都掩不住,“夏编修辛苦了,没想到你竟能劝王爷将水泥公之天下,实在是功不可没。” 祁阳舒之前没有了解过情况,误会王府公布配方是受夏时晴影响,夏时晴自然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他连王爷的面都没见过,谈什么功劳? “尚书大人误会了,下官并未见过王爷,此事与下官无关,王爷所为都是出自他本身一片爱民之心。”夏时晴解释道。 祁阳舒没想到忠王竟连夏时晴都没见,之前不是说忠王与夏时晴惺惺相惜,将对方引为自己的至交好友吗? “那是我误会了,没想到王爷这次竟这么大方,工部已经准备开始着手堤防了,夏编撰若是什么时候见了王爷,也替我们好生感谢一番。”祁阳舒道。 夏时晴已经打算明日休沐时去看看宴云河,他觉得王爷没有应他的拜帖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虽然有些失礼,但还是打算登门拜访了。 入秋之后,气温略微降低,正是天凉好个秋,极其适合出行。夏时晴一早就驾车前往王庄,将珍藏的好酒提了一坛作为拜礼。 这一路行来,就见不少庄户在翻地,显见是要精心照料的,夏时晴也并非不知稼穑之辈,看出有些地的品质并不是很好,听闻王府有种肥料,用之能使地力增强,这些田地之后应是要用这种肥料的。 车架晃晃悠悠来到了王庄,听闻是翰林院编撰来访,庄内的仆从也并未为难,很快就进去通禀了,不一会儿就有人来领他入内。 将轴承一事托付给了工匠们,宴云河就开始了抄书行动,学妹知悉了他的想法,很快就开始更新物理基础知识了,学妹复制粘贴倒是快,就是宴云河抄起来是个大工程罢了。 头昏脑胀地抄了两天,除了每日去看看冬小麦与土豆,其余时间都泡在了书房中,乍一听闻夏时晴来访,还惊讶了一阵,之后赶紧将人请到了会客厅。 宴云河亲自在门口迎接夏时晴,这让夏时晴心安不少,看来王爷是真的有什么缘故没有应他的拜帖,而不是刻意冷落他。 “许久不见了,时晴近来可好?”宴云河笑着上前,搀住夏时晴欲下拜的手臂。 夏时晴道:“下官很好,看王爷面色红润不少,想来最近也康健许多,只不过还是要注意休息才对,莫要太过操劳。” 因为水泥配方一事,宴云河名望值又涨了不少,如今已经过了三千,只不过他最近晚上要抄书,所以才显露出睡眠不足的疲惫姿态。 宴云河道:“忙过这一阵就好了,快进去喝杯茶,让我看看你带来的是什么好酒。” 他对夏时晴完全是以朋友的态度相处,让夏时晴心中熨贴,抛下了许多顾虑,闲聊时就自然而然地将拜帖一事当趣事说了,宴云河这才恍然自己已经许久没有看过送来的帖子了。 起初他还会以拜帖训练阅读习惯,后来养成了阅读习惯后,就将拜帖抛之脑后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是错过了多少社交。 他一拍额头,懊恼道:“都怪我,自从远离了朝堂之后就对此事不太上心,只管让许多拜帖在角落里积灰,竟错过了时晴的帖子,这里以茶代酒,罚过这一杯,时晴可千万要原谅我。” 夏时晴笑道:“我倒是没什么,只不过可急坏了祁大人。” 说着就将祁阳舒想要用水泥修筑堤防一事提了提,将祁阳舒的感谢带到了。 宴云河听完,感叹道:“祁大人如此为民着想,让我实在惭愧,水泥于家国有利,即便不用问我,直接拿去用也是无妨的。” 夏时晴听宴云河如此说,越发觉得宴云河仁善爱民,想到他的身份,心中也是一声叹息。 两个都不是一心阳春白雪的人,聊起来免不了就谈到民生,宴云河说到工匠改进了几种农具,后续他还想在王庄修建水渠一事,夏时晴都很感兴趣。 宴云河亲自带着夏时晴去查看农具,又拿着王庄地图,和夏时晴骑马在王庄溜了一圈。 说到骑马,宴云河起先是不会的,但就像写毛笔字一样,坐上去走了几步,渐渐就找到了感觉,毕竟「摄政王」也是上马走过战场的人,骑术可谓精湛。 想到夏时晴是未来左相,学妹给他的履历上还有他治水患的政绩,于是将王庄地图给他,参详一下这个庄子的水渠该如何挖。 夏时晴并不辜负宴云河的期望,骑马跑了一圈下来,心里已经有了成算,拿笔在图上写写画画,当天就将改了几处的设计图交给了宴云河。 宴云河欣喜万分,于是又将打算利用水动力制作水利石磨的想法跟他说了。 因为这水利石磨并不是完全和他老家一样只修一个,而是要形成规模的,这一点绝对要好好规划,既然夏时晴有才,宴云河就请他参详一二。 夏时晴对他的想法很感兴趣,看了他的水利石墨设计图后,更是惊奇无比,想不到王爷还有这等本事。 越是与王爷相处,越是能感受到他的不凡,夏时晴知道有些想法不该有,但还是会忍不住想,若是王爷是…… 不能再想下去了,如此不忠的想法怎能存在? 有了夏时晴的帮忙,宴云河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就在此时,招聘会第二轮面试也正式开始了。 作为第一批吃螃蟹的人,进入第二轮面试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试验,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去争取。 牛旺面色不虞地看着试衣裳的张小春,见她半天也没决定下来穿哪件,不由讥讽道:“行了,反正穿啥都一样,你不会真的觉得自己比得过王爷身边的侍女吧?就当去凑个热闹得了。” 张小春哼笑一声,“怎么?没考过我就在这里酸起来了,你要是有本事,今天在这里试衣裳的就是你,可惜你除了嘴上本事,哪里都不行。” 牛旺怒道:“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打死你这臭娘们,我跟你说,你休想出去抛头露面,不然我就休了你,让你滚回娘家去。” 张小春扔下衣裳,不甘示弱道:“你休!有本事你就休了我,回家我就叫我哥来找你理论,看看是不是你没本事,我把这个家里里外外收拾的哪里不好?你还有理了你。” 牛旺听张小春提到大舅子,瞬间就不敢还嘴了,张小春的五个哥哥各个身高体壮,一个能打两个牛旺,张家向来强势,且人丁兴旺,牛旺根本不敢得罪,心里再一次后悔听自己老娘的话,娶了张家这泼妇。 张小春可不管牛旺心中的憋闷,好不容易矮子里拔高个,找出一件看的过去的衣裳穿了,兴冲冲地出了家门,和烟灵、鱼晚二人会和。 第一轮考试女子只过了五人,除了她们三人外,还有两名侍女,路上她们也难免紧张,只互相鼓励一番,鱼晚更是不断暗示自己:“你是勇敢的姑娘,只不过一次面试,勇敢一点。” 此次面试的考官由吴余圣亲自担任,他一早就确定了面试标准,凡是能过第一轮的,哪个不是有些想法的?所以面试过程还算顺利,很快就轮到最后的五名女子。 这五名女子的考卷是王爷亲自过目之后确定的,面试只不过是和她们说说若是留下来将要面对的工作,以及她们个人有何想法,想不想在王爷身边工作。 这里面变数最大的就是张小春,但张小春刚被牛旺气到了,不蒸馒头争口气,张小春没深想一口就应下工作,主要是这工钱给的太多了,自己手里有了钱,哪还用受牛旺那狗东西的气? 很快他们的试用期就开始了,各个厂子各部门迅速组建,公布绩效考核方式,明确各项福利待遇,厂里原本的工人都不敢相信还有这等好事,哪有主家主动给人涨工钱的?但王爷偏偏就这么做了。 但大家又觉得王爷这么做并不奇怪,因为他们王爷本身就是位爱民的王爷。 这一刻,他们发自内心地崇敬着这位能够带领他们过上好日子的王爷。 更文系统里,宴云河的名望值又增长了好几个点,这是人们对他的认可,这个世界从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爱戴与憎恶,有的只是以真心换真情。 第38章 ◇ 拜帖 宴云河正在看积攒的拜帖,日期从远到近,可以看出有一段时间宴云河确实是无人问津了,只不过这一段时间拜帖又渐渐多了些。 宴云河猜测,应该是之前自己命不久矣的消息传开了,这才无人问津。 但他越活越精神,又显得这个消息是如此虚假,自然又开始有人向自己递拜帖了。 知道这一点,宴云河就随便看看,要是没有重要的事的话,就不用应酬了,看了半天终于看到最近的日期了。 然后,宴云河就看到了那一堆同一个人的拜帖,落款明明白白写着「楚静安」三个字,自他回府之后,每天一封,一日不落。 宴云河随便翻了翻,看完一阵无语,开头还是正经的拜帖,渐渐的就变成楚静安的日记了,从这帖子中,宴云河都能知道楚静安今天吃了几个馒头。 这是什么品种的奇葩啊,见识过各种植物的宴云河也忍不住发出了如此感叹,秉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原则,宴云河一个个看完了,别说,这种日常看着还挺解压的,最近的内容更是堪比故事会,只不过风格多变,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楚静安找了代笔。 故事里一些描述市井生活的片段,细细读来还挺可爱,宴云河这几日沉浸在物理中的头脑也算是放松一下。 对此毫不知情的楚静安正端坐在洛城最大的酒楼——金立酒楼中,陪坐的吴培摇着一把不符合季节的折扇,佯装风流公子模样,和楚静安一起听伙计讲市井八卦。 和吴培的兴致勃勃相比,楚静安就显得冷淡多了,不过他手中做记录的笔却与他的表情全然相反,像是听到了什么绝世好故事,必须用笔记录下来一样。 等伙计讲完领了赏钱出去,吴培这才意犹未尽道:“今天的这个故事有趣,说给你的心上人听,她一定喜欢。” 楚静安也没有反驳,解释起来太浪费精力,再不懂人情世故,也应知道他们家和宴云河的敌对关系人尽皆知,在楚静安放任误会的情况下,吴培只以为自己表弟终于春心萌动,喜欢上了一位女子,每日里与这女子鸿雁传书。 就连最近的故事会也是楚静安从吴培这得来的灵感,吴培曾见过楚静安苦恼的模样,没忍住问了几句,楚静安隐去姓名只说有一人不理他。 于是吴培出主意道:“你光写拜帖顶什么用,你写点别的,她要是喜欢花花草草,你就写梅兰竹菊人间富贵花,她要是喜欢猫猫狗狗,你就写三花狸花长毛狮子狗,投其所好懂吗?” 楚静安深以为然,并且回忆了短暂相处中宴云河表现出的喜好,王爷爱庄稼,这个楚静安懂得不多,写了难免班门弄斧,王爷还爱与人闲谈,遇见农户打招呼也会问句:“最近怎么样?”并且听农户讲日常听得津津有味。 几经考虑后,楚静安先是在拜帖中夹杂自己的日常,后来又发展成别人的日常,这才有了宴云河看他拜帖有看故事会之感。 “他从不给我回信。”此时楚静安正回答吴培的话,声音毫无起伏,就是在诉说一件平常的事一样,但他愿意说出来,就是想让吴培帮他出主意的意思。 吴培近些时日显然也对楚静安有了些了解,理所当然地安慰道:“人家姑娘家的,自然是矜持多一些,哪能随便给外男传书?你也别急,她不是都收了你的信了?” 楚静安也没说自己把拜帖当书信用了,看吴培也拿不出好主意,就用笔点着记录故事的纸张,他手里拿的是铅笔,倒不怕墨晕染了去。 吴培看他不开心,想了想道:“不然你把故事讲一半留一半,要是她想知道后续,就一定会给你回信的,说书的都是这么来的,不然你试试?” 楚静安点点头,他自认今日的出行目的已经达到,起身就要告辞。吴培拉住他,佯装愠怒道:“真是用过了就丢,忘了几天你是来干什么的了?不是说好今日是为了庆祝你当上中郎将一事的吗?哪能客人没到,菜还没上桌就走人的,说出去还以为我这个表哥当的不称职呢。” 在宴云河退出朝堂的这一段时间,楚海德也不是吃干饭的,迅速拉拢一批打压一批,并在原左羽林军中郎将伤病请辞之后,成功让楚静安当了中郎将,力压原本呼声最高的候选人。 楚静安之所以能当上这个中郎将之位,一部分原因是楚家势大,另一部分原因是镇压西南叛乱时,楚静安是立了大功的,而且手中从无败绩。 路之言一派自然是反对的,拿资历说事,认为楚静安完全不够格,做羽林军中郎将可是三级跳,怎能服众?为此左右二相没少大闹朝堂。 左相一党尚有西南军支持,右相一党在军中完全没有势力,这一役自然以右相党的惨败而告终,据说为此路之言都病倒了。 楚海德任人唯亲,难免为人诟病,现在众人担心的都是外戚专权,也就使宴云河的声望更上一层楼,不少人盼着摄政王回来主持大局,所以,宴云河的拜帖突然增多,也有这方面的因素在。 明日就是楚静安正式就任中郎将的日子,楚海德自然不是毫无准备的,虽相信楚静安的作战能力,但人情方面,楚静安无疑是完全不合格的,于是请吴培邀请左羽林军中的几位武将赴宴,给楚静安通通路。 楚静安完全是随意的态度,打仗练兵于他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之前一直想着吴培的主意,试试故事讲一半的效果,还真的忘记今天是来宴客的。 他又默默坐回座位上,不一会儿就来了几名武将,从三品的三位将军是一个都没来。 不过吴培已经心满意足了,起码长史和左右中郎来了,这已经表明一些人的态度。 另一边宴云河自从发现楚静安还有这种写小故事的能力,就开始期待着他的拜帖的到来,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陷入催更的烦恼之中。 面试之后,王府众人迅速进入培训阶段,而过了面试的五名女子则直接去了宴云河身边。 宴云河也不让她们做别的,只让她们多听多看,课程也不能落下,且每日要做工作总结,完全是当预备干部培养。 原本身为侍女的雪青、紫棠还颇不习惯,总有些小习惯不自觉地带出来,烟灵和鱼晚则是惯会看人眼色的,也只有张小春是与四人有着明显的不同。 王爷规定了工作时间,虽然与王爷相处时间长,但他们从不单独共处一室,一定程度上也算免去了不少闲话。 她们正式进入工作状态第一天就是陪王爷检验轴承质量,一堆工匠中混进去了几个小姑娘,现场的所有人都不自在了起来,唯有宴云河神色如常,一心关注轴承质量。 锉刀锉过去,滚珠上面出现明显的痕迹,再看轴承内外圈,大铁锤一砸也出现了严重变形,此时工匠们也顾不得不自在了,面上全都肉眼可见的紧张。 “不合格。”宴云河最后下了定论。 众人忙不迭就要下跪,宴云河赶紧抬手制止道:“孤不喜欢别人动不动就跪,若是你们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才是根本。” 为首的工匠道:“若是用百炼钢应能解决问题,就是耗时会长点。” 宴云河自然知道这是材料的原因,但他本身并不了解如何炼钢,若是用百炼钢的话,成本无疑会提高不少,且对大郑的百炼钢质量如何,宴云河也不敢肯定。 另一方面,宴云河也希望技术能够达到工业量产的程度,手工小作坊终究不是长久之道。 “如此就麻烦诸位用百炼钢做一个,样式是正确的,辛苦诸位了,过后统统有赏。”从各部件的配合来看,滚珠与滚道正好契合,显然是用了心思的,宴云河适当地激励一下众人,让他们更为积极地去解决剩下的问题。 果然原本忐忑不安的工匠们放松下来,一再承诺定会尽快找到解决方法。 晚上宴云河继续整理物理教材,全盘照抄是行不通的,去除与电相关的部分,有些概念也必须用这个时代的语言进行解读,如此才好理解,在此过程中,宴云河发现数学基础也不能落下,只一个几何就让宴云河头大。 至于炼钢,他的脑子里虽知道钢是由什么组成的,但具体操作又是另一回事了,有一点头绪,但又没有万全的把握,先看看读者评论区怎么说吧。 最近不少读者说要期末考试了,两边时间显然是有区别的,也不知道学妹还有没有时间操心他这边的事,还是得先看看百炼钢的效果。 原本以为此事还有的磨,不料第二天就有人在评论区指出了问题。 大风吹:“直接以生铁来制轴承确实质量堪忧,这种滚珠轴承还是应渗碳和淬火,我国有一段时间生产力跟不上,但又有对轴承的需求,研究过土法制造轴承。” 还有这等事?话别说一半,倒是把方法贴出来啊,宴云河没什么想法的时候倒是能等,此时知道了有解决方法,又心急了起来,偏他还不能回复评论。 幸好学妹还在,当即就问了制造方法,或许是大风吹太忙,宴云河等了一天也不见回复,只能时时查看评论区,怕错过信息。 如此焦心地等了几天,大风吹终于回了评论,只不过他留下的也不是具体法子,只是提了一句网络上哪里有介绍。 学妹的效率还是一贯的高,很快就补充资料回来了,次日在评论区留下了渗碳和淬火的方法,并且附带一个低温炼钢法,让宴云河欣喜万分。 而经过几日的等待,工匠们也用百炼钢的方式做出了一件轴承样品,宴云河带着五个姑娘再次去了工房。 这次滚珠的质量明显比上次的好多了,转动起来也顺滑无比,但钢圈却有些问题,且这么好几天才能产出一个,也实在是效率低下。 于是宴云河拿出学妹在网上找的资料,一头扎进了和工匠们专研轴承的工作中。 五位姑娘跟着听了几天,现在满脑子都是「钢」,偶尔听到一两句说她们闲话的,紧跟着就刚了回去,整个人都硬气了。 作者有话说: 楚静安:在吗?在吗?滋儿哇滋儿哇…… 宴云河:闭关勿扰,沉迷种田无法自拔。 第39章 ◇ 车轴 工匠们本以为准备好百炼钢就万事俱备,轴承应该能手到擒来了,谁知事与愿违,以钢料制造的钢圈质量还不如铁料制造的,原是接火的时候钢料比不上铁料。 假若滚珠合格了,但内外圈不合格也白搭,恰在此时,王爷提出了渗碳和淬火制造滚珠,在有经验的工匠与有理论知识的宴云河合作下,他们很快掌握了渗碳和淬火的技巧,让这些工匠激动不已,连卫有荣得知了此事,都专门跑工房来观摩。 日子就在埋头研究中过去了好几天,等宴云河从工房中钻出来,不说他了,就连五个姑娘都有恍若隔世之感。 最近她们的每日报告全是钢与铁,从原本的一窍不通,到如今能说出其中每个过程的条条框框,几位姑娘都是下了狠功夫的,她们虽考出来了,却也受人闲言碎语,心中都憋着一股气,自然不甘落于人后。 如今自觉掌握了一门本事,她们说话都硬气了不少,再看她们和王爷一样灰头土脸的模样,谁还说她们是以色事人去了? 在这段时间,田庄的地也都翻完了,王行正带着人挖水渠,不少佃户完全是不要工钱主动帮手,原本王行还对这些佃户没个好脸色。 但见佃户们也是知道感恩的人,于是渐渐放下心中的偏见,如今与佃户们相处和睦,再也不是原先王庄承奉的模样了。 王庄自用的水渠当然不算什么大型工程,正好第一次招聘结束后的人员正在培训。 于是这次挖水渠的事就是第一个历练项目,从项目确立到开工,全都按照流程走,申报预算的时候可让王行头疼了好几日,他本身也是不识字的,这次之后也不得不拿起了记字小卡片。 这几日宴云河忙于各种事物,楚静安的每日拜帖又积攒了一些,宴云河见轴承告一段落,秉着松弛有度的原则(实则还是体虚,身体吃不消了),需要休息两天,这拜帖正好放松心情。 然后宴云河就见识到了人心险恶,看得正开心呢,下面怎么没有了,楚静安改行当太监了? 这说故事的,说一半就不说了,在那吊人胃口,属实是道德败坏之举,应严厉打击! 是人都有好奇心,宴云河连看了几份拜帖,全都有头没尾,一天之内连跳了数个大坑,直把一颗心跌了个八瓣儿,非但没放松,反而抓心挠肝了一晚。 翌日的精神自然算不上好,吴余圣来求见的时候不由多关心了几句,末了满是诱导地说:“若这后宅有个女主人,王爷必能轻松不少。” 宴云河已经习惯了吴长史见缝插针地催婚,顾左右而言他道:“孤觉得自己身体比以前好多了,相信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不知长史见孤有何要事?” 吴余圣道:“听闻王爷有秘法能锻造堪比百炼钢的器具,属下特来求证。” 学妹在查找完轴承制作方法时,附赠了低温炼钢法——反射炉炼钢法。因为评论区不能留图,学妹只能靠描述来传达信息,宴云河也没有见过实物,所以只将法子传给了几位工匠,具体的还要看他们后续操作。 但制作轴承时所用到的渗碳和淬火法,却是实打实地改变了铁的性质,堪比百炼钢,且较百炼钢省时省力,只是若用作他用也还差得远。 吴余圣来找宴云河要说的也是这事,宴云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点头道:“是比铁好点,孤打算用这改进石磨,此事你也是知道的。” “属下知道,但属下要说的也正是这一点,知道的人太多了,保密的事就不好做了,王爷以后要还有什么革新,还请先不要声张。”吴余圣肃然道。 宴云河也并非没有保密的意识,他想了想赞同了吴余圣的想法,“此事是孤事先没有考虑到位,多亏长史提醒,过后孤会提醒工匠们对核心技术保密。”只不过东西造出来,总会有人能看出不同的,到时怕是还有得操心。 说完了保密的事,吴余圣才说起轴承,很是对着宴云河狂吹了一波彩虹屁,宴云河听了非常不好意思,心说吴余圣可真是大郑好下属,又能做事又能拍上司马屁,很难不升职加薪啊。 宴云河当即表示,最近事情繁重,吴长史劳心劳力、居功至伟,必须涨工资。 他们这边是两相得,路之言那边却是愁云惨淡,传言因楚静安上任左羽林军中郎将一职,路之言被气的卧床不起,虽然不是全貌,但也相差不多。 工部侍郎柳铮愤怒道:“楚海德欺人太甚,真当朝堂是他的天下了,吏部尚书一事就步步紧逼,羽林军关乎皇城守卫,怎能让楚家人把持?若长此以往,这皇城岂不成了他楚家的后花园?” 路之言咳了两声,天气转变加上肝火旺盛,内外交困之下路之言直接就病倒了,“都是我无能,愧对先帝对我的嘱托,楚海德现如今势大,光靠我们已经无法制衡,必须另寻他法。” 柳铮琢磨出他话中的意思,惊疑不定道:“右相大人莫非是想让忠王……” “不错,之前本以为摄政王是身体原因不得不退出朝堂,但据说他如今的身体恢复的不错,还有心思经营王庄,想来应是无碍了,既然如此,也是时候回来了。”路之言道。 柳铮叹息一声道:“此逐虎驱狼之策,忠王也不是好相与的人,右相大人不怕引狼入室吗?” 这也是无奈之事,先皇好不容易布置下的局面被忠王一招就破了,左相愈发无所顾忌。 如今政务军事一把抓,长此以往,陛下长大之后哪还有容身之处? 早知如此,当初路之言必定会极力阻止宴云河退出朝堂,也不至于现如今还要再想法将人请回来。 “狼也罢,虎也罢,放在一处总归是要斗倒一个的。”路之言希望最好是两败俱伤。 楚海德插手羽林军一事让路之言寝食难安,掌握住皇城守卫,就等于把持了龙椅上的皇帝,事关重大,路之言岂能不忧心忡忡。 “那……忠王他可愿意回来?”柳铮问出了事情的关键。 路之言恢复老神在在道:“他有何不愿意的?三纲在他眼里都不算什么,既然有此野心,怎会不顺势而上?” “三纲?可是有何内情?”柳铮疑惑。 路之言示意柳铮附耳过来,私语几句。 柳铮听完之后,脸上的惊讶怎么都掩饰不住,“还有这回事?看来忠王果真是狼子野心不死,这次退出朝堂也必定是以退为进,可恶我等都上了他的当,真以为他命不久矣。” “若不是钱立琛秘密来靠,我也不会得知此事,忠王果真是离经叛道之人,别看朝野内外如今对他赞誉有加。 若是日后得知他悖逆三纲,也必定会被口诛笔伐,此时站的有多高,日后跌的就有多惨。” 柳铮赞同地点头,又问道:“那请忠王回来一事,该如何谋划?” “不日就是先皇忌辰,忠王必定要来拜祭,到时我等就在那日跪请摄政王还朝,先皇在天有灵,摄政王不应辜负先皇的托付。” 宴云河并不知道有人在算计着让他还朝,他一心忙着轴承与齿轮的应用,哪有闲心想这个。 水渠虽然还没挖好,但轴承既然能做出来了,那就先给石磨装上试试效果。 原本的石磨中间只是一根木头支撑,现在还上了轴承,一个工匠更是想出了在石磨磨盘边上加钢圈和钢珠,进一步减少不必要的摩擦。 等试用的时候,果真轻松许多,肥料厂和水泥厂、铅笔厂的人用了都说好,牲畜拉起石磨来省了不少力。 工匠们见轴承这么好用,在奖金的激励下发挥想象力,水利石磨还没做好,车轴倒是先做出来了。 当第一架用上滚珠轴承的马车驶上道路时,王庄内外不少人都来围观了。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就在众多工匠喜不自胜的时候,看不懂的也大有人在,只是觉得好像是跑的快了点,外观上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宴云河坐上马车溜了一圈回来,是感觉到顺滑了些,能感觉到马跑起来省力不少。 以他的眼光来看待此时的事物不足太多,所以还是要看这个时代的人感受如何,宴云河当即就让人去试坐。 赵青从车上下来,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跑起来如飞一般。”又蹲下细看车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看到一根铁棍子。 之后鱼晚等五女也上去坐了坐,晚上还认真写了试坐报告,从反馈来看都是正面的。 次日宴云河请了几位管事来看,他们尝试之后交谈片刻,回禀道:“好好修饰一番,应能卖上高价。” 宴云河秒懂,古代版的豪车,消费阶层就是有钱人,既能挣钱,又不影响百姓,此事可干。 不过营销还是要做一下的,代言人嘛,自然要有些身份地位的,最好还爱坐着马车交际的,能够最快打开市场。 宴云河想到上次中秋诗会时结识的苏墨弟子——梅乐。有能力开诗会,说明无论是人缘交际还是财力都过关,正是上好的人选。 于是为民会第一个车行就这样开起来了,调拨人手,安排工匠入职,材料都是现成的。 宴云河又和众人想了些装饰方案,从中挑选出好用的,很快就投产了。 第40章 ◇ 顺风 梅乐下职回家就听说忠王送了自己一件礼物,本以为是些书画什么的风雅之物,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一辆车架。 看到的时候,梅乐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真的是忠王送自己的礼物? 就见这车架上面装饰有梅兰竹菊,雕工精细、雅趣横生,而那车窗竟是由小块的透明琉璃镶嵌,万字纹样的框架干净利落又喻意吉祥,和琉璃组合在一起通透又雅观。 梅乐绕着车架转了一圈,整体来看可以说是在不违制的基础上做到了极致。 他还在车尾看见一个标志,像是文字又像是图像,仔细辨认,能从中看出「顺风」二字,和整个车身融为一体,并不突兀,梅乐只当这是寓意车架出行顺利,完全不知宴云河商标的用心。 他迫不及待地进了车里,就见里面非常宽敞,车窗旁有车帘遮着,他上前拉了两下,发现车帘是可以滑动的,只从这小小一处就能看出用心的程度。 因为琉璃引起了他的兴趣,所以梅乐首先是看的车窗,紧接着他就被座椅吸引了目光,这看起来并不是寻常的木制坐具,仿佛很好坐的样子。 他试探着坐了上去,立刻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座椅竟如此柔软,他动了两下,能听到一些细小的声音,也不知里面有何机关? 好奇之心一起,梅乐掀开椅罩想要一探这座椅的真面目,谁知下面竟是皮子,他用手摸上去,能感觉出里面是填了棉的,又伸手按了下,松开时就见表面弹了起来。 梅乐又坐上去试了试,往后一靠,吁了口气,真是舒服啊,连这靠背都是贴着身体曲线的,且柔软舒适。 若是坐着这样的车架出行,想必能够给身体减轻不少负担,正好明日约了友人去登高,到时候就驾此车出行。 他东碰碰西摸摸,又在车里发现不少小机关,车板上几个半月形小孔,刚好手指能够探入,向上一拉就能拉起一面桌案,车壁也有不少放东西的暗匣,充分利用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又能让人舒适。 他钻出车,对侍立一旁的仆人道:“王府中人可有留信?” 仆从道:“有一张请帖。” 说着就将请帖送上,梅乐打开一看,是一家车行的开业请帖,他再回头去看这车架,瞬间就明白了忠王的意图,不由失笑两声,“有趣有趣,看来我是必定要去捧场的了。” 次日梅乐和事先约好的友人驾车出游,这辆外饰雅致的车架一出现果然就吸引了众人目光,友人们纷纷弃了自己的车架,上了梅乐的车。 “这车真是妙极,装了这么多东西,又坐满了人,应是很笨重的,但你们看这马拉起来却毫不费劲的样子,怕是另有玄机。”一名友人道。 梅乐正透过琉璃窗欣赏外面的景致,闻听此言就道:“昨日我没有细看,或许真有什么奇妙的地方,等到了目的地我们再细看。” “哈哈哈,什么没有细看,怕是被这车的装饰晃花了眼,没注意到别的吧?”有人拆穿他道。 梅乐和友人向来爱开玩笑,于是也跟着笑道:“你不也一样,还不是上了车才感觉出不同来?这车可是昨日刚收到的,今日第一次出来跑动,便宜你们跟着沾光了。” “也别等到什么目的地了,我们这就下车看看有什么奥秘,省得抓心挠肺无心赏景,停车!”另一位友人是个急性子,说着就叫停了马车,当先跳了下去。 几人围着车架转了两圈,一人道:“你们看这车轴,这就应当是奥妙所在。” 众人纷纷俯身看去,确实与以往不同,但内里模样却看不到,摸不清原理。 “唉,这车造价一定不菲,王爷对你是真的大方啊。”友人赞叹道。 梅乐道:“也是看我老师的面子,不过这车应是能买到的,两天后就是车行开业的日子,到时候一起去看看?” “能买?”那急性子的友人眼睛当场就亮了,他一定要买一架回去拆开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 当天众人做的诗无一不提「车」,可见这车对他们的吸引力。 而两日后的车行开业,更是无一人落下,梅乐又请了不少有钱的纨绔子弟,加上各自的书童仆从,整个车行看上去都要人满为患。 除了送给梅乐的梅兰竹菊式样,还有松梅及其他瑞兽式样,外观上自有不同,内里装饰却都一样精巧。 而它的价格也确实对得起它的装饰,竟然要百两起步,要知道一匹马也只要三十两,而这车竟比马还要贵。 当然,大部分人是不用马拉车的,用牛拉车的才是主流,但这也能说明这一辆车有多贵了。 然而有些纨绔子弟根本不把这百两银子当回事,见这车新奇,上去试坐一番,无不感到满意,当天就卖出去五辆,车行开张就是五百两进账。 买了车的自然要出来显摆,于是众人就发现这车竟比其他车跑得快得多,且牲畜并不费劲。 短短时日,顺风车就在洛城流行起来,家里出行若不用顺风,还好意思称自己为豪门? 车行一跃成为王府中最赚钱的产业,且无人能够效仿,若是和顺风一样装饰车厢,则车辆笨重,牛马拉起来费劲,整个车架的技术核心就是车轴,然而无人可以做出耐用的车轴。 就在这忙忙碌碌中,水渠也终于挖好了,以防冬天河水结冰,导致工厂停产,这石磨还要设计成水利畜力两用形式,宴云河只是个学种地的,哪懂什么机械原理。 幸好,苏墨先生的友人来了,这位未来的天工大赛评委一来就被宴云河拉了壮丁,先是听了半天宴云河的设想,以及他拿出来的齿轮、链条和轴承配件,只等他给出个设计方案来。 吕守山被苏墨一封信吸引了过来,他不曾在朝为官,身上有一股狂士气质,形容潇洒不羁,很是符合宴云河对理工大佬的期望,于是对他抱有不小的信任。 当然这是他对吕守山的说法,真实原因是:苏墨大佬推荐的人,那必定也是大佬,哪容得人挑挑拣拣,来了必须想法留住就是了。 大佬从不会让宴云河失望,实地考察后很快就给出了设计方案,作为全世界最好的「甲方」,宴云河对吕守山奉上了真挚的彩虹屁,吕大佬听得很高兴。 为了充分利用水利,几个远离水源的工厂原址就不合用了,正好现在水泥已经出产,砖头也能自产,重新规划厂区并不麻烦。 宴云河是想将厂区做成工业集聚地的,包括员工生活、子女教育、医疗交通等方面,和王庄农业互为犄角,共同发展进步。 这边佃户正欣喜于水渠的开建,那边王府又开始了招工,在这个农闲时节,几乎每户人家都想去多赚一些钱,而且预料到今年一定会过个好年。 苏墨和舒星、计蕴漫步在田地之间,一边观察新建成的水渠,一边回想今天见到的农人们,心中只余感叹。 当初为了修字典一事,苏墨和弟子们没少和这些农人打交道,可以说是亲眼目睹这些人是如何一步步改变的。 因为王府不曾间断的工事,这些佃户家里大多都有了些钱物,最直观的表现就是,招待苏墨等人时,农户们拿的出茶了。 苏墨也不曾想到,之前和宴云河定下亭下之约后,今日牵扯是越来越多了,在宴云河请他推荐人选做天工大赛评委时,苏墨甚至都没有多犹豫就给友人去了信。 细数宴云河手中的人才,除了王府原本的属官外,几乎所有的人都和苏墨关系不浅,苏墨本该避嫌的,但面对宴云河时,却又总是忽视这一点。 原因何在? 苏墨也想过,思考过后,他将原因归结于宴云河对他们这些老家伙太好了。 宴云河本身是一个非常简朴的人,从不要求自己作为王爷的规格,就连每日饭食也最多备两个菜,有时候忙起来,一碗面也能打发。 但他自己简朴,对别人却大方得很,尤其是苏墨几人,每日饭食丰富,照顾他们的仆从嘘寒问暖不断。 有时候他们沉浸在编修字典中时,仆从都会把饭端到他们身边,一顿也不能落下。 要是不吃,仆从喂也要喂到他们嘴里,因为宴云河说过,他们的身体是最重要的,所以他们即使再忙,也不曾落下一顿饭,少睡一刻钟。 苏墨亲眼看着几个友人从最初的撇清关系,到如今开口闭口赞颂王爷,却并不觉得突兀,因为这是投桃报李,宴云河真心待人,如何能不让人回以真心? 而且,宴云河从不多疑,即便是肖子谦,也从不见宴云河对他有半点不满,苏墨举荐的人,只要有才能的,都能在宴云河这里一展所长,很难不让苏墨模糊他与宴云河之间的界限。 想着这些,苏墨和两个弟子就回到了王庄,正巧撞见几人快马而来,及至近了,苏墨才发现半数人都是风尘仆仆的模样,再看他们一身悍勇气质,苏墨脑中闪过三个字——靖北军。 作者有话说: 谢谢山莲小天使的营养液,爱你,比上一个大大的心—— 第41章 ◇ 靖北 边关将领无事不可擅离职守,来的人自然不会是靖北军中的将领,而是将领的家人。 慕宏几人一见到宴云河,当即就干脆利落跪下行了个大礼,宴云河许久不曾受过如此隆重的大礼,忙将人叫起,安排落座。 当初因为铅笔一事,宴云河觉得是有人要试探自己,所以除了让留守洛城的两万靖北军活动一番外,还给北境的靖北军去了信,表面使人献毛皮,实则彰显自己在靖北军中的威信不曾减弱。 但那试探在两万靖北军稍加威慑之下,迅速偃旗息鼓了,虽然王府依然给靖北军去了信,但时间一长,宴云河渐渐就将此事抛到了脑后,直到今日慕家来人,宴云河才想起此事。 慕宏落座之后不动声色地暗中打量宴云河,只见王爷确实比以前在军中时清减不少,面上还隐见疲态,且整个人的气质也与以前大不相同。 军中将领之间早有忠王病重的传言,将军更是为此忧愁不已,虽然后来又有病情见好的消息,但终归是不安心,这次收到王府传信之后,几位将军很是重视,上好的毛皮准备了不少,又挑好了护送的人手。 消息来回,加上准备时间,不知不觉几个月就过去了,慕宏这次被选上,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护送夫人和自家五岁的小姐回洛城,当初慕夫人不愿和将军分离,非要跟着去边关,在边关诞下了小姐。 如今小姐大了点,边关苦寒,怎么比得上洛城?为了小姐好,夫人这次就带小姐回来了。 宴云河也正打量几人,从这几人的状态来看,靖北军应被训练的不错,最起码行止有度。 “几位远道而来辛苦了,边关的众位将士可都还好?”宴云河问道。 慕宏抱拳道:“大家都好,只是挂心王爷,小的看王爷清减些许,还请王爷保重自身。” 宴云河道:“孤现在已经好多了,只是忘了许多往事,实在愧对将士们的挂怀。” “只要王爷以后康健,吾等就能放心,以后王爷若是有用到我们的地方尽管吩咐,将军们都誓与王爷共进退。”慕宏的声音铿锵有力,其中的坚定清晰可闻。 说起来靖北军前任统帅正是宴云河的外公,外公只有宴云河生母这一女。 所以靖北军天然就对忠王亲近,现如今的几位将领就是宴云河外公在世时培养起来的,无一不是当作自己的亲子般对待。 惠文帝时曾为了掌控靖北军更换过几任将领,但在平八王之乱时,宴云河又给换了回去,所以现如今的靖北军才能被宴云河所掌握。 “外公半生都在边关驻扎,抵御北契的入侵,保我大郑太平繁华,孤只愿这太平能够持久,只是辛苦众位了。”宴云河道。 “守卫边关本就是吾等的职责,这些年仰赖王爷支持,日子也好过了许多,此次将军们就献上不少东西供王爷挑选,还请王爷莫要嫌弃边城物贱。”慕宏连忙道。 他们这次来洛城可谓是大张旗鼓,上百辆车马浩浩荡荡在洛城城门处排了半天队,引来围观者无数,进城之后直奔王府,之后才得知王爷在城外王庄,于是又紧急赶了过来。 “将士们的一片心意自是贵重无比,孤岂有嫌弃之理?这次也是孤任性了,劳动将士们奔波,回去的时候孤会备好给众位将士的礼物,还要劳烦诸位运送。”宴云河当时同意钟百道的主意,未尝没有和靖北军加深联系的意思。 想来钟百道也知道失忆后的王爷须得与靖北军重新接触,所以才在当时提出了这个建议。 宴云河也对大郑现在的边关是什么模样很好奇,趁着这个机会和几人交谈起来,对北契这个游牧民族也多了一些了解。 和大部分历史上的北方游牧民族类似,这个世界的北契正处于逐渐融合的时期,北契这个名称是大郑对生活在草原上的民族的一个统称。 融合的过程必定少不了争斗与流血,所以之前八王之乱时北契并没有形成强大的势力,让靖北军有能力扫平八王,反而是南边发生了叛变。 但融合的过程总会结束,十年之后北契就有能力南下侵略了,《青云掩月》中,还是楚静安力挽狂澜,生生靠杀打溃了北契。 宴云河不禁陷入了沉思,有一句话说得好:“邻居屯粮我屯枪,邻居就是我粮仓。”宴云河可不想看到大郑变成北契的粮仓。 所以,除了靖北军不能轻易动用外,还要想法对其进行武装,时刻保持靖北军的战斗力,最好趁着北契还没有完全融合时,进去插一脚。 晚上他一边看评论,一边想着还是应尽快将反射炉炼钢法琢磨出来,北边终究是个隐患,该如何一劳永逸解决这个问题呢? 他可以参考现代的经验,但那时候毕竟和大郑背景大有不同,此事得从长计较,急不来。 评论区的留言不少在欢呼期末结束,将宴云河带回了校园生活中,他忍不住想念起那个世界。 放任自己怀念了一会儿,他突然微微皱眉,他记得读者们即将期末考的留言是在上个月,这期末考进行了一个月吗? 他心中有些不安,往回翻起了评论。平常除了知识传递类的评论,其余他都很少细看,尤其是很忙的时候,他的精力也不允许。 果然,大部分说要期末考的时候是在上个月,难道他们把考前准备的时间也算进去了? 他仔细翻着评论,又发现不少评论称呼他为「打字机」、「八爪鱼太太」……虽然系统更文是从没断过,但每天三千字也称不上打字机吧? 宴云河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恰在此时,最新一条评论证实了他心中猜想。 “大大太厉害了,考试结束来看,三天就有二十多章更新,想要看看大大的存稿箱。” 三天……二十多章……可更文系统明明只在晚上九点更新的,所以,那边三天不到的时间,他这边就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了吗?他脑中空白一片,许久才寻回思绪。 他还想着等自己好起来了,就努力传达信息给学妹,让她帮自己给家人传递下消息,若真相是这样的,那还有必要吗?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个时空是什么状态,也许他和原本的摄政王是灵魂转换,而不是身死呢?他脑中思绪繁杂,一时想着或许有一天他还能回去,一时又想着回不去了,家人知不知道也无所谓,何必再给家人添一道伤? 他想起家乡屋后的杨树,想起池塘中的莲藕,想起家中朱红色的大门,却不敢再去想那门后的人。 这一刻,他只想放纵自己在夜色中哭泣。 一夜无眠,当钟百道见到宴云河时,被狠狠吓到了,他从未见过如此消沉的王爷,甚至比他大病时的脸色还要差。 “王爷可请刘良医诊过脉?没有的话,要不要请他来一趟?”钟百道说道。 他面上有掩不住的关心,宴云河稍稍提起些精神,不想让他跟着担忧,于是道:“孤过会儿就让刘良医来看看,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长史不要担心。” 保重身体的话,钟百道已经说了不少,此时只能宽慰道:“王爷若是有什么烦恼不妨和属下说说,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郁积于心伤身。” 宴云河无法对钟百道诉说个中缘由,只能笼统道:“是想到了家人。” 钟百道一脸恍然,昨日刚见了靖北军,想来是想到王爷的外公和生母了吧?正巧他今日要说的事,也与王爷的家人相关,真是撞的巧了。 “说起来,先帝的忌辰就要到了,王爷到时候是必定要去祭拜的,不知王爷可还记得祭拜的礼仪?”钟百道说出此行的目的。 宴云河自然是不知道的,他摇了摇头,“孤都忘记了,还要请长史教孤。” “此事不急,王爷先让刘良医请了脉后我们再谈不迟。”钟百道说着就起身找了侍从去请刘春。 换季的原因,此时正是风寒多发的时候,刘春自然是忙了些,之前只为王爷一人看病的时候,是能轻松不少,但刘春显然更喜欢如今的生活。 统计各个季节的常见病,研究出对症药方,隔一段时间去义诊一下,充实忙碌的生活让他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知道王爷的侍从来请他去为王爷诊脉,刘春这才惊觉自己失职了,忙提了药箱,跟着侍从面见王爷。 其实,刘春虽然不是每日都来请脉,但隔三差五还是会来一次,上次的时候王爷的脉相明明又有好转。 所以这次一看宴云河面色就心中一惊,怎么才两日不见,王爷就憔悴许多?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刘春道:“悲则气消,过度的悲易损伤心肺,王爷切忌大悲大痛,下官这就给王爷开两服药,梳理气血。” 宴云河点点头,虽然看似听医嘱,但钟百道观他神情,却也能看出他心中并未放下,心下暗叹:“王爷是重情之人,只望王爷早日放宽心吧。” 之后不提其他,只教王爷礼仪,以分散他的注意力,不使他一味沉浸在伤痛之中。 第42章 ◇ 忌辰 宴云河在努力调整着情绪,他知道自己不能一味沉浸在悲伤中,所以这几日除了与慕宏几人交流靖北军的情况,也让自己积极参与其他工作。 但一个人的状态是掩饰不了的,只不过大家都很少提起让他伤心的事,希望他早日恢复精神,于是对他愈发百依百顺起来。 就连秦典簿都不卡宴云河的经费了,苏墨更是放下一心记挂的字典,拉着贺念与宴云河出去溜了一圈,爬了宴云河一直不曾爬过的山,取了甘甜的溪泉水,泡上一盏热茶,让暖流滋润身心。 时已秋末,退去了夏日的葱茏,越发显出山的厚重。溪水活泼,又为这份厚重添了一些灵动。白云悠悠,千载万代的光阴就是这么一日日如流水滑过。 苏墨与贺念引吭高歌,声音雄浑与山间共鸣,宴云河仔细听去,才听出二人唱的是樵夫小调,简单的曲调在他们口中变得激昂,别有一番意趣。 宴云河听着歌看着景,不自禁沉浸其中,暂时抛下了心中烦恼,手指点着膝盖,应和上苏、贺二人的节拍。 舒星对着计蕴挤眉弄眼,引得计蕴注意后,小声道:“王爷心情可是好些了?” 计蕴摇头表示不知,又恢复正襟危坐的模样,舒星见他这样只觉他无趣,就不再理他了。 山间游玩尽兴之后,宴云河几人才打道回府,此次出行他们驾了两辆马车,赵青与几名侍卫则骑马跟随。 宴云河没带仆从,倒是府中给两位先生每人配了一个书童,来回就和两名弟子同坐一辆车,三个大人坐另一辆。 出门的时候,贺念就对这车赞不绝口,回去的时候倒是没那么多赞叹的话了,转而说起了这车为何这么舒适。 宴云河全程参与了车厢的设计,自然对其中的原理信手拈来,且他这人说起的时候毫不藏私,加之之前一直在整理物理方面的知识,难免就在对话中带了出来。 苏、贺两位大佬对宴云河口中的弹力、压力、摩擦力很感兴趣,他们不是不懂这些。 但将之冠以如此清晰的概念还是第一次,不由与宴云河探讨了起来。 说了半天难免口干,宴云河朝车窗外望去,想看看走到哪里了,不妨一眼就见路旁的罗老汉祖孙二人,小孙女也看见了宴云河,边对着他招手,边拉住了自家爷爷。 他忙叫停车辆,打开车窗道:“老人家去哪里?我们带您一程。” 罗老汉牵着孙女走过来,他手里提着个藤枝编的篮子,走到近前时就先将其放下,向宴云河行了一礼,接着又拿起篮子道:“听说王爷近来看着精神不佳,乡亲们家中养的鸡下了几个蛋,准备拿去给王爷补补身体,这下路上遇到,倒是巧极了。” 他说着就将篮子向宴云河递去,赵青早在他走近时就下了马,此时状似随手接过,掀开盖着的麻布,口中赞道:“这鸡蛋看着就好,指定大补。” 罗老汉显然很高兴,一张沧桑的面孔上绽开笑花,“自家养的鸡下的,这种笨鸡蛋最是养人,王爷尝尝就知道了。” 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宴云河已经下了马车,他接过篮子,从中拿了个鸡蛋握在手里看了看,也跟着道:“这鸡蛋一看就新鲜好吃,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还要多谢老丈挂心,我现在精神不错。” 宴云河知道自己收下罗老汉的鸡蛋比拒绝他更让他开心,于是欣然笑纳,又请罗老汉上车与他们同乘,送他们祖孙二人归家,罗老汉刚要拒绝,宴云河直接将小丫头抱起放在了车上。 罗老汉道:“莫要脏了王爷的车架,我们走回去就行,妮儿快下来。” 宴云河又搀扶住罗老汉,让人拿了踏凳,“不妨事,我脚底不也是踩在地上的,哪有什么干净不干净的,快上去吧,不然天就要黑了。” 苏墨与贺念也在旁帮腔,罗老汉就这样稀里糊涂上了车,等坐车上了才回过神来道:“唉,又麻烦王爷了。” 宴云河道:“哪有什么麻烦的,您是给我送鸡蛋来了,哪能再让您走着回去,再说孩子还这么小呢,走半天也得累了。” 几句话带过这茬,宴云河又问起罗老汉最近过得如何,罗老汉一一回答了。 自上次宴云河五月份去他们家喝过茶,也过去将近半年的时间了,这半年宴云河一直不得闲,只在路上遇见佃户们时,他们会远远打个招呼,倒是没有再登门过,也不知他们现今生活可有改善。 罗老汉说起自家,因为今年王府工程多,家里有几口人的农闲都去帮工了,工钱给的又多,吃的也好,整体上大家的生活都好了不少,也是感念王爷恩德,养鸡的人家这才每家拿出几个鸡蛋来送王爷,希望王爷早日养好身体。 也是宴云河最近为了分散注意力,在外面呆的时间长了,这才让人看出面色不佳,不然他们这些农户也不会知道王爷身体不好的。 虽然从名望值上能看出自己的声望在提高,但如此面对面的感受到,还是让宴云河感动中掺杂着满足,满足中又有一丝惭愧,他做的其实也并没多好,就能让人们如此感念,为了不辜负这份感情,以后他只有更加努力才行。 将罗老汉祖孙送回家中,宴云河将车上装的点心挑出来,让罗老汉拿回去给孩子们尝尝,罗老汉本不想要,在宴云河的坚持下才收了。 宴云河心中仍有对家人的思念与挂怀,但他明白不能一直沉浸在这份伤痛中,今日罗老汉的到来让他坚定了自己的理想,确认了自己未来的方向,向前进,唯有向前进才不辜负这次新生。 十月末的天气于宴云河来说已经非常冷了,他提前几天回了洛城王府,今日更是一大早就起来更换服饰。 虽一身浅淡色衣,但规格却并不低,即彰显身份地位,又表达哀思。 奉先殿中,小皇帝一板一眼地为先人上了香,待走完所有祭祀礼,小皇帝的脸都冻红了,过后他们还要亲去孝陵致祭。 回程时,宴云河与小皇帝走在最前,进宫之后,小皇帝就要去面见太后了,此时小皇帝见宴云河看他,小大人样地打招呼道:“许久不曾见过皇叔了,皇叔的身体可好些了?” 宴云河见他可爱样子,笑着答道:“好多了,皇上觉得冷吗?” 小皇帝摇摇头道:“朕不冷,母后给朕穿了许多件衣服。” 宴云河蹲下,与小皇帝视线平齐,如同逗家里小孩子一般逗小皇帝:“臣不信,除非皇上你把手放臣手中,让臣看看你的手暖不暖。” 他说着就将手摊开在小皇帝面前,小皇帝不疑有他,将自己的小手放在宴云河手心,道:“是暖的,皇叔你看。” 宴云河握住小皇帝的手,只觉一股凉意染上手心,不由用两只大手包住他的手道:“还是有些凉了,都结束了,咱们早些回去吧,莫要冻坏了身子。” 小皇帝只觉眼前的皇叔亲切,另一只手摸上宴云河的手指道:“皇叔,你的手这里怎么硬硬的?” “这是茧子,若是一直用手握着东西劳动,手上就会生出茧子。”宴云河解释道。 “皇上,该摆驾回宫了,莫要让太后娘娘久等。”一道声音打断了宴云河与小皇帝的对话,不是别人正是楚海德。 现场一时鸦雀无声,只有小皇帝没有感觉到气氛的紧绷,恋恋不舍地松开宴云河的手指,小声对宴云河道:“朕先去看望母后了,下次再与皇叔聊。” “好,下次再说。”宴云河起身送小皇帝离开。 众臣恭送小皇帝之后,理应散去了,路之言却在这个时候主动与宴云河搭话道:“许久不曾见过王爷,今日一见,王爷身体应是康健了,是否该重理朝政,接过先皇交予王爷的重任了?” 宴云河微微皱眉,看来路之言在与楚海德的争斗中落入了下风,不然也不会提出让他重返朝堂。 但宴云河并不想搅合这些事,于是故作虚弱地咳了几声道:“孤先前就已言明不再插手政事,反正交到孤手中也是一团糟,虽然愧对皇兄嘱托,但这也是无法的事,是孤无能为力,以后这朝堂还是右相和众位一起协理吧。” 路之言则道:“王爷此言差矣,之前王爷以最快的速度平叛,处理起政事更是井井有条,这都是我等看在眼中的,王爷需要休养时,我们体谅王爷不敢打扰,但如今王爷身体已然大好,正是该履行摄政王责任的时候,何故推脱不受?” 宴云河扫视众臣,将他们各异的表情尽收眼底,许久才开口道:“右相的意思孤已明白,但孤想还朝堂清明的心也是一片赤诚,如今朝中有左右两位贤相,并诸位尚书,已经将朝政料理得明明白白,何须孤再横插一手?就让孤安心做个闲云野鹤吧。” “王爷,皇上年幼,他还离不开王爷的辅佐啊,难道您忍心不管皇上吗?”路之言并不死心,还想继续劝说。 宴云河摆摆手,说道:“皇上有太后精心照顾,相信诸位也是对皇上一片忠心,不需孤再给他添乱了,就这样吧,大家都辛苦一天了,都散了吧。” “王爷!今日乃先皇忌辰,他生前是如何托付你的,你都忘了?还要故意推脱,将先皇遗命置于何处?若你今日不愿遵先皇遗诏,那下官就撞死在这,下地府告你抗旨之罪!”一名大臣高声喊道,不等众人反应就要去撞那石头柱子。 作者有话说: 谢谢山莲和淡古两位小天使的营养液,收到投喂,又是开心的一天:D; 爱你们,么么哒—— 第43章 ◇ 太后 宴云河看出这人明显是搅局的,几乎是同时和路之言喊道:“拦住他!” 皇宫侍卫中迅速冲出一人,眨眼间就将那要触柱的大臣反剪双手拿下,宴云河仔细看去,发现那人竟是楚静安,但此时他也没空去打招呼。 自宴云河受伤以来,朝臣们再没见过他怒气勃发的时候,反而将他病弱的模样记了个一清二楚,直到此时众人才恍然,王爷依然是那个摄政王。 宴云河跨前一步,他面容冷峻,独属于个人的威势压得众臣无一人敢出声,“殿前失仪,押下去交给有司治罪,革除官职,此后永不录用。” 不等此人争辩,又有两名侍卫上前将他捂嘴拖了下去。 “王爷……”楚海德声音刚出口,宴云河就转头看向他,冷冷道:“左相可是对本王的处置有什么意见?” 有些人以命相博是因为无路可走,有些人以死相逼是因为贪名逐利,宴云河敬畏生命,珍惜生命,所以对后一种人尤为不喜。 楚海德再怎么位高势大,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是不敢反驳宴云河的,只因为宴云河是一位王爷,身份地位上完全碾压众人,这个世上,真正能命令宴云河的只有小皇帝,连太后也不行,更何况是楚海德? “臣没有异议。”楚海德此时选择暂时退避,他的目的在于阻止摄政王还朝,此时看来,宴云河尚无还朝的打算。 若是能使得宴云河与路之言交恶,那是再好不过,即便不成,于他也没什么损失。 虽然这个搅局的棋子是楚海德布置的,但楚海德在分析一番利弊之后,选择舍弃这枚棋子,可惜宴云河反应太快,没有让这枚棋子发挥出作用,他想到这里,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楚静安,但凡这个儿子出来的慢些,也不会被宴云河把控住局面。 路之言却是真正出了一头冷汗,他是在之前与一些朝臣说好今日定要让摄政王应诺还朝。 但却没有以死相谏这一出,且这「谏」还明显带有逼迫意味,显然是有人在算计。 以如今朝堂的局面,路之言自然想到那人定是楚海德,他现在急需摄政王的支持,万不能于此时和摄政王交恶。 想到这里,路之言不顾自己右相的身份,直接跪下叩头道:“王爷,朝中需要您来主持大局,非是我等逼迫王爷,而是我等力有不逮,需要王爷您这根主心骨啊。” 路之言说完留下两行泪来,在场众臣竟有一半随着他跪下,恳请摄政王还朝。 宴云河深知自己此时若是还朝,不只之前说的话就像是放屁,毫无信用可言,之后在朝中的威信更是大受打击,绝不能被逼迫妥协,且自身能力与一人之下的摄政王一位并不般配,以后还是要被看笑话,名望值绝对会降,到时可能就要拖着这一副疲弱的身体一辈子了。 他当即道:“先皇忌辰不议政务,此事过后再提,诸位用心孤已知晓,会慎重考虑,今日就到此为止,孤累了,先行告退。” 说完,不管朝臣反应,径直朝宫外行去,众臣不敢阻拦,见宴云河一心要走,也是拿他毫无办法,路之言虽能跪请宴云河还朝,但却也做不出死缠烂打的事,竟让宴云河就此离去了。 楚海德看路之言这一出,冷笑一声,虽并未多说什么,但一切意思尽在不言中。 摄政王坚决拒绝还朝,无疑侧面助长了左相一党的声势,今日之后,路之言无疑是最受打击之人。 慈安宫中,太后送走几位太妃,让疲惫的小皇帝去安置了,这才得空歇息。 大太监乌盛上前,将此前发生的事丝毫不落地禀告了去,太后听完,放下手中的茶盏,思忖道:“忠王莫不是铁了心不回来了?不会,他不是那种性子的人,既然此时拒绝,那说明他认为还不是回来的时机。” 乌盛道:“忠王现在一心求名,说不准他有什么打算,之前不还传闻那什么嘛,现在他人还不是好好的,倒是朝中的人都被他当猴耍了。” “唉……”太后叹息一声,“此事也不一定,他病时宫中太医给他诊治过,那病情也并不是假的,只能说是他命大,如今倒是不知他还有何打算了。” 乌盛见太后愁眉不展,又宽慰她道:“如今有左相在前朝支应,娘娘您也不必太过忧心。” 然而太后心中却并不这么想,以她的立场,自然是忠王在朝时的那种平衡局面最好。 如今自家父亲一家独大并非是好事,反而会埋下祸端,不说路之言,就是她也是希望忠王还朝的,只可惜,自己父亲却在这一点上和她持相反态度。 至于有些人忧心的摄政王会暗害皇上一说,太后知道此事绝无可能。 因为摄政王是一个过于骄傲的人,他绝对不屑于暗算一个小孩子。 现在父亲一心想着壮大自己的势力,致力于排除异己,绝不是为臣之道,且最近颇有要干预到她头上的意思。 想到这一点,她问乌盛道:“礼部最近可还有上书?” 乌盛道:“被娘娘驳回两次后,最近倒是消停了。” 太后冷笑一声,“哀家还没死呢,就想做这后宫的主了,真是岂有此理。” 乌盛暗道太后还是太年轻,何必和前朝大臣置气,皇上年幼,该为皇上多笼络些大臣才是,哪有为了后宫这毫无用处的嫔妃得罪朝臣的? 但他是在太后身边做事的,深知太后的性子,若是他照实说了,太后非得恶了他不可。 于是只顺着太后道:“太后慈悲,免了太妃们的受戒之苦,还好几位太妃都是感恩之人,一直念着太后您的恩情。” 太后虽然身处这个位置,但她也不过二十余岁,又未曾受过什么苦头,心性本质仁善,在有人要后宫无所出的嫔妃出家为先皇祈福的时候,直接回绝了。 本来年纪轻轻守寡就很可怜了,偏有人还要你更不好过,太后感同身受,自然要维护几位太妃。 本朝对此也没什么定例,在太后看来,这都是一些朝臣闲的,先皇在位时间不长,嫔妃也不多,后宫之中就只有皇帝一个子嗣,他们倒好,一句话就要清空她这后宫了。 “只要哀家还活着一天,他们就别想从这宫中拉走一个嫔妃去做比丘尼!”太后心中犹有怒气,却也有一些是冲着父亲楚海德去的,只因在此事上,父亲和她并非一条心。 若不是左相没有表态,礼部的官员何以敢几次三番地上书?今日右相又被忠王锉了士气,只会使左相一党更加壮大,想到此处,太后吩咐道:“在内库之中选只玉如意,以哀家旨意赏给右相。” 乌盛掩下眼中惊讶,躬身领命而去。 宴云河并不知道朝堂局势的瞬息万变,他当机立断以最简单快速的方式摆脱纠缠,没想到这年头还有差点被逼上岗这样的事发生。 所以说,在特殊时期有个特权阶级的身份还是很好用的,起码能够保证自己有拒绝的权利,当然,宴云河在心中提醒自己,绝对不能沉迷于这种权利之中,打开种子商店看看,宴云河心中杂念顿消,果然,搬运种子种田才是最大的快乐啊。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楚静安,这人跟了他快一路了,美其名曰送他出宫,难得此时有见面的机会,宴云河忍不住将心里的不满倒了出来。 “你那拜帖怎么都只有一半?还有哪有人送拜帖是讲故事的,讲还讲不清楚,这样的拜帖能被人接受才怪。”宴云河一秒切换到吐槽模式。 楚静安静静听他说完,“你想看故事的后半段吗?” “当然想了。”宴云河回答的理直气壮,是人就都有好奇心嘛。 “那你为什么不回我拜帖呢?”楚静安问道,当他产生疑惑时,那就是他对此真的不解,当然,世上也并没有多少事能引起他想要探究的心情。 宴云河想到那一天一封的拜帖,顿时有看了短信不回,又被人抓住的尴尬,停下脚步支吾道:“最近太忙了,没空回,也不是只不回你的,不信你去打听打听,我是真忙到任何人的拜帖都不回的。” 楚静安就静静看着他,也不说信与不信。 宴云河转身面向楚静安,他睫毛颤动,一双凤眼满是真诚,道:“本王从不骗人,再说,孤也没必要骗你不是?” “嗯,不回也没关系的。”楚静安略微偏头,“以后我还是会每天给你送拜帖的。” “这个……直接以书信的形式也是可以的,不一定非要是拜帖啊,那故事的后续,你该写了吧?”宴云河还是忍不了作者断更的苦,试探起楚静安这位作者的态度。 “你什么时候给我回信,我什么时候写后续。”楚静安眼中带出些笑意,宴云河此时的反应都是由他产生的,这种感觉让他开心,比单单看着宴云河的容颜更让他愉快。 宴云河转身继续朝前走去,“那我以后再也不看你的帖子了,你爱写不写。” 楚静安默默跟上,走出宫门时,王府的车架已经等候在旁了,本来他们离宫门口就不远,其实两人也没说几句话。 “到门口了,你回去吧。”宴云河背对着楚静安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楚静安道:“王小二总是借钱去赌,他娘终于狠下心来要剁了他的手,就在斧头举起的那刻,你猜,会不会有人拦住他娘?” 可恶!这是其中一个故事的前半段,楚静安真是丧尽天良,此时提起不是引诱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谢谢叶止寒小天使的地雷,已经快递给王爷研究了,感谢小天使为大郑的武力发展做出的贡献。dog.JPG 第44章 ◇ 收获 宴云河自诩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一派平静地上了车,可风度之下是躁动的内心,最后还是打开车窗冲楚静安道:“莫要再给孤递帖子了。” 楚静安目送宴云河车架远去,许久才收回目光,他恢复了一贯的表情,整个人透出不近人情的冷漠。 不久,宴云河和楚静安宫门处起争端的谣言就传了出去,由是,众人更加确定摄政王果然和楚家水火不容。 宴云河并不关心是否又有谣言传出,他现在关心的是地里的土豆,几位老农顾问都说,初雪将要来临,以时间来算,此时也该收秋土豆了。 宴云河尝试着挖了一下,只见这土豆长势良好,只这一株上,大的有壮汉一个拳头那么大,小的也有鸭蛋的大小,提溜起来一大串,一直跟着他做记录的观雨和听风见了都傻眼了。 “这……这芋头真能长啊,要是地里都种上这个,冬天可就不愁吃了。”观雨喃喃道。 宴云河在旁记下这株上面总共结了几个土豆,将其装入筐中,打算带回去称重与测量尺寸,闻听观雨的话,就道:“春天还能种一茬,这些就留种吧,来年大家就都有的种了。” 听风有些兴奋,“大家知道了还不得把王爷供起来?这种子莫非真是神农送给王爷的?之前从未见过这样大这样多的芋头。” 宴云河失笑道:“哪有什么神农,这种植物别的地方有的,而且它也不是什么芋头,这叫土豆,吃起来是不一样的,以后你们尝过就知道了。” 观雨抱起装土豆的筐子,就跟抱着个宝贝一样,他忧心道:“可得把这些土豆看好了,莫要让人偷了去。” 听风道:“有赵大人他们看着呢,谁敢来偷王爷的东西,莫不是嫌命太长了?” “可不就是嫌命长,之前不是还有人在肥料厂那边鬼鬼祟祟被赵大人他们抓住的,铅笔厂那边也不肃静呢。”观雨嘴快道。 宴云河听得一怔,问观雨道:“还有这回事?” 观雨这才发觉王爷不知此事,忙找补道:“奴婢也是听别人说的,并不确定真假,但大家都这样说,应该是有这么回事的。” 宴云河点点头,若有所思道:“过后再问赵青吧,咱们先去看看麦苗长得如何了。” 晚间宴云河召见赵青,向他问起此事,赵青忙跪地请罪道:“是有这么一回事,王爷自从来了王庄,侍卫们的守卫范围就调整到了王庄这边,之前王虎说发现了可疑的人,向属下禀明之后,属下就派了几个人手过去,将那人抓获了。之前没出结果,就暂时还没向王爷禀告。” “那之后又是如何处置的?”宴云河将他叫起,又问道。 赵青一五一十道:“打了一顿,问清他的目的,交给官府处置了。” 宴云河点点头,“那他的目的是什么?是何身份?” “那人是阳城一个农庄管事的儿子,听说了咱们这儿有肥料出产,本想混进来做工,好偷个配方。 没想到肥料厂不招外人,于是在外面偷摸转悠了几天,想着接触厂里的工人,用重金收买配方,但王虎警觉,发现了他,这才没得逞。”赵青说出其中经过。 “此事辛苦你们了,以后铅笔厂、肥料厂那边你们多注意点,若是侍卫人手不够,可以从洛城靖北军中调。”宴云河有时候也并非面面俱到的,从旁辅助的人自然缺不了。 赵青忙道:“倒是该给各个厂子配些人手,如今咱们这边的名头都传出去了,虽有王爷威名在,但难保有人利欲熏心,王爷若是允许,属下这就去办。” 安保问题确实是个大问题,宴云河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只不过对人选提出了要求,只收那些有家资亲人的培养,第一要求就是品格。 赵青记下条件,转身就去张罗此事了,而宴云河也组织人手去将地里的土豆收了回来进行保存留种,等明年春天再种。 收土豆的时候,几个帮手的佃农见这地里竟然能长出这么多的芋头,都激动极了,甚至连连对着宴云河磕头,直说神农降世。 宴云河哭笑不得,对着他们一一解释这不是芋头,而是土豆,自己也不是神农。 只不过是种了一种他们没见过的农作物罢了,其他地方是有土豆的。 佃农们表面上是听懂了,转头王爷有神仙相助,种出了人头大的芋头的传说就在王庄流传开了,等再传回宴云河耳中时,那「芋头」已经能填满缸了。 左右二长史纷纷请求见识这种「芋头」,想要亲眼目睹神迹,就连长期混迹在农人之间的几位大佬都对此好奇不已。 于是,宴云河只能邀请众人去看了留种的土豆,看到那堆得满满当当的土豆。 虽然没有缸那么大让他们有些许失望,但当得知当初种下的只有三千六百个土豆,收获的却是这么满满一堆时,众人又恢复了激动。 几位大佬当场文思泉涌,诗作那是张口就来,听得宴云河是又感慨又好笑,慷慨地表示可以招待大家一顿土豆宴,众人不愿吃种子,纷纷拒绝,直到宴云河说明那是品质不足,不能留种的一些小土豆,众人这才高兴地应了。 王府大厨拿出许久不曾发挥的真本事,狠狠做了一顿大餐,煎、烤、烹、炖样样都有,让宴云河觉得自己真是屈待了人才。 而土豆以它的口味和食用价值也在众人这里留下了姓名,可怜的土豆,也终于摆脱了「芋头」这一名头,在大佬这里获得了承认。 当初雪降临时,一直忙碌的工程也短暂地停了下来,佃农们终于迎来了一年中最闲的几日,转眼就要腊月了,为了过好这个年,免不了要出门买上那么几样东西。 套上牛车,几家人挨挨挤挤坐下,晃晃悠悠的就进了城,身上的衣服已经几年没换过了,补丁都摞了好几层,先扯上一块布。 要过年了,也该甜甜嘴了,再买上一小包糖,其余的针头线脑、柴米油盐酱醋茶,零零散散竟也不少花,回去的时候虽大包小包,但花了钱的肉痛感还是让人心疼。 宴云河见有的佃户住的房屋在风雪中颇有摇摇欲坠之感,就让王行收拾出来几间空闲的屋子,一一询问那些人家需不需要暂时换房避避风雪。 本来还在担心的人家听说还有这等好事,连夜收拾东西就搬了过去,这个冬天,应是再也不会冻死人了。 工匠们那边也有好消息传出,虽然大块平板玻璃依然制造不出,但起码能吹出玻璃容器了,这一消息一经证实,洛城中的几位管事纷纷坐不住了,直接找到宴云河面前,请求将玻璃制品在他们负责的店面出售。 宴云河不偏不倚,每人都有份,将几个玻璃制品分了之后,宴云河就任他们自己发挥,挣多挣少看个人本事,几个管事俱是信心满满,直言必定不辜负王爷信任。 宴云河看过那些玻璃制品,虽然在透明度上还差些意思,且里面也有小气泡。 但能在这个时代以这么快的速度出产这些玻璃制品,本身就高人一筹。 至于宴云河本身的想法,他当然还是不满足的,而要消除玻璃中气泡必须加入澄清剂,以目前的手段来说,纯碱是最好的选择。 以芒硝、石灰石和煤末作为原料制造纯碱,不只简单好操作,还能有效降低成本,且产量也能跟得上。 想到就要去实验,在其余工匠还在与低温炼钢法死磕的时候,宴云河带着几个小帮手开始了制碱。 等原材料收集的差不多后,宴云河开始了第一步的芒硝脱水,之后石灰石与煤末碾磨成粉。 一次次的熔融,一次次的失败,然而宴云河从未放弃过,已经有人证明过这个方向是对的,那他就会坚持到成功的那一刻,刚脱离了炼钢时的灰头土脸,五位姑娘又开始和宴云河一样黑灰沾面。 她们同宴云河一样,不曾抱怨过分毫,只记录下一次次失败的过程,从中分析出是哪一步出了差错,温度把控、搅拌时机、用料多少等等,这些流程中每一个细节都关系着结果的成败。 更文系统中每日都是纯碱的制作,读者看了几天之后终于忍不住了,不少查了资料回来出主意的。 “热量不足,煤末和石灰石粉再多给一些试试,固体反应有些困难。” “搅拌间隔的时间是不是长了?四五分钟一次试一下。” “感觉是反射炉的缘故,反射炉是不是高了?” …… 一个个留言宴云河都仔细看过,一一排查,跨过不知多少个时空,两个世界的人再一次在不知情的情况产生了交流,而见证者不过寥寥。 就在这种紧张充实的忙碌中,新年也即将到来,等清荷提醒宴云河该去参加宫宴的时候,宴云河才恍然,原来是要过年了。 腊月二十九那日,宴云河换上许久不曾穿戴的蟒袍,自王府中出发,准点到达皇宫宫宴现场。 这是京中达官贵人到的最齐全的时候,还有许多宴云河不曾见过的面孔,锦衣华服在侧,满室珠光宝气彰显着这个时代最为奢华的一面,美酒佳肴依次奉上,在场众人无不笑容满面。 确实将新年的气氛拉满了,宴云河端坐在高处,将下面众人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 无论之前再怎么打生打死,此时都如一家人般和乐,就连左相夫人都在和右相夫人谈笑。 朝臣们对着小皇帝与太后说着吉祥话,顺便也和宴云河打个招呼,宴云河就当自己是个摆件,嘴角的笑容都要僵住了。 太后显然和他是一样的想法,见差不多了,将叫上了歌舞,和众人一起观赏。 第45章 ◇ 礼物 宫宴的重头戏当然是新年的封赏,太后与小皇帝也没落下宴云河,赏了不少人参鹿茸之类的补物。 小皇帝更是眼巴巴地看着宴云河,仿佛是在和宴云河要压岁钱,虽然身份不同,但小孩子的期望不能辜负,宴云河拿出准备好的红包,让宫人转交给小皇帝。 皇帝小孩子心性,在桌案底下悄悄打开,见里面除了黄灿灿的压岁钱,还有一个透明的小马驹,明年正好是马年,这小马驹正好应景,尤其这小马驹憨态可掬,稚拙中又透露着一股灵动。 小皇帝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捧在手心把玩,这只琉璃马小巧可爱,只有他手掌一半大,让他爱不释手。 他抬头看向自家皇叔,见皇叔偏过头来冲自己眨了眨眼,他一下子就笑开了,也冲皇叔眨了下眼睛,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之间这点小动作并未逃过有心人的眼睛,太后不动声色地将面前的果子切开,转头递到小皇帝面前,“陛下吃些水果。” 小皇帝忙收起小马,对太后笑道:“谢谢母后,您也吃。” 一场宫宴表面喜气洋洋,暗地里却是波涛潮涌,所幸,大好日子,也没人不开眼要找不自在,让宴云河好好吃完了一顿饭。 宫宴散去,宴云河出宫时,不意外的又是楚静安相送,宴云河打招呼道:“还没恭喜你出任中郎将。” 楚静安道:“那你打算怎么恭喜我呢?” 宴云河诧异回头,没想到口头恭喜还不行,他在袖子里摸了摸,掏出一个玻璃球,“这个行吗?” 楚静安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珠子,伸出两指从宴云河手心中拿出,举起来对着天上的月亮道:“这样就和月亮一样大了。” 没想到楚静安还有这么充满童趣的一面,宴云河忍不住笑道:“近大远小,这玻璃珠子可比不上天上的月亮。” 楚静安却道:“在我眼里,天上的月亮也不及他明亮。” “嗯?这么看来我送的礼物还算不错,你不嫌弃就好。”宴云河没想到楚静安还挺喜欢这玻璃珠子的。 楚静安收起珠子,反手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递到宴云河面前道:“新年吉祥。” 怪不得之前看楚静安衣服鼓鼓囊囊的,原来藏着礼物。 宴云河颇觉不好意思,一个玻璃珠子就换来一件礼物,让他觉得自己占了楚静安大便宜,他并不接,只玩笑般道:“这里面不会还是返还丹那样珍贵的东西吧?” 楚静安摇摇头,极为认真道:“是我自己亲手做的,并不值钱,我知道你不会收那样的,所以,这次只是普通的东西。” 这份心意不好拒绝,宴云河抬手接了过来,“多谢,也祝愿你生活如意,新年愉快。” 出了宫门,直到坐上回府的马车,宴云河才打开那个木盒,只见里面是一幅卷轴,展开来看,抬头就是四个字——泽州风光。 上面有山岭与田地,有劳作的农人,有与中州不同风格的建筑,甚至连家禽家畜也在其上,从上面的精细程度,能看出作画人的用心,而这也正是宴云河想要的。 他手指点上画中的一只家禽,嘴角不自觉露出些许笑意。 另一边宫宴散去却并未归家的左相夫人吴氏,正与自己的女儿闲话。 “这是府中王氏做的枣糕,娘娘最爱吃的,这次进宫带了些进来,娘娘要是想吃了就让人回家说一声。”吴氏看着女儿的目光满是慈爱,即便女儿已经贵为太后,在她心中,仍是小女儿模样。 太后果然欣喜道:“哀家确实想念枣糕了,还是母亲懂哀家。” 吴氏听太后自称哀家,心中一痛,险些落下泪来,还是想到这是年节,这才忍住了,只道:“早说让王氏进宫伺候娘娘,娘娘还不许,要是让王氏进宫,那不是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太后道:“王氏年纪也大了,有儿有女的,该是享福的时候了,哪能让她进来?” “她也记挂着你呢,每次都要问问你好不好,家里都惦记着娘娘,就连阿花也想念主人,时常趴在你出嫁前的闺房门前晒太阳。”吴氏说起家中宠物,眼中满是对女儿的怜惜。 阿花是太后闺中时养的猫,后来有了皇帝,怕阿花伤着孩子,这才又送回了家中,吴氏提起它,让太后也跟着思念起爱宠来。 “只要你们好,就是什么都好。”太后握住吴氏的手,说出心里话。 “我们都好,娘娘不必挂心,只是你父亲他……”吴氏话未说完,就被太后揽住胳膊打断了。 太后神色如常,只是口中道:“我和父亲的事,母亲就别管了,今天咱们只说家常,不说其他。” 吴氏无法,只得依太后的意思。 等回了家后,楚海德就问起吴氏今日和太后都谈了些什么,吴氏从不瞒着丈夫,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楚海德听完,沉默片刻道:“孩子们都大了,都有自己的心思了,我这当父亲的也管不着了。” 吴氏也是看出丈夫与女儿有些矛盾,这才在今日向女儿试探的,只是结果不尽如人意。 “你和静娴是父女,有什么话是不能摊开说的?她还能直接让你这么发愁不成?”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吴氏又叫回了女儿的闺名。 楚海德也和妻子讲不明白朝堂中的弯弯绕绕,只道:“你别操心了,时候不早了,再晚身体就撑不住了,快去收拾睡吧。” 而右相府中,路之言却是另一番忧心,前段时间,他请忠王还朝一事虽然失败了,但却意外得了太后的示好,他看出太后的意思,却也不敢完全信任她,万一这只是太后麻痹他的手段怎么办? 然而,如今的他能做的选择却不多,在左相一党的步步紧逼之下,有太后支持自然更好些,但人家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他心中难下决断。 唯有一点,他还是能够坚信的,朝中只有忠王能够与左相抗衡,还是该尽快请忠王还朝,可具体该如何做呢? 他沉思着,不多会儿,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过年的气氛会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宴云河这段时间也不曾离开王府,本来想在年前做个年终总结大会的。 没想到一头扎进纯碱炼制中,一回头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宴云河只得把这个想法推后。 又点出一批送予善堂的物资,宴云河伸了个懒腰,最近善堂中收的人越发多了,宴云河打算趁这段时间去看看情况。 车架拉着吃的用的,宴云河就去了善堂。 善堂管事早早等在门外迎接宴云河,不少孩子老人也随在他身后等待,宴云河一到,当即就迎来了一大片跪倒的人,那声「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更是震得他耳朵嗡嗡的。 宴云河让人起身,见这外面冷,老人孩子不抗冻,于是又让人都进屋去,莫要在门口等着了。 刘安心中忐忑,亦步亦趋跟在宴云河身后,直到宴云河入了正屋,这才又跪下请了次安。 宴云河将人叫起,让观雨拿出包好的红包发给刘安,刘安嘴里说着吉祥话接了过来,心中也安定了几分。 宴云河一贯的直接,发完红包就问出心中的疑惑:“孤看这善堂多了许多人,不只有老人,还有许多婴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刘安道:“是善堂的名声传了出去,不少老人自己找过来的,至于婴儿,则多是被人遗弃在善堂门口的。” “你仔细说来,这老人为何无人赡养?遗弃婴儿的人可有线索?”宴云河不自觉皱起眉头。 刘安道:“这善堂开起来之后,名声就传了出去,起先还只是一些乞丐前来,后来就有些老人前来投靠,他们也是衣衫褴褛,腿脚不便,小的想着王爷是要行善事的,于是就收留了他们,谁知道这一发就不可收拾了。” 这世间从不缺少小人,有些人看到善堂的空子,就想从中占些便宜,不愿赡养家中老人的,就寻了善堂这个门路,而有的老人也会主动来善堂,这样还给自家儿女省了不少钱财,反正在善堂过的比在自家还好,这个便宜谁占不是占? 至于婴儿,那更是简单,生了养不起,或者是生了个女娃不想要的,都知道善堂好,自然要往善堂门口放了,这样孩子起码还能活。 宴云河听完再是好脾气此时也要忍不住了,这可真是人善被人欺,做好事还做成冤大头了。 他当即对刘安道:“不赡养父母是大罪,你排查出那些儿女俱在还要赖在善堂的,直接去府衙状告他们儿女,若是有特殊情况的,就收了赡养费,仍可以呆在咱们善堂,至于那些遗弃婴儿的……” 若是较真的话,虽然善堂门口可能不会再出现被遗弃的婴儿,但说不准就会被遗弃到别处了,丢在这里还能活命,丢在别处可能直接就死了,宴云河对这些婴儿不忍心,所以他不想采取强硬的手段。 他叹了口气道:“将这些婴儿的户籍落在善堂中,以后若是能平安长大的,与其亲生父母再无瓜葛,凡是有来寻亲的,一律告到府衙判他遗弃之罪,务必将这个条例宣告众人听。” 作者有话说: 感谢叶止寒小天使的地雷和山莲小天使的营养液,么么哒,送上2021年的最后一个香吻,小天使们莫嫌弃。 有一个消息要通知大家,这恐怕是咱们今年的最后一面了,虽然很舍不得,但因为不可抗原因,今年只能和大家道别了,呜呜呜,大家,咱们明年再见了。 第46章 ◇ 成功 宴云河留下鱼晚等五女在善堂协助,自己则返回王府,虽然知道这世间有百态,并不总是美好的,但宴云河心中怒火仍旧存在,脑子里嗡嗡地发晕。 到王府下车的时候宴云河才觉察出,自己头晕并不完全是气的,也可能是感冒了,在古代感冒可不是小事,无奈之下,宴云河只好进入好好养病模式。 也是他名望值涨起来之后就有点飘了,之前沉浸在制纯碱之中,加上熬夜抄写物理知识,也是累着了,他本身体质只恢复到中老年之间的程度,加上天气原因,会病倒也不是很意外。 宴云河这一病可真是惊动了整个王府,不说本就在休假的左右长史了,就连苏墨几位大佬也表示了慰问,宫中更是派出了许久未见的崔太医,可惜吴余圣已经不相信崔太医了,采用的还是刘春的治疗方案。 如此病了十余日,等好起来正月十五都过完了,错过了今年的元宵灯会。 鱼晚五女很是自责,她们平常跟着王爷进进出出,竟然没想到要提醒王爷注意休息,尤其两个侍女出身的,更是羞愧难当。 虽然她们请罪的时候,宴云河直接说不是她们的错,但她们心里仍不好受。 等宴云河病好了之后,再不是之前一声不吭的模样,每日都要督促宴云河休息。 养病期间为了不使每日更文重回上一次卧床的状况,宴云河只能不让自己闲着。 于是,楚静安的故事帖又被宴云河捡了起来,只苦了随他看帖的读者们,所有故事都是没有大结局的,直呼从没见过这么多「坑」的文,再不给个结局,他们就要脱坑了。 宴云河心想,这绝不是我自己要求的,是读者们想要,于是,宴云河「勉为其难」地提笔给楚静安回了信。 楚静安收到回信,整理了所有的书稿,亲自送上门来,宴云河都亲自回信了,也不好将人拒之门外,只得将人请了进来,这还是楚静安第一次正式上门拜访,先不说外界是何反应,只说见过林争的王府侍卫、下人无不目瞪口呆。 宴云河裹了个严实,对楚静安道:“你也真是不懂得避嫌,你这样,左相和太后知道吗?” 楚静安这次也不送返还丹了,只将自己带来的滋补圣品一件件往外拿,“他们并不管我如何做,你不必担心。” “为何不管你?” “为何要管我?” 宴云河无奈,“你的性子一直是这样的吗?” “据我所知,未曾变过。”楚静安难得有些玩笑的意味说话。 宴云河一直有一个疑惑,恰好今日难得与楚静安开诚布公谈话,于是就问出来了,“除了容貌,你对孤另眼相待还有别的原因吗?” 楚静安思索片刻道:“以前别人总说我像块石头,我一直不懂他们为何这样说,直到遇到你之后,才知道原来我之前的十几年确实是一直麻木地活着,在你这里,我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情绪,我想知道自己是活着的,所以才想一直呆在你身边。” 宴云河皱眉,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他不认为一个人会对另一人产生无缘无故的喜爱与憎恶。 所以,这里面一定有他不知道的隐情,鉴于这种情况有点匪夷所思,而宴云河身上最超乎常理的就是系统的存在。 莫非,楚静安亲近他的原因与系统有关?而自己的穿越也应有系统的因素影响,所以,这个与他绑定的系统,到底是因何存在的呢? 系统没有人工客服,这个问题宴云河暂时无解,只能搁置一旁,等待解题的时机。 得知楚静安是因为这个才对自己的态度有所不同之后,宴云河倒是不那么排斥与楚静安相处了,难得的与楚静安闲聊了一下午,这才知道,楚静安是在市井中收集的故事素材,那些他一直以来只以为是小说的故事,原来是真实发生的事件。 那些嬉笑怒骂、爱恨情仇有了确切的载体,而宴云河也在这一段段无常世事中认识了这个时代。 只这一点,宴云河就要感谢楚静安,因他所处的地位,有些事他是无从得知的,但这些都在楚静安的故事中。 眼前的少年渐渐褪去了青涩,初见时的野性也仿佛被端庄规整的衣袍驯服,宴云河看出这个少年在成长,只盼往后二人不用兵戎相见。 因为年终总结大会没有开成,病好之后,宴云河直接弄了个年初表彰大会,参与大会的人数还不少,除了一些王府属官外,最受瞩目的就是卫有荣及一群工匠。 每个工厂评出优秀员工,于众人瞩目中上台领取奖赏,王爷亲自嘉奖,为他们带上大红花,在场就没有一个不激动的。 为民会中的干事也受到了王爷的奖赏,除金银财物外,还有代表荣誉的奖章。 致力于教育王府奴仆的周纪善更是受人爱戴,不只宴云河肯定他做出的贡献,学生们也对他满是感激,周玉在这一刻甚至觉得自己的人生圆满了。 及至工匠们接受表彰的时候,一系列成果公布出来,大家才知道原来平常不声不响的工匠竟做出了如此令人惊叹的事。 当看到宴云河对他们的贡献尤为赞赏后,参加表彰大会的不少人都动起了心思。 看来这做工匠也不错,据说他们在王爷那领的赏比工厂的工人还多。 不知不觉中,在他们的心中,工匠的地位已经悄然提升了,卫有荣看着众人艳羡的目光,他再次坚定了跟着王爷干的决心,天工大赛必须打响名头,这次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一场表彰大会的激励成果是很有效的,年后大家的工作积极性提高了不少,每个人都是干劲十足。 当然,最让宴云河高兴的还是低温炼钢法的成功,经过几十次的实验之后,在吕守山的指导下,工匠们终于交出了令人满意的答卷,这也意味着,大郑的冶铁技术迈入了一个新的台阶。 那日送别慕宏的时候,宴云河将新造的钢刀送给慕宏道:“你们试试这些兵器是否趁手,过后将用后感觉写信寄回来,北契那边还要你们多注意,若是能让他们一直处于混战状态最好。” 慕宏将宴云河的嘱托一一记下,末了对宴云河道:“但有靖北军在的一天,就绝不让北契踏足大郑一步,还请王爷多保重身体。” 无论《青云掩月》中他们的最终结局如何,宴云河知道这一刻慕宏保家卫国的心是真的,就像他知道小皇帝或许会在最后猜忌他,但曾有那么一刻,小皇帝也是真心将他当叔叔一样。 或许是病好带走了霉运,在炼钢法取得成功之后,不久纯碱也制作了出来。 解决方法还是评论区的读者提出的。 “去问了老师回来了,将煤末换成木炭试试,煤末中或许含有硫,会对结果产生影响,木炭就没有这个问题,这次一定能行!” 这次果真成功了,无水芒硝、木炭和石灰石粉加热反应,生成碳酸钠、硫化钙和二氧化碳,硫化钙微溶于水,发生水解反应,可用水浸取碳酸钠(纯碱),最后几经蒸发、结晶、煅烧,就能得出纯碱。 鱼晚她们抱在一起兴奋地叫了出来,善堂一事处理完之后,她们重新回到了宴云河身边,也同宴云河一起推进着纯碱的制造,此时再看那记录着一项项数据的纸张,只觉得心血全没白费,高兴的差点哭出来。 原来这就是成功的喜悦,她们将这份喜悦记在心里,此后做事时不再害怕失败,因为她们知道这些失败终会指引她们走向成功。 当纯碱制造成功之后,宴云河迅速在玻璃制作中加入纯碱做澄清剂,实验过剂量之后,新一批玻璃成品果然好多了。 宴云河仔细打磨着手中的玻璃镜片,这是宴云河第一次尝试制作放大镜,大郑也有会打磨水晶的匠人,制作一个放大镜并不困难。 这一批的玻璃制品澄澈透亮,在洛城一经面世就被抢购一空,但宴云河并不满足于洛城这一块地盘,任何东西,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而宴云河还没赚够本,不能让玻璃这么快就成为「习以为常」之物。 恰好秦当的想法和他一样,在见识了玻璃制品的产能之后,秦当当即就建议,将玻璃制品运往江南销售。 江南富庶并不是一句空话,且前几年的战乱也并未波及江南,否则大郑也不会这么快就恢复过来,所以,要论富足还是江南。 宴云河自然赞成秦当的提议,他咨询过几位管事的意见,将本次玻璃制品销售中,表现最好的一位管事派往江南开拓市场,翟管事毫不犹豫地接下了此事,并且表示一定不负王爷嘱托。 眼下,宴云河将打磨好的镜片放到眼前试用,效果已经达到了他的预期,以后观察作物生长也能更仔细了,他满足地长出一口气。下一步就是望远镜,制成之后就给靖北军送去。 而经过这些时日的整理,初中物理部分也已经誊抄完毕,为了检验这些知识是否做到了简单易懂,宴云河先让五女试读了,五人表示,读是能读,但离全部读懂还是有些距离。 宴云河表示不急,看来他们还是缺少一位物理老师,而正制作水利石碾模型的吕守山还不知道一张大饼就要从天而降。 作者有话说: 谢谢山莲的地雷和淡古的营养液,2022的第一个抱抱希望小天使们不要拒绝啊。 祝愿所有的小天使们2022万事顺意,好运常伴身边,开心快乐每一天。感谢大家陪伴菜鸡作者走过了2021,感恩有你们。比心—— 第47章 ◇ 格物 吕守山缓缓朝模型中注入水流,倾泻而下的水柱击打在水轮叶片之上,水轮开始转动起来,附着在水轮上的齿轮带动链条,将紧连在另一端的齿轮带转,之后一环扣一环的齿轮运作,直至最终端的石磨开始了旋转。 一边思索一边记录的吕守山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唤他,于是暂时停下了动作,起身去开门,门外是一名王府老仆,见了吕守山之后甚是恭敬道:“吕先生,王爷有请。” 听是宴云河有事相商,吕守山赶忙收拾了一下就去面见宴云河,顺便也将水利石磨的模型带去给王爷瞧瞧,若是有什么建议也可尽早提出。 宴云河见了模型之后连连称赞,若不是现在正处于结冰期,简直恨不得立马将水车架在河流之上,引流水过来。 “上次的低温炼钢法还没正式谢过吕先生,这次先生又成功制出石磨模型,孤心中对吕先生有千般感谢,只恨言语不能完全表达孤的谢意,唯有拿些财物给先生改善生活了,先生若是有什么需求也请不吝表达,让孤为先生尽些心意。” 吕守山不敢居功,忙道:“方法都是王爷提供的,在下也只不过据此完善罢了,当不得王爷如此夸奖,实在是让在下羞愧难安。” 他这次之所以应了苏墨的邀请,前来做天工大赛的评委,除了兴趣所在,还有一个原因,王府给的实在太多了。 吕守山不是视钱财如粪土的清高之人,他虽然看上去像是个狂士,却并非不知柴米油盐之人,近些年因为他爱好格物一道,已经花费不少。 但赚取的钱财却没多少,难得有他感兴趣又能赚钱的事,不来还等什么? 宴云河观他神色,知道他所言不假,能够看出吕守山确实是良善之人。 于是拿出整理过的物理书递给他,“孤这里有些关于格物一道的书册,知道吕先生对此深有研究,不知吕先生对此是否有兴趣?” 吕守山接了过来,随手翻开第一页,这是一本以简体字写就的书册,虽则如此,吕守山阅读起来却是毫无障碍,他很快就被书册里的内容吸引了。 “对,这里所言极对。嗯,这样解释也行。原来这个是要这样算的。”吕守山看了完全停不下来,嘴里自顾自嘀咕着,完全忘了这里还有旁人的存在。 宴云河并不打扰他,悄悄退了出去,待到用餐时间才返回提醒吕守山莫要空腹,吕守山从知识的海洋中翱翔回来,才意识到时间已过去很久。 “王爷恕罪,是在下沉迷书中怠慢了王爷。”吕守山说完这句道歉的话,又急急问道:“在下看这书尚有未道尽之处,不知王爷那里可有下册?” 宴云河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吕先生别急,下册尚在整理之中,咱们先用饭,之后再详谈其他。” 不怪吕守山心急,这本格物之书中以最清晰明了的文字,讲述了这世间的真理,吕守山读了之后有豁然开朗之感,之前一些模模糊糊的概念一下子清晰了。 心不在焉地吃完了饭,吕守山总算等到了王爷发话,“不知吕先生对这本书中的内容都能理解吗?” 吕守山道:“此书虽是用白话写就,但道理却讲得清楚明白,即便对格物一道一无所知之人,看完之后也是能理解大半的。” “那吕先生对这书可感兴趣?”宴云河看吕守山的态度,心中已有成算,此时只不过打开个话头。 吕守山自是点头不已,“不知此书作者是哪位先生?王爷能否为在下引见一下?若是可以,在下想拜在这位先生门下,和他学习格物。” 引见自然是做不到的,宴云河只道这位先生不在这个世界,吕守山连连叹息,只能感叹自己生不逢时。 宴云河又道:“虽则如此,但孤手中还有关于格物一道的书册,吕先生若是有兴趣,待孤整理出来,尽可拿去阅览,只是有一事却也需要先生帮忙。” 吕守山忙道:“帮忙不敢当,王爷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只要是在下能做的,绝不推脱。” “孤想请先生担任老师,将这格物一道教给更多的人,不知先生可愿意?”宴云河说着拿出一份计划书,正是有关于技工学校的设想。 吕守山接过打开一看,里面详细介绍了技工学校的教学模式,这有别于传统模式的教学方式让吕守山大开眼界,对于他来说,这没有什么不可以的,自是点头应下了此事。 苏墨等人在编修字典,吕守山是一早就知道的,且他已经看过字典的格式,也认同这将会使更多的人习得文字,从王爷拿出的格物一书也能看出,这就是为后续教学做的准备。 吕守山不由在心中暗道:“难怪我读此书时,总觉得有哪里不同,原来区别在此处,这就是一本为了教会别人学识的书籍,并不掺杂任何私人感想。” 见吕守山答应的干脆,宴云河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正好府里的几位老师傅吕先生也都认识了,您不妨和他们据此书讲解一二,看他们是否能理解,若是他们听起来困难,还要吕先生费心教导。” 认真说起来,吕守山是没什么教学经验的,不过苏墨经验丰富,吕守山已经决定自己若是教不好就去找他取经。 更何况,他手里还握着这本格物书,将道理讲得这么明白了,哪还有讲不通的? 现在,吕守山只想赶紧看完这本书,将那些理论知识都吸收了,自己要是一知半解的,哪能教会别人? 将物理老师定下一个之后,宴云河依然不能放松,每日的抄写不能停止,各项工程倒是进度稳定,他们砖石水泥自产自销,新划分出来的厂区是一天一个样。 明月高悬,烟灵挑了一下灯芯,看向披着棉被坐在桌前整理纸张的鱼晚,叹息道:“今日已经很晚了,先歇了吧,天冷莫要感染了风寒。” 鱼晚艳丽的面庞难掩疲惫,但她还是坚持道:“就差一点了,等我抄完这些就去睡。” “王爷也说过,这些不急,还是身体要紧,明日再抄也不迟。”烟灵又劝了一句。 “好姐姐,是我想要快点抄完的,这里有很多我看不懂的地方,抄完之后,明天好拿去请教吕先生呢。”鱼晚头也不抬地说道。 烟灵摇摇头,“这格物一道就这么让你着迷?连觉都不睡了,算了,我不管你了,我先去睡了。” 鱼晚胡乱嗯嗯两声,手下动作不停,烟灵无奈只得由她去了。嘴上说着自己要去睡了,过不一会儿,烟灵却提着一壶热水回来了,给鱼晚倒上一碗热水,自己也捧了一本书看了起来。 听见动静的鱼晚抬头,就见袅袅水汽在自己与烟灵直接荡起,不由弯起嘴角,甜甜蜜蜜地对烟灵说道:“谢谢烟灵姐,就知道你最疼我。” “我是怕你真的病了,到时候还不是要我来照顾?正好我这里周纪善新编的书还没看完,陪你一起好了,要病咱们就一起来。”烟灵也披了件袄子在身上,她不用抄书,两只手都缩在了衣服里。 不提还在奋战的两人,另一间房中,也有两个未眠之人。 “紫棠,这是周纪善之后要讲的内容,你莫要忘了看,王爷最近忙着写书,咱们也正好抓抓功课,不然就要落下别人太多了。”雪青将新书放在紫棠桌上,嘴里还不忘叮嘱。 紫棠点点头,手下的铅笔一下一下地点在桌面上,像是有什么犹豫不决的事情。 雪青见此就问道:“还在为你那份计划书发愁呢?” 紫棠不好意思地笑笑,“也不知道王爷看了会不会笑话我,其实我有点不敢对王爷提起此事。” “有什么不敢提起的?善堂也是王爷重点关注的地方,我看王爷对那里可上心了,你的建议也是对善堂好。”雪青宽慰道。 上次五女跟着处理善堂中事时,紫棠发现一些婴幼儿在善堂中颇有不便。 于是起了将小孩子分出来另行照看的想法,但这样一来,无疑是要加大开支的,而这又是没有盈利的事,所以紫棠一直犹豫要不要对王爷提起。 想到那些孩子,紫棠心中就不是滋味,认真说起来,紫棠当初也算是被遗弃的孤儿,所以难免感同身受,想要做些什么。 这些时日在王爷身边,她们也学到了些东西,所以紫棠就草拟了一份计划书,最近还在完善之中。 但紫棠心中其实还是犹豫的,不知该不该以自己的私心去麻烦王爷。 雪青揽住紫棠的肩膀,“王爷不是说过一个叫「投资」的词吗?你就将这事当成是在拉王爷投资,拉到了最好,拉不到也没关系,王爷不会因为这个就怪罪的。” “正因为王爷那么好,所以我才犹豫的,即怕王爷答应了,最后却是吃亏,又怕王爷不答应,孩子们难受。”紫棠声音渐低,“若是我也能为王爷挣到钱就好了,就可以有胆气请求王爷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山莲小天使的手榴弹,能收到脑电波发送的谢意吗?试图做法ing 第48章 ◇ 发现 “挣钱哪有那么容易?咱们尚算好的了,你看那些庄户人家,可是连识字的机会也没有呢。”雪青说完就帮着紫棠整理了桌面,“今日不早了,快睡吧,日子总在往好了过的,你光发愁也没用,想做就去做吧。” 直到入睡,紫棠还在想着计划书的事,今夜注定难眠。 张小春就没这个烦恼了,她是个心大的,学完了今日的课程就早早歇着了。 只不过梦中还在想着那水利石磨的模型罢了,那个模型可真好玩,张小春非常喜欢,甚至想要自己手工做一个。 时间驾着马车轰隆隆就过去了,开春时节,新的一轮春耕也要开始了,宴云河看着种子商店中的玉米、红薯、棉花,挑挑拣拣,最终分别选择了一个品种兑换出来。 依照老办法,混着其他不知名种子,各自分了地种植下去。去年留种的土豆自然也不能落下,这次就不是只有一点点土豆了,合计有百亩之多。 还有不多的春小麦种子,因为种植了冬小麦,今年就没有再兑换春小麦,有限的人气值当然要用在钢刃上。 这个工作量已经不是宴云河自己能做完的,找了人手之后,宴云河一个个教导种植方法,不说宴云河很重视这次春耕,左右二位长史更是有过之无不及,亲自挽了袖子下地。 苏墨几个文士也不甘落后,这几日也是围着土豆打转,众人对这种高产作物报以无上的热情。 宴云河只有更重视的份,亲自指导农人种植,不说红薯和棉花了,只最简单的玉米也要一一说清楚,上一世就曾有玉米种植过于密集,导致产量不佳的事情发生,在大郑这个种子极为珍贵的时代,再怎么用心都不为过。 随着河流的解冻,几架水车也落了户,纵横交错的水渠保证了王庄内农田的供水,再向下,就是几座新建工厂,水利石磨也从模型走向了正式试用,吕守山指导着工匠安装好水车,检查完毕,随着一声令下,水流顺着水道击打在水轮叶片上。 模型所演示的一切,在这一刻真实上演了,张小春兴奋地拍起了双手。 因为兴趣所致,水利石磨建设期间,她没少参与,如今结合新学到的格物知识,更是对其中原理一清二楚。 亲眼见证了石磨的运转,要说最高兴的还是宴云河,看看这一溜的整齐厂房,宴云河心中就舒坦无比。 水泥厂等几个工厂转移到这边,那边旧厂房也没闲着,充作了玻璃厂、制碱厂和车厂,以规模来算,玻璃厂还只算是个小作坊,但这个小作坊却有不少人在盯着。 崔管事的玻璃制品已经在江南打开了销路,如今以日进斗金来形容完全不夸张,因为产量有限,现在的玻璃制品市场完全是需大于求。 欢呼雀跃的人群中,有小孩子兴奋地来回奔跑,虽有家长喝止不让他们靠近水边,但面对新鲜事物的激动情绪却在大人和孩子间传播,以至于全员喜气洋洋的情况下,一张面瘫脸就显得格外突出。 宴云河看见楚静安的面瘫脸,不由想起他那特殊情况,他有心想要探究楚静安到底是对他哪里感兴趣,所以最近倒是不曾拒绝楚静安的接近。 依照《青云掩月》所著,原摄政王宴云河和楚静安除了敌对关系,并不存在其他纠葛,而宴云河本身的容貌不曾变过,若楚静安因相貌对他感兴趣,那同样也该对原摄政王感兴趣。 所以,楚静安现今对宴云河有好感的原因,绝对不止是容貌的原因,而宴云河能想到的,除了自己本身的灵魂之外,剩下的就是神秘的系统了。 宴云河曾当着楚静安的面摆弄系统界面,但楚静安并无任何触动,当日的更新也如往常一样,不见丝毫特殊。虽然只是个尝试,解不解的开谜团无所谓,但宴云河心里还是想要探究出原因的,他私心里想着找到因由之后,自己或许还能穿回原本的时空。 此时面对热闹的人群,宴云河就忍不住探究,问楚静安道:“你现在能受到大家的情绪感染吗?” 楚静安面上显露出些许疑惑,并不明显,“我不想被他人感染,但若是你想感染我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那就是没有感觉,不会受到他人的情绪感染,那你现在看到我还会感觉欢喜吗?”宴云河接着探寻道。 楚静安点点头,“欢喜的,这里有涨涨的感觉。” 他说着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一双黑眸专注地看着宴云河,人群中他的眼睛一直追逐着宴云河,不曾偏离一刻。 宴云河沉默片刻,最终只是拍了拍楚静安的肩膀,像是在安慰他一般,“你要多和人接触,去尝试体会他人情感,希望你有好起来的一天。” 虽然有些不解,但楚静安还是认真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宴云河的话,那模样颇是乖巧,勾起了宴云河心中的几分怜惜,这还是个少年人呢。 虽然世间总总并不都是甜的,但若感觉不到红尘五味也是一种遗憾。 就在王庄欢天喜地庆祝之时,左相府中几人却是忧心忡忡。 “测验结果出来了,这种车轴的负重远超寻常车轴,战时运送粮草物资没有车架可以比得上,而且试做的一些车轴也不如顺风车行出产的,恐怕我们最担心的情况已经发生了。”一名幕僚沉重道。 楚海德按着眉心,下撇的嘴角昭示他并不美妙的心情,“派去王庄打探消息的人如何说的?” “王庄守卫严密,我们的人根本进不去,本想要收买一二人员,但佃户们一问三不知,王庄仆人又警惕得很,简直如铁桶一般,滴水不漏。所以,至今也没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别看王庄现在招收了不少人手做工,但能接触到核心的却根本没有,几个新建工厂全都是王庄内部人员调派不说,且还都对忠王忠心耿耿,冒然接触的,都被举报了,以至于现在外面的人对着王庄是无从插手。 “最近靖北军那边可有什么异动?”楚海德看向另一位幕僚,询问起靖北军的消息。 那幕僚摇摇头,“大的动作没有,小打小闹了几场,和往年情况一般无二。只不过和王府往来的信件较往年多两封,却也不好证明什么。” 楚海德面色不虞,“工部那边的研究结果应该也出来了,上次是路之言请忠王还朝,这次要轮到工部出面了?听说那王庄现在建设的欣欣向荣,众人都道忠王有理政之才,倒显得我庸碌无为,迫害了忠王一般。” 众人尽皆沉默不语,良久才有一人道:“不止如此,虽然几个工厂的机密我们探听不到,但据说忠王觅得良种,有了产量巨多的作物,此事曾有人亲眼见过,且今年春耕之时,王庄更是大面积种植,以后情况只会更糟糕,还是应早想应对之策才是。” 若真有什么高产作物,加上如今车轴上表现出来的王府锻造工艺,那宴云河手中要粮有粮要兵有兵,别说等小皇帝长大了,只怕过不了三五年,这龙椅就得换个人坐了。 “那高产作物是什么?可探听到了?”楚海德问道。 “听农户说是芋头,但和芋头又有些差别,您看,咱们是不是想法子寻一些来研究研究。” 这明显是想要派人去偷种,工厂他们进不去,那地里的东西还能拿不到? “听闻小公子和忠王有些交集,不知公子那里能否打探些消息?”幕僚试探着问道。 楚静安如今在洛城也不是没名没姓的人物,多少人在盯着这位左相家唯一的公子。 不曾想,这位公子却和忠王往来密切,消息传出时,不知惊掉了多少人的下巴。 楚海德听了这话,面上一黑,脸色更难看了,“他不掺和这些事,忠王的事你们也少在他面前提起。” 几个幕僚连连称是,心中却在暗自思量左相的用意,难道是在铺后路?看来左相也不是完全看好小皇帝啊,若是陛下真的有个万一,那下一任皇帝人选,必定是忠王,也不怪左相两手准备,实在是因为当今太小了,长成是需要时间的,而时间是最不等人的。 楚海德估算的没错,工部如今也正在为顺风车行的车轴一事忙碌。 自从顺风车在洛城流行,凡是豪门贵公子出门必定是乘坐顺风车,夫人小姐也爱这车的雅致舒适,整个洛城上层都被这车攻陷了。 原本工部的人都以为这车也就是看起来好看而已,直到估算出那车架的重量,以及仅凭一匹马就能带动这辆并不多么轻便的车架,他们才重视起来。 和水泥一样,第一时间当然是要仿造,工部的工匠很快就给出了答卷,里面的滚珠必须用钢,且顺风车的车轴里面的滚珠就是用的钢料。 起先,众人也只会感叹王爷的大手笔,并且觉得这车卖百两也不算坑人。但随后那车架卖出去了一辆又一辆,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对劲,这滚珠的模样不太像百炼钢啊。 那边专研了几日的工匠传来消息,车轴里面的滚珠并不是百炼钢,众人这才惊讶异常,不是百炼钢,却有着百炼钢一样的品质,这,到底是如何锻造出来的?它真正的产量又是几何? 若用在锻造兵器上,效果又如何? 第49章 ◇ 招生 紫棠抱着怀里的计划书在王爷书房门前徘徊,本已下定决心要将计划书给王爷过目,征求王爷同意的,但临到眼前,她又开始犹豫了。 这些时日她也不是闭门只写计划书的,每个休息日她都会去善堂帮忙,这份计划书是她充分了解过善堂的情况之后完善的,也向善堂管事刘安询问过意见,刘安也支持她的想法,现今的善堂属实是事多且杂,将小孩子分出去反而是件好事。 紫棠之所以犹豫,还是因为自己只是一介奴仆之身,却要去让主子支持自己的想法,这是超出本分的事情,清荷教导侍女之时,第一条就是让她们谨守本分,做好自己分内之事。 但在王爷身边接受教导时,王爷却鼓励她们表达自己的想法,从每日报告到时时提点,这与紫棠她们之前接受地教导完全相反,她心中自然是信服王爷的,却也常常感到困惑与矛盾。 听风端着茶盘回来,一眼就看见来回打转的紫棠,忙上前小声打招呼道:“紫棠姑娘是要求见王爷吗?我这就进去禀告。” 紫棠点点头,没有否认,等听风进去了,她捂住心口呼出一口气,缓解自己的紧张,都到这来了,哪还有退缩的道理? 本就决定趁着新厂建成,王爷这几天高兴才来提这事的,即便王爷不赞成此事,也决计不会大发雷霆的。 宴云河当然不会生气,他甚至是有些欣慰的,紫棠能发现问题,并且提出自己的想法,写下了计划书来找他,这本来就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他当初坚持让女子应聘,并将她们带在身边,为的就是培养独立自强的人才。 且紫棠这份计划书写的实在漂亮,没有枉费每日写的报告,也能看出她是根据实际情况,用心做出了这份计划书。 宴云河看着面前忐忑的紫棠道:“如若孤将此事全权交由你负责,你能办好吗?” 紫棠不由睁大眼睛,几乎是立刻就回答道:“能!”这是下意识的反应,等她回答完,才发现自己应下了什么。 “我、奴婢见识浅薄,或许可以做些小事,全部交由奴婢来做,奴婢怕自己担不起这大任。”紫棠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妄言,其实她对自己并没有信心。 就在她低落之时,却听王爷说道:“怕什么?这计划书不是你写的吗?能做出如此详尽计划的人怎能妄自菲薄,你放心大胆地去做,万事都有王府兜底,不要害怕。” 紫棠眼眶有些发热,这是她人生之中第一次这么被人毫无保留地支持,有人撑腰的感觉真好,将她心中的犹疑全部扫空。 她郑重地对王爷说道:“王爷信任奴婢,奴婢一定会好好干,多谢王爷支持奴婢、教导奴婢,父母虽给了奴婢第一次生命,却早早将奴婢抛弃,多亏王爷教导才使奴婢懂了这许多道理,王爷是奴婢的再生父母。” 紫棠说完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再抬头时,脸上已满是坚定。 宴云河阻拦不及,无奈受了这大礼,离开座椅上前扶起紫棠道:“孤只不过提供了一个机会,是你自己抓住了它,所以,你最该感谢的是自己,是你的努力造就了如今的人生,天救自救者,希望你往后也不要辜负今天的自己。” 宴云河给了紫棠手令,让她能够便宜行事,善堂如今的规模确实小了,且婴儿的确需要额外的照顾,紫棠能够发现问题并提出解决方案,可以说是认真思考过的人,没有枉费宴云河从一众人中选拔出她们的一片苦心。 不提紫棠那边如何规划,却说王庄这边的工程又进了一步,提了将近一年的学校,终于在这个春季竣工了。 名字依然是简单的「第一」系列,这所洛城第一学院按照现代学校的建筑模式,黑板粉笔桌椅一应俱全,完全是为一对多的教学模式打造的。 挂牌那天,苏墨等几位学者也一并在场,看着宽敞的课室,整齐的桌椅,他们心中不由有些期待这里坐满学子的那天。 好事成双,在众人为这学校欢庆之时,苏墨将编修好的第一版字典送到了宴云河眼前。 “这是……”宴云河接过字典,字典进入雕版印刷阶段之后,宴云河就很少参与了,没想到竟是已经做成了。 这本字典收录了三千常用字,格式是宴云河与几位大佬商量着来的,具体释义都是几位学者带着弟子们所完成,他们城里城外地走访,与百姓闲谈,务必做到能让百姓理解字的含义。 直到今日,这部将近一年完成三千字的字典才面世,它里面有着众人的心血,承载着无数人的希望,厚重的不只是它的外形,还有它的内在。 它没有什么高大上的名字,封皮上「百姓字典」四个字简单明了,这就是给老百姓用的,它只有一个功用——识字,里面没有什么大道理,却又饱含着对天下人的爱护。 宴云河双手托着字典,忍不住对着苏墨等人深施一礼,“几位先生辛苦了,这天下幸甚有诸位。” 几人相视一眼,亦对着宴云河拱手为礼,苏墨道:“没有王爷的支持,哪来今天这《百姓字典》的面世?有王爷在,才是大郑最大的幸事。” 他们在此互相行礼,却使围观众人好奇心起,王爷请诸位先生编修字典一事在王府也不是秘密,众人对这成品自然是想要一睹为快。 吴余圣离得最近,在宴云河起身的时候,很自然地接过了宴云河手中的字典,入手只觉份量扎实,翻开一看,不由被里面的内容抓住了心神。 钟百道也不矜持,凑过去和吴余圣一起观看,越看眉头扬得越高,口中更是惊叹连连,只引得众人恨不得伸长了脖子一起看。 苏墨心中不无振奋,虽然这还不是完整版的字典,但他已经有信心编出完整版字典,只不过有一事,还需要王爷来拿主意。 “如今初级版字典做出来了,雕版已成,想要多少就能印刷多少,只这价格,依王爷看该如何定才好?”苏墨问道。 宴云河想到现代关于字典定价一事,他没有犹豫就道:“按一斤猪肉的市价来定,凡入学者,由学校采购的,再在此基础上半价出售,先生们以为如何?” 纸墨都不便宜,宴云河此举可以说是完全在做赔本买卖,但众人却对他的这份心感佩良多,字典为何要定这么低的价格?只不过是为了能让百姓用得起。 让《百姓字典》无愧于它的名字,苏墨甚至由此想到,或许在王爷的带领下,大郑真的能有人人都能读得起书的那一天。 这件事,就连一向严抓开销的秦当都没有反对,在场属官想到了那一天王爷说起自己理想的样子。 如今大半年过去,王爷确实一直在践行自己的理念,这也让他们深刻地意识到,王爷那天说的并不是空话。 学校已成,在招收生源的同时,聘请老师一事也被提上了日程。 为民会新开了车厂、制碱厂与玻璃厂,人手不足,第二轮招聘会也应开办了。 相较于第一次的毫无头绪,第二轮的应聘者准备时间更充足,经验也有,报名人数也增加不少。 尤其是女子,见了鱼晚等五人的工作之后,打消了一开始的顾虑,这次也积极报名了。 学了注音和简体字的,也就王府奴仆这一批人了,如今在周玉周纪善的实验中,教材也积累了不少,应对第一波学生完全没问题。 于是,洛城第一学院招生的消息在洛城流传开来。 不少人对此事好奇,因为还从没见过哪一个学院是这种招生模式的,它没有强调自己的师资力量,并且言明教学不以科举为目的,教学内容又是俗体字,这谁愿意去? 读书人对洛城第一学院嗤之以鼻,傻子才去这学院学习吧?这读出来能做啥? 然而现实是,洛城百姓对此非常积极,甚至有周边乡里的百姓不辞辛劳,专门赶来送孩子入学的。 “奇怪,这些百姓莫不是昏了头了,送孩子去那什么学院,学个俗体字有什么用?”一名书生看向将学院报名处围了个水泄不通的百姓,眼中满是疑惑。 同伴答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早叫你多出来走走看看了,一门心思的闭门造车早晚要落后,现在知道我说的在理了吧。” 书生忙拱手作揖,“饶了我吧,快告诉我这里面的门道,解了在下心中疑惑吧。” 同伴这才道:“你有所不知,这学院的学生学出来是能入王府名下的那几个工厂的。据说那工厂的薪酬非常优厚,不少人打破脑袋想往里面挤,可惜王府不招外人,这大概是入那工厂的唯一机会,所以他们才这么积极的。” 书生疑惑道:“王府的几个工厂我也听说过一二,据说那里守卫深严,有许多不可泄露的秘密,他们真的会招收外人吗?” 第50章 ◇ 铁器 “堂堂摄政王不至于骗人,且之前铅笔一事就能看出忠王的理念,这个学院应是忠王践行自己理念的一环,如此看来,此事绝不可能有假。”同伴显然是思索过此事的,随口就能说出其中一二。 书生也知道年前曾有铅笔与毛笔的争端,事后王府右长史曾出过一篇文章,里面阐述了忠王对于教化一道的理念——有教无类,且争取让更多人有识字的机会与能力。 “那束脩很便宜吗?我看这些报名之人也不像富贵人家。”书生问出自己心中另一个困惑之处。 同伴也对此不甚了解,二人干脆在人群中寻了个要报名的人,问出心中的困惑。 “学院有助学金的,大人们说了,家里不富裕的可以先不交束脩,待学成之后,要为工厂工作。 到时候赚的钱再补上就行,这就跟那学徒差不多,还比做那学徒强呢,这可是能识字的。”被询问的是一位带着儿子报名的老汉,此时一五一十道来,看他神情显然激动不已。 书生和同伴对视一眼,谢过老汉之后,二人的惊讶与叹服再也无法掩饰,“不愧是我大郑的摄政王。”同伴赞叹声起,书生亦点头赞同。 在王庄之内,佃户们的反应比洛城居民还要热烈,几乎家家户户都要出两个人入学院,报名处每天都人满为患。 且这次王爷特意说明,本次招生要将女子包含在内,并且在学院划分出了女子分院,老师就是第二次招聘的女子。 虽然女子报名不多,但还是有三十多个女娃尝试,洛城居民那里没有特别说明女子入学一事,倒都是男子报名。 这些女娃年纪不大,都是佃户家的孩子,也是出于对王爷的信任,这才将孩子送来。大户人家或许会在意女儿家抛头露面,但这些佃户却没有这些顾忌,在连饭都要吃不饱的情况下,谁还在意那个,乡间小孩子扎堆玩的时候,哪分什么男女。 周玉虽然不解为何一定要招收女学生,但他深知一点,自己是王府属官,所以只要听从王爷的命令即可。 更何况,他也教了不少王府的女仆,这些时日下来,多少也是有感情的,他自然希望这些女仆能有更好的将来,做一名女先生,显然要比原先的奴仆身份好些。 就这样,洛城第一学院顺利完成招生,且严重超标。于是,当宴云河去旁听第一节 课开讲的时候,就发现教室里外都围满了人,原本准备的桌椅根本坐不下,不少人自己搬个凳子,或者拿个草垫子,挨挨挤挤凑合坐。 宴云河见此情况,一面让王行加盖教室,一面与周玉商议课程安排,最后终于将人都安排好了,矿区那边又申请招收矿工,因为水利石磨的应用,效率提高了,原材料却有点供应不上。 除招收人手外,宴云河第一反应仍然是改进技术,正好开春之后又来了几位天工大赛评委,他就请了包含吕守山在内的几位先生一起喝茶,提了关于轨道设计的事,不管其他人的态度如何,吕守山倒是很积极地揽过了此事。 在座的几位或许将这件事当成了宴云河对他们的考验,都没有拒绝参与此事,不管他们此次前来目的为何,在发现吕守山手中的物理书之后,俱都有了留下的想法。 这边宴云河投入到建设大业之中,那边有人终于坐不住了。 祁阳舒就任工部尚书一职以来,自认兢兢业业,虽不能说是十全十美,但也没有懈怠分毫,直到水泥与车轴的相继出现,让他怀疑起自己是否真的尽到了职责。 这种想法在马车驶入王府新修建的水泥路时达到了顶峰,若大郑都是如此坦途,那天下何处去不得?更主要的是,配上顺风车行出产的车辆,战时的物资运输也将会迈上一个新台阶。 想到车轴表现出的堪比百炼钢品质的滚珠,祁阳舒心中思绪繁杂,先前早有摄政王野心勃勃一说。 虽然王爷后来激流勇退,但近来的一系列表现却表明摄政王并不是真的淡泊名利。 细究起来,如今忠王的声势竟比当朝时还要鼎盛,可谓是赚足了名利,再加上这战争利器,让祁阳舒很难不多想。 且王庄高产作物的消息在朝中已不是秘密,可以说是满朝都在观望,只等今年秋收看个究竟,若情况属实,那时忠王将无人可挡。 这不,之前还在谋划让忠王重归朝堂牵制左相的路之言,最近都歇了心思,唯恐偷鸡不成蚀把米,使得皇上帝位不保。 朝中各派都有他们各自的心思,中立派的祁阳舒却不能对忠王的动作视而不见,若有朝一日忠王发难,最先遭殃的恐怕就是他们工部,毕竟,「技不如人」就是工部的错处。 铁器一事事关重大,祁阳舒也顾不得什么拜帖不拜帖的,直接上门求见,只希望忠王莫要将他拒之门外。 宴云河听到工部尚书祁阳舒求见时,在脑中想了一下,才想起祁阳舒的样貌,对于祁阳舒求见的目的,宴云河能猜出其中一二,直接使人将其带来,没有拒之不见。 祁阳舒见了宴云河,姿态放的极低,先是大礼参拜,被宴云河请起之后连茶都不曾饮一口,就对着宴云河连连恭维。 先是从水泥说起,道是去年已经用水泥修筑过堤坝,效果良好,今年将会扩大规模,又赞叹水泥路的便利,车马在上面行驶如飞一般。 宴云河听了半天彩虹屁,在旁笑的脸都快僵了,祁阳舒这边才将话题引到车轴上面。 “不曾想这小小的滚珠竟有如此大的学问,匠人们观察许久都不得其中奥秘,若是能将其用在兵刃之上,我大郑的武力将更进一步,届时将再无人敢冒犯我大郑国威。”祁阳舒边说边观察忠王神色。 却见忠王神色如常,宛如谪仙般的面容不见一丝波澜,似是没有听出祁阳舒此话中的深意。 祁阳舒摸不准忠王的心思,只得再次开口道:“靖北军与王爷关系颇深,王爷难道不曾想过加强靖北军的实力吗?” 只要忠王有意愿强化靖北军,那势必要通过朝廷,到时这铁器的秘密也将被朝廷所掌握。 祁阳舒会这么认为的原因只有一个——盐铁官营。若忠王要为靖北军更换武器,只能通过官方的路子,私下营造那就是将造反一事挑到明面上。 他小打小闹造些车轴什么的,风头正盛之时无人敢说什么,但若是打造兵器,那就是犯了大多数人的忌讳。 宴云河早有预料会被人找上门,当初一个水泥都能让工部重视,冶铁技术的进步又怎会被他们忽视?可以说是,他早就等着工部的人上门了。 “祁大人认为这世间最利之物就是钢铁了吗?”宴云河却问道。 祁阳舒不懂忠王为何如此问,只照着心中所想答道:“以兵器来说,确实没有比钢铁更适用的了。” 宴云河叹了一口气,“祁大人,自铁器成为兵刃出现在兵士们手中,距今已经有多久了?” “从典籍记载来看,已经有千余载。”祁阳舒说起时,有些恍惚地意识到,这时间竟已有这么长。 “铁器之前是铜器,铜器之前是石器。你看这历史总是在进步的,你不觉得铁器作为主要兵器的时间已经太久了吗?”宴云河问道。 祁阳舒不解道:“虽则如此,但铁器之利世间少有,恕下官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替代品。” 宴云河从桌面上的一堆书中抽出了其中一本,将其递给祁阳舒道:“这是本王偶然看到的一本书,里面记载了一位商人的出海事迹,他言道,船只行驶于海上时,常能遇到别国的海船,这些船上配备有种武器。 一旦开战就向对方投掷,船只触之即燃,且发射之时势大力猛,稍小的船只轻易就能被击穿。” 双手接过王爷递过来的书册,祁阳舒仔细看去,就见书名《出海记》三个大字,简洁明了,一看就知其内容,书里夹着枚书签,他翻到此处,就见上面记载的正是著书人海上遇险,遭遇了两只船队开战的事情。 这里作者对双方是如何战斗的描述详尽,更是将那船上利器说的惊天动地,直言不可战胜。 祁阳舒读完之后,合上手中的书册道:“王爷是想说这书里的武器才是最厉害的?下官斗胆一言,商人多好夸大虚实,先不说是不是确有其事,即便有,论投掷类的武器,我大郑也是不缺的。” 宴云河心中暗叹,他想要的是大炮,可不是投石机。 农大学妹给的剧情描述,宴云河经常重复看,里面有一个剧情是女主面对太后的质疑,摔碎了镜子,要以镜子碎片自刎以证清白。 这摔碎的镜子自然是玻璃镜子,但宴云河穿越过来至今不曾见到此物,说明大郑目前是没有的,而王府的玻璃厂出产玻璃制品之前,大郑的玻璃制品都不常见,那缘何十年后就有了呢?只能是境外舶来品。 第51章 ◇ 架空 《青云掩月》的故事背景是架空的,这就导致了宴云河把握不了现在所处的阶段,论文学,各方面著作该有的都有,论生产力,又显得大郑非常落后。 只从宴云河熟悉的植物种植来说,农人还是以种植五谷为主。单说棉花一项,从种子商店的人气值价格看,大郑是有棉花种子的,但宴云河调查过,洛城百姓并不知道棉花。 而在宴云河原本所处的时代,宋末元初时棉花就已经大量传入内地。 因此,对于大郑以外的其他地方如今正处于什么样的生产力水平,宴云河也不能确定,他有心收集资料,正好看到了这本《出海记》,以此判断如今的世界局势当然有所偏差,但宴云河依然能从中看出,这个世界确实在滚滚前进。 面对祁阳舒的质疑,宴云河能够理解,但这不是自身停滞不前的借口,当别人都在前进的时候,停滞就是落后,落后就要挨打。 “无论书里所言是否属实,我们都应该提高警惕,这个世界上也不是只有大郑一个国家。 若我们安于现状,迟早会有被人超越的一天,到时候,大郑就是别人眼里的一块肥肉,你能想象那一天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吗?” 祁阳舒心里不愿多做猜想,在大郑这片土地上,无论再怎么朝代更迭,始终都是天下最强者,对于宴云河的话,他只觉得是在危言耸听。 即便自诩为中立派,祁阳舒某些时候还是会陷入朝堂争斗的思维误区。 比如现在他就在想忠王此番话的目的,是不是代表他并不想交出冶铁法。 谁知下一刻,他的这个想法就被忠王推翻了,只听宴云河道:“冶铁技术孤并不打算藏私,孤会安排匠人传授此法,但孤也有一个要求,晚些时日王府这边将会新建一所技工学校,孤希望工部所属的匠师可以入驻,到时候自会有人讲授炼钢法。” 祁阳舒心中一喜一忧,喜的自然是此行目的达成,新式炼钢法有望学成。 忧的却是,如此一来,工部怕是要和忠王绑定,此后忠王若是有心重回朝堂,怕是要卷入朝堂内斗之中。 “下官多谢王爷慷慨,只不知这技工学校是怎么个章程?”虽然有所顾虑,但显然得利更多,不管怎样。这个学校都得去入驻。 宴云河在桌上翻找几下,从中拿出有关技工学校的计划书,将其递给祁阳舒阅读。 祁阳舒读完,皱眉道:“师父传授之时不得藏私,那王爷的炼钢法是否也在其中?铁之一事事关重大,如果有,还请王爷将其剔除。” 这个道理宴云河自然懂得,这个时代严格把控铁器,他也是支持的,“祁大人放心,炼钢法乃机密要事,孤不会轻易示人。” 祁阳舒放下心来,“王爷深明大义,下官佩服。” 宴云河不将他的客套话放在心里,看他像是同意匠师入驻技工学校的样子,又接着道:“孤之所以请工部所属匠师入技工学校,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那就是和他们一起钻研新武器,就如这书中所写的一样。” 研制武器乃是朝廷的事,祁阳舒虽不想让宴云河掺和,但他立刻想到,炼钢法都是王府改进的,可见王府工匠的厉害,能合作自然再好不过,若真研究出来了,那他可就不用再这么来求秘法了。 想到这一点,祁阳舒终是没有拒绝,届时安排人员过来,事先提醒注意保密便是。 及至祁阳舒告辞离去,路上还在沉思,忠王为何对一本书中不知真假的战争场面如此上心,初时他只以为是忠王杞人忧天,但若仔细琢磨其中蕴含的危机,他就不寒而栗。 回去之后,祁阳舒当即就找人收集资料,看那书中记载是否属实,无论如何,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而在祁阳舒告辞不久,之前宴云河吩咐打磨的望远镜也终于制作完成,他试用一番,远处的景色清晰可见,成品相当不错。 宴云河将其拿在手中端详,这次制作了总计有十只望远镜,思索片刻后,他拿出其中一只让人送进了宫里,过完年之后他再未见过小皇帝,不知小侄子对他送的礼物是否感兴趣。 剩余的被快马送往边境,交给靖北军将士试用,之前试用的兵器反馈良好。 但碍于大郑律法,宴云河并不能大规模制造,如今祁阳舒的到来反而解了他的急。 可以说,从顺风车行开办以来,宴云河就在等着这一天,所以祁阳舒来拜见他毫不意外。 另一边,他不知道的是,因他送给皇帝小侄子的新年礼物,导致小皇帝正在接受太后的劝导。 玻璃小马安静地躺在太后手边的案几上,宫人都在外面候着,整个室内只余太后的声音。 “玩物丧志,太傅讲课的时候要认真听,哀家之前不是对陛下说过吗?课上把玩这种小物件,如何能学好?太傅虽不敢苛责你,但哀家教过你的,陛下是把哀家的话都当成耳边风了?” 皇帝低着头不敢看太后,小声道:“朕知错了,以后太傅上课朕一定会认真听的,母后就原谅朕这一次吧。” 太后看他样子,怒气一下涌了上来,“说过多少次了,你是国君,要有君王的气概,畏畏缩缩的成何体统,即便是认错,那也不能低头哈腰。” 小皇帝马上挺直了腰杆,面对太后的怒火还是不敢大声,只小声分辩道:“朕只是在母后面前才这样的,对别人时朕都按照母后教导的做。” 皇上正值启蒙的时候,先前太后不放心,偷偷去看了几次,直到这一次发现了皇上在听讲时的小动作。 小皇帝实在是喜爱这只玻璃小马,时时拿在手里把玩,那天听太傅讲课时也握在手里,就被太后看到了,太后当时虽没说什么,过后将他叫来身边,屏退众人,只余母子二人时就开始了训导。 太后按着额头,尚还年轻美丽的面容上满是忧虑,“做错事必须挨罚,皇上将今日太傅所讲内容抄写十遍,你要牢记自己的职责,万万不可松懈。” 说教半天,太后也有些乏了,见皇帝认错态度诚恳,这才唤了人进来添茶倒水。 太后身边的大太监乌盛,手里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偷偷觑了几眼二位主子的脸色,见太后面上似有余怒未消,于是打消了嘴里的话,只小心翼翼地给太后奉上茶水。 太后转眼看到案几上的小马,拿起来就想要摔出去,但临到末了看见皇上眼巴巴的神情,又止住了动作。 她无奈叹了一口气,“这小玩意暂时由哀家为你保管,等你什么时候学会克制了,哀家再还给你。” 皇帝上前拉住太后的手,有些难过地说道:“都是朕的错,母后别生气了,气坏了身体怎么办?儿不能没有母后。” 见他如此情态,想到儿子小小年纪就失去父亲,太后眼眶发热,反手握住儿子的小手,“那皇上以后要听话,认真听太傅讲课,记住了吗?” 皇帝点点头,“朕都记住了,以后绝不再犯,这小马就交给母后保管,朕再不要回来了。” 太后面色这才好看了许多,等皇帝走了,才对乌盛发表自己对忠王的不快,“哀家看忠王送皇上这小玩意就是为了教坏皇上,哀家就说他没事对皇上献什么殷勤,原来在这等着呢。” 乌盛附和几句,想到王府新送来的物件,开口道:“娘娘说的是,这不,王府又给皇上送来个什么望远镜,奴婢瞧着新奇着呢,刚才皇上在的时候没敢说,怕勾起皇上的心思,您现在是不是给掌掌眼,看看这东西适不适合送到陛下面前。” “忠王又给皇上送东西了?你拿来给哀家瞧瞧。”太后皱起眉来,不会真的要让她说中了吧?忠王无事给皇上献什么殷勤,莫不是想要趁着皇上年幼,引得他坏了性子? 乌盛很快将望远镜拿了过来,奉到太后面前道:“就是此物,放到眼前看极远处就和在眼前一样,像是那神仙本事千里眼,您试试,去外面看得才远呢。” 太后将其放到眼前一瞧,先是被唬了一跳,马上就从自己眼前拿开了,握在手里翻来覆去仔细端详,想要看出其中的门道。 就见这望远镜圆筒状,前后都有一块玻璃,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表面倒是毫不起眼,不见丝毫装饰,不像是要呈到御前的东西。 “王府的人可有什么话说?” 乌盛答道:“并未多言,只说这是忠王送给皇上的,说了用法就走了。” 太后并不是没有见识的妇人,相反,她可以说得上是博览群书,因着舅家武将出身。 即便是兵书也有所涉猎,此时她就判断出这望远镜在战场上必定能发挥出很大的作用。 “奇怪,他为何要送这个给皇上?他到底是如何想的?”太后自言自语道,想到自家弟弟与忠王有些交道,就让乌盛去找楚静安来,问问他对忠王了解多少。 不一会儿,乌盛就来禀告说楚静安今日休沐,要不要去家中将人宣进宫里。 此事不急在一时,太后没有大费周章,只等楚静安当值时再说。 而休沐中的楚静安,此时正在王庄看宴云河画图。 第52章 ◇ 心动 楚静安现在对王庄也是熟门熟路,来了把马一放就往地头跑,因为每日的这个时辰宴云河都在地里查看幼苗的情况。 果不其然,他远远的就看到宴云河的身影,待到他走到近前,就见宴云河正坐在地上,膝头放着块小木板,板子上夹着个本子,而宴云河正低头在上面写着什么。 观雨、听风都在不远处的地里低头拔草,楚静安步子轻,他的到来没有惊动他们,只自己往宴云河身后一站,俯身看去,就见宴云河原来正在那本子上画着幼苗的图像。 这图像也不像传统的画法,而是用铅笔画成,画的内容更不写意,反而极尽写实,每个叶片上的脉络都画的清晰。 楚静安静静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微微偏头,目光再次转向宴云河,就见他修眉微蹙,低垂的凤眼在眼尾弯出雅丽的弧度,微微凹陷眉尾下方染着一抹薄红,又平添几许婉约。 从上方俯视下去,显得那睫毛长且密,每一次地颤动都像是在楚静安心上挠了一下,楚静安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只知道自己一辈子也看不够。 之前楚静安不动时,让沉浸在画图中的宴云河察觉不到,此时他一偏头,终是惊动了低头作画的宴云河。 宴云河下意识一抬头,就与后方俯身注视着他的楚静安对上了视线。 冷不防的,后面突然冒出一个人,将宴云河吓了一跳,一时失语,只睁大了眼睛瞪着楚静安,两三息后,宴云河才缓过来,不满道:“你走路怎么没声音的,来了也不打招呼,站在背后吓人做什么?” 有功夫真是了不起,神出鬼没的,随时随地都能吓人。 楚静安不知怎么的,和宴云河对上视线后竟有些耳热,他直起身,脚步微移坐到宴云河身边,开口就是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只是你太认真了,没听到我来时的动静。” 这几日天气不甚晴朗,春季细雨珍贵,怕是要有几日连绵细雨,趁着今日无雨,宴云河来地里画起了草图。 宴云河偏头看他,就见楚静安虽是不拘小节地坐在地上,但他身姿依然笔挺,不见松懈的姿态,“说起来,你最近是不是又长高了,适才你在我身后,看上去比初见时变了许多。” 刚才宴云河一回头虽说被吓了一下,但还是注意到了楚静安的变化,去年初见时楚静安还是少年人的模样,此时再看,已有成年的样子。 “是吗?我没太在意,反正每年都在长的。”楚静安随口道。 早已过了生长期的宴云河忍不住侧目,年轻还是好啊,哪像他,现在都觉得自己是老人家了。 虽然名望值最近又涨了不少,但却仍没回到他原本的状态,不知是不是身体影响心理的因素,他现在就总觉得自己老了许多。 正这么想着,楚静安就开口道:“你的身体最近是不是好了许多?送你的补品都用了没?” 宴云河点点头,开玩笑道:“是好了许多,以后不要送补品来了,我听刘良医说,城里药铺中的补品都要被你搬空了,你也给别人留点。” “嗯。”楚静安应了一声,想了下又道:“没有搬空。” 宴云河也没特意说明是玩笑话,他知道楚静安性子特别,相处下来也早过了不说话就会尴尬的阶段,放他在一边坐着,自顾画起了图。 他画完玉米幼苗的外形图,又开始画起剖面图,这个之前在学校时就学过。 如今画起来倒是驾轻就熟,只偶尔会拨弄脚边的玉米苗,看看这种子种出的玉米有什么特性,然后将其画下。 一旁的楚静安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那里的热度退了下去,只不过刚才一瞬间的意乱还在他脑中不停回放。 他想到宴云河睁圆了双眸,黑白分明的眼中满是他的影子,再没有其他。他的心好似漏跳了一瞬,他有些疑惑不解,这种情绪又属于哪种呢?他为何会有种迫切想要做些什么的冲动? 等宴云河终于告一段落后,今日的观察也就结束了,他转头对楚静安道:“来时吃饭了吗?要一起去用餐吗?” “好。”楚静安起身,将手递给宴云河。 宴云河收起本子,自然而然地拉住楚静安的手站起身,弯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又给楚静安身上也拍了拍,这才道:“差不多了,回去再换衣服吧。” 他自己一身粗布衣服,沾了泥土倒不明显,楚静安的衣裳却是好布料做成的,脏了就显得可惜。 “忘了让你不要坐地上,这一身衣服都脏了。”宴云河小声嘟囔道。 “没关系,脏了再洗就是。”楚静安习武时也是时时在泥地里滚过的,所以对衣服上沾的泥并不在意。 反而是宴云河知道这个时代布帛珍贵,勤俭节约珍惜物品的雷达就响了,很是可惜好东西被破坏。 “布帛做成不易,该爱惜的时候还是要爱惜一些,当然,你家有钱,还是随你心意吧。”宴云河想到楚静安到底是左相府的公子,虽不至于穷奢极欲,但想来也是没穷过的。 所以,宴云河并不拿自己的价值观来对楚静安说教,只不过略微说了下自己的想法。 楚静安静静看他整理,突然说道:“你不像是一个王爷。” 宴云河动作一顿,他刚穿过来的时候,面对王府众人会有意识地端着王爷架子,等来了王庄,整天与农作物打交道,这种架子就越来越少摆了。 但他这种转变可以说是由环境改变造成的,王府众人知道王爷变了,却也觉得这种转变并不突兀。 楚静安先前与宴云河接触不多,频繁往来也就这两个月的时间,所以在楚静安的印象中,宴云河一直是如今这个模样的。 按理说,天潢贵胄再怎么体恤下民,也不会如宴云河这般,他们骨子里都是高高在上的,而宴云河这个王爷却常常给人一种,他与众人并无不同的感觉。 细细究来,宴云河本身是特殊的,这种特殊在他的行为与他的身份相矛盾这点表现的尤其明显,而楚静安正是看到了这些特殊之处才有感而发。 “那你说说,孤哪里不像个王爷了?”宴云河背过手去,微抬着下巴,摆出高冷的姿态。 楚静安眼中带笑,知道宴云河爱与他玩笑,于是顺着他回道:“或许是王爷太过平易近人了。” 宴云河就也笑开了,“那就当你是在夸奖本王了,赏你一顿饭吃。” 叫上观雨、听风,几人就打道回府了。 刚用完饭,就有人来禀报周玉求见,这几日学院的事多且杂,周玉忙得脚不沾地,这次是将新出版的教材,以及各会议纪要拿来给宴云河过目。 宴云河翻阅过后,沉思片刻道:“术数方面的教学再抓紧些,权重当与文学类相同,各种运算方式的讲述再简单易懂些。还有一点,学院内现在人员混杂,纪律方面一切从严。” 周玉每天大会小会开个不停,新招聘的人手还不熟练,也是唯恐出现什么差池,但有一点却也要禀明王爷。 “属下记住了,现如今学院已成,王庄这边的学生能应聘的都出去做事了,现在府内人员已少了许多,王爷是不是要再调用些奴仆?” 这事本不是周玉的职责范围,只是他与仆从们交流多了,难免看出些情况。作为一名王府属官,他自然要与王爷提提此事。 现在王府的下人都是由清荷管着的,此事宴云河还要问过清荷的意见才好作答。 于是回道:“此事孤记在心里了,周纪善最近也辛苦了,若是还发现什么问题,只管向孤提出。” 周玉该说的说完,还有大堆事等着他,又急忙忙地告辞而去,让宴云河觉得自己不给他涨工资都对不起他。 大家都很忙,宴云河还要将画好的植株草图交给雕版工匠,之后他打算做一个种植手册,讲述如何科学种田。 尤其是土豆、红薯、玉米这几样新作物,必须得拿出个章程来,他还考虑在书册最后附上几个食谱,教人几种新粮食的食用方法。 总之,每人每天都有许多事做。 楚静安默默充当背景板,宴云河转头就见他捧着茶壶试水温,差点忘了,这里是有一个闲人的,宴云河默默扶额。 “口渴了吗?水有点凉了,我去换点热的。”楚静安说完就脚步轻快地出门找听风添水了。 “唉,未来杀神在给我端茶倒水,压力突然就上来了。”宴云河伸了个懒腰。 而就在此时,阴了几天的天空终是飘下雨丝。 洛城城门处一片骚动,旅人们纷纷拿出自带的雨具罩在身上,这时候淋了雨是会生病的,常年在外行走的人尤其注意这一点。 水生拿出蓑衣给自家老爹披上,自己则带了顶斗笠,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头顶,也算是聊胜于无。 “终于赶到洛城了,进城咱们就吃顿好的,也不知这王府在哪,咱们去报名的时候是不是要先换身衣服?”水生说着看向老爹。 水生父亲看向前面的人群,答道:“先进城再说吧,拿好路引。” 第53章 ◇ 见闻 水生和父亲是跟着商队来的洛城,他家在滨州,位于极东处,出门就见海,他们本地人也多以打渔为生。 出门万事难,按说水生他们轻易是不会出远门的,但去年的时候,县衙突然贴出了洛城将要举办天工大赛的告示。 因为奖金金额巨大,在他们那个小地方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引起了轰动,明明大赛还没开始,众人就像是已经见到了第一名得主,对其开始了艳羡地讨论。 水生自然也知道了此事,他平时就爱鼓捣些小物件,觉得自己完全能参加这次大赛,于是就将这个想法和家里人说了。 起初大家都不看好,平常也没少说水生不务正业,但水生给他们演示了几样有趣的东西之后,大家倒不是很坚决了。 于是水生自己找好了商队,等着开春跟着商队的船进洛城,父亲不放心他,也跟着一起来相互照应。 洛城守卫严格,仔细看过他们的路引之后才放行,二人一进城就看花了眼,水生眼睛都不够使的,只觉得把自己前半生见过的人加起来,都没有今天一天见的多。 父子二人本来想吃顿好的,最后一问价格又舍不得了,只在一个挑担卖炊饼的那里买了两个炊饼垫垫肚子。 吃的已经很贵了,更别说住的地方,水生爹拉着蓑衣的带子道:“先去报了名,之后咱们就去找找这城外的庙宇,那里住起来应该便宜些,实在不行,咱们就去住土地庙。” 水生一路上和商队的人打听过,知道这是穷人出门在外最好的去处,自然十分赞成老爹的话,于是二人就一路打探着去了报名处。 本以为王府的人都应是眼高于顶的,没想到他们到了之后才发现,那接待的人对他们甚是客气,不因他们穿的破烂轻视他们,甚至还问他们吃过饭没。 得知他们每人只吃过一个炊饼,立马就让人去安排饭食了。 两碗热乎乎的汤面下肚,浑身的寒意就被驱散了个干净,水生跟着接待的人去登记自己将要参赛的作品,路上就忍不住打探起情况。 “大人,来比赛的人多不多?”水生说话时带着他们当地的口音。 接待他的人回道:“不敢称大人,我也只是做事的。来报名的人是不少,洛城附近的几座城来的比较多,像你们这么大老远过来的还是头一个,之前家最远的也就是定州那,滨州来的,你们可是独一份。” 水生道:“之前家里也不同意我过来,后来也是看我那物件好才改口,就是不知道那些家离得远的人都住哪,我和老爹正为这住处发愁呢。” “王庄厂子那边正在建房呢,现在还没整顿好,虽能住人,但是也只能遮风挡雨,条件简陋,胜在不需另外花费,你们要是有意,我可以帮你们申请。” 水生大喜,“还有这么好的事?那可要麻烦先生帮忙了。”他见接待人会写字,又不让称呼大人,于是直接就叫了「先生」。 “这个不慌,等给你报名登记完,就去给你申请住处,那里都是前来参赛的人,卫大人也是真心为你们考虑的。 若是想趁比赛还没开始,想找份营生的,卫大人也会让人帮着安排,只要有把子力气在,总之是饿不死的。” 他们登记结束之后,接待人道:“为免出现抄袭,你得将参赛作品交由我们保管,之后会给你一个牌子,在截止日期之前都可以凭借牌子取出作品进行修改,若是发现有抄袭别人作品的现象,会直接取消参赛资格。” 水生想不到这比赛这么严格,有些忐忑地问道:“那我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和我的东西相似,万一有差不多的,那算抄袭吗?” “这个你放心,确实有相似的东西,但大部分人来报名时就将作品呈交了,只要被我们登记在册的,即便是相类似的也不算做抄袭。毕竟这比赛我们也是第一次办,大家对这情况了解不多,后面到截止日期后,还要进行考核的,会要求现场制造,以保证没有冒名顶替参赛的。” 接待人说了这些规则之后,水生反而安心不少,能看得出来王府确实是在认真准备这次天工大赛,这样他就放心了,即便只是一个优秀奖,那他这次也不算白来。 之后接待人给水生父子二人申请了住处,被安排在离铅笔厂不远的住宿区,他们收拾了自己带着的两床被褥就被领了过去。 住宿区并没有水生父子想的差,在他们看来,这砖瓦盖的房子简直好的不能再好了,只不过里面确实空空荡荡的,连把椅子都没有。 但父子二人也不是挑拣的人,就算是地上铺层稻草那也是睡得的。倒是领他们来的那人非常不好意思,言说来报名的人有点多,之前准备的东西不太够,让他们再等两天,新一批的床椅已经在做了。 水生又说起想找份工先做着,不知有没有什么讲究。 “没什么讲究的,你也看到了,咱们这里到处都在修路建房,你们都是来参赛的,都会些木工什么的手艺活,你要是想做,可以领些活计回来,我现在就能带你去王承奉那边,他管着这些事的。” 水生自然欣喜万分,连连答应下来,跟着那人就去了。这附近显然都是和他一样来参赛的人,一路上不少人都跟他们打招呼。 “李管事又带新人去领活呢?这次来的人有点年轻啊。” “正要去呢,这是来参赛的水生,他新来的,大家平常都住一起,相互照应着点。” 他们二人寒暄几句,水生也跟着打了招呼,等二人走远了,李管事看水生年轻。 于是提点道:“这边住的都是要参赛的,平常可以结识一二,但与自己参赛作品相关的现在要少说,等比赛结束大家就可以尽情交流了。” 水生点头表示受教,过后他去拜访相邻的几人,从他们那里才得知,这里住的都是些穷手艺人,那些有钱的都是自己出钱住在城里的。 “所以啊,依我看那一百两的得主必定属于城里那几位,唉,当初也是昏了头了,觉得自己本事很大,真来了才发现自己啥也不是,幸好这边的管事给找了活计,最近还赚了点,倒也不白来。” 晚上几人围坐在一起闲聊,就有人如此说道,水生听了不免感慨:“我本以为这王府的人应该是看不起咱们的,没想到他们这么和善,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我之前听商队的人说起达官显贵,那都是眼睛长在头顶的,看来他们都说错了。” 和他一起的几人哈哈笑开了,“你看这孩子,到底是经的事少,你以为这世上所有贵人都和这王府的一样啊?老头子活了一辈子,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和善的贵人管事,能碰上那也是你运气好。” “这话可就说错了,你没见这些王府的管事都一样和善吗?所以啊,不是运气的事,是上面的人吩咐下来的,不然人家能为咱们这些工匠忙前忙后?”另一人反驳道。 “这话在理,之前我在家那边听到说书的讲王爷如何如何好,还以为都是编的话本子呢,现在这么一看,那里面起码有七分是真的。” 众人七嘴八舌说起来,这才发现原来大部分人都在家乡听过忠王的传奇故事,于是各自说起自己听到的都是什么故事,一下子都亲近不少。 宴云河还不知道,当初自己为了名望值请说书人作的话本已经传播这么远了。 一开始艰难以「量」取胜的日子已经过去,现在的他有了一定基础。 反而更重视「质」,为此他除了种田大业外,也时时记得要关注民生。 刘春统计各季节常见多发病已经一年了,虽然他这里只是一年的数据,但他也在洛城各医馆取过经,如今整理成册,正好拿给宴云河过目。 当初规划厂区的时候,宴云河就将医馆考虑在内了,王行那边日前禀告过医馆已经建成,所以他才问起刘春的进度。 “学有学院,医也要有医院。你拿着孤的手令去吴长史那,和他一起主管医院聘请医者一事,尽快将医院需要的人手聘齐。” 宴云河说完这个,又想到一事,“还有各工厂那边的工人体检不能落下,尤其肥料厂、水泥厂、制碱厂要严格检查,凡是身体有不适的,报给各厂长知道,着其立刻调离。” 刘春一一应下,拿了宴云河的手令就去了吴余圣那里,吴长史现在主管人事,大部分人的任命都要经过他的手,可以说是王爷面前的第一红人。 学院那边刚培训结束,这就又来活了,吴余圣打起精神应对,现在府内出来了不少人,但进去的却没几个,也不知道王爷那边是个什么章程。 之前周玉就和宴云河提过此事,宴云河正好也在问清荷的意见,这王府现在的人手够不够用,还是每日安排府内事物的清荷最清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随便吧昵称太难想了灌溉的营养液,哈哈哈,这昵称也是可可爱爱,给小可爱比个心。 第54章 ◇ 完美 清荷是宴云河在这个时代醒来时见到的第一个人,此后宴云河的衣食住行也都离不开清荷的照料。 宴云河曾经问过清荷是否想识字,那时的清荷并不认同让奴仆识字,但也明确表达了若这是王爷的命令,那她定会遵守。 可以说,清荷是真的以宴云河的想法为最高指示。后来王府奴仆由周纪善教导认字,清荷虽也学习,但却并未将其当成改变命运的稻草,在她心中,认字再重要,那也不能越过王爷去。 而在宴云河心中,清荷的地位也无人可以替代,这些时日王府的策略对底下的仆从来说,无疑是一场大地震,而在这「地震」中稳住人心的非清荷莫属。 清荷可以说是震在王府内院中的定海神针,所以这王府中是不是还要招收新的奴仆,清荷的想法至关重要。 宴云河将事情和清荷一说,清荷像是早等着宴云河来说此事,当即就回道:“这要看王爷此后是否有什么规划,若现在各工厂的人已经够用,那招不招的只在王爷的心意,若此后还有什么用人的地方,那奴婢的建议就是再多招些人手教导。” 宴云河此后当然还是要用人的,只不过现在学院办起来了,以后招人可以直接从里面直接聘用,所以,在他看来这府中的奴仆现在够用就行。 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清荷,清荷却道:“王爷忽视了一件事,奴婢们是有卖身契在王府的,他们天然就忠心于王爷,王爷建立学院是好的,但关键地方还是要有咱们自己的人手才行。” 清荷的声音不紧不慢,将其中的差别娓娓道来,最后道:“府中机密良多,即便是各工厂中也是有需要保密的事,所以,王爷最好还是用卖身契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人比较好。” 各个工厂确实存在核心技术,之前宴云河还想过或许很快就会出现效仿者。 但除了简单的水泥技术被破解,像肥料厂和铅笔厂却至今无人仿冒。 这里面未尝没有用的人都是王府中的原因,清荷说的也在理,宴云河思索片刻后同意了清荷的提议,只不过是多掌握了一道卖身契,教导过程还是会去学院学习。 但本质上,这些人只会是王府的人,且这是大郑律法所认同的,宴云河直接将卖身契当作用人契约。 考虑到现在应聘出去的奴仆,宴云河问清荷道:“如今各个工厂中是奴籍的,可有想要改成良籍的?” “有,毕竟奴籍的孩子大多也会是贱籍,为了子孙后代想,有此想法的人怕是不少。”清荷实话实说道。 宴云河道:“那孤若是直接放了他们的奴籍,你看此事可行吗?” 清荷站在为王爷考虑的立场上,“这怕是不好,先前也说过,有身契在,才能保证他们对王爷的忠心。” 宴云河并不赞同这个想法,说到底,卖身契也不过是一纸契约,要得到他人的忠诚,并不是靠这个就能实现的。 他想了想道:“那就给他们的孩子良籍,你也说过,想要良籍的大多是为了后代子孙,以后从中择取考核优异的,取消他们孩子的贱籍,或许这样,他们才能发自内心地效忠吧?” 步子迈太大,可能不适应王府现今的发展模式,还是循序渐进吧,从下一代开始刚刚好。 “王爷仁善,是底下人的福气。”清荷想了一下又道:“既然王爷今后想要的是去厂子里做事的,那就要些少年孤儿吧,如此也好教导。” 宴云河是要用人的,自然同意了清荷的观点,最后将此事全权交由清荷负责,挑好人选,先由清荷带着熟悉王府事物,之后就要进学院学习,最后会走上哪条路,还是要看个人本事。 此时,清荷面带犹豫,又提起另外一事,“因王爷忘了许多事,所以奴婢才在此时说起,这个月十九就是娘娘的忌辰,王爷是不是去祭拜一下?下个月初五是林老将军的,他老人家生前只有娘娘一个女儿,往年都是王爷给林家人东西代为祭拜,这次是不是循着旧例?” 没有清荷提醒,宴云河还真的没想到此事,如今他就是「宴云河」,自然没有拒绝的想法,“多亏你提醒我了,往年都是如何办的,今年就还是怎么办,该准备什么东西,还要劳烦你为我操劳一下。” 清荷道:“这都是奴婢该做的,一眨眼的功夫,娘娘都走了近十年了,她若是还活着,看到王爷现今的模样不知该有多心疼,以前娘娘就是爱操心的,王爷每顿吃什么,她都要细细过问。” 清荷说着旧事眼眶就不禁红了,“这话本不该由奴婢对王爷说的,但奴婢托大,可以说是看着王爷长大的,如今王爷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您到底是天潢贵胄,哪有委屈自己的道理?娶妻一事您不好出面,不如请诚老王爷出面说和,您一直不能成家,娘娘知道了也要伤心的。” 清荷说着,那眼泪终是没有忍住,她微转过身,拭去脸上的泪痕,不让宴云河看到自己失态的模样。 宴云河知道清荷是为了自己好,或者说是为了「王爷」好,但不管是对谁,自己是实实在在地受到了清荷无微不至的关怀,所以他从不纠结清荷真正关心的是哪个王爷。 如今面对清荷的眼泪,宴云河颇有些手足无措,但若就此让他张口答应考虑婚事,宴云河又不愿违背自己的心意。 最后只能干巴巴地安慰清荷几句,倒是清荷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告罪道:“奴婢失态,还望王爷海涵。” 宴云河忙道:“不妨事,孤知道你的心意,但孤也有自己的意愿,在此事上不愿勉强自己,现在孤还没有成家的打算,或许等时机到了,不用你们催,孤自己就想了,所以此事就顺其自然吧。” 清荷不能干涉王爷的决定,刚才也不过是有感而发,听宴云河如此说,知道王爷主意已定,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 只不过心中还是免不了担忧,不是说王爷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吗?怎么还不愿成家呢? 送走了清荷,宴云河呼出一口气,不管是哪辈子,宴云河从没碰过恋爱这回事,更别说直接跳过这个步骤,与不认识的人结婚了。 宴云河长得好,上辈子也有不少人跟他表白。起初,他拒绝时总说:“对不起,我现在只想好好读书。” 都到大学了,你说你还只想读书?大家都把他的话当借口,并没有拦住继续对他表白的人,宴云河无法,最后只能对来表白的女孩说:“对不起,我不喜欢女人。” 原因当然是他只喜欢种地育苗,但说了也没人信。但这么一说之后,来表白的就不只是女孩子了,宴云河从此走上了对女孩说不喜欢女人,对男孩说不喜欢男人的道路。 所以,在他上的农大学校里,春日限定校草的性向一直是个迷。 为何说宴云河是春日限定校草?因为每到夏天,他就蹲地头被大太阳晒,直接晒成个煤球,一张嘴只能看见两排大白牙,谁还在意他帅不帅? 但宴云河晒黑之后,一个冬天就又白回来了,春天就是他一年当中最好看的时候,所以被同学们戏称「春日限定校草」。 宴云河去年之所以没被晒,还是因为他的身体太差,受不得大太阳的原因,不然,去年就让王庄内外见识到一个与众不同的王爷了。 也是因宴云河一心学习,所以到快毕业,也没能在大学期间发展出一段恋情。 如今到了大郑,恋情什么的更是不可能有了,在大郑,好姑娘能跟人婚前谈恋爱? 「盲婚哑嫁」在宴云河这边虽不至于,但也不会多接触就是了,除非哪一天,宴云河对别人一见钟情,要不然,这辈子他是不会考虑成家的。 这些都是宴云河此时的想法,他很快就将这些抛到脑后,因为棉花已经长出三四片真叶,幼苗需要移栽了,在他心中,这才是头等大事。 而另一边,太后也找到了楚静安,向他打探起宴云河的情况。 太后楚静娴和楚静安虽是姐弟,但二人的性子完全不同,血缘亲情自然在,但若说对彼此的了解,却也没那么深。 楚静安的性子就连父亲楚海德都要皱眉,更别说没比楚静安大几岁的太后了,完全和楚静安说不上话。 但如今楚静安入了羽林军,他现在还这么年轻,若是没有意外的话,以后必定还是要往上升的,这皇城今后的守卫大将怎么说也有楚静安一席之地。 历来,羽林军都是由皇上最信任的将领担任,太后自然是信任自家弟弟的,所以现在也有心想要再与楚静安培养一下感情。 一番关心问候过后,太后终于说到了正题,“听闻你近日与忠王走的有些近,那你觉得忠王这人怎么样?” “他很好,是一个完美的人。”楚静安说这话时,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简直是太后此生见过的他最真诚的模样。 第55章 ◇ 目的 「人无完人」,太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但楚静安又说宴云河是「完美」的,这是否是在内涵些什么? “为何如此说?”太后希望楚静安能给出个有价值的答案。 楚静安道:“我觉得他无一处不好,看到他我就心生欢喜。” 像是怕这不足以说服太后,楚静安又补充道:“大家也都爱戴他,这应该就是完美吧。” 太后整个人都被惊呆了,正因为能听出楚静安话里的诚恳,她才尤其觉得不可思议。 无语半晌之后,太后不得不重新打点起精神,问道:“忠王前些时候送了皇上一个望远镜,你觉得他是否有什么深意?” 她算是看出来了,和自己这个弟弟说话,就要明着来,不然你都不知道从他嘴里能说出什么答案。 “望远镜?那是什么?”楚静安疑惑不解。 太后惊讶道:“你不知道?外界都传你和忠王关系好,哀家还以为……” “算了,这个不重要,你先看看这望远镜,哀家觉得这东西在战场上会有大用处。”太后说完,让人将望远镜拿了过来。 楚静安眉头皱起,眼睛盯着地面,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了下去,他胸口有些堵,这就是别人口中的「难过」吗? 这种感觉确实让人很不舒服,楚静安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想想宴云河。 即便这种感觉是他带给自己的,楚静安还是无法对他升起一丁点的讨厌。 他想着宴云河,兀自出神。直到乌盛拿来了望远镜,和他演示了一下用法,让楚静安接过望远镜试用。 和太后说的一样,楚静安也想到了这望远镜在战场上的用处,看看上面的玻璃,楚静安猜测这应是刚做出来不久,看外形没做任何修饰,应是第一批做出来的,不然也不会就这么送给皇上。 “如何?”太后问道。 “很实用,也很有趣。”楚静安答道。 “那你觉得忠王为何会送这东西给皇上?”太后说回先前的话题。 楚静安道:“有了新奇有趣的东西,想送给自己的侄子,应该就是这样了。” 太后扶额,又问道:“那你觉得忠王的野心大不大?” 虽说楚静安有时候的脑回路异于常人,但他智商没问题,之前的回答都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场,他并不想与宴云河为敌。此时太后都说的这么清楚了,他也没必要糊弄。 于是也直截了当地道:“忠王的野心大不大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最喜欢的就是种植,若是他有什么野心,那也只会是能亩产千斤的良种。” 可以说楚静安将宴云河概括的很精准,这些时日没白往王庄跑。 但太后却有些怀疑,“之前不曾听说忠王有这个爱好,你确定?” 楚静安道:“娘娘也说是之前了,不如现在再去打听一下,看看忠王是不是一心扑在农田上?更何况,忠王终究是陛下的亲叔叔,他不会对陛下做什么的。” 太后都不知要如何说自己这个弟弟了,他可真是一心向着忠王啊,这还怎么靠得住? “算了,你先退下吧,哀家自己会去查的。”太后有些头疼地让楚静安走了。 到了这个份上,她也不知道楚静安和忠王接触到底是福是祸了,虽然弟弟不像之前一样冷冰冰的不开窍。 但这让他开窍的人实在是微妙,也不知忠王能对弟弟造成多大影响。 另一边的宴云河并不知道这姐弟二人之间的对话,在他忙完棉花幼苗移栽的事之后,吕守山就来汇报最新的工作进展了。 吕守山依照惯例,先是给宴云河摆了个模型,这次是矿区轨道模型,铺设轨道的想法还是宴云河提出的,他提了要求之后,就将任务交给了吕守山和几位天工大赛的评委候选人。 如今就是他们提交答卷的时候,该说这个时代的聪明人是真的聪明,在宴云河看来,这个模型完全符合他的要求,不只如此,吕守山还做了受力分析,且给出了用材标准。 最后,甚至多交出了一张脚踏式龙头锤的答卷。 宴云河要的就是他们主动思考,若全部是都要他来想,那宴云河岂不要累死累活。 所以,一直以来,在宴云河参与的技术改进中,他都会将原理与人说通说透,让别人也能更好的应用。 自从将整理好的物理书交给吕守山之后,宴云河就没再过问,只说让他读懂之后,能够教给更多的人。 据宴云河所知,鱼晚和张小春经常去和吕守山请教问题,并且对吕守山的学识非常佩服,所以,宴云河也对吕守山这样的人才非常重视。 对吕守山的工作给予肯定之后,宴云河又问起那本物理书,不知吕守山是否已经钻研透彻。 吕守山回道:“在下已经对其中的道理验证了十之八九,有一事想要得到王爷的首肯,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宴云河道:“吕先生不必客气,有什么话尽管道来。” 吕守山这才道:“后来的几位先生得知了这本格物书,想要借阅,此事是否能够应允,还请王爷示下。” 对于这种主动研究学习的,宴云河自然万分欢迎,若这种初中物理知识还要藏着掖着,那以后还谈何进步? “无妨,孤巴不得更多人看到,去研究它们,以后几位先生谁想借阅都可以,只是,他们须得和吕先生一样,多多指导下面的匠人,还有技工学院一事,不知他们是否感兴趣?” 宴云河逮住机会就要拉人,如今技工学院还在建设中,老师却还是太少了,他总要为学院打个招牌。 若是有强大的师资力量,那这个学院才算是立住了。也不怕一些匠人敝帚自珍,因为技工学院所教的,会比他们手里的更先进。 “此事他们一早就知晓,若是王爷同意,他们这就让家小来洛城,以后就在这边生活了。”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有此想法,但也有几人看出了洛城的发展潜力,趁着初建时加入,怎么也能混个资历不是? “若是如此,那本王就让王承奉多建几套房,到时候供几位先生的家人居住。” 王行还不知道王爷几句话之间就又增加了自己的工作量,他起初管建厂房的时候,也绝想不到之后还要管修路、挖水渠,现在的他也不知道还有一条轨道在等着他。 因为之前建立了新的管理制度,现在王行做什么都要提交计划书,还要做出预算交由秦典簿审核,等那边审核完,他这边领到钱,还要和为民会那边进行采购。 最后整个流程走完,工期结束后,就是对账的时候,简直让他一个头两个大,不得不赶着自己前进,每日都有新知识等着自己学习。 想让干儿子王虎帮帮自己吧,王虎也是一头扎进肥料实验里,天天研究王爷给的各种配方,王行看到他那一堆的瓶瓶罐罐头更大了。 幸好,走过前面的兵慌马乱,现在的他也锻炼出来了,由他牵头,将一开始的帮工,聚集在一起,组成了几个建设队,仿为民会的管理方式,明确分工之后,一切就不那么难了。 王行第一次听王爷说起「建设」这个词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他觉得为了搞建设,牺牲自己的养老生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外面不知多少人求他传授修路的法子。 甚至还有人来挖他们的建设队,但这些队员可都是王行一口干粮一口肉喂出来的,你能天天给人吃肉吗?不能,那谁愿意跟你走。 现在雇佣洛城帮工的价钱水涨船高,还不是因为大多数帮工都情愿来王庄这边加入建设队。 今日王行难得休息一天,但午时刚过不久,王爷身边的雪青姑娘就找来了。 对于王爷身边的五朵金花,那可是人人都晓得,初时还有人笑话她们,但现在谁还说那闲话? 据说这几位姑娘手里握着的可都是机密,只说那制碱法,除了王爷,怕是没人比她们更清楚,有了纯碱才有了清透的琉璃,这琉璃在洛城和南边可是都卖疯了。 所以,现在没谁还敢小瞧她们。即便是王行,那也是不会怠慢她们的。 雪青一来,就忙将人请进了书房。 进了门之后,雪青说明来意,除了加盖家属院外,另一件大事就是矿区轨道的建设事宜。 “这轨道咱们也没做过,吕先生会过来指导吗?”王行看着那轨道设计图道。 雪青道:“王承奉放心,此事王爷重视,到时吕先生必定会来指导一二的,这先期的准备还需要您来办,王爷最信任的人就是您了,此事离了您可不成。” 王行对雪青的话很是受用,他就爱听王爷重视他的话,虽然知道这是恭维,但好话谁不爱听? “此事尽管交给咱,还请雪青姑娘回去后给王爷带个好,咱家都好几天没见过王爷了,都是因为这边离不了人,不能在王爷身边侍奉。” 雪青笑道:“一定将话给承奉带到,这家属院规划图和轨道设计图您一定要收好,虽然轨道重要,但家属院那边也不能疏忽,王爷嘱咐过,要让先生们的家人住着舒服才是。” 作者有话说: 谢谢小天使山莲的地雷和营养液,感谢小天使yuesemm灌溉的营养液,谢谢小可爱们对我的支持,抱拳—— 第56章 ◇ 演戏 王行听了雪青的话,当即决定由两个建设队建家属院,其余建设队去建轨道。 轨道一事既然是王爷重视的,那必定是有其独特的作用,学会了这个,以后指不定还要有人请建设队去建轨道的,这就是一门吃饭的手艺了。 所以,这次他要好好地选人,务必选吃苦耐劳又忠心的,新来的一批人中,那些偷奸耍滑的也该剔出去了,王府的建设队可不是好糊弄的地方。 从王行那出来,雪青又去了紫棠那里,他们将善堂分出的孤儿收养在慈幼堂中,之前善堂初建时就有教孤儿谋生手段的规定,稍大一些的孩子有学种田的,有学木工的,来了慈幼堂也不能落下。 且紫棠看出王爷的长远规划,知道未来识简体字的人必能生活的更好,于是也向吴长史申请了两个老师名额,教导孤儿们识字。 这些时日紫棠忙得无暇分神,统计孤儿情况,购置慈幼堂用品,还要积极与富贵人家的管事联络,雪青忙完自己的事就会来帮衬一把,还有几个侍女也会前来帮忙。 紫棠侍女出身,知道一些大户人家会捐赠物品给穷人,说是积德行善,这也是她积极与大户管事联系的原因,王爷管她的做法叫拉投资做慈善。 雪青来的时候,紫棠正在计算最近的开销,见了雪青忙让她帮着算账。有了雪青的帮助,她们很快就理清了账目,紫棠也长舒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 “也就是清荷姑姑不在这里,不然看见你这坐相,一准要罚你。”雪青玩笑道。 “唉,就让我先这么坐着吧,我是真的累啊。”紫棠有气无力道。 “那能怨谁?还不是你自找的。不过看你这样有忙头,倒是比之前有精神了。”雪青说道。 紫棠道:“人一有了自己的事业,那精神头可不就上来了?不只是我,你看考出来做老师的几个姐妹,不也比之前活泼了?要我说,还是王爷为咱们想得远,没有他当初的坚持,哪有咱们的今天。” “咱王爷哪都好,就是对自己太不上心了。我今天去见王承奉,你猜王承奉穿的什么样式的衣裳?”雪青神神秘秘的。 紫棠道:“这有什么好猜的,粗布衣裳啊,为了建慈幼堂,我都跑建设队好几次了。” 雪青道:“看我这记性,不过王承奉休息的时候还穿粗布衣裳,我以前一直以为他就是做个样子的。” “自从王爷开始节俭以来,下面的大人和管事都跟着节俭了不少呢,这就是「上行下效」,依我看,还不如专心自己手头上的事,咱们王爷哪是注重这表面功夫的人。”紫棠道。 “哈哈哈。”雪青笑起来,“可以啊,小紫棠,你这书没白读,都能说四个字的了。” 紫棠恼羞成怒,和雪青打闹玩笑起来,她们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在外面再怎么沉稳,面对自己人,还是会显出几分孩子气。 “对了,明天有集,你要不要去赶集,看看有什么便宜东西,也好给善堂添置。”雪青算着日子,提醒紫棠道。 紫棠连连点头,“还真亏了你提醒,差点忘了此事,明日就去赶集。” 自从王庄这边建设起来,路好走了,人也多了,渐渐就形成了集市,洛城人将去集市买东西叫做赶集,每次都能聚不少人。 不提紫棠、雪青二人如何去赶集,鱼晚、烟灵和张小春这边将物理书整理好,终于是将工作告一段落。 虽则如此,鱼晚和张小春还是在讨论着这下册里的内容,她们从原先的一窍不通,到如今的侃侃而谈也不过是用了半年的时间,这二人自从打开这扇门,就一头扎了进去。 “你看这个,我觉得若是能用这个设计改进织布机,那织起布来定能节省不少时间。”张小春指着设计图道。 鱼晚认真看了,赞同道:“改用脚踏式也能省力不少,尤其是代替梭子的滑轨设计的好,不只能放开双手,还能提高速度。只是不知织出来的布会不会疏。” “那咱们先找师傅们做个试用的,有什么问题到时再调整。”张小春行动利落,当下就想去找工匠做出个成品。 烟灵忙阻止,“姐妹们,你们都不饿的吗?不管怎样,先吃了饭再说吧,小心王爷知道你们不好好吃饭,要罚你们薪酬。” 鱼晚摸摸肚子,嘴上还反驳道:“王爷才不会,不过确实该去吃饭了,我都饿了。” 她们将桌面整理干净,一张织布机设计图被摆在最上方,现在她们只想着能做出快速织布的机器,完全预料不到这织布机的价值,它将会对大郑造成怎样的影响。 连绵的春雨下了几日,「宴云河」母亲的忌辰过去不几日,宴云河终于整理好了他的农作物种植手册,上面不只有新作物的种植方法,还有小麦、水稻等原土作物的。 这本手册以图画为主,配以少量的文字,像是四格漫画。里面的植物种植间距全部画成以手掌丈量的形式,这是宴云河考虑到大郑现阶段的知识水平做出的选择,这样对农人来说更加简单直观,一看就懂。 他刚放下笔没多久,听风就来禀报说楚静安来访,宴云河都已经习惯了,直接让人进来。 楚静安进来就先恭敬行了一礼,说出的话也让宴云河惊讶了一下,“下官见过王爷。” 这小子之前可是从来不客气的,从宴云河第一次见他,就知道楚静安从未将自己当王爷看待过,或者说,是不曾在乎他王爷的身份。 那今日这突然的恭敬态度又是从何而来?宴云河回忆了一下上次见面,分别的时候并未见楚静安有不开心的表现。 “怎么突然这么守礼了?莫不是去礼部进修了?”宴云河手撑住下巴,看似好奇地问道。 楚静安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道:“那你是不是更喜欢守礼的人呢?” 宴云河诚实道:“说不上什么喜不喜欢的,相比起来,我更喜欢品行好会做事的人,你为何有此一问?” “不想让你厌烦。”楚静安低头,语气沉沉,像是淋了雨的狼犬,失落又可怜。 宴云河忍不住皱眉,“为何觉得我会厌烦,我们之前不是一直像朋友一样相处的吗?” 楚静安还是一副低落的样子,“因为我总是缠着你,一开始的时候不也惹你不开心了?我想,你或许会比较喜欢我规矩些的模样。” “你就做你自己好了,我心中是将你当作朋友的,你为何突然有此想法?”宴云河还是有些疑惑,楚静安不像是会自己多想的人,是不是有人在他面前说了什么? 楚静安略微振作了些,“前些时日,我在宫中见到你送给皇上的望远镜了,然后这次来我和别人交谈之后,发现大家都知道此事,只我一个人不知道。” “你要是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我还能故意只瞒着你一个人不成?”宴云河有些好笑,又有些好气,没看出来,这楚静安还是个敏感脆弱的性子。 楚静安却说:“不是以为你要瞒着我,是因为你没将此事与我分享,若你将我当作喜欢的友人,有了好事为何会不想说与我听?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之前让你厌烦了吧。” 乍一听,楚静安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宴云河心中甚至升起几分负罪感,为自己没有重视楚静安这个朋友。 但仔细一想,这又很没道理,宴云河也没将望远镜纳入必须与朋友分享的清单,他也没和苏墨他们分享嘛,别人也没和楚静安一样作态的。 宴云河扶额,想着孩子还小,或许是因为他现在只有自己这一个朋友的原因吧。 于是秉着爱幼的心态,他说道:“不是针对你,也没有对你感到厌烦,是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值得分享的大事,以后有了什么,我一定告诉你。好了,快别难过失落了。” “说定了?”楚静安双眸注视着宴云河,让宴云河想起初见时那双带着野性的眸子。 宴云河再次保证,“下次一定。” 于是,楚静安的情绪肉眼可见变得高昂,恢复了之前在宴云河这里的一贯作态,跟前跟后,好似之前那个失落的人不是他本人一样。 宴云河琢磨半天,回过味来,他这是被楚静安套路了啊。 这小子之前绝对是演的,什么淋了雨的狼犬,一切都是假象。想当初,楚静安化名林争时,为了赖在宴云河身边,差点编出个生身父母来。 他怎么把这茬忘了,还一直以为这小子老实木讷,其实楚静安精得很。只不过一直以来少有表情,话也不多,才渐渐形成后来在宴云河心中的形象。 想通这一点,宴云河再看楚静安,这哪是什么狼犬,怕不是狼崽子成精了。 迎着宴云河怀疑的视线,楚静安坦坦荡荡,甚至也递过来个疑惑的眼神,演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但宴云河也不能因为怀疑楚静安演戏,就发作他,这次也只能随他去了,不愧是未来在战场上的不败将军,够狡诈。 第57章 ◇ 心思 虽然看穿了楚静安的小把戏,但宴云河并没有直接揭穿,反而在楚静安离开时,也送了一个望远镜给他。 楚静安接过望远镜,握在手里,沉默半天,宴云河都怕他那小脑袋瓜子再想出点什么奇怪的东西,忙道:“之前你送我很多东西,这个就当回礼了,有来有往才算做朋友嘛。” “为什么你对每个人都这么好?” 宴云河没想到楚静安憋半天憋出这么一句,一愣之后回道:“有吗?我觉得这都是正常的来往。或许是你以前体会少,才有现在这样的感觉。” 看楚静安一副不得其解的模样,宴云河有些好笑地拍了下他的头,“再说了,你都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对每个人都这样?也就是你,换个别人敢这样,我早赶出去了,怎么还会送东西给他?” 楚静安的眼睛瞬间就亮了,“我是特殊的?” “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确实是绝无仅有的。”宴云河想到楚静安身上的谜团,他始终有种直觉,楚静安或许和更文系统有着一些联系。 楚静安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他的喜悦和之前的低沉有着肉眼可辨的区别,宴云河甚至觉得之前的楚静安是难过的。 可楚静安为何会难过呢?宴云河不敢细想,他将楚静安对他的感情归类为雏鸟情结。等楚静安能够真切地体会到所有情感的时候,或许他就不会只为自己而难过了。 想再多也无用,宴云河觉得相比起来,还是地里的玉米苗比较可爱,暂且将这让他头大的情感事宜放到一边,这世上,只有种田不可辜负。 楚静安一到家,就被父亲楚海德叫了过去,他们之间的谈话向来乏善可陈,楚海德轻易不会和这个儿子闲谈,谈了也是给自己找气受,就一直不咸不淡地相处。 反而双方都舒适,所以每次楚海德传唤楚静安,必然是有非见不可的缘由。 果不其然,楚海德一见楚静安,开门见山就是一句:“你又去见忠王了?” 楚静安向来不吝于向家人展现他对宴云河的喜爱,此时自然没有隐瞒的必要,直接点头应是。 楚海德感觉自己又有些气血上行,赶紧深吸口气,道:“王庄种的那什么高产作物,是真的吗?” 楚静安看看楚海德,“我也不知道,得等秋收后才能知道具体产量。” “你整天去王庄那边,忠王就没和你透露几句?”楚海德又问道。 楚静安一张面瘫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配上他说的话足够让楚海德生气,他说:“我是去看忠王的,对他地里的东西不感兴趣。” 楚海德怕自己要棍棒教育这个儿子,赶紧挥手让他滚了,自己理了半天气,觉得想从楚静安那里得到答案的自己简直是脑子被驴踢了。 将混账儿子放到一边,楚海德忍不住想起今天见邓术时,邓术说的话。 侍读学士邓术说是楚海德的心腹也不为过,今日朝会之后,邓术拉住楚海德,连问候都来不及,单刀直入道:“此陛下危急时刻,左相大人何故踌躇不前?” 楚海德双眉不自觉皱起,“邓大人此话何意?” “今年秋收王庄即将丰收,良种一事必将天下闻名。且下官前几日又见《百姓字典》一书,此也必定会青史留名,如此声望加持下,忠王离皇位也就一步之遥。”邓术语重心长道。 楚海德不意邓术竟会将此话直接说出,脸色黑了一瞬,“此大逆不道之言,以后不要说出,小心祸从口出。” 邓术却不见惶恐,言之凿凿道:“下官并非危言耸听,忠王之前是何等样的人?难道只因为他这一年多以来的作态,大人就信了他会偏安小小的王庄不成?” “本官自然不信,只忠王现今已经不摄政事,对朝堂事务更是从不干涉,你让本官如何动手?”楚海德也是无法,忠王现如今是窝在王庄,轻易不会外出,更不见他有丝毫不当之举,从不给人留下把柄。 邓术又道:“何必要对忠王做什么,大人现在更应该做的是为陛下造势,趁现在忠王王庄内的高产作物还没传出去,先将那祥瑞作物和陛下联系起来才是关键,到时候天下人也只会将陛下视作天命之子。” “这……”楚海德犹豫道:“若是产自王庄,岂不很容易就被戳穿,到时更是有所损伤陛下的声望。” “这就需要大人当断则断了,那种子已经种进了地里,只要咱们保护好些许苗株,剩下的,岂不是很好处理?”邓术的话音越来越低,“只要咱们比忠王早宣布发现新种,这事就定了一半。” 楚海德有些心动,但他也是自诩光明磊落之人,一向不屑这些蝇营狗苟的作为。然而想到皇上,他又有些犹豫,最后只道:“再让本官好好想想。” 邓术心中有些不满,又不敢表露出来,只暗道这左相太过优柔寡断,难成大事,口里说的却是:“望大人早下决断。还有一事,太后娘娘和您毕竟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若是有什么隔阂,还是尽早解决的好,免得被人钻了空子。” 想到最近和太后的矛盾,楚海德又有些憋闷,为了皇上能坐稳这个皇位,他忙前忙后,拉拢这许多人,如今怎能不给人好处?当初忠王入洛城,那是何等赫赫声威? 若没有他从中斡旋,太后与皇上母子二人哪来如今安稳日子?好不容易,忠王退出了,该是论功行赏的时候了,太后又这不许那不行的,在那扯后腿,这样以后谁还真心为你做事? 真是,这两个儿女就没一个让他省心的,操心这些能减寿好几年,还不如学那忠王,归隐种田去得了。 这世间的悲欢向来并不相通,宴云河也绝想不到左相为儿女发愁的场面,隔了这许多日,工部尚书祁阳舒最终还是送来了几名匠作大师。 此事关系重大,祁阳舒也未假手他人,挑了匠官作为学习人选,匠头和普通工匠他都不放心。亲自将几位匠官送到了王庄,路上更是再三叮嘱,对于工部的机密一定要三缄其口。 及至到了王庄,祁阳舒更是庆幸自己早就敲打过。因为,忠王竟然亲自到了大门迎接这些工匠,就差把「礼贤下士」四字贴在脸上。 祁阳舒回想了下自己和忠王打交道的过程,送拜帖没人理,亲自登门由仆从接待去参见,而忠王待自己的态度,客气有余,亲近不足。 怎么觉得自己这工部尚书与匠官比,竟然还输了? 几位匠官显然也是诚惶诚恐,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受到皇亲国戚的礼遇,连连弯腰作揖。 宴云河左手拉住祁阳舒,右手搀起一位匠官,其余和宴云河一起出来相迎的人见状,也上前一人架住一个,互相寒暄着就进了门。 祁阳舒有些别扭,怎么想怎么不对劲,这架势怎么有些眼熟?尤其像是那农家互相走亲戚时的样子,进门就亲亲热热地互相挽着胳膊。 虽然他不适应,但几位匠官却放松了不少,不见刚开始的拘谨。 落座上茶之后,祁阳舒一一为宴云河介绍。 这位是攻木之人,擅做长弓,对各种木料知之甚详;那位是攻金之人,擅做剑戟,看火的本事无人能及。如此一番介绍,总共五人,还都是多少和兵械制造有关联的。 宴云河要的也正是这样的人,起码他们能知道何种兵器在战场上是有用的。 介绍完毕,祁阳舒问起此后的教学计划,“不知王爷是如何安排的?学院好像还未建成,匠官们是先在庄子里和几位师傅学习吗?” 宴云河道:“学院一事不急,孤也没料到祁大人是这么雷厉风行的人。还要先请几位匠官在这里委屈几日,之后大家就要相处些时日了,希望大家到时候多多交流,共同进步。” 做到匠官的工匠,手里必定是有真功夫的,宴云河思量着该怎么展现自己的诚意,即便这几人无法留在王府,那送几个衣钵传人来也不错。 几名匠官有些尴尬地笑笑,只有祁阳舒在那回道:“自当如此,以后就拜托几位照顾一下他们了。” 他说着看向和宴云河一同出现的几名王府工匠,猜测这里面哪一位掌握着炼钢法,让匠官运作一下,能不能将人招到工部干活? 众人各怀心思,表面上还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用餐的时候,那气氛都赶上亲朋聚会了。 宴云河发现今天的大菜里面有野猪肉,想到野猪惯会糟蹋庄稼,决定过后问问怎么回事。 给几名匠官安排了住处,又配了个跑腿的,这些匠官才算是在王庄安顿下来,祁阳舒再不放心,也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只好先告辞离去。 宴云河这才得空问野猪一事。 赵青前来回话,“是附近山上跑下来的,往年也有过这种情况,所幸损失并不大,佃农看到就给围了起来,属下过去没怎么费力,就捉住了。” 第58章 ◇ 歹徒 野猪好成群结队,且这是新种最为关键的一年,毁了可就不只是耽误一年的事了。想到地里珍贵的苗株,宴云河对赵青道:“给庄子上再加派些人手,尤其是几块试验田那边,务必要做到时时有人看顾。” 赵青也知道那些作物的珍贵,其他不说,但土豆他是见过的,且知道它的产量非常高,这一批也是要用作留种的,相信明年他们这王庄就能放开吃土豆了。 王爷对庄稼向来重视,赵青更加不敢怠慢,领命下去之后,就布置了更多的人手巡逻,白天黑夜不停歇,唯恐再被畜生糟蹋了庄稼。 而另一边,邓术见左相楚海德优柔寡断,不甘心坐以待毙,于是又找上了右相路之言。 要说邓术之所以能成为楚海德心腹,还是因为邓术当初是走在反对摄政王宴云河第一线的。 宴云河初入洛城之时,邓术就曾在一次文会上,大书特书摄政王藐视皇权,竟敢公然带着靖北军入洛城,其后更是留下两万靖北军驻扎城外,这是在天子脚下兴风作浪,其心可诛啊。 也是凭这一点,坐实了摄政王野心勃勃的形象,众人都相信,宴云河必定不会安于现状,迟早有一天是要对小皇帝发难的。 此后,邓术又不断发表高论,投靠在楚海德麾下,也很是为左相党拉了不少人,所以尤其被楚海德重视。 本来已经传出摄政王要清理一批乱传谣言的人,但也就在这个时候,摄政王突然坠马受伤昏迷不醒。 即便醒来也忘了前事,甚至还有命不久矣的传言,邓术把这当作老天保佑。 然而忠王非但没死,反而一天比一天康健,邓术又怕他想起之前的事,自然要千方百计阻止忠王回来当摄政王。 若是新粮种一出,到时请忠王回来的呼声必定不低,只能现在想想办法了。 另一点,邓术本身的学识不足以支撑他更进一步,投靠左相,本就是打算投机取巧的。 但宴云河一走,邓术的矛头就失去了方向,没了用武之地,如何还能凭此青云直上? 所以,邓术一直紧盯着忠王,就想在他那里找出什么破绽,一来是想发挥出自己的作用,二来也是怕忠王再次得势,清算自己。如今终于被他寻着了,左相却又瞻前顾后,自然导致了邓术的不满。 邓术又把目光投向右相,近一年来,邓术也看出路之言的立场,那必然是和忠王对立的,左相指望不上,只能转而与右相寻求合作了。 路之言在客厅接待了邓术,对于邓术为何会找上自己,路之言也不解,还以为是左相又有什么幺蛾子。 于是,态度也不怎么热情,甚至就连热茶都没上一盏,等邓术见礼之后,直接开口道:“邓大人怎么来老夫这了?莫不是左相大人有什么要指教老夫的?” 邓术心念一转,知道路之言不信任自己,于是开始了一番唱念做打。 只见他起身对着路之言深施一礼,起身时双眼已是满含热泪,口中悲戚道:“如今陛下危在旦夕,下官不忍陛下遭受磨难,故而来求右相救陛下一救。” 路之言不曾料到邓术竟说出此话,“陛下怎么了?快如实道来,你若是敢危言耸听,本官必定要治你的罪。” 于是邓术又将对左相楚海德说过的话,照样对路之言说了一遍,末了更是激动到泪水直流,还在路之言这里给楚海德上眼药。 “左相公子和忠王走得近,左相不曾有丝毫阻拦,竟至朝堂内外皆有所耳闻的地步,下官不知左相到底是忠于陛下,还是忠于这皇位上的任何一人?” 路之言闻言自然是认同邓术此话的,他早就对左相的做法嗤之以鼻了,不好好扶持皇帝外孙。 反而放任自己唯一的儿子与忠王相交,很难不让人怀疑他的想法。 莫非是想效仿世家做派,两头下注?恐怕楚海德心里也对年幼的皇帝不甚放心,害怕幼儿中途夭折,到时那皇位必定归属忠王,楚海德这是在为自己的家族留后路? 路之言是铁杆忠君派,自然看不起楚海德的行为,此时听邓术将话说破,对他倒是没有先前的敌意了。 且邓术的话完全在理,他之前还在想着让忠王再入朝堂牵制楚海德,此时却打消了念头,其中就有以上的两点原因。 “那依你看,该如何阻止忠王?”路之言问道。 邓术一脸正直,说出的话却连路之言都觉得此人阴险,“我们可暗中派人将那新良种挖过来,剩余的一把火烧了,之后将那良种种在陛下居所附近,到秋收,就可向天下宣布发现了可食用的高产新粮种,陛下福泽深厚,天降神种,谁人会反对天佑大郑,天佑陛下呢?” “可……王庄已经传出过土豆一说,苏墨甚至还为这土豆作过诗,虽还没到天下通传的地步,但在洛城也是有很多人读过的,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败坏了陛下声名。”路之言提出质疑。 他的顾虑可以说是和楚海德一样,但邓术一心想要做成此事,哪里会管这些,一味劝道:“那土豆自然是王庄种出来的,可咱们发现的是神豆,和土豆有什么相关?” 见路之言神色动摇,邓术又道:“右相大人,您想想陛下吧,先帝将年幼的陛下托付给众臣,可这满朝堂谁真正为陛下思虑过?难道就任由忠王声望盖过陛下?到时忠王振臂一呼,岂不是天下景从?” 路之言脸色有一瞬恍惚,最后逐渐坚定下来,“此事老夫会考虑,时间不早了,邓大人也该归家了,今日之事你知我知,万不可让第三人知道。” 邓术心中一喜,看路之言神情,知道他已然心动,遂不再多说什么。 离去之后,方显出志得意满的神情,只要忠王不回朝堂,那他就没什么可惧的。 王庄之中,宴云河嘱咐了赵青之后,还是不放心,又和钟百道说了下,让他发动群众攻势,见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定要及时禀告,情况属实的,重重有赏。 宴云河在佃户之间的信誉可是最高等级,听闻有赏钱,农户们热情高涨,赵青带人巡逻时,就遇到不少在周边转悠的小孩子。 “小孩子不要在外面乱跑,小心有野兽和拍花子,被拐跑了可就回不来了。”赵青吓唬小孩子们,板着一张硬汉脸,高大威猛的个头,别说,还挺吓人的。 小孩子们听了,一哄而散,你呼我喊地跑远了,赵青扭头就提醒巡逻队:“注意着靠近这边的可疑人员,别真让孩子出了事,王爷心善,要是因为咱们防护不力出了这样的事,那可没有好果子吃。” 于是侍卫们守卫更加严密了,如此过了几天,抓了田鼠若干、灰兔子几只,大家都觉得不会出什么事的时候,意外就出现了。 那日夜黑风高,因为赵青谨慎,晚上加派了不少人手,恰好就被一队人遇见了一群穿夜行衣的凶徒。 这群人训练有素,见行迹败露,一声口哨就要撤,巡逻队哪能放过他们,跟着边吆喝边追,路上又聚集了两队巡逻的侍卫,本以为二十多个人抓这几个小贼应是手到擒来。 不料那队歹徒见众侍卫穷追不舍,恰好又跑到了一处佃户聚居地,干脆一头扎了进去,想着这里好隐藏。 歹徒手里带着点火的东西,进来了就四处放火,又将衣服翻了个面穿,这衣服里面和寻常衣服一样,一伙儿不到十人的歹人瞬间就混入了救火的人群。 侍卫们一见火光就知不好,这一年来,因为王爷在王庄下了新令,佃户们重新分地之后,住处集中了不少,这一片又临近王庄,选这边的人尤其多,怎么说也有四五十户人家。 这把火一烧,想在黑黢黢、乱哄哄的夜晚找到这几个人,那难度可以说是非常大。 要说把这里包围起来,他们人手又不够,且也不能眼睁睁在这看着火燃烧,这种情况下只能派一人先去回禀情况,剩下的人先救火再说。 等赵青带着人赶到时,还有几处的火没有扑灭,于是一边指挥人救火,一边让人去周边寻找歹徒踪迹,但因为现场实在太乱,那些歹徒早没影了。 所幸,火势被控制的及时,并没有造成人员死亡,只不过佃户的财物损失了不少,他们本就贫困,当即就有人受不了,坐在地上嚎啕起来。 次日一早,一夜没睡的赵青一见宴云河就跪下请罪,将昨晚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末了道:“是属下护卫不力,才给了歹人可趁之机,还请王爷责罚。” 宴云河最关心的却不是惩戒,第一时间问道:“可有人员伤亡?” 赵青道:“有几人轻微烧伤,刘良医已经去医治了,并不严重。” 宴云河松了一口气,又问道:“地里的庄稼可有损伤?” 赵青忙回道:“因为发现的及时,歹徒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庄稼都无碍。” 宴云河一手扶起赵青,道:“既然如此,你们保护了庄稼,该是有功才对,孤怎会罚你?” 第59章 ◇ 逆鳞 赵青羞愧不已,“让歹人逃走,本就是属下失职,此事不得不罚,属下知道王爷体恤下属,但此一时彼一时,这么多人看着,规矩在那摆着,还请王爷不要有所顾忌。”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宴云河理解赵青,且侍卫们也成功阻止了歹人破坏庄稼。 但赵青说的也有理,之前的规矩暂且不提,这次抓捕不力也是事实。 “你们护卫庄稼有功,抓捕贼人时不慎放跑贼人,且让贼人成功放火,导致佃户损失惨重,此算有过。既然如此,就罚月钱三月,以示惩戒吧。” 这个惩罚对赵青来说不痛不痒,他无奈道:“是不是罚的太轻了些?不如打属下几板子吧。” 宴云河却道:“这个留到最后吧,孤是要你将功补过,依你所言,这些人显然是有组织有预谋的,此次不成。 说不定还有下次,孤再给你个机会,速去调查此事,尽快将人找出来才是正经。若是结果不如人意,到时候一并罚。” 赵青忙敛容抱拳道:“属下必定竭尽全力调查此事,多谢王爷给属下这个机会。” 宴云河又让观雨和听风分别去请左右长史,等吴、钟二人来了之后,赵青又将事情说了一遍。 吴、钟二人一早就听闻昨晚着火了,放火永远不是个小事,现在王庄内外怕也已传遍,只不过他们在赵青这里知道的更加全面。 “这些贼人定是冲着新粮种来的,地头还有他们扔下的铲子等工具,他们又随身带着火种,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有这个心思的,除了左右二相外,属下不作他想。”吴余圣分析道。 钟百道亦道:“这些人其心可诛,分明是想盗取苗株之后,放火烧了剩下的。属下也赞成左长史的看法,只不知这到底是左右二相之中的哪一个。” 宴云河一手抵着太阳穴,其实从赵青来禀告此事时,他就觉得气愤难当了。 若他还是个在校大学生,他自然可以不管不顾地发泄自己的怒火,然而,他现在是一个王爷。 虽说他依然能尽情表达自己的愤怒,但他若如此表现,底下的人只怕会更加惊慌,所以他只能暂时压下怒火,只要他能稳住,下面的事就乱不了。 “不管此事是何人所为,孤绝不善罢甘休,孤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孤的态度,凡是敢动到孤头上的,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宴云河冷冰冰道。 之前是他太过天真了,怎么能将这里当成安稳的现代社会?他固然是仁善的性子,但该强硬的时候也不能软弱,否则,以他手里掌握的东西,迟早要被人吃的渣都不剩。 吴余圣道:“王爷既然有此想法,不若将事情闹大。凡事越是掩盖越是给人可趁之机,不若将其摊开来,反正理都在咱们这边,光明正大也没什么不好。” 钟百道等吴余圣说完,也跟着道:“由赵侍卫长出面报案,王爷请旨着大理寺、刑部共同审理,不用一天时间,此事洛城内外皆可知晓。” 宴云河眉眼凝着冰霜,他道:“如此还不够,王庄乃孤下榻之地,岂容歹徒随意进出。吴长史,你拿着孤的手令,去洛城外驻守的靖北军中调两千兵卒,以后就常驻王庄,护卫孤的安全。” “这些歹人夜晚偷袭王庄,定是要来行刺本王。孤这就进宫向皇上请旨,赵青你等孤请了旨之后,配合刑部与大理寺调查。”宴云河转头又对钟百道说:“昨晚佃户们受了惊吓,还请钟长史替孤去安抚一二,失了住处的,暂时先将他们安置了,统计一下佃户们损失,过后孤会对他们进行补偿,让他们不要担心生计。” 宴云河明白是自己之前太想当然,以为主动退出就能求得安稳,谁知旁人却把主意打到了庄稼身上,这简直是触了宴云河的逆鳞,他绝不会让对方逍遥。 他所说的行刺,也完全能够成立,这些人摸到王庄,随身带着火种,很难不让人联想,他们就是为了在王庄放火。若是几亩地的庄稼不足以出动大理寺和刑部,那一名王爷的性命就可以了。 当日下午,太后就在宫中听到忠王来求见皇上,惊讶道:“他怎的想起主动来见陛下了?” 乌盛凑到太后近前,如此这般一说,太后震惊不已,“竟会发生这样的事,可知是何人所为?” “不知,忠王这次来,应是要请陛下下旨彻查此案的。”乌盛猜测道。 太后点点头,“忠王如今行事倒是有分寸了,若是以往,怕是早就自己动手了。” 乌盛道:“以前他是摄政王,现在他不理事已经一年,出了事,自然要过陛下这里的。” 宴云河很快就见到了皇帝,小孩子又是一副大人模样,挥着小手对宴云河道:“皇叔请坐。” 将事情一说,小皇帝虽然只能听懂个表层意思,但还是关切道:“皇叔可有受伤?坏人实在可恶,朕这就让人去将他们抓来。” 宴云河道:“侥天之幸,未曾受伤,只是此事恶劣,须得大理寺和刑部共同督办,孤才放心,所以特来请旨。” 若是将此事报给洛城令,当然不会这么麻烦了,但宴云河知道这幕后之人不是一个小小的洛城令能查到的,于是才找到了大理寺和刑部。 皇上下旨也是有流程的,这道旨意传达下去,因为关系着忠王遇刺一事,无人敢推诿,很快大理寺和刑部就接到了圣旨。 另一边,钟百道依着宴云河的意思,来到昨天经历过火灾的佃户聚居处。 不少人正无精打采地整理物品残骸,昨晚有风,虽说发现的早,但风助火势,着火点又多,所以被波及到的人家并不少。 钟百道带着人,一户跟着一户地问过去,统计他们在火灾里的损失,又一一询问王府提供住处,是否要搬去暂住。 听说王府不会放着遭灾的佃户不管,众人纷纷围了上来,虽然这里总共只有四五十户人家,但这人一多,还是显得有些挤。 钟百道喊话道:“大家不要着急,王爷不会放着大家不管的,现在大家都回到自己家去,本官会一家家问过去的,大家放心,王爷说了,每个受到损失的都有补偿。” 原本忧愁悲伤的人家,听了钟百道的话,瞬间就精神不少,又唯恐人多惹恼了钟百道,自是各个都听话的回了自己家所在地。 钟百道每问完一户人家,最后都会再问一下昨晚有没有看见陌生人。 因为实在太乱,前面几户人家家都烧没了,哪里还注意过这些?钟百道虽一无所获,但仍没有放弃。 如此收获了不少人的感恩戴德之后,还真让钟百道问出了些什么。 刘大郎家里并无损失,只是他参与了昨晚的救火,对其中的一个陌生人有些印象。 刘大郎虽不能保证这里住的每个人他都认识,但这壮劳力,他自认还是都认识的。 去年冬天,王庄这边动工,每家每户的壮劳力都出去干活了,他们住的近的自然常常一路走,几个月下来,也认了个全乎。 再加上,他们家离着火点远,看风势,也烧不到他们家,所以刘大郎虽然着急,但并不慌张。 基于以上种种原因,当刘大郎与一个壮汉相撞,对方又很凶地将他推了一把时,他自然要去看看这人是谁,没想到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面孔。 当时他只以为是王府侍卫帮着救火,后来天亮才发现这些侍卫的服装与那大汉并不一样。 王府侍卫的服装都是带护腕的,且衣服滚边是白色,即便在夜里,被火光一照,那也是能看清的。 而且侍卫们戴的是发冠,那人头上就缠了个布头。因为刘大郎抱着认人的态度去看的此人面孔,所以对此人的面部特征也记了个清楚。 “这可真是太好了,若是能找到此人,你就立下大功了。”钟百道对刘大郎说道。 钟百道当即请刘大郎口述那人面貌,他自己根据刘大郎所说一一画下,最后画成的时候,刘大郎看过,当即道:“就是这个人,当时他眼里凶光大冒,我还以为是因为撞了他的缘故,没想到竟是歹人。” 钟百道转而又去将昨晚参与救火的侍卫都叫来,让刘大郎一一辨认,最后确认那大汉确实不是王府侍卫。 本来毫无头绪,这下有了证人,可以说是一个大收获,他们都将目标锁定在左右二相身上了,只要从他们身边找到此人,就能确定那些人到底是谁指使的。 当晚,宴云河带着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回到王庄时,就听到了这个喜讯,来办理此案的官员表示,这个线索很重要,明日还要去遭火灾的地点走访,勘探现场。 正好宴云河也想去看看情况,次日一早就和众位查案的官员一同出门。 不料他这边还没上马,那边就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宴云河打眼望去,就见一人一马狂奔而来,不一会儿就到了眼前。 马上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楚静安。 他不等马停稳,就利落地跳下马背,朝着宴云河急急走来,赵青要去阻拦,被宴云河挥手挡住了。 楚静安来到宴云河面前,首先就围在他身边转了三圈,直接就给宴云河绕晕了。 第60章 ◇ 不退 宴云河拉住楚静安的手臂,想要让他别转了,这才发现他的衣袖有些潮湿,再看他的面容,发丝和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显然是一早从洛城赶过来,让早上的雾气染湿了。 “这是怎么了?一大早这么急做什么?”宴云河怕他受寒,一边问道,一边想拉他去换身衣裳。 楚静安张了张嘴,没说出一句话,却是突然抱住了宴云河。 他的双臂那么用力,以至于宴云河动弹不得,只能支棱着双手无奈道:“你有话倒是说,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快松开。” 楚静安闷闷道:“我听说你遇刺了。” 宴云河一顿,微微敛去神情,拍着楚静安的背,安抚道:“孤没事,你不是看到了吗?” 楚静安闷不做声,宴云河感觉到他的身体放松些许,低声道:“快放开,这么多人看着呢。” 旁边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员虽然一副目不斜视的姿态,但宴云河都看见他们的耳朵在动了,这让他有些尴尬,他不习惯在众目睽睽之下和某一人表现的过于亲密。 楚静安这才放开手,宴云河让观雨带楚静安进去换身衣服,楚静安摇摇头,“你去哪,我去哪。” 宴云河翻翻他的袖子,发现他里面的衣服并没湿,于是就没坚持,耽误了这一会儿,宴云河也不想这么多人等着,一行人很快就朝火灾发生地而去。 他们到时,查案官员先是去问询了刘大郎,刘大郎遂将与钟百道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钟百道画技不弱,将那人的面部特征画得很清楚,官员又问过其他人,也有人说是见到了陌生人。 但天黑火急没在意,还以为是救火的侍卫们,所以也没记住长相。 “这贼人太可恶了,竟然在人家里放火,这抓住应该会被砍头吧?”有佃户愤慨道。 赵青在一旁说道:“那是自然,他们意图行刺王爷,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听到的佃户们大惊,“什么?!他们是来害王爷的?” 人群囔囔开来,众人义愤填膺,比自家被烧还要愤怒,纷纷对查案的官员说,必须将人抓到,敢害王爷的天理不容。 之前王庄就曾流传过宴云河神仙下凡的传说,这时候的人们对此还是很信的,且宴云河确实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不说肥料什么的了,就说土豆这一项,就足够让他们确信,且天潢贵胄的王爷突然对种地开了窍,只能说是神迹。 自从王爷来了王庄,他们的日子好过许多,地痞恶霸都不敢再来招惹他们。王府的大人还对他们说过,今年秋后,就会将土豆种子分给他们,据说还是不要钱的。 若是王爷在此时有个万一,这王庄最后还不定让谁管呢?事关自身利益,再加上他们确实爱戴宴云河,才有了大理寺和刑部官员看到的这个场面。 他们一边承诺会尽快抓住犯人,一边在心里感叹这些人竟会如此爱护忠王。 另一边,宴云河来了就首先去看望受火灾的人家。有些严重的,昨晚已经住进了王府安排的房屋,和那些远道而来参加天工大赛的匠人一样,就住在之前王府新建的砖房之中。 在宴云河看来,这些佃户完全是遭了无妄之灾。虽然错不在他,却也是因他而起,所以想要尽快给佃户们一个交代。 等他问完一圈这些佃户的损失,如今还有什么难处,一回头就见楚静安正朝他走来。 之前他也跟着官员去了解情况,这时过来就若有所思地道:“那张画像上的人,我觉得有些眼熟。” “你见过?”宴云河微微皱眉,环视四周,轻声道:“莫不是在左相身边见的?” 楚静安看他一眼,否认道:“不是,我爹身边的人我都有印象,但这人,我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了。” “左右都在洛城之中,孤不信找不出这个人。要是你记性再好点就好了,先把这个线索和查案的官员说说,之后就看他们调查了,你也多注意点,说不定这人哪天就又出现在你面前呢?” 楚静安静静听他说了一通,最后轻轻拉住他的袖子道:“我知道你们在怀疑我爹,我也会去调查此事的。若真是他所为,我不会包庇,若不是,我会证明他的清白。” 宴云河叹口气,“这件事令我非常气愤,希望能快点找到凶手吧。” 楚静安抬起手,似是想要做些什么,最后却放弃了,喃喃自语似的说道:“我怕极了,幸好你没事。” 自他一来,确实一直是神经紧绷的样子,为了缓解他的情绪,宴云河索性插科打诨道:“是怕以后再见不到像我这么好看的人吗?你信不信,不用十年,你就能见到了。” 楚静安摇摇头,认真答道:“我不信,我只看你。” 不知为何,宴云河竟有些脸热,他想,果真是年纪到了,承受不住这么羞耻的对话,楚静安就是这点不好,一点都不懂得含蓄。 幸好此时他们身边没有旁人在,否则,他就得恨不得把头扎水里。 问完人证之后,几名官员又看了贼人遗留下来的铲子等物件,对他们想要偷苗一事颇感不可思议。 但这也不失为一条线索,仔细辨别做工,找人问问看有没有相似的。 听楚静安对画像上的贼人眼熟,那几名官员险些绷不住表情,心想着,这可别是自投罗网,难不成事情还真是左相那边的人做的? 但想到早上见到的那一幕,又觉得忠王与楚静安的情谊不像是假的,想想两家的立场,免不了在心里啧啧几声,可惜不能说与别人听,只能憋在心里。 因着这一件事,次日的留言中也大多在讨论是谁做的。 “应该是老楚,原著中他们就势不两立。” “不是老楚吧,是的话,那就崩人设了,原著里老楚还是有几分清高在的,哪会做这偷偷摸摸的事。但这是同人,要是真是老楚,就当我没说。” “要是右相的话,那也崩了啊,怎么说,路之言也是男主亲政路上的助力,原著里一直忠心耿耿,是男主最好用的工具人来着。” “争这个有什么用?大郑的江山真是快完了吧?原著是让男主力挽狂澜,肃清了官场,同人文不会还要再等九年吧?” “现在官场这么乱,还不是原著就是这么设定的?起码到现在这篇同人是没崩的。” “强烈建议作者赶紧让王爷杀回朝堂,把那些不干正事的官员好好清理一遍。” “就是说,先前是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远离战场,现在身体已经好许多了,是时候让他们见识一下摄政王的威严了。” “都被欺负到头上了,绝对不能忍下去,宴云河你要雄起啊。” “哈哈哈,感觉要是杀回朝堂,那事情的走向可能又要顺着原著来了,王爷可是有天降良种的杀器在,现在又是在搞工业,以后岂不是还要和男主对上?” 宴云河读完评论,也是忍不住陷入了沉思。之前他初来乍到,又因为名望值的原因,选择了离开朝堂。 事实证明他这一步并未走错,如今名望值一直在逐渐上升,给他提高了不少寿命。 如今他的身体状况基本稳定,且也有了名望值基础,再怎么掉,宴云河相信,王庄的人起码是拥戴他的,这就是基本盘不崩。 而这一次的事也让他看到,在朝堂争斗中,你退,就意味着别人要进,只要入了这个局,轻易就不能脱身。 即便他已经退到了王庄,还是被人找上门来。 所以,他不能再退,现在的宴云河已经不是毫无牵挂了,他挂心地里的庄稼,为新建的工厂绞尽脑汁,努力让爱戴他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他若是再退,这些就会如泡影一般消失。 他曾对很多人说过,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对很多人说过自己的理想,但这些理想是一个王庄就能实现的吗? 显然不是,之前窝在王庄是因为迫不得已。现在已经过了那个阶段,他也应该调整一下战略了。 虽然顾虑重重,但绝不能止步不前,他闭上双眼,打开系统面板,名望值发出莹莹绿光,再来一点,他就可以毫无顾忌,放手一搏。 大郑的官场确实不能等到九年后,他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就要先剔除搅混水的人。 但他不能与所有人为敌,起码他不能走上原著的结局,这个盟友该如何选择,才是宴云河现在需要慎重考虑的事情。 皇宫之中,小皇帝举着望远镜看着天空中飞掠而过的鸟雀,“要是朕也能飞就好了,那样就可以出去宫外玩了。” 身边的人不敢接这话,唯恐皇上真的要出去,到时候就要惊动太后了,结果绝对没他们的好果子吃。 “行刺皇叔的刺客抓到没有?不知皇叔现在在做什么,朕想要个更大的望远镜,你说皇叔会答应给朕做吗?”小皇帝问向身边的小太监。 小太监哈着腰回道:“皇上只要开口,没人能拒绝皇上。” 小皇帝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是啊,因为朕是皇上啊。” 作者有话说: 谢谢山莲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又是充满动力的一天。 第61章 ◇ 嫌犯 自从在王庄看了嫌犯画像之后,楚静安就在回想自己是在何处见过这个人。 他回来洛城也不过一年的时间,由于他本人不喜交际,结识的人并不多,这个人能让他脸熟,必定是有过接触的。 楚静安迫切地想要揪出这个人,只要想到这个人要刺杀宴云河,他的杀意就控制不住地上涌。 这天楚静安正当值,他做左羽林军中郎将已经有些时日了,初时还会有人借着切磋的名头来试探一二,后来发现楚静安的武力无人能敌之后,渐渐由切磋转为了请教。 之前不服楚静安的人再无话可说,只要楚静安拳头够硬,羽林军自然服气。 在又有人前来请教的时候,楚静安脑中的那根弦终于搭上了,他想起嫌犯画像为何脸熟了,因为那人就是羽林军中的一员。 他脑海中浮现二人切磋的画面,嫌犯的面容渐渐清晰,按理说,那时每日来找他切磋的人很多,他独独对一个貌不惊人的有印象好像说不过去。 事实上,楚静安也不会刻意去记住这人的长相,但那日切磋之时,此人很是不服,即便被楚静安毫不客气地踩在脚下,眼中依然是恶狠狠的凶光。 这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楚静安打服的人,所以才在楚静安脑中留下了几分印象。 但因为他容貌在楚静安眼中毫无特色,之后这一点印象就渐渐淡了。 想到之后,楚静安没有做出任何动作,还是如往常一样当值。只不过,他的目光开始在羽林军中搜寻,能来找他切磋的,一定是自恃有几分本事的人。 而羽林军中是最崇尚武力的地方,所以,此人在人群中必定显眼,绝非默默无闻的人。 楚静安借着巡视的名头,一个个营地看过去。皇天不负有心人,最终被他将此人找了出来。 为免打草惊蛇,楚静安揪住一个路过的小兵,问道:“那边那个带头操练的是谁?” 小兵看了一眼,说道:“禀将军,那人名叫洪福。” “是何人麾下?”楚静安又问道。 小兵奇怪地看他一眼,“上官是左郎将,认真算来,都在将军您的麾下。” 楚静安挥挥手让小兵去忙,一双剑眉却罕见地皱了起来。是啊,算下来,此人还是他的手下,那他到底是受何人指使的?此举的意图又是什么? 若他没发现,由大理寺和刑部继续查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查到洪福,若是洪福攀咬他,即便他证明了自己的清白,怕是也无人信。 左相一党和忠王势同水火的印象深入人心,没有人会信洪福无缘无故回去刺伤忠王,他一定是受人指使才这么做,那这个人选,除了楚静安这个左相的儿子外,几乎不做他想。 楚静安看出了其中的险恶用心,但此时不是发作的时机,他也觉得洪福是受人指使,他要揪出这个幕后之人。 宴云河还不知道楚静安这边已经找出线索,两千靖北军进驻王庄之后,宴云河还要对他们进行安排。 重点当然是保护他的庄稼地,但左右长史这次也被惊到了,建议宴云河分出一千人护卫自身,保证自己的安全。 宴云河一点头,这两千人的吃住就都得安排下去。 两千人,那一眼望去,可以算的上是人山人海了,这营盘一扎,附近的佃户都躲着走,宴云河这个王爷在佃户心中的形象也突然多了几分威严。 忠王遇刺一事,在洛城内外传得沸沸扬扬,老百姓茶余饭后都是在说这个,不少人都在说这刺客定是左相派去的,谣言编的有理有据,很能使人信服。 楚海德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他很清楚,那日虽听了邓术的话,但他却并未采取行动,这很明显是有人在从中搞鬼。 他让人去查这谣言的源头,但这无异于大海捞针,楚海德召集幕僚商议此事,绝不能让谣言再传下去,行刺堂堂王爷可是大罪,即便楚海德是皇帝的外公也不能免罪。 “听说是大理寺和刑部在共同办案,应催促他们尽快找出凶手,如此谣言方可不攻自破。” “就怕这事是有意为之,若是有人早有打算要嫁祸大人,这查到最后,怕是还要查到左相大人这里。” “依我看,此事幕后主使右相和忠王必有其一。忠王那边尚不能排除其是否在使苦肉计,而右相,他也早有让大人与忠王相争,自己好渔翁得利的心。”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最后却难下定论,至于谣言的事,有幕僚建议道:“谣言怎能只认定左相大人一人?各位都有这么多猜想,谣言岂能只有一家之言?该再多些才对。” 于是,不久之后的洛城,有关忠王遇刺一事的凶手又多了右相,以及忠王自己使苦肉计的说法。 这些谣言在人群中散播,使得整件事越发扑朔迷离,又不好明令禁止,只能加快查案的进度,早日得出个结论来平息谣言。 而楚静安在暗中查了洪福几日之后,确定了和他交往密切之人,且确认忠王遇刺那日这几人的行踪,最终确定了几个人选,此时他才找上办案官员,将线索交出。 几个官员最近都是心急火燎的,不只忠王那边在催,就连左右二相都在让他们尽快找出刺客。楚静安的线索无异于雪中送炭。 在得知刺客身份的那一刻,这些官员俱是惊讶不已,羽林军可是禁军,何人胆敢将羽林军牵扯进来? 楚静安道:“若是直接审问此人,他怕是不会说实话,你们可以诈他一诈。” 大理寺和刑部请旨与都察院进行三司会审,洪福被捕那天,众人都在议论,这幕后指使,除了左相不做第二人选。 洪福也没想到自己那日会露了行迹,被提审之时三缄其口,只说是自己缺钱,听闻王庄上出产的种子能卖高价,遂打算去偷挖点自己留种,没想到,王庄的守卫竟然这么严格,他逃跑时不得已才放了火。 他这话,别说三司的人会信了,就是随便一个百姓来听,也能听出他在撒谎。 哪有偷种子不等秋后,要在这苗都没长成的时候去偷? 此时的洪福还不知道他的同伙也在被审讯之中,还以为只有自己暴露了。 在他的同伙家中搜出的夜行衣更是坐实了他们的罪行,这几人起先并不认,什么行刺忠王,他们根本没接近过忠王的住处,只是去偷粮食的。 几个审问的官员都没眼看,堂堂羽林军说出这话也不嫌丢人,见他们怎么都不说实话,直接就上刑。 几板子下去,几个人就开始支支吾吾地道:“我不去也没办法,这是将军的命令,我们只是小卒子,自然是听令的。” 眼见着事情的发展真朝楚静安猜想的方向去了,几个官员对视一眼,轻言细语道:“你仔细说来,交代清楚,或可免去一死。” 于是一个楚静安是主谋的故事新鲜出炉了。 宴云河听闻抓到了嫌犯,于是跑来了解情况,没想到,刚一到就看了这么个故事,别说,这编的还有鼻子有眼的,看完他都要信了。 楚静安是一点都没有作为嫌疑人的自觉,不只要来求见宴云河,见了第一句话还不是辩解。 “洛城现在不安全,你怎么来这了?”楚静安看了眼宴云河带的侍卫,狠狠皱起眉头,“带的人也太少,回去的时候我送你。” 宴云河抖了抖手里的证词,好笑道:“我还以为你得被抓起来,没想到你还有闲心管我的闲事。” 楚静安也不看证词,上面写的是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只不赞同道:“你的事都不是闲事,我也不是有闲心,我很用心的在管你的事。” 宴云河摸摸鼻子,看楚静安这较真的态度,也不好再玩笑下去,只得说回正事:“这人到底怎么回事?是受何人指使的?” “审讯官正打算诈他们,不过,我觉得应是左郎将所为,或许其中也有其他人的手笔,但我没有证据,不能胡说。”楚静安道。 “这左郎将和你有仇?为何要嫁祸在你头上?”宴云河想着楚静安也刚回来没多久,怎么就惹上这么个仇家? 楚静安解释道:“若没有我,如今的中郎将就是他了,应是嫉恨我挡了他的路。” 当初楚静安做中郎将就经过一番争斗,最后以路之言被气的卧床不起结束,所以,楚静安很难不怀疑这左郎将背后的人就是路之言。 “可若是要嫁祸给你,何必去本王庄子上偷庄稼苗?”宴云河想起又有些来气,但一细想,恍然道:“这件事还是冲着本王来的,诬陷你只不过是顺带,这左郎将背后还有人啊。” 若是抓了这左郎将,也不知这背后之人急不急?宴云河只想赶紧找出这个人,知道自己被贼惦记的感觉真是不好,尤其是贼还在逍遥法外的时候。 而这背后之人却并不如宴云河认为的着急,反而是出主意的邓术在急的团团转。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 招供 邓术在家中急得团团转,再次对身边的小厮吼道:“去门房问问,右相那边有消息没?” 这已经是半个时辰以来的第三次了,小厮赶忙应下跑出去问消息,结果却依旧是「没有」二字。 事到如今,邓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这是被路之言用完就丢了,甚至不止于此,最后可能还要将一切都归罪到自己身上。 明明当初说的是悄悄偷良种,最后怎会变成刺伤忠王?且这些人的行迹还败露了。 好巧不巧,事发之前,左郎将还和自己有过接触,说是右相大人派他来讨要主意的,邓术当时毫不设防地将计划又说了一遍,要是被指认,自己这个主谋的身份岂不就坐实了? 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他现在六神无主,思来想去,又想到了左相楚海德那边,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去找左相,死马当作活马医。 他急匆匆赶到左相府,见了楚海德就是一个大礼,口中喊道:“左相大人,你我二人就要大祸临头了。” 楚海德眼皮都不动一下,“这不是抱病多日的邓大人吗?老夫多次派人去请都请不来,今日怎么主动上门了?还净说些胡话,是从谁那学来的?” 邓术心中咯噔一声,但还是强撑着将自己预备的话说出:“左相大人恕罪,这都是路之言的计谋啊,他对您阴谋陷害,想要将忠王遇刺一事攀扯到下官身上,下官一直以来可是追随着左相您的脚步,这样一来,最后就成您意欲行刺忠王了。” “此事本官清清白白,不惧刑部与大理寺来查。既然你已经投靠右相门下,何必再来本官这里惺惺作态,来人,将此人给我赶出去。”楚海德冷哼一声,不再多看邓术此人一眼,当初真是自己瞎了眼,竟然还觉得这是个可用之人。 “大人!大人……”邓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几个孔武有力的大汉拖了出去。 邓术见求救无门,最后一咬牙,心中暗暗发狠:“只要自己被抓,那他就将左右二相一并供出,不让我活,那我也不让你们好过!” 洪福一口咬定,是受楚静安指使,但他之前分明与楚静安不熟,他本人倒是被左郎将一手提拔上来的,且楚静安完全没有去偷盗的动机。 因为忠王说过,若是楚静安想要种子的话,直接和他说就是,根本没必要去偷。 楚静安也说了同样的话,可见他们二人之间是相互信任的,又想到那日早上所见二人相拥的场面,几人默默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之所以没提刺杀忠王,是因为这几人俱都否认有刺杀这一行为,他们只承认去偷地里的庄稼,且放火的地点离忠王所住之处离得非常远,完全不能表明他们放火是为了刺杀忠王。 几名官员商议之后,最终同意了楚静安的提议,决定诈洪福一诈。 洪福这几日没少挨板子,今日再次被提审时,审讯官状似感慨地说:“算你小子好运,聂明已经主动投案了,你小子只能算个从犯,发配之后好好做人吧。” 一听此话,洪福猛地抬头,聂明就是左郎将,他急急问道:“你说什么?大人怎会主动来认罪?明明不关他的事,是楚静安指使我的。” 审讯官道:“还在这胡乱攀咬呢?聂明都交代了,是他嫉妒楚大人,这才撺掇你们去做此事,没被抓就一起发财,不幸被抓之后就嫁祸给楚大人,好助他升官发财。” “不对,不是这样的。”洪福喃喃道。 审讯官道:“你说不是就不是?聂明已经签字画押,以此次皇上与忠王的态度,死罪怕是难逃。” 洪福心头大乱,挣扎着道:“主犯是我,是我召集人手去王庄放的火,嫁祸给楚静安也是我自己的主意,是我不服他毛头小子就站在爷们头上,此事与聂大人无关。” “你倒是维护这聂明,可惜了,你之前撒谎,证言已经不可信,好好养伤,别死在牢里,说不定出去了还能赶上给聂明收尸。”审讯官说完就起身,似是想要离开。 洪福绞尽脑汁,突然灵光一现,喊道:“我有线索,这次是真的,聂大人也是被人指使的,那人就是侍读学士邓术!” 审讯官诧异回头,案件再次扑朔迷离起来,本来因楚静安表现将要洗清嫌疑的左相,突然又变得可疑不少。 宴云河趁着这次回洛城,巡视了王府的几个产业。 首先当然是善堂那边,紫棠那边已经将一些婴儿抱走,如今善堂那边住的多是老年人。 自从善堂新规一出,又在洛城令那里狠狠告过一些不孝子孙,现在主动来的老人已经少了许多。 剩下的也都是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善堂管事刘安也从宴云河的做法中意会到王爷的真正用意,于是不再如之前一味的怀柔,反而有了些恩威并施的意味。 宴云河对此很满意,又查看了善堂的账本,与老人们闲谈了半个上午,并未发现有吃穿短缺的现象。 之后又去了几个产业暗中察访,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几个管事的能力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最后,宴云河又问了水泥现今在洛城中的价格,发现并未降下来多少,不由皱眉道:“没有人尝试烧制水泥吗?明明已经将配方公布了。” 管着水泥销售的管事回道:“王爷有所不知,寻常人想要烧水泥还是有些困难的,有条件能烧的,又烧不过咱们王庄,所以现今都去周边几个城发展了。” 王庄改进了石磨,效率提高的不是一点半点,他这边更新换代之后,产量大幅提升,洛城中水泥价格自然就降了。 但其余烧水泥的作坊却并没有相对先进的水利石磨,价格一低,他们赚的赶不上支出,自然就另寻别处了,以现今王庄水泥厂的规模,供应洛城的水泥需求也还差点意思,价格就又升上来些。 直到如今,水泥定价还在起伏不定,离宴云河的预期还有些距离。 宴云河扶额,王庄的水泥厂规模还是太小了。而且至今也没有哪家找上门来买设备的,其实他非常希望大家一起进步的,但这个时代根本没有这个意识。 看来,下一步需要主动出击,去推销一下改进的石磨,只有产量提上去了,价格才会下降,才能供应之后的建设需求。 回到王府,还没进门,宴云河就从车窗看见了王府门前牵着马的楚静安。 想到今早看到的读者留言,宴云河很想当作没看到,但又看楚静安眼巴巴望向马车的样子,他又有些不忍心。 早上宴云河惯例先看读者留言,因为两边时间流速不一致,所以有些读者并不会定点追文,而是等到一天的某个时段,一口气读个几章、十几章的。 这十几章一读,宴云河这边可就是十几天,所以有些留言相对于宴云河来说是滞后的。 今早,宴云河就读到了几条滞后的留言。 “楚静安对王爷怎么gaygay的,所以这本是纯爱文吗?” “杀神的人设崩了吧?他都没对女主说过情话,怎么对着王爷张口就来。” “楚静安瞎撩什么?把王爷都撩的脸红了。” “我喜欢这个,多来点。” “这是在表白吧?王爷怎么不回应一下,每次光脸红有什么用?” “希望作者好好考虑一下,你看看你都更了几百万的字,cp到现在才拉过小手一次、抱过一次,要不是你是本站唯一的八爪鱼太太,早弃文了。” 宴云河回想半天才想起自己何时脸红过,忍不住辩解道:“明明是羞耻到脸热,垃圾更文系统敢不敢将我的心理动态一起更新?” 看多了这样的留言,以至于宴云河现在见到楚静安就控住不住回想,仔细一琢磨楚静安的行为语言,看上去确实是暧昧不清,但之前宴云河完全没往这方面想过。 被留言一点,现在再看楚静安就哪哪都不对劲。 楚静安为何要在他家门口望眼欲穿?不知道这样会让人误会吗?门口太显眼了,先进门再说吧。 “来找我什么事?”宴云河拿起手帕,装作认真净手的样子,不去正面看楚静安,看了他就觉得别扭。 楚静安还没察觉宴云河态度有异,“洪福招出了一人,是侍读学士邓术。” “邓术?”宴云河好像有点印象,“这人不是和你爹……” 楚静安点点头,“但据我所知,前些时日我爹听说你遇刺一事之后,曾多次使人上门找邓术,俱都被邓术以病为由拒见。” “即便不是你爹所为,想要洗清嫌疑也不是容易的事,没想到我都躲这么远了,最后还是逃不脱这纷乱的争斗。”宴云河说着再次想起之前自己的想法。 待本次案件结束,他就要好好谋划了。天工大赛即将举行,之后必定会传出一些名气。 再加上今年秋收,良种一出,他必能收获一大波名望值,届时,身体问题将再也不会成为他的阻碍。 第63章 ◇ 众议 就在洛城百姓还在对忠王遇刺一事议论纷纷之时,殊不知,另一场风暴亦在酝酿之中。 贺念展开信纸,略一扫就将其放在一边,转而又去打开下一封信件,在他的手边已经放着好几封打开的了。 书童给他的茶盏添好茶,口中好奇道:“这都是第多少封信了?怎不见他们上门拜访呢?” “此多事之秋,他们不敢上门,只能先写书信喽。”贺念漫不经心道。 “哪里事多了?我看大家都和之前一样。”书童似是有些困惑。 贺念笑骂一句「痴儿」,但还是解释道:“没看到外面那些兵卒吗?都在此安营扎寨了,还看不出是多事之秋?” 书童挠挠头傻笑两声,又道:“咱们的字典好像还没外售过,怎么这些先生就都知道了呢?听苏先生的弟子说,他们那边都要被信淹没了,好几个人一天要写十几封来信,苏先生都懒得看。” 贺念将一封封拆开的信又装回去整理好,“第一学院那么多的人,从洛城里招来的就占十之八九,什么消息传不回去?现在这样还只是小打小闹而已,等着吧,后面还有看头。” “等着吧,总会有人跳出来反对的。”与此同时,左相府楚海德也说出了与贺念类似的话。 幕僚赞同道:“苏学士此举实在托大,他收徒不拘一格虽是众人皆知,但小打小闹也就算了,如今动摇的却是儒学的根基,他怎会不知此事,还将这字典做了出来?” “世家权贵曾垄断传承,自前朝起科举兴盛,虽有寒门贵子涌现,但入的仍是儒学门,而这字典,通篇只为识字,既无圣人之言,亦不颂圣人之德,只怕难以被儒生所接受,也就只能在市井间传播罢了。”另一个幕僚道。 楚海德却道:“非也,几位之中也有寒门出身的,若让当时初学识字的你们,以一斤猪肉的价格换取这么一本字典,你们可愿?” 他观察几位幕僚神色,见他们均沉默不言,遂接着道:“但说动摇儒门根基却也是言过其实,此导言言明,本字典只作为工具书使用,何为工具书?这才是这本字典的关键所在。” “是啊,没有一部大典曾将自身定位为工具书,若识字之初有这么一个工具在,那可以说是事半功倍,听闻第一学院教学所用之书,都有这注音符号,配以字典,学生亦可自学,即便天资平庸之人,没有名师教导,识字破千亦是轻松。”幕僚慨叹道。 另一个幕僚皱眉道:“若是将第一学院教学法推广开来,那未来寒门必将兴盛,好一个《百姓字典》,若百姓人人皆可识字,那读书人的地位还如何高贵的起来?怕不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楚海德道:“狭隘之人自会反对。百姓愚昧,不知这是事关自身的大事,只会无动于衷。唯有如苏学士这样的有志之士,一心为开民智之人才会据理力争,但只怕会寡不敌众啊。” 众幕僚听出左相此话之中对苏墨的欣赏之意,在这件事上,只怕左相即便不会站在苏墨一方,也不会是那个反对的人。 但苏墨是明晃晃的忠王党,王相之争难道会以「和」收尾吗?想起左相公子楚静安与忠王的关系,他们再次静默不语,只怕之后的朝堂局势将会风云变幻。 洛城之中,茶馆酒楼向来是消息的集散地,宴云河退出朝堂时就曾去茶馆收集舆论消息,监控舆论动向。前几日还在为忠王遇刺一事沸沸扬扬的茶馆,如今已经被另一则话题取代。 “学会了那注音符号,真的能轻松查阅字典,进而识字?”一名身穿宝蓝色儒袍的书生小声向同桌的人求证道。 同桌的友人点头道:“绝不可能有假,我亲眼所见卖鱼的那家儿子抱着字典认字,我随意考了他一下,他都靠查字典找到了答案,有字典等于有了一个随身的老师教导。” “可能理解字义?”宝蓝色儒袍书生再问。 友人又答:“字典里面的释义均有句读,通篇白话释义,理解起来非常轻松。” 就在这时,突听一人高声道:“这《百姓字典》简直丢我们读书人的脸面,何时这俗体字也可这么光明正大刊印,拿出去让人学习了?如此误人子弟的书籍,合该被列为禁书才对。” “苏墨枉为大学士,之前我还敬他有教无类,谁知他竟做出这种误人子弟的事情,若以后的学子用这字典,还如何学好圣人之言?” 有人赞同自然有人反对,很快双方就在此辩论起来,就如楚海德所说,百姓根本不懂这本字典的意义,而懂的人又有各自的立场,受益的百姓群体不懂发声,这话自然就让别人说了。 在各方纷杂的声音中,侍读学士邓术因参与忠王遇刺一案,被大理寺联合刑部捉拿的消息,也只不过激起了一个小小的水花而已。 路之言正在接待刑部尚书仝维,对于仝维的来意,路之言可谓是一清二楚,无非就是邓术供出了些什么。 从邓术来投靠路之言的那日,路之言就萌生了一个计划,如何让忠王在不还朝的情况下,还能和左相对上。 邓术是众所周知的左相一党,在他找到路之言的那一刻,就注定他要成为弃子,可笑此人还沾沾自喜,以为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轻松左右朝堂局势,实则不过跳梁小丑一个。 路之言再怎么为小皇帝着急,也不会愚蠢到采纳邓术那漏洞百出的计策,然而邓术的计策却给了路之言可趁之机。 那日邓术为表向路之言投诚,很是说了楚海德一番坏话,路之言从他的话中得知,邓术此人曾将「计策」说与楚海德听,只不过因为楚海德的「优柔寡断」至今没有行动。 于是路之言将计就计,做出此事后,将罪行都扣在左相一党头上,这样,看楚海德还敢不敢在皇上和忠王之间游移不定,忠王必定不会信任楚海德,楚海德也知道这个道理,唯有全心扶持皇上这一条路,此为一鸟。 经过此事,忠王与楚海德的矛盾更上一层,即便忠王远离朝堂,还是遭到左相一党的「惦记」,忠王再怎么志在田野,也绝不会放过左相一党,两党之间必定相争,此为二鸟。 即便邓术供出路之言来,路之言也全然不怕,因为左右二相不和也是无人不知,这么简单的构陷,如何能拉他下水? 所以,即便刑部尚书仝维亲自登门,路之言也丝毫不见紧张,甚至在招待仝维时笑言不断,似是完全不知仝维目的。 在大部分朝臣纷纷站队的时候,身处六部的尚书们却大多明哲保身,不管底下的人为谁办事,尚书们都是坚定不移地向皇上效忠,这是他们的智慧。 然而,事到如今,仝维也不得不搅合进这番争斗之中。 若不是宴云河及时退出朝堂,早在一年前这些尚书就已经不能明哲保身了,原著之中,后期也是没有不站队的朝臣,就连最大的「中立派」路之言,也不过是拿中立做掩护。 “恕下官冒昧,不知右相三月二十五那日可曾在家?”寒暄完毕,仝维终于进入正题,三月二十五,正是邓术来拜访路之言的那日。 路之言笑道:“那些时日身体不好,每日下值之后,本官都是在家休息的。” 仝维又问道:“那右相可曾在那日见过邓术?” 路之言似是回想,最后道:“那日朝会上应是见过,本官记不清了,可是邓术说了什么话,让仝大人怀疑本官的?” 仝维自然知道在路之言这里问不出什么,但必须有这个过场。且以邓术所言,他们之间的对话完全没有留下什么证据,仅凭邓术的一面之词完全无法定罪。 “只是审问了邓术的马车夫,他说那日邓术曾来拜访过右相大人,所以下官斗胆来问右相那日和邓术都相谈了何事。”仝维面不改色,像是完全没看出路之言的谎言。 路之言恍然大悟,“哦,你说那日啊,那些时日本官身体不适,邓术虽然来了,但本官未曾招待他,仝大人一说,本官才想起还有这一回事。” “那邓术为何来拜访右相?”仝维又问道。 路之言道:“这个谁知道呢?本官往日不曾与邓术走得近,不知他心中所想。” 仝维从右相府中出来,愁眉不展,这邓术可真是会给人找麻烦,招了左相供右相,大郑两位相爷没一个逃得过,这证言还如何可信? 路之言还不知道邓术此人竟然连楚海德都供出来了,一直引导仝维往左相一党构陷污蔑自己那方面想。 若是知道邓术是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定会在心里再骂邓术几句蠢货。 而看了邓术的证词,宴云河也不禁感叹,“这可真是,看出邓术和二相有仇了,他还想让本王将左右二相一网打尽不成?” 第64章 ◇ 事了 宴云河也没想到邓术的供词竟是这个,这样看来这份证词完全不能成立。 但若宴云河坚持的话,又可以同时对左右二相施压,也不知这邓术到底是属于哪方势力,还是纯粹搅混水的。 林正山道:“此事王爷打算怎么处理?” 因赵青还要主管守卫,在前期和办理此案的官员交涉完毕之后,此事就被交给审理林正山跟进了。 宴云河现在也觉得此事云里雾里,即便是读者的视角,那也是一直跟着宴云河走的,且原著中也没有这么个剧情,所以猜测左右二相的都有。 但真正的幕后主使,却也无人敢断言,事情到了这里,确实要看宴云河这位王爷到底是何态度了,若他打算到此为止,那邓术就是最后的真凶。 因为除了邓术的证词,没有任何切实证据可以证明左右二相与此事牵连。就连聂明也是一口咬定是接受了邓术的建议,对于左右二相是否参与一概不知。 宴云河沉思片刻,最后对林正山道:“让大理寺和刑部先审着,孤之后再做打算。” 恰在今日,宴云河收到了楚静安送来的一份有关右相的情报,心中渐渐有了主意。 宴云河此时尚在洛城之中,转头他就分别给楚海德与路之言送了邀请函,邀他们前来王府做客。 楚海德与路之言都知道忠王这是要与他们说邓术一事,于是都不曾拒绝,接受邀请,准时到访。 宴云河久在王庄,自年节之后,这还是楚海德与路之言首次面见宴云河。 就见宴云河端坐首位,见了二人未语三分笑。他气质温润,双眼清澈有神,举手投足俱是龙章凤姿,身居高位偏又亲切待人,俨然是一派圣明气象。 他们二人见此情形,心中俱是忧虑交加,只觉如今的忠王比当时统摄朝政之时更具威胁,不知这忠王如今是个什么心思。 “若皇上再大些就好了。”此时二人心中的想法倒是空前一致,主少国疑,唯有皇上坐稳皇位,这大郑才能安稳。 “这次邀二位前来,所为何事想必二位也是心知肚明的,孤就不卖关子了,不知二位对邓术的供词有何见解?”宴云河请二人落座之后,省了迂回,直截了当问道。 楚海德率先表态,“王爷遇刺一事下官毫不知情,我不惧大理寺和刑部彻查。邓术此人心术不正,这么简单的构陷想必王爷也不会上当。” 路之言则不愧是伪装了多年墙头草的人,此时的回答就没有楚海德那么硬邦邦的,“下官也不知何处得罪了邓术这个小人,竟遭了此人惦记,下官不做亏心事倒是无妨,只是却让王爷为此操劳,实在是下官的过错。” 宴云河露齿一笑,“右相言重了,本王也没为此费多少精力,谈不上什么操劳,只是揪不出这幕后主使,实在是让孤寝食难安呐。” 二人一时哑声,不知这忠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没有轻易搭话。 “说起来,这聂明的证词倒是比邓术的有意思多了。”宴云河也不管二人什么反应,自顾自说了下去,“右相大人想必还没看过,不如您给过目一下,看看其中有没有什么漏洞。” 两张轻飘飘的纸传到了路之言手中,他阅读速度奇快,一目十行,很快就扫完了聂明的证词,其后却是聂明的行踪调查,就连他那几日喝了几杯酒都写的清清楚楚。 路之言皱着眉头看下去,直到这张纸最后出现了聂明于哪一日在何处见了一位布庄的管事,而这个管事又是如何在次日出现在右相府上的。 “这实在是捕风捉影,王爷不会要就此定下官的罪吧?”路之言放下手中的纸张,神色之间丝毫不见慌张。 “看来右相是没有意会孤的意思,这只是孤手下调查到的冰山一角,很多事是没有写在这张纸上的,难道右相想让孤将其公告天下吗?”宴云河语气清淡,态度却不似初见时温和,反而有几分咄咄逼人。 相反的,路之言虽还是不动声色,背上却已附上一层薄薄的冷汗,只因为这聂明乃是羽林军,而忠王显然掌握了些他与羽林军牵连的证据。 羽林军一直以来都掌握在皇上手中,唯独听令于皇上一人,任何一个官员与羽林军勾连,那都是杀头的大罪,更别提能指使羽林军做事的官员了。 而路之言能指使的动羽林军,也是托赖于先皇的布置,明面上忠王有靖北军支持,左相与西南军是姻亲,唯有右相手下无兵,实则,先皇却是将一部分羽林军的调令交由路之言掌控,以备不时之需。 此乃绝密之事,若是朝中大臣知道了,即便这是先皇遗命,也会遭到众臣反对,因为羽林军不只关系到皇上的安危,也是无数朝臣的性命所系。 尤其,路之言此时已经不是中立之人,而是与左相楚海德经历过几轮争斗之后。 楚海德虽不知忠王给路之言看的纸上写了些什么,但只看路之言此时默不作声的态度,他心中就爽快,只是多年养气功夫到家,没在面上表露罢了。 宴云河见路之言无话可说,转而又看向楚海德,这位可不是能拿羽林军来威胁的人,毕竟人家可是光明正大地将儿子送入了羽林军的。 不过,幸好邓术是铁杆左相党,这就是明晃晃递到宴云河手中的把柄,岂有不用之理? 等左右二相从王府出来之后,脸色都是一致的黑,尤其是楚海德,只觉得自己冤的堪比六月飞雪,明明没做什么,就因为众所周知的立场,成了不得不从的那个人,还不如真做过什么呢。 他甚至想到,这整起案件,恐怕真是宴云河策划的,不然最后吃亏的为何是他与路之言二人? 此后,由左右二相亲自带头夸赞《百姓字典》的文章传遍大江南北,洛城之外的地方,未见字典先闻其名,只因满朝上下对字典无有一个不是赞誉有加的。 一场暗中酝酿的舆论风暴,还未完全刮起来,就被化解于无形之中。 其后,左右二相更是谏言各地有条件的官府应建造水泥厂,出产水泥以完善防御工事,又有工部公告的水泥于水利一事上的作用,此建议满朝竟没有一个反对的,很快作为政令实施下去。 且一并下发的还有各矿区劳务标准,里面明确规定了违反标准应受的惩罚,着令各地府衙严查矿区操作。 而忠王遇刺一案也以主犯杀头从犯流放了结。因自邓术往下,一应犯人全部咬定是去偷苗种的,绝没有刺杀忠王的想法,且他们作案地点确实离忠王隔着十几里地,实在说不上刺杀忠王。 最后忠王也表示,上天有好生之德,从犯死罪可免,其余依律办理,而与羽林军串联乃大罪,主犯一死是逃不掉的。 这一番操作下来,宴云河在王庄安了兵,消弭了字典风波,又大力推广了水泥,可以说是一箭三雕,最终心满意足地收了手。 至于流放了个对自己居心不良的邓术,那都不配被称为「一雕」。 实惠自己都占了,至于这最后的幕后主使,那已经不重要了,宴云河也不管是路之言还是楚海德做的,反正这俩都是找着机会就给他使绊子的。 当然,他有了机会,也不会让这两个人好过就是了,就如这次一般。 宴云河也没想到,这二人竟会将他的条件全应下了,之后他想了一下,发现其实这些事对他们的利益并没有什么损害,甚至若是借此推广,还能留下个「有远见」的名声。 字典就不说了,只要看过的,就知道这是注定要青史留名的,而水泥的功用,那更是利国利民。 若是依着原著的发展,这二人别说赞成了,不反对宴云河的提议就是最好的结果,现在却是三方势力联合发声,这在大郑的朝堂都是多久不曾见过的奇景了。 不提多少官员在内心暗自感慨,宴云河在解决这边的事之后,已经返回了王庄,那日恰巧楚静安休沐,执意要送宴云河出城。 “我没有参与过这个案子。”楚静安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彼时,宴云河正坐在马车之中,楚静安骑着马伴随在宴云河车边,隔着车窗,二人都看不到对方是何神色。 宴云河不解道:“我知道,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楚静安道:“我知道你不信任我,没关系,以后你终会知道我的。” “哪有不信任你,要是不信任你,你还能在这里跟我说话?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宴云河怕他再说出什么让读者误会的惊人之语,想要岔开话题。 楚静安摸了摸马脖子,“这几次见面,你都不曾正眼看我,我仔细想了想,只能是因为这个案子,我查过,我爹也不曾参与其中,或许你已经不信我的话了,但我说的都是真的。” 宴云河无语,他不正眼看楚静安,是因为那些留言,总觉得自那之后,看楚静安就不自在。 其实宴云河心中是将楚静安当作朋友的,因为他如今的身份,是很难交到一个真正的朋友的,只有楚静安,在私下里相处时,从不以他的身份为阻,宴云河常常在他面前以「我」自称,就是因为他们之间平等相交的气氛。 作者有话说: 谢谢star小天使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65章 ◇ 收麦 曾经,宴云河觉得楚静安的坦率非常好,他有什么想法从不在心里憋着,多数时候都会说出来,用不着宴云河猜来猜去。 但现在,由于每日都要被人围观,宴云河又希望楚静安不要总是那么语出惊人,平白让读者误会他们二人的关系。 就比如现在,楚静安也不等宴云河的回答,自顾自说道:“其实,你不信任我也没关系,我自己知道,无论如何,我绝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宴云河一听他的语调,心中就有不好的预感,赶忙打断楚静安的施法,“我信,我信你,你是一心为我好,我知道。” 楚静安在马上弯下腰,透过车窗望向宴云河,似是想要看清宴云河此时的表情,是否如他话语中所展示的那么肯定。 “这次还要多谢你,不然我也拿捏不到路之言的把柄,他的目的恐怕是要挑起我与左相的争斗,还需请你提醒左相,莫要入了别人的瓮。”宴云河岔开话题,说起正事。 楚静安直起身,略显低沉的嗓音飘到宴云河耳边,“我会跟我爹说的,若还有什么情况,我再通知你。” 回到王庄之后,苏墨等人来求见过宴云河一次,宴云河知道他们的目的,关于字典一事的风波,此时虽看似由权威的官方出面平定了,但一些声音只不过是被暂时压下去而已。 不过,宴云河并不惧怕此舆论的反复,从他打算在平民百姓中推行简体字的那天,他就有想到过最坏的情况,幸而大郑此时因科举的兴盛,并不如何反对百姓接受教育。 “这次还多亏王爷出手,不然怕是要热闹一阵子。”苏墨对宴云河拱手施礼道。 宴云河还礼道:“虽有朝廷众官员的支持,但以后的事情还不好说,孤也只能尽力而为,但孤保证,绝对会让《百姓字典》流传下去,真正成为百姓们的良师。” 虽然宴云河本身也不知道,左相为何会这么干脆地答应为字典正名。 但这确实是一次三方的合作,让宴云河看到朝堂或许会有能改变的契机。 字典现如今只出了初级版,苏墨等人还在完善高级版,每日都要为字的释义讨论,这些都是于生活中不常见的字。 贺念道:“字典利国利民,反对的人是还没体会到它的好处,等知道了,怕是要求着买呢。” 他们转而又说起学院的事,因为这次招生招到的大多是些青少年,教材方面可以用周玉原先教王府奴仆的那些。 但年纪再小一些的用这些教材就不合适了,还要准备一些蒙童可用的才行。 晚间,宴云河梳理好手中的化学书,心中却在暗叹:“可惜这些书籍不能直接拿出来用,化学在大郑毫无基础,即便是这些初级知识,也不能作为大郑化学的启蒙。 他将这些化学知识和挑出来的一些物理知识放在一起,装进一个木匣中,这些知识,对现在的大郑人来说,无异于天书,他想到这里,随手就在木匣上题了「天书」二字,只等大郑再发展一些时候,这些天书才能现于人前。 现在,宴云河更多的还是把目光放在农事上面,追肥灌溉、消灭虫害,哪一样都关系着今年的收成,尤其今年还是王庄精耕计划的第一年。 因为忠王遇刺一案嫌犯的奇葩目的——偷庄稼,此时的王庄也聚集了不少人的目光,都在等着看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异种,能让羽林军铤而走险。 最先成熟的是冬小麦和土豆,土豆这个在中州可以一年两熟的农作物,无疑是备受大家瞩目的,以至于只种了区区四亩地的冬小麦鲜少有人在意。 宴云河觉得这亩产千斤的小麦,是能让皇帝开坛祭天的大事,不能就这样让它默默无闻。没有宣传,以后还怎么推广?老百姓可不信你上下嘴皮子一碰的话,尤其是事关农耕,那是宁可守旧,也不会轻易尝试改弦易张。 于是,宴云河邀请了一众官员于冬小麦收割那日前来王庄参观。小皇帝那里他也没忘,这种事关民生天下的大事,怎能不通知宫里一声? 但可惜的是,太后以皇上学业繁忙为由拒绝了,只派了个使者前来一看究竟。 农人有俗语:“八成熟,十成收,十成熟,二成丢。”现如今,地里的这些冬小麦已经到了八成熟,正是收获的好时候。 因为照料的精心,水肥充足,今年的气候也没整什么幺蛾子,所以,这次的冬小麦达到了宴云河心里的预期产量,他估摸着能产千斤。 他在种子商店选品种的时候,简介描述里可是说这个种子最高亩产有一千七百斤。 宴云河对比了大郑一亩地的面积,和现代的数据并没有多少差别,应是原著设定如此,倒省了他换算。 收割小麦那日,无数马车驶入了王庄,这些都是宁可不上朝,也要来验证忠王所说是否属实的官员。 当然,也有担心自己安危不来的,这王庄可是有两千兵卒在的,谁知道这是不是有来无回? 宴云河早有准备,拉了绳,免得人多的时候踩到旁边的庄稼,又调派了不少人手维持秩序。 拜见的程序也省去,直接带着官员到了地头,先让他们看看这些麦子,绝对是长在这块地里的,没有弄虚作假。 有懂稼穑事的官员弯腰捧着麦穗细看,看一株是惊讶,看一片是激动,都不用等收割之后上称,只看这沉甸甸的麦穗,他们就知道这产量绝对不低。 有的人又去看一颗颗小麦分蘖情况,数了几颗小麦之后,指着其中一颗抖着声音说道:“这一颗小麦竟分蘖成穗四个,快,快挖出来奉太庙。” 离得近的大臣听见他所言,纷纷激动上前查看,又被那大臣急急拦住道:“别踩到了。” 这里总共有四亩小麦,分蘖四个的麦株也不只这一颗,很快就又有惊呼声传出,更有一人还发现分蘖五个的麦穗。 等他们看得差不多了,宴云河就下令开始收割,一名官员赶忙说道:“这一颗留下,以供祭祀之用。” 这是能传扬小麦声名的事,宴云河自然同意了,就见那官员小心翼翼地挖出麦株,捧在手里像是捧着易碎的琉璃。 随着收割的进行,初时还在喧哗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官员们脸上逐渐显出恍惚之色。 礼部尚书付成邈捧着那分蘖五个的麦株道:“我莫不是在做梦?麦子真的能这么高产?” 他身旁的工部尚书祁阳舒道:“难道是我们这么些人一同做梦不成?这就是真的。” 刑部尚书仝维道:“看来羽林军要来偷庄稼,确有其理啊。现在我才信了他们的供词。” 这次来收割麦子的还是附近的佃户,本以为去年那施了肥料的小麦就算是高产的了,没想到真正的高产今日才算见到。 待收割一结束,早就激动难耐的农人们纷纷朝着宴云河跪下,也不高声说什么,只一味叩头不止,细听就能听到他们口中还在念叨着什么「王爷保佑」、「感谢神农」什么的。 宴云河这边尚来不及阻拦,王府的一干属官也跟着跪下了,接着就是王府的仆从侍卫,直到最后,前来观看收麦的一众官员也诚挚叩首。唯有代表皇帝而来的使者尚还站着,但他此时也已悄然退到众人身后。 从高空望去,这些人就如那收割好的麦子,一茬茬地伏倒在地,他们围成一个圆,而处于圆心位置的,正是那唯一站立的人——宴云河。 这不是宴云河第一次受人跪拜,初来时,他也是在朝堂上受到众臣参拜的摄政王,然而这并不能减少宴云河因众人的参拜而升起的不知所措。 一股热流在宴云河四肢百骸游走一圈,使他浑身一轻,即便不看名望值,宴云河也知道,它恐怕又涨了不少。 这更加说明,在场众人都是诚心叩拜于他,但他却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宴云河自跪拜的众人之中走出,众人不约而同随他而动,始终面向他而跪,但走出人群的宴云河却并没有回头看这些跪拜他的人。 只见他蹲身捧起一捧泥土,这才起身转向众人,朗声道:“今日所得良种,是天生这麦子使人活,是地孕这麦子饱人腹,是人耕耘不缀终获丰收。孤与大家一起敬天、敬地、敬人,愿这天地不辜负辛勤耕耘之人。” 他说完转身朝着天地叩拜,煌煌日光之下,众人只觉那身影挺拔伟岸至极,顶天立地不过如此。 “敬天!敬地!敬人!”他的身后是众人的高呼,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喊出来却是如此的惊天动地,一字字似有万钧之力。 宴云河这才定下心来,之后还有土豆、玉米、棉花、红薯要收,要是每次都来这么一遭,那他就真的应付不来了。 他还是错估了良种在这个时代的影响力,下次一定要将小皇帝请来,他再不想被这么多人跪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star和山莲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爱你们; 呜呜呜感冒了,脑袋瓜嗡嗡的,大家要注意保暖啊。 第66章 ◇ 出宫 乌盛急急走进殿门,就见太后正在屋内来回踱步,显见是一副坐不住的模样。 此时见乌盛回来,太后忙问道:“事情可属实?” 乌盛亦是愁眉不展的样子,“奴婢去问了,真的不能再真了,今日麦种已经入库,不少人亲见,称量时确实是总计每亩有千斤之重。” 太后手指绞紧手中的锦帕,以此来平复自己的情绪,继续问道:“那土豆一事呢?” 乌盛深深弯下腰去,“苏墨亲自作诗赞颂过,应是不能做假。且那佃农的嘴并不是很严,也曾传出过亲眼所见土豆。”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了。”太后闭目喃喃自语道。 谁料,乌盛却在此时颤着声音道:“忠王有言,七八月份的时候,还要请百官见识玉米、红薯,据他所说,其产量不在土豆之下。忠王此前从未在耕作一事上妄言过,只怕……” 太后有些头晕,摇摇晃晃地坐到身后的靠背椅上,“这么多好东西如何会在今年突然出现?必是忠王早就谋划好的,只等在今年使之公布于世。” “娘娘,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请左相入宫相商?”乌盛提议道。 太后定了定神,“以忠王现今的势头,即便是左右二相同时出面也压不下了,现今能在身份上压他一头的,唯有陛下一人而已。” 乌盛大惊道:“娘娘想要陛下出宫?” 其实,现在他们可以选择两条路,一则是让忠王于收获那日进宫,在朝会上献出新粮;二则是选择让皇上出宫,与百官一起见证新粮面世。 但若是在高产麦种还未现世前选择第一条路,那还有些作用,可惜他们已经错失先机,现在再选第一条路,也不过是徒然让天下人耻笑罢了,反而显得他们急功近利,急于打压忠王。 太后咬牙道:“以忠王孤高的性子与如今爱惜令名的表现,他现在不会对陛下做什么的,之前是我们狭隘了,才在麦种一事上输人一筹。若当时陛下在场,百官如何敢不跪陛下跪忠王?” “而且,陛下终究是一国帝王,他该早早就知道自己将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一味缩在羽翼之下,非帝王成长之道。现在不磨练自身,等他年纪上来,只怕忠王就不会留手了。”太后说出一直以来自身所顾虑的事。 忠王现在不屑对一个孩子出手,但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以忠王今日的声望来看,日后想要取代一个毫无建树的皇帝,也不需费多大力气,所以,皇上已经到了不能再退的时候,他必须成长起来了。 “启禀娘娘。”此时一个小太监在外面大声道,“忠王殿下使人传话进宫,希望陛下能在后日新粮收获时出席。” “娘娘……”乌盛担心唤道。 太后此时已经镇定下来,她神色之间只见坚毅与果决,“你去回复,让忠王做好后日接驾的准备。” “传楚中郎将入宫觐见。”太后转而又对乌盛说道,之前邓术与羽林军串联一事,让太后只能选择拥有天然血亲纽带的楚静安,只希望自己弟弟能够不辜负自己这份信任。 楚静安很快就前来拜见,太后上前扶起行礼的楚静安,双眼殷切地看着楚静安道:“静安,陛下后日将去王庄,你能不能发誓护送陛下安全返还?” 未有丝毫犹豫,楚静安当即跪下对天发誓道:“我发誓,后日必护送皇上安全回宫,若违此誓言,让我……” 太后忙出声打断楚静安的誓言,双眼含泪道:“有你一句话,姐姐就放心了,不用后面的毒誓,姐姐就将你外甥暂时托付给你了,以你的功夫,定能护他周全。” 虽然太后和楚静安自少年时起就姐弟分离,但楚静安自小就极为重诺,凡是他保证过的,从未食言。 太后至今还记得,楚静安八岁那年答应为她摘城外山寺里的桃花,那时他们还不知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只听说桃花开了,楚静安就出城去为楚静娴摘,可想而知,当时是无功而返。 后来,楚静娴知道了,就对楚静安道:“其实哪里的桃花都一样,也不一定非要那山寺中的,姐姐就是想看看桃花而已,你在外面随便摘两支也是可以的。” 八岁的楚静安面上已经很少做出什么表情了,他就板着一张小孩子的脸道:“我答应你摘山寺的桃花,那就必须是山寺里的,其他地方的不算。” 八岁的楚静安这样,十八岁的楚静安也不曾改变,太后只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有他的命在,就不会使皇上受到伤害。 “娘娘不必担心,忠王不会对陛下不利。”楚静安知道太后让他发誓的原因,不愿太后这样误解忠王,忍不住为忠王辩解道。 他这一句话让太后的眼泪生生憋了回去,太后虽有些埋怨自家弟弟胳膊肘往外拐,但口中却叹道:“哀家知道,但你体谅一下哀家这个做母亲的,实在是担心皇上这个从未出过宫的儿子。” 于是,在土豆收获那日,先前小麦收获未曾出席过的官员也悉数到场。此次有皇帝出行,百官同随,声势浩大,若是担心忠王在这种盛会上对小皇帝出手,那大可不必。 所以,即便是不相信忠王人品的右相一党,此时也并未如何坚决反对,实在是因为新粮一事,事关天下黎民苍生,皇上在场,总不至于让忠王将这声望全部得去。 宴云河之前本打算若是太后依然拒绝让小皇帝出宫,那他就亲自进宫去求见小皇帝,将土豆、玉米、红薯献到皇上的案头,这样,这几样新粮也算有皇帝代言,能打出些名头。 推广的时候,能少很多阻力。最起码能使百姓不抗拒种植。 他坚持要将小皇帝纳入新粮面世的一环,这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小麦收获时,他被众多官员诚心跪拜他的场面惊到了。即便他的政治嗅觉再怎么迟钝,也知道对于无心帝位的他来说,这将是一个麻烦。 将想要亲自进宫的想法一说,钟百道直言:“只管使人去请,这次皇上定会出宫前来王庄,咱们只要做好接驾的准备就行。” 当时宴云河还有些疑惑,收麦子的时候不来,收土豆的时候真的会来吗?没想到被钟百道一语说中,太后还真的答应了。 不得不说,在揣摩上位者心思这方面,宴云河确实比不过这些做臣下的人精。 对于土豆这一农作物,就像待字闺中的美人,之前众人只闻其美名,不得见其真颜,而今日正是其出阁之日,众人终于能一观其庐山真面目。 这是土豆的第二轮种植,宴云河已经吩咐人手做好记录,看看这个品种的土豆是否真的能保持稳定的产量,不会出现退化现象。 小皇帝第一次走出宫墙,虽有太后的耳提面命,但一颗好奇雀跃的心却是年幼的他遮掩不住的。 周围的人将他围得密不透风,但身在高位的小皇帝还是看见了这大片的农田,他第一次见到田地与农人,觉得脚下的土地、劳作的百姓全部都与宫中大不一样。 嗅一下空气,就连这里的气味也是与宫中不同的,乍见这样的新鲜事物,小皇帝能安稳地坐在高座上就已经很不错了。 宴云河选了一株土豆,让人小心地挖开,挖出两三个土豆的时候,众人还不以为意,等全部挖出,仔细一数上面挂的拳头大的土豆竟有六七个,众人这才哗然。 一株土豆苗能得多少个土豆,一看品种,二看种植方式,三看气候。 得四五个常见,三四个的也有,十几个也算不上稀奇,这一株能有七个,当然算不错的。 在听说这么一株土豆,种下去的种子只需四分之一个土豆,而且中州这里一年可以种植两季的时候,有几个大臣此时也不禁激动地挥起了锄头,想要亲身体会一下这种丰收的喜悦。 擦去土豆上的泥土,这第一株土豆连苗带果,直接就到了小皇帝的眼前。 “这就是土豆啊,朕听过苏先生做的诗,但还是第一次见呢。”小皇帝忍不住拿手指戳了戳土豆,感觉它硬邦邦的,也不知该怎么吃,不由看向了宴云河。 宴云河看他好奇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道:“这里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土豆,这一次种了不少,过后给大家分一点,尝尝味道。” “那朕就代大家谢过皇叔了。”小皇帝上一刻还「老成持重」地道谢,下一刻就小声地问皇叔道:“好吃吗?” 宴云河笑弯了一双眼睛,也小声地回道:“好吃极了,皇叔很爱吃。过后皇叔将食谱送到宫中,让御厨做给陛下吃。” 小皇帝眼睛一亮,“谢谢皇叔,朕也让人送云片糕给皇叔,那是朕喜欢吃的。” 宴云河对懂事的小朋友实在没有抵抗力,很想捏捏小朋友肉肉的脸蛋,但看到一旁虎视眈眈的内侍,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作者有话说: 输了两天液,终于获得了复活甲,本鸽子没有成精! 第67章 ◇ 回朝 小皇帝不知道自家皇叔的邪恶念头,睁着一双满是求知欲的眼眸,继续小声道:“皇叔,这个土豆很珍贵吗?为什么大家见了土豆这么激动?” 宴云河不假思索道:“土豆确实珍贵,至于它珍贵的原因……皇上学过《悯农》了吗?” “学过的。”小皇帝说完就给宴云河背了一遍,“这个和土豆有关系吗?” 宴云河有一种在给自家孩子检查功课的微妙感觉,“皇上学过《悯农》,应知道农民的不易,他们每日起早贪黑辛勤劳作,就为了能够填饱肚子,也是因为他们付出的汗水,大郑才能有安稳日子。但有时候所得收获却不足以回报他们的努力与付出,而新粮种,能稍微填补那部分不平衡。” 见小皇帝还是懵懂样子,宴云河笑了一下,低声道:“皇叔送陛下几粒作物种子,陛下愿意尝试亲自动手种植吗?” 小皇帝正是对这世上所有东西都好奇的年纪,闻言不假思索道:“朕愿意,皇叔要送朕什么种子?” “先不要激动,陛下得保证不假手他人,皇叔才能把珍贵的种子托付给陛下。”宴云河双眼蕴满笑意,觉得自己像是个坏叔叔。 “朕保证。”小皇帝说完之后,又有些纠结,“可是,朕不会种东西,要是失败了怎么办?” 自从成为皇帝,这个年纪小小的孩子就未曾尝试过失败的滋味,他的人生之中也没有「失败」二字的存在,也不会有人去教他何为「失败」,但他却知道这世上是有「失败」这个结果的。 在每日的朝会之中,在别人的叙述之中,在无人教导的情况下,小皇帝以自己的聪慧意识到,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能成功。 所以,在面对自己完全陌生的领域时,他下意识地想到了失败这一结果。 宴云河没见识过这个时代的帝王教育,觉得小皇帝问出这个问题完全正常。 所以回答的时候也很平常,“没有人是万能的,陛下不会很正常,只要你愿意学就行,陛下放心,皇叔会教你的。” “那咱们可说好了。”小皇帝兴致勃勃道。 “嗯,说好了,让静安给咱们做见证。”宴云河拍拍一直站在小皇帝身边的楚静安的肩膀。 楚静安听了半天,此时见宴云河提到自己,于是开口道:“臣愿意为二位做见证。” 他们在这里聊得开心,下面的众臣却是各有心思。 楚海德微皱着眉头,之前他曾和太后提过是否要提醒皇上不要和忠王亲近,却被太后以不是时候拒绝了。 太后一直以来都以帝王的要求培养小皇帝,她认为过早地让小皇帝陷入恐慌焦虑之中,是在打压他的心性,于皇上的成长不利,等他稍大一些,再告诉他当前的局势也不迟,现在还没到皇上和忠王正面交锋的时候。 小孩子不会伪装,现在让小皇帝防备忠王,只会让忠王更加忌惮小皇帝,而且他们见面机会不多,想来也不会亲近到哪里去。 本来这样做也未尝不可,但看小皇帝和忠王相处时的情形,楚海德却犹豫了,他们是亲叔侄,虽不知忠王对皇上有几分感情在,但目前看来,小皇帝明显是很愿意亲近他这位皇叔的。 难道血缘亲情真的这么神奇?楚海德想到这里,瞥到站在皇上身旁的自家儿子,又对「血缘亲情」狠狠的嗤之以鼻,只道是自己多想了,小皇帝对忠王亲近,一定是忠王用了什么手段,绝不是因为虚无缥缈的「血缘」。 其余臣子也是对忠王和皇上之间亲密的氛围感到惊讶,不知忠王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或许是因着前些时日收麦时不自觉跪了忠王的原因,这一次众臣也大礼跪拜了小皇帝,甚至表现地更为激动,恭贺之声直传九霄,都道这是天佑大郑,天佑皇上。 现在就这么激动,那过几日收玉米、红薯的时候,该喊什么口号?宴云河也不管这些人有什么花花心思,只一心扑在秋收上。 为了推广自己的科学种植理念,在之后的秋收过程中,宴云河特意邀请户部官员参与统计,这是实验合理施肥的第一年,其收成关系着后续的计划,而有朝廷官员的见证,才好将其推广。 在这一过程中,各种统计报表在户部官员手中传阅,他们一边对着作物产量啧啧赞叹,一边对这种新奇的报表形式加以肯定,每日都要研究对比今年王庄作物产量与往年的区别。 而肥料厂也在这次秋收之后大放异彩,本来就有许多人想要窥探的肥料厂。 如今更是引来各方人马的注视,王虎每日都要提防有哪方势力前来挖人。 如今他手下的人各个都是香饽饽,听说已经有人开价年薪百两了。 王虎怕手下的人经不住诱惑,大会小会开了不少,会上更是直言道:“眼下朝廷已经知道肥料的好处,下一步定是要在各地开办肥料厂的,在座的各位都有成为一方厂长的机会,千万不要为了些许蝇头小利误了自己前途。” 众人从这话中听出王爷不会强留他们在一个肥料厂,心中激动,连连保证不会短视,这辈子只为王爷效忠。 随着玉米与红薯的收获,朝廷的奖赏也下来了,金银钱物宴云河不嫌多。 而且他还想多多益善,他这一年折腾下来盈利的项目没几个,有这一个进项,他还能再折腾几个项目,而且天工大赛开赛在即,这也是一个要花钱的项目。 至于爵位什么的,宴云河已经顶天了,属于赏无可赏,于是就有了众臣请忠王还朝的一幕。 小皇帝圣旨一下,宴云河要是不从那就是抗旨不遵,阔别朝堂一年半之后,宴云河身带「神农」称号重回朝堂了。 无人说他反复,因为全天下都知道,忠王是被皇上一道圣旨请回去的。 即便左右二相再如何不甘不愿,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只能走这一步,有功不赏才是真正让天下人耻笑。 就在所有人都在等重回朝堂的摄政王有什么大动作的时候,摄政王却像是离不开他那一个小小的王庄一样,近些时日一直往那跑。 宴云河去王庄不为别的,只是想看看新的租佃制度实施一年之后,佃农的收获是多了还是少了。 当初重新租佃土地之后,虽有信心能提升粮食亩产,但具体情况还要看实践。 从一户佃户家出来,宴云河翻着手里的统计表,对鱼晚道:“鱼晚记得去通知钟长史调查各家租佃的田地,看看这地的情况,地力是否有减弱的迹象。” 鱼晚应下,宴云河又对张小春道:“小春过后将北边那百家的统计表整理好交给我。” 张小春怀里抱着一叠纸张,头上插着支铅笔,闻言点头应下,又道:“今年有不少人想要租佃王庄的田地,王爷想要租多少?” “这个等钟长史那边检查完地里的情况再说,你们先将前来租佃土地的人的情况记下,尤其是他们为何会来做佃户这一项,一定要问清楚。”宴云河嘱咐道,“你们几个细心,这件事就交由你们去做。” 雪青和烟灵在一旁连忙应是,见宴云河像是都交代完了,她们几人挤眉弄眼地使眼色,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又不知道让谁先开口。 宴云河看见她们的小动作,有些好笑道:“有什么事就说,做什么怪样子。” 几人知道宴云河没有怪罪,收起脸上的表情,最后还是鱼晚说道:“王爷,天工大赛的报名日快要截止了,这个大赛,我们能参加吗?” 宴云河没想到她们要说的是这件事,“天工大赛不设门槛,只要是自己的作品,谁都可以参加。你们可是做出了什么好东西?一直没说,是怕本王知道了抢了去不成?” 宴云河有时爱玩笑几句,她们都知道王爷的性子,都没有将宴云河最后一句话当真,张小春更是笑嘻嘻道:“不怕王爷抢,就怕王爷看不上。” “哦?是什么样的东西,给孤透露一下?”宴云河知道她们之前对此一窍不通,所以很是好奇她们做出了什么。 鱼晚不好意思道:“也不能说是我们做的,是我们做了图,又请教了几位大师傅才做出的。” 烟灵看她们半天说不到重点,忍不住道:“是织布机,自从和吕先生学了格物一道,鱼晚和小春都对此入了迷,每日都要研读到半夜,又看了水利石磨,就用学到的东西做了图。” “能够学以致用,你们都是好学生,那织布机你们尽管拿去参赛,不过能不能入评委们的眼,还是要看你们的本事,孤可不会给你们开后门。”宴云河虽不知道那织布机改成了什么样子,但她们毕竟也是初学者,能改进一两点就是非常好的了。 只不过,这些许的改进,与其他参加天工大赛的作品相比,或许不会那么出色,但宴云河已经决定自己给她们颁个进步奖了。 他也完全没想到,这个改进之后的织布机,最终会造成什么影响。 第68章 ◇ 在即 一辆牛车拉着红绸遮盖的不知名物件驶过洛城街道,即便此物主人不说,围观众人也知道这是前往何处,只因那天工大赛的名头已经传遍洛城。 卫有荣摊开手里的图纸,与场馆的布置相互比对,确保没有纰漏。这个场馆已经建了有一段时间,当初设计此场馆的时候,主要考虑的就是天工大赛的作品展示。 每个展台的大小与距离都是经过认真规划的。为了办好这第一届大赛,卫有荣特意向吴长史申请调派了人手,现在已经到了作品入馆的时候。 前几天卫有荣还在忙着大张旗鼓地宣传天工大赛即将开始,茶馆酒肆、大街小巷,都是和天工大赛相关的传单。 这传单也与以往大有不同,图文并茂,上面的词语更是能最大程度地引起人们的好奇心,洛城百姓还真没见过这个,尤其是那花花绿绿的图像,不只孩子们喜欢,大人们也爱看。 其实天工大赛早有风声,但其筹备时间太长,除了匠人们在一直关注以外,普通百姓早将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如今这么一番宣传下来,倒是勾起了人们的好奇心,很想看看这天工大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卫大人,这是戏班子最终定下的曲目,请您过目。” 卫有荣伸手接过,见都是些热闹曲目,没什么问题,于是就点了头,接着又交代了一番时间安排的话。 这件事刚说完,那边又有人来禀:“洛城令那边已经调派来了人手,现正安排在会客室喝茶。” 因为这次大赛相当于一场大型集会,官府那边也很重视,卫有荣更是早早就与府衙联系过,如今开赛在即,府衙那边的人也提前来看场馆情形了。 卫有荣就这样忙得脚不沾地,奔波于场馆内外,这也是他第一次办这种活动,无疑是对他的组织能力的一个考验,但卫有荣也不是轻言放弃的人,越是有挑战,他越是有动力。 每每想起当初王爷对他说过的那番话,卫有荣都还是心潮澎湃,尤其是场馆建成的现在,他知道这次大赛必定一鸣惊人。 和他有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数,而让他们产生这个念头的原因,这是这次大赛的场馆。 说实话,除了皇宫大内,他们还真没见过这么大的建筑物,而这个建筑物完全是由水泥砖石构建而成,为了解决采光问题,在江南能卖出高价的玻璃像是不要钱一样被应用到窗户之上。 经过大半年的研究,宴云河根据留言区提供的技术理论支持,终于拉出了平板玻璃,而这平板玻璃第一次面向大众,就是在这次大赛之中。 当时几位评委见了这玻璃,都说这值得一个奖项,极力要求玻璃参赛,被宴云河拒绝了,哪有主办方下场的道理,这大赛是给大家的一个机会。 除了引人瞩目的玻璃外,还有这特殊的建筑风格,建成那日,有人批判有人夸,不喜欢的说它丑陋,浪费金银就造出了个这样的玩意,喜欢的人说它坚固,且整齐干净、别具一格。 大赛还没开始,来看场馆的人就不少,除了不能入内观看,不少人在外面指指点点,比郝令瑜当初用水泥造游泳池还要让人侧目。 但现今水泥也不是个稀罕物,王庄的那条水泥路,初时还有人每日去体验,就爱驾车在上面来回跑,体会那种平顺的感觉,现在都没人在意了,大家都习以为常。 以水泥建房大家也都见过,但这种房子也大多是半木制结构的,全部都是水泥砖石建成的,这还是第一次见。 不只房子是水泥建成的,就连这地面也是水泥铺的,在到处都是泥土路的大郑,这里就显得尤为干净,所以也赢得了些人的喜爱。 这么大手笔,这次大赛没道理不吸引人眼球,所以不少人都很是看好,这里面最高兴的还是来参赛的匠人,只觉得来洛城这一次真是值了,就算最后没得奖,那也见了世面。 水生和自家老爹将自己的作品送到场馆展区,一路上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用了,嘴里不时发出些惊叹声。 这种兴奋的心情,到最后却慢慢变为了沮丧,他对老爹道:“爹,我觉得我挣不了那银子了,我这小物件,与这里的东西相比,实在是算不上什么。” 他老爹道:“怕什么,你都过第一轮了,就说明你这东西不比别人差,没听人家说嘛,能进这里的东西都不差。” 水生心情微微好转,但还是有些发愁道:“可是,我这物件不好让人看它妙处,若是大家发现不了它的特别,不喜欢它该咋办?” 老爹搓着手上的老茧,“要不,咱们去跟大人们提提这个问题?” 水生连忙摇头,“咱们已经麻烦人家很多了,不好意思再为这件事去麻烦大人们,我再想想办法吧。” 就在水生为作品展示发愁的时候,另一边的宴云河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他看着手中的参赛作品单,微微皱起了眉头,这张单子上有几件特殊的作品,不适合放在展示位。 当初建场馆的时候还是考虑的不够多,只将其建成了产品展示模式,忘了考虑这产品的多样性。 这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劳动人民的智慧那可是无穷无尽,一个小小的场馆完全限制发挥了。 都怪自己最近忙着秋收后的统计工作,忽视了这一点,眼看开赛在即,场馆已经建成,为今之计只能尽力弥补了。 楚静安今日休沐,他理所当然地又跑宴云河这边了,自从宴云河回了王府之后,楚静安来回方便许多,有更多时间和宴云河相处。 所以,楚静安最近的心情很是不错,他心情好,自然就看不得宴云河不开心,见宴云河皱眉,就问道:“为何事发愁?” 宴云河将问题略微一说,舒展了眉心道:“也不是不能补救的大事,只是要麻烦些罢了。” 楚静安拿过那参赛作品单看了一遍道:“的确不是什么大事,但有几个在洛城怕是展现不出效果。” “各地气候环境各有不同,有几个确实是只能在当地才有效果,不过无需担心,评委们都是懂行的,能看出其中蕴含的技术,相信他们会做出一个公平的判断。”这件事是无法避免的,所幸他们这个大赛的赛制能够给这些作品一个机会。 楚静安听他说完,见他温润的眉眼间有掩不住的疲倦之色,抿抿唇道:“有些事你交给下面的人去办就是,何必事事都要操心?像那什么统计之类的,朝廷那边不也都是交给一些小吏去办?你见过哪个大臣去办这种小事?” 楚静安很少会说这么长一句话,以往也不会想到这方面,宴云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楚静安相较于之前改变了许多,具体说来,就是楚静安更像是个活生生的人了。 宴云河欣慰之余,还不忘回答楚静安的问题,“其实大部分事情还是其他人去办的,但有些事我必须心里有个底。有时候人站的太高,是会看不到底下的风景的。” “看不到就看不到,人不都是要往高处走的?”楚静安似是不以为然。 宴云河知道他们生长的环境不一样,有些想法自然不同,于是将自己的观点一一道来:“人往高处走这代表着他曾经处在低处,但我不一样,我生来就站在高处,若我还不低头,那岂不是太过傲慢?而脱离了人群独自站在高处的我,想要知道底下的风景,自然要走下去,只听别人说,先不说欺瞒的问题,就是感受都是不一样的。” 楚静安静静听完他这一番话,若有所思道:“皇家生而高贵,我从未见过低头的皇族,有时候我觉得你不像一个王爷,总觉得你太过善良了。” “我从不觉得「生而高贵」是一个褒义词,因为若是有人生来就高贵,那必定有人生而低贱,这种一出生就被注定的人生,在我看来是一件非常绝望的事情,所有人都有往高处走的念想,人们应有追求更好生活的权利。”宴云河像是看向了遥远的地方。 这一瞬间,楚静安突然觉得宴云河离自己非常远,即便自己伸长了手臂,也抓不住他,这让他心中莫名恐慌了一下,不由自主地伸手抓住了宴云河的手腕。 宴云河回过神来,见楚静安有些慌乱的模样,拍着他的手背道:“是我的想法太过惊世骇俗,吓到你了?” 楚静安摇摇头,他只觉得从宴云河刚才那一番话中,又多了解了宴云河几分。 但越了解宴云河,就越是有一种宴云河随时都会离去的感觉,至于宴云河要去哪里,楚静安也不知道。 只要想到有一天会见不到宴云河,楚静安心中就涌起一股焦躁不安,他牢牢抓住宴云河,双眼紧紧注视着他,“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你永远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宴云河仿佛又看到了初见时的那个狼崽子,有一种自己被野兽盯上的错觉。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夜沉雨星小天使赞助的地雷,墨九歌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比心心—— 大家!新年快乐!虎年虎虎生威 第69章 ◇ 告白 虽不知道哪里刺激到了楚静安,但宴云河现今安抚楚静安已经是驾轻就熟的事。 于是很自然地顺毛道:“我这王府都随你进进出出了,你还有哪里不满意的?别想太多,我还能在你眼前凭空消失不成?” 楚静安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终是收起了那野性的一面,略显柔软地说道:“我只是有点怕而已,总是感觉你就是那仙人,要是不抓住你,总有一天你就要飞走,我只是一个凡人,怎么才能留下你呢?” 宴云河赶紧抖抖衣袖,像是抖落了一地鸡皮疙瘩,“快别说什么仙人不仙人的了,我也只是一个凡夫俗子,也没有修仙,不会白日飞升的,你是不是看什么话本了?不要太入迷,那都是假的。” 楚静安不说话了,似是对宴云河的反应有些郁闷,等他告辞时也还是一副不顺心的模样。 楚静安一走,宴云河就忍不住面红耳赤,这当然是因为又要让读者们看到这一幕而感到羞耻,为什么楚静安就不能好好说话?难不成他是七仙女下凡还是嫦娥要奔月?哪有楚静安说的那样夸张。 前些时候,宴云河是有要避着些楚静安的想法,不只楚静安感觉到了,更新之后的留言证明读者也觉察出些他的态度,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只能算是宴云河的个人行为,但农大学妹的留言却打碎了宴云河的这个想法。 连着三天,农大学妹都只留言三个字——不要停。 除了一些宴云河需要的技术知识和剧情发展分析,学妹很少会留下其他言论,所以这连着三条的「不要停」让宴云河非常在意。 学妹在提醒他什么?不要停指的又是什么?宴云河多番试探,最后发现症结出在楚静安身上,学妹所说的不要停,指的是不要停止接近楚静安。 或许是因为某种原因,学妹不能明说,但这三个字的提醒,无疑证实了楚静安真的和他存在着某种他不知道的联系,而学妹一直以来都是帮助他的人,宴云河非常信任学妹,所以对于学妹的提醒他不能不重视。 这才有了现在宴云河不再拒绝楚静安的接近这种局面,但不拒绝不代表宴云河不在意要让读者看到这个场面。 “唉,这小子什么时候才能成熟点啊。”宴云河扶额叹息。 回了家的楚静安也是如出一辙的烦闷,他有种自己做错事的直觉。 但对于自己哪里做的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只能反复回想今天和宴云河见面时的画面。 但他独自烦闷了没多久,下人就来禀告吴培来拜访他了,对于这个表兄,楚静安是不排斥与他相交的,当初他想接近宴云河不得其法时,还是吴培给他出的主意,说不定这次也能在他那里找到答案。 想到这一点,楚静安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要见到吴培,直接出门迎接吴培去了。 吴培哪曾受到过表弟如此热情的接待,颇有些受宠若惊,说完了此次拜访的目的,就试探着问道:“表弟是有什么心事?给表兄说说,让我给你分析分析。” 吴培这次来是给楚静安送东西的,楚静安少年时期就跟在吴培父亲身边习武。 所以他这个舅舅对楚静安的感情比楚海德对自己儿子还要深,自楚静安回了洛城,自然是时时挂念,经常从南边寄些东西回来。 楚静安收了吴培带来的东西,对吴培的问话毫不扭捏地答道:“我是有些事情不太明白,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 随即,楚静安将他和宴云河相处的情形说了一遍,当然对于宴云河的一些话,楚静安都给省略了过去,重点都在他自己是如何回应上面。 吴培听完,默默无言半晌,最后见自家表弟还是一副不得其解的样子,不由问道:“你还记得去年中秋我曾问过你一个问题吗?” 楚静安道:“哪一个?” “去年中秋文会之上,摄政王高洁出尘,其风姿气度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那时我问你大家都看着王爷,你会不会不开心,你回答说,别人看他,你为什么要不开心,现在我再问你一遍这个问题,你的答案是什么?” 吴培目光灼灼,神情之中好奇掺杂着几分忧心,他即想知道答案,又怕这答案果如他所猜想的。 楚静安愣住了,但这怔愣只不过是两三息的时间,随之他握紧了左手道:“会不开心,但更想的是,他能只看我一人。” 吴培有一种心中大石落地的感觉,他起身拍了拍楚静安的肩膀,说道:“王爷把你当作友人对待,但你却并非如此,至于你的心思,你自己应该已经知晓了,好自为之吧。” 楚静安终于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他早已不满足于友人的身份,所以在与宴云河的相处之中,不自觉地就用上了对待心仪之人的态度,他的言语、他的行为,都不是一个友人该有的。 所以,那时候宴云河才会想要躲避他?是不能接受他吗? 楚静安很快想到,宴云河作为一名王爷,先不说他会不会喜欢自己,迟早有一天,他都是要娶妻生子的,而只要想到这一点,楚静安的体内就像烧了一把火,把他烧的不能思考,只想狠狠地破坏些什么好发泄出这把火。 他不能接受这一点,想想就坐不住,最后再也忍耐不下去,起身就去牵马,只想快点到宴云河身边,让宴云河来浇熄这把火。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不久就要宵禁,但楚静安不管不顾,只一径骑上马,迎着濛濛丝雨,朝着王府奔去。 宴云河刚吩咐下去天工大赛的补救措施,就听禀报说楚静安又来了,他心中纳罕,想着楚静安是落下什么东西了? 等楚静安进来,宴云河一见他那模样,就是一惊,忙快步上前,扯住楚静安的衣袖上下打量几个来回,口中关心道:“怎么这副样子?是出什么事了?” 楚静安眼里的那把火还不曾熄下去,看着宴云河担心他的样子,那句话冲口而出:“我心悦你。” 宴云河直接僵住了,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啊?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心悦你,我喜欢你,我想要你。”楚静安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宴云河,他口中不停说着告白的话,完全不想告白之后的结果。 宴云河整个人都凌乱了,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一会儿是这孩子早恋。 一会儿是楚静安已经成年了,一会儿又是明天读者们都知道楚静安出柜了。 偏楚静安还语不惊人死不休,拉着宴云河的手说:“你别娶妻,你要是娶妻我会杀人的,你知道的,我没有骗你。” 宴云河看他神情不对,也顾不上他在胡咧咧什么了,只用自己的衣袖在楚静安湿漉漉的脸上囫囵了个来回,打断他的话,恶狠狠道:“闭嘴,先去换身衣服。” 他在面对楚静安时向来不动怒,这猛一下还真唬住了眼前的杀神,让楚静安闭了嘴。 宴云河转头吩咐侍从去取衣物备热水,之前一直站在旁边噤若寒蝉的侍从忙退下,等屋里只剩他们两人时,宴云河实在气不过,直接在楚静安头上拍了两下。 “动不动就要杀人,你要杀谁?要杀我吗?敢不把人命当回事,是我对你太好了,让你觉得我能容忍你这么做了?”宴云河一连串的质问,直怼的楚静安不敢吭声。 等楚静安换了衣服,收拾干净自己,外面早已天黑,城内也已宵禁,宴云河不好把人赶出去,只能将人留了下来。 宴云河现在用饭简单不少,楚静安来了也没做多少改变,只加了些饭量,楚静安一把火放完,整个人又静了下来,用饭的时候贯彻了食不言原则,宴云河也乐得不用应付。 两人沉默着用完晚饭,宴云河让楚静安去客房休息,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楚静安,只想着能避一时是一时。 但楚静安显然是不想就这么放过他的,之前的告白被宴云河一通发火打断了,到现在还没个回应,楚静安当然不会就这么放下。 他也不走,就固执地站在宴云河面前,见宴云河不理他,就自顾自道:“我喜欢你……” “停!我知道了。”宴云河怕他再来一串告白,赶紧打断他的话,“但是,很抱歉,我不喜欢男人。” 宴云河拿出大学时拒绝各路告白的语录,这个他有经验,大部分时候只要他这么说了,对方就会偃旗息鼓。 但楚静安明显是那小部分人,他直挺挺站在宴云河面前,也不言语,像是根木头,宴云河抬眼观察他的神色,就见他面无表情,只一双眼亮的惊人,恍惚间宴云河还以为他那一双眸子是竖瞳。 宴云河深吸一口气,渐渐冷静下来,楚静安并非是以往那些向他告白的对象,他不能用同样的方法去应付他。 而且,楚静安对于宴云河来说,也是特殊的,所以对于这次告白,他需要慎重考虑。 第70章 ◇ 开赛 宴云河冷静下来之后,自然发觉了现在的楚静安并不对劲,虽然他没有什么经验,但也知道此时不能再刺激楚静安,不管怎样,先安抚这头狼崽子才是最重要的。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宴云河不再呵斥楚静安,他伸手拉住楚静安的手臂,将他按坐在座椅之中,一只手拍抚着他的后背,像是在给他顺毛。 就连语气都柔和下来,“静安,你现在太激动了,冷静一下好吗?你看,我就在你身边陪着你,其余的事都不要想,先深呼吸。” 楚静安虽还是没说话,但他伸出了一只手握住了宴云河的,冰凉的温度让宴云河颤动一下。 但他并没有拒绝,反而反手与楚静安手心相贴,用自己的温度去暖热这只冰凉的手。 等楚静安呼吸平稳,背部也不再紧绷,宴云河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蹲下身,从下方仰视着坐在座椅上的楚静安,温和又无害地问道:“静安,你能说说为什么突然来向我表白吗?” 楚静安低头看向宴云河,这个角度让他生出他能够掌控眼前人的错觉。宴云河的眉眼温润柔和,昳丽的容貌在暖黄灯光的映衬下显出别样的温柔,像是无论听到什么答案,他都能包容。 但楚静安知道,宴云河温柔良善,却有着自己的原则,他不会被任何人所掌控,苍白羸弱的躯体中承载的是强大的灵魂,他身边的人爱戴他,信服他,也不是源于他的身份地位。 世上无人不向往光,即便有人会嘲笑讽刺做好事的人傻,也会希望这光有一天会照到自己身上。 楚静安不会嘲笑,他会嫉妒,嫉妒这光为何不只照在他一人身上,若是可以,他想私藏光明。 “是我现在才想明白,我对你的感情早就变了,或许从一开始,我就喜欢你了,但那时的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看见你就欢喜,是我太傻了,不知道那种感情就是喜欢。”楚静安说一句就要停一下,他似是在像宴云河剖析自己的感情。 宴云河维持着半蹲的动作,静静听楚静安说完,他接着问道:“那是谁告诉你的我要娶妻,让你生出要杀人的想法?” 楚静安还记得宴云河就是因为他那一句话才气急,不由紧了紧握着宴云河的手,“你总会成亲的,我不想你成亲,只要想到你会成亲,我就无法控制自己。” 宴云河伸出另一只手,两手包裹住楚静安的,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安抚着他不安的内心,“我不会成亲的,你整日在我身边,若我有心要成家,你会不曾发觉吗?” 宴云河这话虽是在安抚楚静安,但他说的也是真话,一来,他还对自己回去抱有希望,不想在这个时空留下太多羁绊;二来,他至今都没有强烈地想谈恋爱的冲动,也没对任何人动过心,而他也不需要将就一段婚姻。 认真说来,只第一点的存在,就能让宴云河拒绝在这里产生感情纠缠,他的道德感不允许他成为一个不负责任的人。 因为系统的存在,他始终不曾断绝过与前世的联系,而这也是他能回去的希望。 若是在这个时空成家,宴云河就会产生一种自己再也回不去的感觉,所以,从根本上来说,他也是排斥成家的。 “你是王爷,怎会不成亲?”楚静安不信,但宴云河又说的那么认真,不像是在骗他。 宴云河无奈一笑,“当然是因为我不想成亲,你也知道我是王爷,那作为一个王爷,难道连不成亲的自由都没有吗?” 楚静安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弯下腰凑近了宴云河,“这是你说的,你最好不要骗我,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做些什么。” 宴云河不吃他这一套,直接一巴掌拍在楚静安额头上,将他的头推远了,直起身俯视着楚静安道:“怎么?你是又要威胁我去杀人?你最好收起这个想法,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做些什么。” 楚静安忙去拉他的手,有了宴云河不成亲的保证,他的脑子终于回来了,“是我的错,是我口不择言,我只是太喜欢你,我再也不敢说这话了,你能接受我吗?” 宴云河冷冰冰道:“你来我府上发了一通疯,还想我接受你,想得挺美的,你今天错了不只一处,好好想想你都错哪了,回去写份书面检讨给我,原不原谅你另说。” 楚静安脑子活了就开始卖乖装可怜,但宴云河现在连这一套都不吃了,楚静安也知道自己今天实在太冲动,只得暂时偃旗息鼓,不敢真的惹恼了宴云河。 好不容易安顿好楚静安,宴云河的苦恼却无处诉说,他不能拒绝楚静安的接近,但要说对楚静安的感情,也没到想要恋爱的程度。 宴云河也不知道自己对楚静安是什么样的感情,不排斥楚静安的接近,就算楚静安今天闹了这么一出,也不曾对他感到厌烦。 有些时候,宴云河还会觉得楚静安有几分可爱,会心疼他感受不到情绪,会欣喜于他的好转。 面对他的时候会不自觉卸下防备与伪装,总是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莫名的信任他,知道了他对自己的心思,却仍不排斥与他之间的肢体接触,这种感情与行为,是喜欢吗? 宴云河也在困惑,楚静安对他是存在独占欲的,而他却对楚静安没有这种感觉,这也是他无法确定自己感情的原因之一。 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宴云河最终只能选择渣男行为,不主动、不拒绝,先让楚静安自己游一会儿算了。 而楚静安也不是轻言放弃的人,在明悟自己的错处之后,他开始筹备下一轮攻势,一次失误不算什么,他只接受一个结果,那就是宴云河接受他,其他一概不考虑。 宴云河也不是什么闲人,感情的事只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重回朝堂的他现在忙得很,一边是要看历年政务决策,熟悉朝堂事务,一边是王府的统筹安排,还要兼顾天工大赛。 总之,就在这一片忙碌之中,天工大赛终于开赛了。 当初怕一个新兴的天工大赛无法吸引观众,卫有荣特意请了戏班子,在开赛这日先来一场大戏,锣鼓一响,凑热闹的人自然就来了。 这次大赛在总奖项下还有最高人气奖、最佳创意奖、最佳改进奖等奖项,而让观众参与,自然是为了这个最高人气奖。 洛城百姓闻着热闹味就来了,不说场馆里面,就是这场馆外面也是商贩云集,生生给整成了个大型集市。 卫有荣紧急调派人手,将这些小商贩给安排明白,以确保进出场馆的道路畅通。 这次进场馆参观也不是免费的,但门票便宜,只需一文钱,不说别的,只那场大戏就能值回这个票价。 入门交钱就给一张票据,这个票可以在参观完各参赛作品之后投给自己喜欢的,最后统计票数,裁定最高人气奖。 郝令瑜和一众狐朋狗友过来时,马车已经进不去内围了,他们只能弃了车架步行进入场馆。 “全洛城的人都到这了不成?怎这么多人。”友人之一抱怨道。 郝令瑜一边让自家小厮开道,一边踮起脚尖看黑压压的人头,“这可比庙会的时候还要热闹,早知道就早点来了,我还想去见识这大赛上的好东西呢。” “怎么?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郝令瑜自从以游泳池一战成名,成为社交达人之后,那消息就灵通了不少,能让他说出要去见识的话,那一定是有点依据的。 郝令瑜哈哈笑了两声,这里声音乱哄哄的,也不能压着声调,只大声道:“我不说其他的,鬼工球的传人会参加这次比赛,这一消息绝无虚假。” “哎呀,那可一定要去见识一下,不知这大赛上的东西卖不卖,要是卖的话,我得买两件。” 几名友人纷纷附和,也顾不得人挤人了,这时候直接往里冲就是了。 等买了一文钱的票进了场馆,还没走两步,郝令瑜就对着那大块的玻璃双眼放光。 “总觉得我的屋子缺点什么,不就是缺这么个窗户?怎么也不见王府产业中有卖这个的,好东西还藏着掖着,不厚道啊。”郝令瑜嘟嘟囔囔道。 场馆够大,中间就是戏台子,此时听戏的人正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郝令瑜他们看不上这个戏,本身就是冲着参观参赛作品来的,所以目标也很明确,直接就去了展区。 因为已经经过一轮初选,所以现在面向观众展示的都是有些技术含量的作品,郝令瑜他们不想再和人挤,选了个人少的地方,没想到这一看就走不动路了。 只见几个木制猫狗竟自行在那行走,也没有绳索之类的拉扯,地面是水泥砌成的,也不可能在下面做什么手脚,难道这木头做的还能成活物? 旁边站着一人,也不吆喝,就一副爱看不看的模样,显然是做出此物的匠人。 “你这木头里没有放什么活物吧?”郝令瑜好奇问道。 作者有话说: 感谢姜姜小天使的地雷和手榴弹,宝贝已经砸晕我了,晕头转向抱住mua!(?╯3╰)一口 第71章 ◇ 开场 那人扫了一眼郝令瑜,其姿态完全不像是个匠人,冷冷淡淡地答道:“当然没有活物,纯木制作。” “那它怎么会自己动?难不成是木牛流马现世?”郝令瑜极想近距离接触一下这会自己动的猫猫狗狗,但一道玻璃墙阻止了他。 木牛流马早已失传,若是有人真的能制作出来,那此次的大赛头名非它莫属,但看此物外形与记载中的木牛流马大为不同,众人也不能确定。 “岂敢与木牛流马相比,只不过是个供人取乐的小玩意罢了。”那人显然不愿多说,只解释了这么两句。 郝令瑜他们看了半天,见这些木头猫狗只能走直线,到头了就有人给他们转个向,体型也不大,看上去确实像是个玩具。 他们捏着手里的票,几乎想立刻就将这票给投了,然而一声锣响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原来是那边的戏已经唱完,但显然后面还有内容,不等众人散去,那敲锣的人就吆喝开了。 “第一届天工大赛正式开始喽,下面将开始第一轮展示,要论这世间的稀罕物在哪里?还是得看咱们天工大赛。” 此人说完,戏台子上就走出一人,手里拿着个竹竿拂尘,看那架势,明显是竹竿子(主持人),果不其然,这人的嘴皮子是真的溜,将看完戏要走的人都给留了下来。 紧接着戏台边上摆上桌椅,评委们也纷纷就座,竹竿子将评委们一通介绍,让大家认了个脸。 “不用吃虫不喝水,脚不沾地空中留,这鸟到底有什么稀奇,让咱们一起请上一号参赛作品,浴火凤凰。” 话落就是一阵急促的鼓点,几个壮汉抬着个火盆上了台,放稳之后,参赛人就将自己手里花花绿绿的纸凤凰往上一扔,就见那纸凤凰非但没有掉进火盆之中,反而在那火苗之上飘飘荡荡,宛如火焰上起舞。 底下众人就跟看变戏法似的,纷纷叫好,等一号变着角度展示了一圈,竹竿子就请出了二号。 二号和一号完全不同,他展示的东西类似鲁班凳,但与鲁班凳不同的是,他手里的那个体积大得多,展开之后就是一张桌案。 “这个没甚稀奇的,不如第一个有看头。”郝令瑜和友人们品评道。 “要啥看头,这个搬家的时候不占地方,也是有用的。”旁边听见他话的人有别的看法。 郝令瑜那家庭条件,哪用得着搬家,所以也不搭那人话茬,他虽是豪富之家,但性子却并不争强好胜,没有非要与人辩论的念头。 等三号作品展示完,评委们也对前三个作品做好了评价,竹竿子将评语一一念出,最后给出分数,目前浴火凤凰暂居头名。 另一侧的台子上立着个排行榜,立时有人将前三个作品按名次贴了上去。 说实话,大家伙就爱看这竞争的戏码,有了这个排行榜,大家的兴致一下就上来了。 “之后咱们这些作品会进入展示区,大家伙可以将自己手里的票投给喜欢的作品,最后得票最多的那个将得到五十两奖金,并于大赛结束后游洛城一圈,让更多的人见识它的奇妙之处,喜欢它就支持它,这些作品的命运就掌握在你们的手中,千万别吝啬自己手里的票。” 五十两奖金一出,围观人群哗然,谁不爱财?众人纷纷翻找自己进场馆时买的票,议论着要怎么投票。 这下大家更要看比赛结果是什么了,众人也不走,围观的人就越来越多,上台展示的作品一个又一个,下了台就进展示区。 等第一轮展示结束,天色也不早了,郝令瑜几人也有想投票的作品,赶紧去展示区找。 至于刚进门时看到的会自己走路的木头猫狗,今天并没有轮到它们上台,郝令瑜他们就决定暂时不给它投票了。 水生被安排在第三轮上台展示,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比赛形式,本着积攒经验的想法,全程围观了第一轮展示,看的是津津有味,结束了才想到自己不久也是要上台的,心中就是一阵紧张。 他回到自己的展示区,老爹正在那守着,见了他就问道:“怎么样?” 水生道:“大家都不错,没看到和咱们一样的,咱这个应是独一份的,不过论起新奇有趣,怕是比不过人家。” 水生说着就看向了自己的作品,木轮此时还静止未动,但若是给它添上水,当木轮转动起来时,就会带动尽头的几片扇叶,送出阵阵凉爽的风。 这是水生从水车之中得到的灵感,他们那里以打渔为生,他自小就和水亲近,海边虽没有水车,但他有幸见过水车的图纸,自此之后就心心念念,所以逐渐沉迷于手工制作。 在日复一日的琢磨之后,水生凭自己的天赋,理解了水车的运作原理,之后他就尝试着制作了这个水轮风扇,他在屋里安了个大缸,就用从缸里流出的水带动木轮转动。 来了洛城之后,水生见识了水利石磨,他本就琢磨水车多年,见了实物之后,立马就明白了其中的妙处,于是又对自己的水轮风扇改进了一番。 王府的工匠和管事都极为和善,即便他询问他们一些技术问题,他们也耐心教导,水生也从他们那里学到了一个新知识,虹吸原理。 他立马就想到了自己那个需要时时添水的水缸,若是将虹吸原理运用起来,那么自己这个水轮风扇就能省很多事了。 之前还在担心自己这个不好展示,谁知管事们说是听从王爷安排,直接给他解决了问题,让水生暗暗激动好一会儿,但真正看了别人的参赛作品之后,水生又对自己的不自信起来。 “你担心啥?依我看,咱这个就挺那什么,挺实用的,最后说不定能得个最实用将呢?”老爹一贯是安慰水生的,这时也不例外。 “唉,老爹你不知道,那边有个做织布机的,论实用,咱们可比不上人家。”水生唉声叹气。 他口中的织布机,自然就是鱼晚和张小春改进的那个,本来她们不觉得自己这个会吸引眼球,就在展示区随意摆上,现场织起布来。 谁知道观众们的口味那么独特,看枯燥地织布也不嫌无聊,还觉得有意思。 他们就觉得左脚右脚来回踩踏有意思,而且还是第一次见织布这么快的织布机,看了就停不下来。 “这个好,这织布得省多大功夫,哪里有卖的?”一个围观的百姓问道。 旁边的人道:“没见过,我得请我三叔来看看这织布机,他是做这个的行家里手,看看说不定就会了,到时候让我三叔给我家婆娘做一个。” “你家三叔住哪里?若是能做出来,我先预定一个。” “还不一定呢,不过我三叔手艺没的说,其他的也能做,他就住在……” 二人三言两语就留了地址,只等这织布机做出来,赶紧拿自家去。 老百姓关心的无非就是衣食住行,这织布机可以说是点在了他们的心坎上,也都知道这织布机的重要,若是别人家都用新的,自家还用旧的,那可就差人家许多。 于是,在鱼晚和张小春还不知道的情况下,这改进的织布机先在洛城工匠之间传开了,不少工匠进这场馆就是为了这个织布机,指望能看出其中门道,尽快仿制出来,这个时候,谁先做出来,谁赚的多。 然而,不亲自上手去摸摸,只靠看的,这些工匠还真看不出其中的门道,于是纷纷开始打探这是何人改进的。 “这一上午织出来的布顶得上以往三天的长度了吧?” “何止?这小姑娘明显还用的不甚熟练,中间也停了好几次,要是一刻不停,不止三天。” “听说织完这匹布,还要展示布匹的质量,我就等着看这布比不比得上用手织的。” “不管比不比得上,即便织出来的布稀疏平常,那也是织成了。” 众人议论纷纷,这织布机还没到上台展示的时候,他们只能在这里等着干着急。 张小春她们没想到百姓对织布机有这么高的热情,还在犹豫要不要将此事上报给王爷,让王爷拿个主意。 鱼晚道:“我看大家很眼馋咱们的织布机,不如报给王爷,让王爷建个织布机厂,做成了卖出去,也是一个进项。” 张小春却道:“你没发现,眼馋咱们的有很多可是匠人,你信不信,咱们只要卖出一台织布机,仿制的很快就会出现,到时候怎么挣钱?说不定还要赔本。” “那该怎么办?咱们都改好了,还不能让人用吗?”鱼晚烦恼道。 被她们拉来的烟灵看不得她们纠结的模样,提醒道:“不管怎样,你们改进织布机的初衷是什么?” “为了织布省力。” “让大家轻省些。”二人同时答道。 “所以呢?怕别人偷学了去,你们就要只做出这一个织布机吗?”烟灵一双美眸清凌凌的,“大家对织布机热情,正是说明你们的改进非常有用,大家都需要这种改进,这不就是你们废寝忘食之后所想得到的结果吗?这时候怎么畏畏缩缩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姜姜小天使的手榴弹,老脸通红,惭愧惭愧,有留言就好啦,谢谢姜姜的倾情赞助。 第72章 ◇ 计划 鱼晚和张小春被烟灵一语点醒,是啊,她们的初衷可不是为了赚钱,若是纠结于此,岂不是本末倒置? 张小春道:“就是如此,是我们一时想岔了,现在想来,咱们应该希望这世间所有的匠人,都学会改进之后的织布机做法,这样才能让所有人都用上新式织布机。” 鱼晚亦是点头,但她始终有一个要为王爷赚钱的想法,最后还是忍不住叹息道:“若是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就好了,不过若是必须要舍弃其中一个,那我还是希望大家都能用上改进之后的织布机。” 烟灵轻咳一声,吸引两人的视线之后,笑容之中不乏些许俏皮,“谁说不能两全其美的?” “姐姐有法子?”鱼晚和张小春都期待地看向烟灵。 烟灵也不卖关子了,她说道:“你们也是见过水泥买卖的,那配方公布之后,咱们的水泥厂可有办不下去?难道在这件事中你们没看出些什么道理?” 张小春对做生意一窍不通,但她们一直跟在王爷身边,对这些事情的经过可谓一清二楚,但要说认真思考出什么道理,张小春就不行了。 她尚且懵懂,但鱼晚已经若有所思道:“姐姐是说,咱们的织布机也效仿水泥生产过程?可织布机和水泥到底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事物,如何能混为一谈?” 烟灵道:“当初王爷要求咱们每日都写报告,那时我就写了这件事。别的水泥作坊比不过咱们的水泥厂,原因有很多方面,但最主要的还是咱们的工具与模式比他们先进的多。” 五女整日跟在宴云河身边,看他处理日常事务,受宴云河影响巨大,可以说宴云河就是她们的老师,所以很多名词都是张口就来,互相交流起来完全没有隔阂。 甚至有些时候,当她们与外人交流时,常常要为如何向他们解释一些词语而头疼。 烟灵接着道:“我仔细想过,织布机虽与水泥制作过程完全不同,但咱们可以学习水泥厂的模式建织布机厂,这个模式就是细化,咱们不要求每人独立完成一架织布机,只要求每人能够做出其中一个部件,正所谓熟能生巧,每人负责其中之一,积累下来绝对比别人强。” 论起制作,张小春对此是最感兴趣的,此时她顺着烟灵的思路,缓缓道:“首先需要解决一个问题,每个匠人做出的东西都是有偏差的,正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个小部件的一点点偏差,纠正起来都要费许多功夫,所以,在此之前,咱们要保证各部件没有偏差。” 鱼晚已经拿起纸笔,将每人所说的话都一一记录下来,俨然是一份会议记录,这次闲谈渐渐转变为一次三人小会议。 “是人做的总有不同,所以咱们还是要先整顿工具,以工具为标准,如此才能最大可能的减少偏差。”鱼晚边说边记,“过后咱们就去请教几位大师傅,看看如何划定这个标准。” 三人的讨论不停,都是围绕如何降低成本、最大限度的利用人工方面进行的,不知不觉就讨论了半天。 最后,她们也想不出再多的问题了,烟灵总结道:“先想到的就是这些,若是还有问题,过后再补充,现在咱们要做出一份可行的计划书,交给王爷审核。若是你们信得过我,就将这事交给我如何?” 鱼晚和张小春忙点头,张小春更是道:“我是对这些一窍不通,有烟灵你接手这事,我还求之不得呢,比起这些,我还是更喜欢研究些格物知识。” 鱼晚亦道:“姐姐是帮了我们大忙,其实做出织布机,下一步我想组个织布厂的,王府许多学了字的姐妹现在只有一个去处,就是去紫棠那里教孩子们识字。 可她那里也要不了这么多人,我就想着要给姐妹们找些事做,不如姐姐也将这个计划一下?” “就逮着我一个人可劲使唤吧。”烟灵嘴上抱怨着,神情却不是这样说的,反而带着欣喜和被认可后的满足。 而这些事也正是烟灵感兴趣的,虽然这些事可以说得上是从商,但以她的身份,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低贱的,至少比做一个舞姬强,烟灵宁愿做一个商人,也不愿做一个供人取乐的舞姬。 鱼晚和张小春都习惯烟灵偶尔的傲娇小性子,嘻嘻哈哈地闹烟灵,就是要使唤她,严肃的会议过后,三人很快又玩笑做一堆,她们之间的感情毋庸置疑,美好又纯粹。 就在三人为织布机的未来发展做规划时,宴云河已是一身便装混在大赛场馆的人群之中了。 虽然关于大赛如何举办,他提了不少建议,但认真说来,这也是他第一次办这种赛事,很是担心忽视其中的一些问题,无论如何,都是要现场考察一下的。 楚静安自然还是跟前跟后,不让宴云河离开自己的视线哪怕一秒钟,宴云河对他这种紧迫盯人的追求方式很是无语。 心中没少想,楚静安这样的,要是能追到人,那一定是上辈子积了不少德。 不然没道理能追到人,后来再一想,追求对象是自己,算了,他爱咋追咋追吧。 楚静安平生第一次追求别人,又觉得宴云河不像那些话本中的姑娘小姐们,也没有什么经验,只能找着空子就钻,空闲时间都围着宴云河转圈圈。 人群之中,他们二人尤为显眼,不说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就是他们的容貌,也让他们脱颖而出,宛如鹤立鸡群。 今天正好轮到水生上台展示作品,宴云河对他这个水轮风扇很感兴趣,兴致勃勃地看着水生在台上演示。 “你觉得夏天在屋里装这么个风扇怎么样?”宴云河问楚静安。 楚静安看看宴云河,诚实道:“你不行,睡在水边上容易生病,你身体不好,不能要这个,若你夏天怕热,我可以为你打扇。” 宴云河脑中浮现一个画面,自己侧卧在睡榻之上呼呼大睡,旁边坐着一个楚静安,手里拿着一个蒲扇对着他呼呼地扇,偶尔驱赶一下苍蝇蚊子,脸上还莫名带着一种慈祥的笑,让宴云河有喊爷爷奶奶的冲动。 他一阵恶寒,赶紧将这个画面赶出脑海,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我睡觉的时候不习惯别人打扰,更何况,我也没有让别人为我打扇的想法。” 楚静安略有些失望地道:“好吧。” 宴云河:?? 不是,你在失望些什么?就这么想打扇?宴云河看着楚静安,觉得自己真是太天真了,之前怎么会觉得这家伙还小。 看来第一印象果真害人,楚静安真是一遍又一遍不遗余力地在推翻他的认知。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个的确不适合摆在屋里,要是摆在屋外的话呢?水缸在外面,风扇在里面,只在墙上凿个洞?”宴云河思索着。 “嗯,回去我就着手办理此事,只不过现在都已经秋天了,要用的话,只能等明年了。”楚静安自然而然道。 宴云河不好意思说自己只是随口一说,楚静安现在就是一种对他百依百顺的态度,每每想起,宴云河都要愧疚,觉得自己是个绝世大渣男。 他也尝试隐晦地拒绝过楚静安,只说还是将他当作朋友,其他不要多想。 或许是他的态度并不坚定,楚静安只当他在说废话,还是我行我素地施展他的追人三十六计。 刚刚熬过炎热的夏季,水生的水轮风扇虽然比上不足,但依然获得了在场观众的热烈掌声,水生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展示结束之后,面红耳赤地下了台。 之后评委也做出了评价,一旁的排行榜换了不少轮,宴云河抬头看去,目前排名第一的是木偶人。 宴云河之前已经看过一些参赛作品,但也没看全,此时就去展示区参观一下。 大多数看到他的人都会主动给他让路,虽然看他穿着像个普通的富家公子,但他的相貌实在是过人,被众人注视时的从容气度更是有别于旁人,仿佛生来就是在万众瞩目中。 所以,看到他的人无不避让,毕竟洛城这里的权贵太多,万一冲撞了贵人,普通百姓可承受不了这个后果。 宴云河自认是一个普通人,也一直不以现在的身份为荣,但在不知不觉间还是受了环境影响,对于现在这种情况,他已不会再感到坐立难安,但他仍不曾忘记自己的初心。 他会时时看更文系统的留言区,每当打开那个留言区,他就会想起自己来自哪里,自己想要在这里做些什么。 若宴云河停在一个参赛作品前,卫有荣就会为宴云河进行一番解说,从他的言谈之中,宴云河听出卫有荣为这次大赛付出了多少心血。 “卫大人没有辜负孤的期望,这次大赛多亏有你,之后的技术学院一事交给你孤再放心不过,还要感谢卫大人的付出,这些孤都记在了心里。”宴云河拍了拍卫有荣的肩。 卫有荣忙拱手道:“都是王爷信任属下,才有今天的天工大赛,属下不敢居功,只是依王爷的吩咐办事而已。” 作者有话说: 感谢浮珑三时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今天也有在认真长高哦—— 第73章 ◇ 橡胶 宴云河托了下卫有荣的手臂,笑言道:“莫要再谦逊了,此事你用心良多,做得非常好,既然做得好,怎么就经不得夸赞了?天工大赛结束之后,还要你为学院一事费心。而且一次天工大赛也不能改变什么,过后此事还需你来主持,现在谦虚太早了。” 在大郑,不管做什么都讲究含蓄,这是自古以来延续下来的传统,而宴云河这种直接的做法,显然是与此时的风格相悖的。 但卫有荣却从宴云河的话中获得了满足感与安心,自己上峰的心思是如此直白,不用时刻揣摩上面的用意,担心自己做错事,卫有荣怎能不安心?他再一次庆幸自己是在王爷手下做事。 之后宴云河一个个浏览过去,自然也看了现排名第一的木偶人。 那是一个木制舞蹈人,有音乐伴奏,那木偶就跳起了舞蹈,围观人都来看这稀奇。 “这制作人是一位偃师吗?”宴云河问道。 卫有荣答:“确实与《列子·汤问》中所记载的一样,此人也自称传承自偃师,难得这次能够出山,除典籍记载之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木制舞蹈人了。” 宴云河点点头,“你们可曾与那人接触过?他是否愿意入咱们的技校?” 卫有荣将各个选手的信息都记在了脑中,更不用说这种有真才实学的人,他早就亲自见过本人,“只说还在考虑,属下打算在大赛结束后,引他们参观技校,顺便介绍几位先生与他们认识。” “与他们说明白,咱们不贪图他们手中的东西,只希望他们能入咱们的学校学些东西,等他们学完再问他们是否愿意留在技校当老师。” 吕守山和几位先生如今正在学习宴云河交给他们的物理知识,他们都是有基础在的,如今也只不过是以书中的方法进行验证,乃至进行细分。 等卫有荣应下,宴云河又嘱咐道:“有几个农用器械改良的,好好记下,即便他们在比赛中得不到什么奖项,也不要忽视他们,必要的时候,单开一个奖项也是可以的。” 宴云河看了一圈,农用机械因为没有花里胡哨的外形,操作起来也没甚稀奇。 所以人气方面并不如何高,而技术含量上也比不过木偶人这样的。 但凡是与农业相关的,都不会是小事,宴云河免不了要叮嘱一番。 等和楚静安出了场馆,看着围着场馆贩卖东西的小商小贩,宴云河也来了兴致,想要看看民间现在都时兴些什么。 楚静安自然是寸步不离地守着,比跟来的侍卫还像侍卫,他对那些小东西没甚兴趣。 但看宴云河颇有兴致的模样,心中暗自思量:“原来他喜欢这样的,下次就送这些东西。” 宴云河逛了一圈下来,可谓是收获满满,其中有几种手艺,是宴云河在现代都不曾见过的。 他忍不住想,若是这些在历史长河中失传未免可惜,或许他该出资请人做一下记录。 不只这些小东西,还有民风民俗什么的,这些都是有历史意义的。 他勉强也算是后世过来的人,对于大郑有很深的文化认同感,所以也知道这些文化对于后世的意义,趁现在有些文化还未遭到破坏,先做个记录吧。 宴云河在待办事项中添上了一项,他不需亲力亲为,吩咐下去,出个资金,监督一下就可以。 晚间,宴云河又一次打开了种子商店,上一次还是采购农作物种子,现在他将目光投向了另外一项。 曾经的他觉得橡胶树种子简直是天价,十万一颗实在太贵了,在兑换了几种心心念念的高产农作物之后,他也敢把目光投注在这种天价种子上面了。 说实话,他眼馋轮胎很久了,在他的规划之中,各地修建了水泥厂之后,下一步就是道路建设,在发展中,「路」的重要性毋庸置疑,这是一个走出去和走进来都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而在道路建设之后,运输工具也要跟上,有了轮胎,即便还没有发动机,那也是能省很大的功夫,大郑的车架他早就见识过了,效率在靖北军给他送皮货那次也验证过,这还是官方的效率,好几个月才能从边关走到洛城。 若不解决这个问题,后续发展必定要受限制。宴云河成长的土地就是广袤富饶的,他当然明白,道路交通对于资源整合利用的意义。 考虑到身为摄政王的他无法离开洛城,种植橡胶树一事必定要托付他人,还要选择种植地区,种下之后开割,运气好的话五六年,差点就要等个八年十年的,此事必须尽快。 明年二三月份开始种植的话,现在就应派人带着种子南下选择种植地了。 在橡胶树成材之前,他还需要考虑它的替代品,而这种替代植物,宴云河想到了橡胶草。 橡胶草,又名俄罗斯蒲公英,菊科蒲公英属,喜冷凉气候,其根部能提取出橡胶产物,虽产量只有橡胶树的十分之一,但其种植周期短,只需三个月,且能产生大量种子,相比橡胶树还要等个十年,无疑是个很好的替代品。 事实上,含有天然橡胶的植物不只橡胶树,除了橡胶草外,杜仲树、银胶菊、蒲公英都含有橡胶成分,只不过相较于其他植物,橡胶草更利于种植推广。 除了这两样以外,宴云河还要选择水稻种子,既然都要派人去南边了,那也改良一下南边的水稻种植吧,这样过个两三年,就是真正的不愁吃了。 想到未来粮满仓的场景,宴云河就心中安定,晚上也能睡个好觉,觉得自己每日被动记录生活也非常值得,甚至希望更多的人来看他的生活记录。 用人方面的事,还是要找吴余圣,因为这次橡胶树种植周期长,在南边必定是要居住很长时间的,所以人选也要好好选择。 吴余圣当即就找了善于种植的人,不只要会种植,此人还要识字,能够记录橡胶树成长状况,将其寄回洛城。 愿意背井离乡的人不多,但钱给的到位,一切都好办,更何况,去了南边种植,也可以找当地人做帮手,等那边的人上手之后,也不是不能回来。 而橡胶草和橡胶树就完全不一样了,橡胶草要种到北边去,宴云河比对了大郑的地图,又询问了几名北方官员他们家乡的气候情况,在几个地区之中,选择了离洛城最近的并州与中州北部交汇处。 现在当然不是橡胶草的种植时间,但还是要先将地选好,来年开春才好进行种植。 先用积分兑换了水稻种子和橡胶树种子,做了保存措施之后,只等选好的人南下。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热闹了七天的天工大赛迎来了最后一天,到了最精彩的时候,许多洛城百姓一时都聚集在了场馆附近。 之前该展示的都已经展示过了,今天展示的都是得奖作品,公布大赛结果。 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郝令瑜,对于他来说,最大的悬念就是人气奖的得主,想到之前自己为了投票,给家中的仆从每人都买了一票,若是这样,自己支持的作品还不能得奖,那就太亏了。 这边从优秀奖开始宣布,那边人气奖就开始现场数票,郝令瑜只顾盯着那数票的人,不停在心里念叨涨涨涨。 大赛第一名自然是木偶人,第二名是飞鸢,这个飞鸢自称能带人在空中翱翔。 但因洛城风力不足,外加没有悬崖峭壁可供起飞,虽然参赛人紧急做了个模型,但到底不如真人上天,所以,最后输给了木偶人。 第三名则是一个灌溉工具,以其让人眼花缭乱的器械配件组合脱颖而出,让众人纷纷发出「虽然我看不懂,但我大为震撼」的呼声。 而改进织布机取得了最佳改良奖,本来评委们想给个最实用奖项的,但根据规定,最实用奖项必须是新事物,改进的只能是改良奖项。 鱼晚和张小春没想到她们第一次参赛就能取得奖项,各个都兴奋不已,也是直到颁奖的这一刻,众人才知道这改进织布机的竟然是两名女子。 “果然,在织造这一块还是得看女子,这个织布机改的好。” “这是哪家的姑娘?可曾婚配吗?” “看这两个女子的打扮,应是富贵人家的,怎出来抛头露面的?让家里人代领不就行了。” “那姑娘真俊俏,看着就不是一般人。” 人们议论纷纷,不是猜测鱼晚她们的身份,就是在赞叹她们怎么能想到这么好的主意,剩余的不赞同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人群之中。 鱼晚和张小春并不在乎下面人的眼光,高高兴兴地领了奖金和奖牌,她们在王爷身边没少被人看,早就习惯这种场合了,反而比一些男子更为从容大方。 等她们一下台,那些对织布机有兴趣的,都围了上来,这时候也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了,谁先占得先机谁赚钱,哪还顾得上矜持? 第74章 (倒V结束) ◇ 相商 鱼晚和张小春早知道改进之后的织布机有很大市场,但被人找上门还是第一次。 她们早有计划,虽然计划书还未成形,但后续如何发展还要王爷定夺。 她们也并未被此时的情形所迷惑,当然,织布机受欢迎她们心中也很兴奋就是了,这些都是人之常情。 留下了围堵众人的帖子,鱼晚对众人道:“现在还在筹谋之中,后续若是有合作的机会,一定会去邀请大家的,咱们有信的就留个信,现在没带的也没关系,等王府放出消息即可。” 众人一听这二女竟是王府中出身,一时也收起了心思。在洛城能直接以王府自称的,除了摄政王的人,别无他人。 等众人散去,那边数票的也刚好结束,最佳人气奖的得主同样是木偶人,在这方面,老百姓还是喜欢看娱乐性质的稀奇物件。 郝令瑜看上的是水里游的木鱼,当然,里面也有他爱水的因素在。 但显然,喜欢这条鱼的人并不多,即便有郝令瑜大力支持,依然没得到人气奖,最终只获得了优秀奖项。 郝令瑜扼腕叹息:“这次是我没有经验,若还有下次,定要让我支持的得头名不可。” 最后的奖项颁完,一辆辆花车拉着得奖作品驶出场馆,沿着洛城主干道开始了游街。 花车被装饰的华美悦目,上面有各种牌子表明车上的作品获得的是什么奖项,打头的自然非木偶人莫属,伴随着游街时奏响的欢庆音乐,那木偶人也在车上舞动。 百姓夹道欢迎,到处都有叫好声,场面堪比状元游街,甚至还有对着喜欢的作品扔花果的。 一圈下来,织布机上的绢花都要盖过脚面,很显然,这改进之后的织布机也得到了女子们的认同,她们极其心仪这架织布机。 宴云河没有去拥挤的人群之中,而是在花车必经之路旁的茶楼里围观,面对欢庆的人群,他嘴角也挂上了笑容。 楚静安泡好茶,给宴云河空了的茶杯斟满,外面的热闹并不能分去他一分心神,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宴云河身上。 宴云河时常被他灼热的目光盯得脸上发烫,他能习惯很多事,但唯独这件事,总也习惯不了。 “最近的心情怎么样?”宴云河隔段时间就会问问楚静安,看看他是否能感受到其他情绪。 楚静安抿一口茶水,回道:“你知道的,你一天不答应我,我就要焦虑不安一天,心情没什么好说的,只不过见到你我还是欢喜。” 宴云河有些无奈,自从楚静安和他告白之后,留言区也开始关心他俩的感情进展了,出乎宴云河预料的是,大家竟然都很支持。 不常接触网文的宴云河并不知道,他们这篇文早就被分类为纯爱频道了,读者自然乐见其成,甚至恨不得他们今天牵手成功,明天二人相拥,后天洞房之中。 因为读者留言都觉得这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宴云河也就减少了许多别扭的感觉,能够大大方方与楚静安互动。 “我不是想听你对我有什么感觉,是想问你面对其他人时有没有什么心情波动,比如家人。”宴云河没见楚静安结交什么朋友,还是家人亲密一些。 楚静安点点头,“最近我爹看我好像更不顺眼了,我娘经常对着我掉眼泪,我会有烦闷的感觉,正在考虑搬出家里。” “左相夫人因何事而愁?” 楚海德因楚静安总往对头摄政王身边跑不高兴很好理解,左相夫人也会因这个哭泣吗?宴云河有些好奇。 楚静安面色不见丝毫变动,平静地答道:“我娘问我相亲的意见,我直说我已有了心仪之人,就是你,之后她就经常对着我哭了。” 宴云河差点窒息,他赶紧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莫名有些心虚地问道:“这事,左相知道吗?” “虽然我没和父亲说,但母亲有事从不瞒他,所以他应该也是知道的。”楚静安依然平静。 宴云河头脑发懵,“那太后娘娘知道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若母亲不进宫告诉娘娘,那她应是不知道的吧。”楚静安看宴云河面色不好,也跟着皱起了眉头,“你是不是觉得我做的不对?” 宴云河摆摆手,无力道:“这是你的家事,我本不该多言,但父母终归是你的家人,有些事你也要为父母考虑一二,哪能让母亲整天为你以泪洗面的道理,回去和左相夫人认真道个歉吧。” 宴云河说完都觉得自己这话轻飘飘的,但一方面他本身是个孝顺父母,重视家人的性子,自然见不得楚静安伤了母亲的心。 另一方面,偏偏这事又和自己有些牵扯,不知要如何处理,只能说些不在重点的话了。 听了他的话,楚静安不知为何又有些不开心,他闷闷道:“我会和母亲道歉,以后你不要不管我的事,我想要被你管。” “等你什么时候愿意被左相夫人管,我再管你。”宴云河看他有想缠磨他的意思,连忙转移话题道:“左相最近心情怎么样?” “不太好。”楚静安咽下之前要说的话,回答宴云河的问题,“你回朝之后,他每日都要和幕僚关在书房商讨到夜深。” 宴云河见楚海德这架势,有些头疼,他回朝是要做些实事,谋求大郑的发展的,绝对不能再回到之前和原著之中那样的局势。 在此之前,不解决这个问题,他的发展大计必然不会顺利,为了之后的计划,不能再搁置他们之间的矛盾了。 “中秋之时,我想请太后在宫中办一场家宴,到时也想请左相出席,你回去和左相透个口风,那日我有要事相商,请左相务必到场。”宴云河打算在那日尝试说服太后和左相。 而右相路之言,宴云河也没落下,回去就也将他一起邀请上。 楚静安答应下来,宴云河回去之后就求见了太后,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他要请太后出面办中秋家宴,太后略一思量,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中秋很快就来了,这边天工大赛的热闹还未散去,那边中秋会已经开始,洛城百姓这几日也不愁话题,见面就有话聊。 天工大赛的赛事虽结束,但后续还有各种记录工作,本次参赛作品都会被收录在册,之后还要刊印,详细解读每件作品背后的故事,不求辞藻华丽,只要通俗易懂。 虽然洛城百姓乐见其成,但有些人难免要诟病摄政王沉溺奇技淫巧,不是大道所在,但百姓喜闻乐见的事,这些人动动嘴皮子也扭转不了风向。 秋收和大赛之后,宴云河狂揽一波名望值,整个人的状态又年轻了好几岁。 所以,中秋家宴上,左右二相见到的就是神采奕奕的摄政王,别说病态了,整个人都宛如明珠在发光。 虽是家宴,但宫中准备的岂是一般人家的规格?歌舞表演只是最基本的,等晚些时候,小皇帝已经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宴云河见大家也都吃好喝好,该是办正事的时候了,于是招来身后的小太监耳语几句,让他去给太后传个话。 不一时,太后就让人将小皇帝带下去休息,等小皇帝一走,太后就叫停歌舞,殿中无关人员次第退下,刚还热闹无比的大殿,转瞬间就空旷寂静了。 此时殿中只剩下宴云河、楚静安以及太后、左右二相五人,他们代表的是大郑朝堂中的全部势力,而今天这场谈话,也关乎着大郑之后的命运。 楚静安本不该出现在这次商谈之中,但太后出于安全考量,还是将弟弟留了下来,她也知道楚静安与摄政王交好,正是因此,才要他来缓和,免得双方争执起来。 “很抱歉今日和大家议事,耽误了大家与家人团聚的时间,但有些话,孤想尽快告诉大家,下次就不知该以何种理由聚齐诸位了。”宴云河率先说道。 路之言虽已经撕破了自己之前的伪装,但他虚伪起来,还是和之前一样,完全不见对宴云河的敌意,笑眯眯道:“王爷说的哪里话,您若召见下官,下官岂有不从之理?” 楚海德哼笑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在笑话路之言的暗里藏刀,但也没接宴云河的话。 若说路之言与宴云河还能保持面子情,那他和宴云河可是早就撕破脸皮了。 太后其实是最在意宴云河想法的人,所以在宴云河以有要事相商,请她举办这个家宴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 受限于身份,太后和宴云河接触并不多,只能从立场来揣摩宴云河的心思,本想从楚静安那里套个话,谁知道楚静安非常维护这位王爷,简直是油盐不进。 如今宴云河主动来交流,太后自然要看看这位摄政王要怎么说。 “皇弟客气了,这宫里就是皇弟的家,若先皇知道你这么见外,不知要如何埋怨哀家这个做嫂子的。”太后本身也是与楚家一脉相承的直性子,说完客套话,插入正题道:“不知皇弟今日邀请大家,想要商议何事?” 第75章 ◇ 三年(三合一) 宴云河之前就有寻找盟友的打算,而他自认为自己和小皇帝之间的矛盾并非不可调和。 即便有了矛盾,也不是正值发展初期的现在,只因此时离小皇帝亲政还很遥远。 而围绕皇权所造成的矛盾,只要证明自己对那皇位并不感兴趣,相信就能减少很多,之前他一直在为如何证明自己而苦恼,但楚静安发疯告白那天却让他产生了一个想法。 而这个想法就是他邀请众人中秋商议的原因之一。 “娘娘客气了,今日孤和大家相聚于此,只是为了郑重表明孤的立场,孤知道之前左相与右相对孤有许多误会,今日特来解开,左右二相都是大郑的中流砥柱,实不该因为一些莫须有的误会而与孤产生隔阂,咱们应胼手砥足,共同为大郑的发展而鞠躬尽瘁才是。” 宴云河说完几句冠冕堂皇的话,也不看众人脸色,接着道:“自孤任摄政王以来,朝野内外无不认为孤会窃取皇位,虽是误会,但也是孤不对在先,是孤在初入洛城之时行事张扬所致。今日在此向诸位赔罪,还请诸位莫要计较孤之前的错处。” 在场几人,除楚静安外,脸色都可以说上一句精彩,但无论何种神情,宴云河都能从几人细微的表情变化之中看出不信任。 “而计讯一事,让我彻底看清了朝堂局势,若是任此发展下去,那整个朝堂只会两极分化,朝着完全对立的方向发展,到时,还有何人会认真为百姓做事,会将大郑的未来放在心上?” 宴云河眼睛扫过路之言,“当时右相心中可还有家国百姓?即便不说当时,只说现在,右相心中又是何想法?” 路之言神情复杂至极,他心中一时羞愧难安,有着被人点破的尴尬,一时又愤懑怀疑,想要质疑宴云河说这话的目的,但最终还是收敛了情绪,状若恭谨道:“臣现今只愿陛下平安,成长为一位明主。” 他这话是面对着太后说的,显然是在对着太后以及太后背后的小皇帝表忠心,却对之前的想法闭口不谈。 宴云河不再管他,转而又问楚海德道:“左相大人呢?如若我当时并未退出朝堂,此后事情将会如何发展,你可有什么设想?” 楚海德虽知宴云河所言都在理,但长久以来互相作对的惯性仍在,口中并未赞同宴云河的说法,只说道:“未来之事尚未发生,臣不敢妄下定论。” 而宴云河也不需要他们口头上的赞同,他之前的话只不过意图点醒在座几人,接下来的话才是关键。 “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都很难取得诸位的信任,之前也说过今日是要表明自己,诸位可以不听我怎么说,但请几位务必要看我怎么做。” 宴云河起身走出自己的席位,面朝殿门跪下,只当是对着天空立誓道:“我大郑忠王宴云河,今日在皇天先祖的见证下立此誓言,我宴云河必将此生奉献于大郑百姓,日后绝不娶妻,不留子嗣,若违此誓言,让我五马分尸、神魂俱灭,死后不入祖坟、不见家庙,必遭世人背弃。” 他的肩背挺直,话语铿锵有力,即便看不清他的神情,也能从他的语言动作之中看出他的真诚不作伪。 “你……”太后惊呼一声,打翻了手边的酒盏,宴云河的誓言太过震撼,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后代子嗣开玩笑,更何况若是违反这个誓言,那代价也未免太大了。 世人可以不信鬼神,但不会不敬祖宗,死无葬身之地这个毒誓也不是一般人能说得出来的。 不只太后震惊到无言,就连楚海德和路之言都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们也想不到宴云河竟能立下如此毒誓,古往今来的朝堂斗争哪有这样的? 只有楚静安,他在静了一瞬之后,起身走到宴云河面前跪下,他不对苍天立誓,而是对着宴云河说道:“我楚静安今日在此立誓,此生必以宴云河的誓言为自己的誓言,若有违背,愿承担和宴云河誓言同样的后果。” 宴云河没想到楚静安会如此作为,惊讶过后,忙捂住他的嘴道:“你说的不算,我的誓言只需我自己为此负责,不关你的事。” 楚海德却已是暴怒不已,他先前被宴云河的誓言震慑住,不曾注意楚静安的动作,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才让楚静安说出那一番话。 他猛地起身,压抑不住怒火,对着楚静安怒吼道:“逆子!给我滚出去!” 楚静安却不顾楚海德的怒火,拉住宴云河的手,和他一同起身,对他说道:“这就是你不娶妻生子的原因吗?不过这些不重要,无论你要做什么,我总会和你一起的。” 太后看楚海德暴怒的模样,忧心父亲的身体,也从高座之上走下,搀扶住楚海德的手臂,低声道:“此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将大事解决之后再说。” 之前宴云河所立誓言可是「此生不娶妻,不留子嗣」,若说不娶妻不算什么,那这个不留子嗣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这个誓言显然如宴云河所说,是要表明自身,他在以这种方式来说明自己对皇位没有兴趣,不会对小皇帝的皇位造成威胁,因为不会有哪个皇帝是断绝子嗣的。 楚海德很快冷静下来,他此时发作只会便宜了旁边的路之言,在他心里还有家丑不可外扬的观念,只能收敛了脾气,但也见不得那两人执手相望的架势。 他冷哼一声道:“摄政王之前立下那番毒誓有何目的?” 宴云河暂时将楚静安放在一边,对楚海德道:“就是你们想的那个意思,我是要以此表明自己真真切切地对更进一步不敢兴趣,我此生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能见到百姓都过上好日子,也一直在为这个努力。今日这个誓言出自我的本心,为免大家怀疑我的诚意,我愿将靖北军事宜全权交予兵部负责,此后再不插手靖北军诸事。” 他们之所以忌惮宴云河,靖北军才是最主要的一环,只有宴云河放权,他们才会放下戒心。 但在座的也都是老谋深算之人,自然知道这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宴云河愿意放弃靖北军,必然有他要图谋的东西。 路之言时刻保持着警惕,此时他率先问道:“那王爷所求为何?” 宴云河几乎又要无奈叹气了,为什么无论他说多少遍,这些人就是记不住呢?难道脑子都被原著的设定影响了吗? “孤求的是大郑国泰民安,若还要说的话,就是「发展」,孤要让大郑向前走,倒退或止步不前都不是孤的目的。” 路之言敏锐地发现宴云河的自称变了,细想起来,宴云河立誓前后都是以「我」自称的,这里面显然也存在深意。 “若这样说的话,那我也是这个目的,试问这朝堂上,谁不是心存此志?”楚海德一股闷气没有发泄出来,说话难免阴阳怪气。 宴云河不以为意,“右相和太后也是如此想法吗?” 路之言和太后当然不会否认,宴云河的目标是站在大义那一方的,他们惯来也是以大义为重。 宴云河笑弯了双眼,在怀里掏了两掏,掏出一叠纸张,“既然如此,那咱们的目标完全一致,没什么好说的了,这里有一份发展计划,还请诸位过目,之后就要请诸位和孤一起建设大郑了。” 三人接过那计划书,宴云河出乎意料的举动显然让他们惊疑不定,翻看计划书时也是认真无比,似是要从中窥见宴云河的真正目的。 这份计划书很详尽,是宴云河做的未来三年的发展规划,从农业到道路建设,从手工业到土地规划,虽没有具体到每一步该怎么走,但却划定了方向。 若真按这份计划书走,几人都可想见,三年之后不说大郑改天换地,起码能填饱许多百姓的肚子。 “这……”太后看完计划书,眼睛看向左右二相,似是想要听取二人的意见。 路之言和楚海德俱都不语,他们从这份计划书中确实看到了宴云河的野心,但这野心却不是针对那至高之位。 同时他们也看出,若让宴云河实施完这份计划书,那他将取得怎样的声望,到了那时,宴云河还会是如他所说的这样,不会期冀更进一步? “几位应该已经看完了,孤在此邀请诸位一起共襄盛举,共建大郑的未来。这些计划只凭孤一人是做不成的,须得齐心协力、团结一致方可。” 宴云河瞧着几人面色,又道:“孤自认该说的都已说尽,之后也不希望有人从中阻挠孤发展大郑,若是有人胆敢如此做,那就不要怪孤不讲情面。若几位还不信孤,咱们也可签订契约,孤保证,这皇位从始至终只会是陛下一人的。” 不等左右二相开口,太后率先道:“好!皇弟既然如此痛快,那哀家也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今日就和皇弟签订这个契约,哀家和陛下全力支持皇弟建设大郑的决心。” “哈哈,娘娘真乃女中豪杰,果断干脆不在左右二相之下。”他的面色转而认真无比,坚定道:“娘娘放心,孤必不会让你后悔今日的决定,陛下是我的亲人,我爱护他的心并不比娘娘少一分。” 太后眼眶微微湿润,似是终于松下了紧绷的心弦,“有你这一句话,咱们永远都是一家人,以后,还要请你多照顾下你侄儿。” 宴云河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陛下聪慧非常,必成一代明君,我再想不到还有谁能比得上陛下。” 二人已经进入相互吹捧模式,只等之后商议契约具体条款,太后想得明白,这份计划于国于民有利无害,而宴云河几乎就差明言,他不会独占此功,邀请众人参与显然是想分功的。 而只要宴云河交出靖北军的掌控权,那悬在皇宫头上的剑锋也会拔除,如此占尽好处的事,此时不趁机答应,以后等宴云河后悔了,那不知还要花费多少功夫才能达成目标。 尽管心中仍有疑虑,但宴云河的让步显然也打动了路之言和楚海德,有太后应诺在先,他们也没有拒绝的立场。 宴云河端起酒壶,为几人一一斟满酒,之后举起酒盏,朗声道:“饮下这杯酒,之前恩怨一笔勾销,此后咱们戮力同心,只为将美好的愿景早日实现,请!” 几人俱都应和,满饮杯中酒,之后就是起草契约,几经商讨,他们终于定下了最终的条款。 楚静安代为起笔,一式四份交予四人签下,此事前前后后花费将近半个月的时间,等事情一结束,宴云河有种心中大石终于落地的感觉,浑身都松快不少,只想撸起袖子干大事。 而左相也终于能腾出手来教训儿子了。 楚静安跪在祠堂之中,楚海德决定不能再放任儿子无法无天下去,请出家法要惩治这个逆子。 左相夫人虽然被儿子伤透了心,但对儿子的感情却也不掺假,见丈夫要动真格,不放心地赶往祠堂,免得楚静安真受了什么损伤。 吴氏一到祠堂就见楚静安背上已沁出了血痕,她惊呼一声,上前拉住楚海德执着棍棒的手,眼含泪水道:“莫要再打了,再打下去就要伤了根本了。” 楚海德挥手隔开吴氏,怒道:“今日就打死这个逆子,我只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吴氏见拉不住丈夫,转而张开双手护在楚静安与楚海德之间,哽咽道:“静安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为了生他受了那么多苦,怎能让老爷说打死就打死,你要是打死他,就先打死我吧,省得我过后再伤心欲绝。” 楚海德还要拉开吴氏,手刚伸出来就被吴氏抱了个正着,吴氏哭红了双眼,悲切地喊了声:“老爷。” 楚海德看着妻子的泪眼,就不忍心用力推开缠住自己的妻子,只能怒道:“你知道这逆子做了什么吗?你就知道护着他!” 吴氏道:“我这个做娘的怎会不知道,但静安他都已经这样了,好不容易有个放在心上的人,我怎么忍心再让他回到之前的那个样子?老爷,你可怜可怜咱们儿子吧。” 即便被楚海德挥舞着棍棒打,楚静安也不曾发出一丝声音,但听了吴氏的话之后,他却情不自禁小声叫了声「娘」。 他按住胸口,那里有一种情绪正在滋生,人生第一次,他好似明白了被母亲爱着的感觉,包裹着心脏的坚冰仿佛融化了一角,看着护在自己身边的吴氏,他竟生出一种愧对母亲的情绪。 吴氏虽然生性柔弱,对丈夫言听计从,但相应的,楚海德也对妻子爱惜非常,自吴氏生楚静安伤了身体难再受孕之后,也坚持不纳妾,两人十几年的夫妻,吴氏自然知道该怎样劝楚海德消气。 “你就让静安试试吧,他还这么年轻,总不能这样一辈子,说不定他继续尝试下去,人渐渐就好了呢?他之前的样子,我是再也不想看了。”吴氏紧紧抱着楚海德的手臂,她在人前向来严格要求自己,从不与丈夫做些亲密动作,此时也顾不上那许多了。 楚海德想到宴云河那日的毒誓,长吁一口气,“罢了罢了,你莫要再哭了,我这个当爹的也管不住这个儿子了,随他去吧,反正断子绝孙的也不只我一个。” “老爷,都是我的错,你莫要怪静安,我明天就给你张罗几房妾侍,再生个儿子就不会这么伤心了。”吴氏泪水掉个不停,嘴里还说着要给楚海德纳妾的话。 楚海德忙解释道:“夫人,我不是在说你,纳什么妾?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说出去要让人耻笑的,夫人就歇了这个心思吧。” “呜呜,是我害的老爷断子绝孙了,我愧对老爷。” “快别哭了,这是什么大事?明天咱们就去族里抱个孩子,不知道多少人想当我楚海德的儿子呢,各个都比这逆子强。” 二人边说边出了祠堂,吴氏冲身边的大丫鬟使个眼色,拉着楚海德回了房,而大丫鬟在他们二人不见身影之后,忙指挥几个小厮抬走楚静安治伤去了。 宴云河几日不见楚静安,也不知他出了何事,就让人去传了个话,不久就知道楚静安被打的消息,他找出最好的伤药,又让御医去看了楚静安的伤势。 虽然担心,但他实在无法厚着脸皮去楚府,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关心一下楚静安了。 “若是左相这一顿棍棒能将这小子打醒就好了。”无人的时候,宴云河喃喃自语着,想到当日立誓的情景,他的心中就是一跳。 于他本人来说,一个毒誓不算什么,他受了十几年唯物主义教育。 即便现在穿越了,骨子里还是不信鬼神的,只会觉得必是什么高科技或者神秘力量导致自身穿了。 但楚静安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这个毒誓他显然是当真的,正是如此,才让宴云河有手足无措之感,他不想楚静安一辈子绑定在自己身上,但又会被他炽热的情感感染。 “他现在还年轻着呢,再等等吧,说不定等他好了,自己就会淡了。”宴云河只能将一切都交给时间。 而这一等,就等了三年。 计蕴紧紧抱着怀里的书册进了书房,他将书放在书案上,封面上赫然是《真理》两个大字,而封面上的字全都是简体,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从头阅读起来。 “放大镜能点火是这个原因啊,下一篇是光的折射……嗯,上一期说的是光的漫反射。”计蕴自言自语两句,之后就咬着食指认真读了起来。 他专注时总不自觉做出这个小动作,虽然被苏墨老师纠正了几次,平时已看不出,但全身心投入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真理》是洛城第一技术学院于前两个月推出的月刊,只在学院内部传阅。 但因为计蕴乃是苏墨的弟子这一原因,出新刊前,他事先让人为他留下一本,别人也都愿意给他做这个人情,而从第一次阅读开始,计蕴就深深地为这本书里蕴含的真理所着迷。 如今这本《真理》在外面可是被疯狂追捧的,许多人为了一睹里面的内容不惜考入技术学院,而原本被诟病为破坏学风的第一技术学院,也一跃成为格物一道的指向标。 而《真理》至今也不过才出到第三期,但其里面的内容却涵盖了方方面面,机械、生物、数理等等,前三期都有所体现。 发表这些内容的作者各个不同,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曾担任天工大赛的评委,目前都居住在洛城新区。 随着《真理》刊登的文章,他们的声名也随之广泛传扬,致使新区那边的房价一日一个价格,围绕学区的住房建设又被提上了日程。 别人不知道为何《真理》能让这么多能人异士为其写文,但计蕴却是知道其中一些内幕的,摄政王宴云河曾交给这些人一部奇书,而他们正是根据这部奇书才开拓了思路,取得如今的成就。 洛城第一技术学院可是摄政王主持创建的,他要以一种新形式办个刊物,这些人如何会不支持? 之前计蕴不知这奇书为何物,虽有些好奇,但并不心动。然而《真理》一出,他在看到的第一眼就对其「惊为天人」,此后更是曾废寝忘食阅读过,以至于让苏墨告诫了他好几次,所以现在看的时候,计蕴都是偷摸着来的。 “被我抓到了,你又在看杂书。”舒星的声音在耳边乍起,沉迷阅读的计蕴这才惊觉有人进了书房。 “我只是看一眼,看完就会认真读书,好师兄,求你莫要告诉老师。”计蕴佯作哀求的模样,可怜巴巴地看着舒星,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叫比自己年纪小的舒星一声师兄。 舒星已长成一个小少年的模样,听计蕴叫他师兄,就背着手教训道:“不是老师不通情达理,你明年就要科考了,怎能在这个时候分心?老师都说过了,等你考完,随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你怎能这么不自制?莫要辜负老师的良苦用心。” 计蕴天赋高,之前虽有心思重这样的表现,但几年的平稳生活,到底消解了他不少戾气,又有苏墨在旁耐心引导,如今也算是即将成才了,只等明年科考一举成名。 自父亲计讯去世之后,苏墨的出现无疑填补了计蕴生命中的空缺。 所以计蕴对苏墨非常尊敬爱戴,此时听了舒星的一席话,心中难免羞愧,恋恋不舍地合上《真理》,将其递给舒星。 “是我的不对,以后我再也不会分心了,这本书就请小师兄代我还回去吧。”计蕴拍了拍舒星的肩膀,像是托付给他一个大任。 舒星郑重道:“你放心,只管将它交给我,我必不让它损伤一毫。” 留下忏悔之后认真读书的计蕴,舒星抱着《真理》出了书房,但他也并未去还书,而是找了个角落,兴致勃勃地翻开书册看了起来。 这一看就看到日头渐西,他也不觉时间流逝,直到头上挨了一下,抬头就见是贺念正站在他身旁,他忙以袖掩上书册,似是想要隐藏。 贺念道:“这么晚了还在外面看什么书,仔细伤了眼睛,难不成你也想配一副眼镜戴戴?” 舒星并不怕贺念,笑嘻嘻道:“就这一次,贺先生不要告诉老师,我一直挺注意的。” “小滑头。”贺念弹了下舒星额头,抽出被舒星掩在袖子底下的《真理》,“学院那边不是说早就已经被借光了?你这本是什么时候借的?” 舒星揉了下额头,也不出卖计蕴,只道:“我去的早,图书室的人也认得我,我让他给我留了一本。” “哦。”贺念合上书册,将其塞进自己的大袖之中,“你现在还小,正是需要认真学习的时候,莫要看这种书移了性情,这书我就没收了。” 舒星目瞪口呆,赶紧扯住贺念的袖子,“贺先生,这书我还要还回去的,你没收了,我怎么跟人家交代?不要让弟子成为失信的那个人啊。” 贺念将自己的袖子拉回来,“放心,我会帮你还回去的。” “可……”可借书的那个不是我啊! 不等舒星的话说出口,贺念已经摇着手走了,只剩不知该如何解释的舒星原地挠头。 贺念揣着《真理》找到苏墨的时候,苏墨正在挑灯夜读,读的不是别个,正是最近风靡洛城的《真理》一书。 “有其师必有其徒。”贺念啧啧感叹道。 苏墨头都不抬,随手往身旁的椅子一指,示意贺念自己坐,贺念也不客气,坐下之后,也掏出《真理》读了起来。 许久之后,苏墨合上书册,揉了揉眉心,微微叹息一声。 贺念道:“此时叹气未免太早了。” “难不成要等真的赶不上别人时再叹气吗?”苏墨屈起食指敲了敲桌上的《真理》。 贺念不以为意道:“每人都有其擅长的专场,你又不精研格物一道,何必与他人攀比?” 苏墨挑了挑灯芯,回道:“非是攀比,乃是学无止境,《真理》之中蕴含的知识太细了,小到一粒微尘都有说法。 即便有人将其标为杂书,也不能阻止人们对它的狂热,再发展下去,其必能与现在的经典相提并论,说不定还要对各种典籍造成冲击。” 他指向封面上的「真理」二字,“以往咱们说起真理都是圣人之言,如今这真理二字包含的又岂止圣人的言论,而是世间万物,圣人的道理不也是从世间悟得的,这《真理》走的是圣人之道啊。我等若不思进取,枉费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了。” 贺念却道:“我以为你早已看清形势了,如今正是改天换日的时期,这《真理》只不过是其中一环而已,你现在走出去,看看百姓吃的用的,如今以何为生,就应知道,摄政王所说的时代变革是什么了。” 苏墨回想当初与宴云河的亭下之约,如今字典最新版已经编撰好了。 但他与宴云河的约定却仍未停止,词典正在筹备之中,这个的工作量相比字典要大多了,所费功夫岂止三年两年? 而那时的摄政王尚且年轻稚嫩,被逼迫着主动退出了朝堂,如今的他却老辣了许多,早期尚有政令不通的情况存在,现在在朝中已是说一不二,在民间的声望正是如日中天之时,而这也是苏墨的另一层隐忧所在。 他不知宴云河如何将朝堂上下拧作一团的,但当他个人声望超越皇上的时候,无疑是朝堂动荡之时,不知摄政王意识到这一点没有,只希望他不要忘记自己的初心。 宴云河当然不曾忘记自己要做什么,此时正是夜深人静之时,他再次打开留言区,寻找着学妹的留言。 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家禽养殖大全》。 这些年他致力于让人填饱肚子,如今小麦、玉米、红薯、土豆都已得到推广,丰富了主食之后,就要在给百姓的菜谱上上色了。 第一家养殖场已经在筹建之中,事前的准备工作当然要做好,白天他被各种事物缠身,只有晚上这个时间才有空誊抄这些。 今年秋收刚过,各地粮食产量不日就要上报,以前两年的经验来看,今年产量绝对会再创新高。 但与此同时,粮价也将处于历史最低点,这于农民来说,绝对算不上好消息。 所以,下一步必须解决这个问题,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平,除此之外,税收也该往下降降了。 自古以来,只有往上涨的苛捐杂税,哪有主动降税的朝廷?他只不过稍微漏了个口风,就有许多人上赶着反对。 无非是动到了他们的蛋糕,但宴云河改革税制的决心也是无人可挡的,此时正处于两边拉扯的阶段。 宴云河这几日见的官员多了,应付起来颇费了些时间,所以,他现阶段只想尽快将此事解决。 次日早会结束之后,各部尚书加左右二相和宴云河齐聚一堂,宴云河也在这个小朝会上正式提出了改革税制的想法。 户部主管此事,尚书邹近同不得不开口道:“王爷为民着想的心臣也是感佩的,但咱们朝廷的支出近年也多了不少,下调税收只怕会入不敷出。” 三年来,各地兴建了无数水泥厂,只修路一项的支出就几乎花了户部的一半税收,更有其他杂七杂八的新项目,邹近同不信摄政王会不清楚这些事,冒然提出降低税收又有什么好处? 宴云河却道:“近年几种新粮的产量屡创新高,导致粮价频频下跌,谷贱伤农,咱们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所以孤正打算筹备粮食加工厂,且建立大郑粮库,由朝廷出面收购百姓手中的粮食,把控粮价。” 几个大臣一惊,邹近同道:“王爷是想整治粮商?” 宴云河道:“整治什么的另说,孤只是想建个全国粮仓而已,这有什么不对?难道你们愿意将攸关大郑生死的命脉交给唯利是图的商人?” “那王爷所说把控粮价,可有什么具体章程?”这几年他们和摄政王共事,早已习惯在做一件事时拿出一份计划书,或者是可行性报告,税收乃国之大事,相信这次摄政王也不会例外。 宴云河却并未拿出什么计划书,只概括两句道:“把控粮价嘛,无非是在粮食价格过低时以合理的价格收购百姓手中的粮食,当粮价过高时,再以低价出售粮食,调节粮食市场,做到无论谷物贵贱,百姓都能吃得起粮。” 这种市场调节的手段是最基本的,之前也有过开仓放粮的,但官方高价收粮还是首次有人提出,这种亏本的事也要做,倒让人惊异。 “这是要由朝廷行商贾之事?”礼部尚书付成邈皱眉质疑。 宴云河道:“调节市场怎么能简单的以「商贾之事」四个字概括?邹大人,你可听出刚才孤所说的话中所蕴含的能量?” 户部是与钱粮打交道最多的部门,在宴云河刚说出这个设想时,他就已经明白宴云河的想法,不得不说,这个想法很大胆,也很冒险。 邹近同道:“若是将大郑当作棋盘,王爷的设想无疑会成为执棋的那只手,但恕下官直言,咱们朝廷并不富裕,而这只手非豪富之家不能执棋。” 宴云河赞同道:“所以,孤也提出建立粮食加工厂,一方面不会造成陈粮囤积,一方面也能开源,三年以来,大郑已经建成了贯通南北的平坦大道,是时候让货物流通起来了,而只要动起来,就有源源不断的财富积累。” 他又转向工部尚书问道:“祁大人,孤听闻轮胎已有成品,何时能带孤去见识一下?” 祁阳舒忙道:“随时可以,这次的成品历经三个月还依然能跑,磨损并不严重,相信能够符合王爷的要求。” 作者有话说: 献上我的肝,感谢各位支持的小天使们,爱你们—— 第76章 ◇ 大炮 邹近同还是觉得不妥,他再次进言道:“臣以为,即便是要降低税收,此时也为时过早,新粮刚被种植没几年,不如再等等,咱们从长计议。” 宴云河手指敲了敲桌面,有时候他们的小朝会一开就是一天,让几位上了年纪的大臣站一天太过辛劳。 所以现今众人都是围坐一张长桌开朝会,此时首位空着留给小皇帝,宴云河则坐在首位左近,所以他敲响桌面的时候,众人只觉着跟着震了两震。 “孤这么着急税收一事,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存在。”宴云河从袖中掏出一方棉帕,放置于桌案之上,“不知诸位家中现在是用棉多?还是用丝绸多?” 祁阳舒因身处工部,对近几年纺织机械的改进极为了解,一听宴云河的问话,就联想到了纺织业上,“若不论身份高低的话,确实是用棉居多。” 听话听音,在座的几人都不是傻的,刑部尚书仝维道:“今年百姓之中穿棉布衣的多了许多,因为穿着舒适,需求量极大,棉布的价格也在攀升。” 付成邈道:“王爷是怕会出现「种桑误国」这种情况?” 种桑误国的典故出自春秋时期,虽并不完全符合现今大郑的情况,但其中蕴含的经济道理却一样。 若棉布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作为原材料的棉花必将跟着水涨船高。 而谷物的价格却每况逾下,那么不难想象,几年之后,愿意种植粮食的农人将越来越少,全都改种值钱的棉花或其他经济作物去了。 若是如此,大郑的未来岂不正如典故中的鲁、梁等国一样? 楚海德想到这个结果,出言道:“不如早日限制棉花种植,这样也不用为这个调整税收,朝廷也不至于捉襟见肘。” 宴云河看了楚海德一眼,众人都能从他这个眼神之中看到不赞同,“自古钱帛动人心,左相说要限制,你觉得有几人会听?即便朝廷命令无人敢违,大家都不种植棉花了,那也只会再次拔高棉花的价钱而已,大郑国土广袤,到时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你猜他们种什么?” 楚海德面皮微微抽动,宴云河不再看他面色,转而对众人说道:“更何况,孤都强调多少次了,朝廷的施政手段关乎民生,必须拒绝简单粗暴的施政方针,多提些有利于大郑稳定发展的方法。” 众人纷纷低头,在摄政王看似是在训斥左相的情况下,无人敢插一句嘴,宴云河这半年确实在朝中说一不二,三年前的楚海德还敢跟他对着干,现在却已不敢在明面上再动什么手脚。 这全赖于宴云河的声望以及无人可比的行动力。三年前的契约签订之后,宴云河提出的第一个建议就是在大郑各处建立种子仓库,发放优质种子供农民种植。 此法历史上也有尝试,但最后是以失败而告终,就在众多官员都不看好的情况下,宴云河亲自培养出了一批人来专做此事,这些人在去年深入各地,不只推广了良种,还传播了先进的种植技术。 直到今年秋收,摄政王的声望在民间已是无人可比,有地方官员透露,当地甚至有百姓为他建立生祠。 而因为当初朝堂之中大半官员的反对,宴云河甚至没将种子仓库归入六部,直接由自己统管,以至于现在即便有人想要插手也无缝可钻。 除了种子仓库,宴云河还推进道路建设,有别于传统的徭役模式,他推出之前在王庄修路的管理模式,因此虽然在不停修路,但并未劳民伤财。 之所以说并未伤财,是因为在修路的同时,宴云河也在不停赚取钱财,除赚了不少的玻璃制品外,横空出世的橡胶制品也贡献不少,更有纺织厂等各种工厂的进项。 不少人都说现在的摄政王富可敌国,但邹近同算了一笔账,虽然摄政王手下的人会赚钱,但花费的也多,将将能够维持平衡罢了,这也是邹近同对摄政王改观的原因之一。 他是真的在为国为民做事,几年观察下来,邹近同从未见摄政王因私废公。 他公平公正,但相处下来,却会发现他是一个极为好相处的人,只要你也是认真做事的人。 所以几年下来,原本对摄政王抱有偏见的人,如今大部分已放下成见,朝堂风气都清朗不少,做事的官员多了,效率也提高许多,一部分官员对现状非常满意。 而要达成在朝中说一不二的成就,除了宴云河自身的付出外,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半年前,宴云河邀请几位大臣观看了一场新武器的表演。 由洛城第一技术学院提供支持,研发出的新武器,被他们命名为「青铜大炮」。 那一日,表演现场如天降神雷,震耳欲聋的轰雷声中,大臣们被震的东倒西歪,帽子掉在地上都顾不得捡,只脸色苍白地看着被炸毁的围墙,烟尘四散之中灰头土脸。 而当天那个状若悠闲的身影也在这些大臣心中留下抹不去的痕迹,正是这一炸,将整个朝堂炸成了以摄政王为中心的整体。 所以,即便最近《真理》在洛城沸沸扬扬,但朝中官员却都表现的极为平静,只因他们早就见识过洛城第一技术学院的厉害,能研发出如此威力的武器,那学院早就不是普通学院能比得上的。 工部尚书祁阳舒在见了青铜大炮之后,终于明白之前宴云河让他看那本书的用意。 若海外的船上真的有这种武器,那富饶却武力落后的大郑岂不就要任人宰割? 每当他想到这个结果就要心神俱颤,若没有摄政王的警醒,就没有他们后续的合作,自然也不会有青铜大炮的产生,如若真有外敌入侵,那自己可就真的成了千古罪人。 祁阳舒一方面佩服摄政王的高瞻远瞩,一方面又敬服他的能力,现在在心里已经完全认同摄政王,因此对于摄政王的每一项提议,他都是赞成居多。 宴云河还待再说些什么,外面突然响起「皇上驾到」的通传声,他只得停住话头,和几位大臣一起起身迎接小皇帝。 小皇帝宴君熠大步走了进来,对众人道:“众卿免礼。” 他直接坐到宴云河旁边,拉了下宴云河的袖摆,不用他多说什么,二人之间相处的默契已经让宴云河明白他的意思。 “和同,将先前商讨的记录交给陛下过目。”他吩咐杨和同道。 杨和同将记录按页整理好,奉到皇上面前。 上次春闱,杨和同高中状元,如今正是历练的时候,他之前在王庄时和苏墨等几位先生相处了不短的时间,也曾在宴云河手下做过事,宴云河就还是让他先从做会议记录开始,想当初,杨和同在王府也是做记录的。 如今也算「重操旧业」,所以整个记录清晰明了,一看即知小朝会上众人对政事的看法。 宴君熠年纪尚小,宴云河也不让他发表对政事的看法,只不过每次会议都让他在场,耳濡目染之下,对政事也能说上一二。 而这只是宴云河教导宴君熠的一小部分,可以说,在教导宴君熠成为一代明君这方面,宴云河是不遗余力的。 正是因为这点,左右二相和太后也一直坚持履行三年前的契约,在很多事上给予了宴云河支持。 宴君熠本就和自家皇叔亲近,宴云河也喜欢这个可爱的小皇帝,所以相处下来,二人之间几乎情同父子,皇上基本是将宴云河当作自己的父亲看待了。 宴君熠一心二用,边看记录边听几个大人的讨论。 就听宴云河道:“之前孤已经让人做了调查,今年棉花产量较上年增加百分之三百,其中固然有棉花种子传播开来的原因在,但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谷物价格的持续降低。” 在做决策之前,先调查数据,这也是摄政王的要求之一,在场众人无人怀疑这份数据,也都知道这份数据必是分散各地的种子仓库负责人统计的。 “我们不能等问题出现再想着如何解决,在早期发现隐患就要铲除,税收问题孤今日就说到这里,之后户部统计完今年秋收的具体收成之后,再详细制定明年的税收法,孤希望诸位能提出一个合理的税收标准。” 几人也知道此事重大,还需回去细想,暂时应诺。 见说完了税法,兵部尚书孟柯忙开口道:“靖北军传来消息,青铜大炮已完成安装,去年北契遭了雪灾,他们今年必定南下,臣认为大郑已有如此利器在,不如就趁今年解决北契这个大患,以免年年受他们的侵扰。” 一直沉默的路之言开口赞同道:“前期先试探一下青铜大炮在战阵上的威力,若效果良好,咱们正好乘胜追击,将北契彻底解决。” 宴云河手指又敲了两下桌面,众人感觉到震动,都知道这是宴云河沉思时下意识的动作,俱都停了话头,等他发话。 “有青铜大炮这个利器,加上骁勇善战的靖北军,孤觉得此战胜率极大,但要彻底解决北契的问题,还是要看战后如何治理北边这块地方。” 第77章 ◇ 教导 孟柯只管兵部事宜,自摄政王宣布不再插手靖北军之后,兵部就全面接管了靖北军。 所以对靖北军中的将领也是知之甚详,他想着靖北军中可有擅长管理地方的官员,或可向摄政王推荐一二。 在见识了青铜大炮的威力之后,孟柯也是迅速在心中倾向摄政王的一员,之前他还觉得跟着左相混大有可为,现在却推翻了过去的想法,只认定摄政王必是那个开疆拓土的人。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路之言已经问道:“不知王爷对整治北方有什么章程?” 宴云河道:“北方牧民向来是中原的心腹大患,究其根本原因,是北方的气候与地理环境所致,改变气候地理非人力可为,但吾等可以寻找适和当地的发展方向。” 邹近同来了兴趣,追问道:“是什么样的发展方向?” “北方以放牧为主,他们逐水草而居,居无定所、靠天吃饭,那咱们就让他们定下来,使他们保有恒产,有恒产者才有恒心,治理起来才方便。 所以,在北方这块土地上,就推行以养殖为主,种植为辅的生存方式,让他们有种植牧草的土地,先定其心。” 邹近同为难道:“可是种植什么样的牧草,才能比得上天然的草原呢?更何况,有草原在,他们还如何愿意去种植牧草,多费一番功夫。” 宴云河道:“这就要配合饲料存储方式,北方冬季酷寒,孤会选择合适的牧草种植,配以先进的青储方法,储存大量的饲料,完全能度过整个冬天,再推广大棚养殖,这样,牲畜完全能够度过严冬。” “除此之外,还要对他们进行教化,以洛城第一学院为参考,只教他们简体字就够用,最主要的是,要让他们认同我们的文化。” 洛城第一学院和洛城第一技术学院虽只有两字之差,但方向却完全不同,不说别的,只种子仓库里用的人,就都是从第一学院出去的,没有技术学院的一名学生,相应的,技术学院研究出的任何知识,也和第一学院没关系。 但两者也是一脉相承,从第一学院学成的人,完全可以考取技术学院,认真说来,第一学院更像是在为技术学院打基础。 而几年的经验积累,第一学院的教学方式也已非常完善,且有了教学经验,若是由第一学院出人在北方创建学院,那也是完全可行的。 至于选择合适的牧草,他们完全不担心,有摄政王在,他拿出什么样的种子,他们都不会奇怪。 楚海德听完宴云河的话,又提出一点,“若想要完全解决北方入侵这个历史难题,不如迁移部分百姓,让那些蛮人分散到南边,顺便鼓励中原百姓去草原发展,让他们完全变成大郑的百姓,这样或可解决隐患。” 反正宴云河已经想好了发展方向,在这一块,他还没有失误过,让中原百姓过去,说不定是一个发展的好机会。 路之言亦道:“如此也不失为一个解决方法,不过这些方法的首要前提,就是这一战要将北契完全打散。北契残忍好斗,只认强者为尊,若不将他们彻底打服,什么发展计划都是虚的。” 楚海德道:“所以,此战将帅必须好好斟酌,靖北军中何人可堪此大任?” 最后一句明显是在向孟柯提问,孟柯之前就在想着人选,此时就道:“西路将军慕擎之有治理之才,领兵能力突出。中路将军李漳勇猛非常,擅突击。此二人都在与北契作战时有过多次胜绩,或可成为领帅。” 众人又看向宴云河,论起对靖北军的了解,在座诸人恐怕都比不上曾经和靖北军共同作战的宴云河,所以此时都在等宴云河下定论。 但了解靖北军的并非现在的宴云河,所以,宴云河少见的犹豫起来。不说对靖北军的将领战力了解不深,就连兵事,宴云河都算是一个门外汉。 这些年他学管理、学经营、学制造,就是不曾学过领兵作战,而此事事关重大,宴云河也不想稀里糊涂地拿主意。 但他拿不定主意,有一人却可以,他道:“人选方面孤还要再考虑,但战前准备可以先做起来了,孟大人和兵部的诸位做个预算,将预算结果提交户部审核吧。” 说到做预算,工部是最熟悉的,兵部虽每年都有很大的支出,但战事紧急,无法预算,这次大郑想主动出击了,前期准备自然是要做个预算了。 孟柯看向祁阳舒,决定过后就去跟他请教这个预算该怎么做。 因为北契一事,宴云河原本打算提出建立海军的事只能暂时搁置,或许是他太过心急了,但海军建设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他只怕时间上来不及。 但北契确实是一个心腹大患,原著之中,也是北契率先入侵,起码直到原著大结局,宴君熠和女主慕婉婉都还好好的,大郑也只出现了些海外的商品。 几人又商讨了会儿,确定了未来一段时间以解决北契为主,正好战事起来粮草消耗巨大,税法虽暂时不会调整,但由官府收购粮食却是可行的,这样起码能稳住今年的粮价。 众人商议了很长时间,结束时各个都饥肠辘辘,赶着回家用餐去了。 宴君熠旁听了半天,他不像别的孩子那么跳脱,能不言不语在那里安稳坐半天,期间全神贯注听众人商议朝政。 “皇叔,咱们真的要打北契吗?”宴君熠问道。 宴云河并未回府,他和小皇帝一起在宫中用膳,之后还要和小皇帝分析政事。 “之前靖北军安插在北契的眼线传回来消息,北契王病重,他三个儿子和一个弟弟正蠢蠢欲动,若等北契王死后,北契新王确定之后,那咱们就太过被动了。”宴云河解释道。 宴君熠抬头看向宴云河,他的记性一向很好,“朕记得皇叔之前说过,我们和北契必有一战,就是在此时了吗?” “我也不想这个时候的,若是再等一年,准备能更充分些,但去年北契遭遇雪灾,今年南下已成定局。”宴云河顿了一下,接着道:“北契人每次南下都曾残暴地屠村,我不想今年还有百姓要遭遇这些。” 宴君熠恨恨道:“北契人该死,真不想让他们有好日子过。” 宴云河看他愤恨的模样,不由摸了摸龙头,“此时恨就恨吧,但若真的打下了北契,将北边收入大郑版图,你就应放下这份仇恨了,为君者,当爱惜百姓,更要一视同仁。” 宴君熠抓下他作乱的手,嘀咕两句要长不高了,眼珠一转,想起小朝会上宴云河曾说过的话,故作神秘道:“皇叔被朕抓到把柄了,孟大人说起靖北军传来消息时,皇叔还当第一次听说,此时看来,皇叔明明知道的更多。” 宴云河无奈道:“为让两位相爷安心罢了,若他们知道靖北军还在和我联系,那我可就没有清净日子过喽。” “他们不信皇叔,朕信,皇叔要做什么尽管去做,朕现在都长大了,说的话也管用,他们要是为难皇叔,皇叔就来告诉朕,朕帮皇叔解决。”宴君熠稚嫩的面孔非常认真。 宴云河虽喜欢小孩子,但和宴君熠相处时,却并不以大人的傲慢去俯视他,而是将他当作一个平等的个体相交,他们二人坦诚互信,宴云河在政事上从不对宴君熠故意隐瞒。 “好,那皇叔就将这大后方交给你来保护了。” 宴云河的信任也让宴君熠很受用,他笑眯了双眼,和宴云河一同用了膳食。 之后,宴云河和他讲这次小朝会上的内容,讲到棉花那一块,宴君熠道:“咱们今年收的棉花就很好,朕觉得这棉花是个好东西,还打算用新收的棉花给母后做个护膝,它真的会影响到大郑的国本吗?” 自当初宴云河许诺教宴君熠种东西之后,他们就在宫中一块地方开了两块地,每年都要种上点东西,全部都是两人亲自动手,而他们今年收获的正是棉花。 宴云河道:“这就要从价格和供求关系说起了……” 他将这些知识细细讲来,最后总结道:“所以,价格变动是会影响生产规模的。” 宴君熠若有所思,“这么说来,商人屯居积奇也在以供求关系做文章。” “不错。”宴云河对宴君熠的举一反三非常欣慰,继而道:“陛下英明。” 宴君熠虽然是在赞扬中长大的,但他还是最喜欢皇叔的夸赞,高兴地回道:“都是皇叔教的好,比太傅们教的有意思多了,他们就会给朕讲一些典籍,无趣极了。” “典籍中不乏为人的道理,陛下也要认真学习才行。”宴云河道。 “朕过目不忘,看过一遍就会背,已经学会了。”宴君熠颇有些显摆的意思在。 宴云河早知道他过目不忘,怎么说也是原著里的天选之子,作为原著里的圣明君主,宴君熠是有些东西在身上的。 “好了,今天的课就讲到这里,皇叔还有些事要办,陛下自习吧,累了就休息。”宴云河起身打算告辞。 宴君熠嘴角弯起个俏皮的弧度,“朕知道,皇叔要去见舅舅,快去吧,莫要让舅舅等急了。” 第78章 ◇ 关心 正如小皇帝所说,宴云河出了宫门就见到不远牵马等候的楚静安。 三年过去,楚静安已完全褪去少年时的青涩,如今的他身姿挺拔,俊眉修目,翩翩少年郎已成为成熟可靠的男子,走出去总能收获一众爱慕的目光。 他的外貌虽有所改变,但有一点却不曾变过,那就是一如既往地离不开宴云河。 “今日不是休沐吗?怎么又在宫门外等我?”宴云河挥手止住了跟随的侍从,一人走到楚静安面前问道。 楚静安微微低垂下眼睫,“想见你,就来了。” 宴云河心想还好自己早有经验,屏退了其他人,他摸了摸楚静安牵着的马,这马叫腾云,跟着楚静安好几年了,宴云河没见过它在战场上的模样,只知道腾云面对他时非常温驯。 “我有些事想问你,咱们边走边聊。”宴云河道。 楚静安没有异议,“正好你之前让我调查的官员贪腐一事,如今也有了眉目,这是刚传回来的一部分罪证。”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册递给宴云河,上面整合了几名贪官污吏犯罪的账册,原件楚静安并未带出来。 宴云河翻开扫了两眼,就被上面记载的数据气到了,“怪不得有钱攀比,都是一群横征暴敛的蠹虫,是我表现的太软弱了吗?竟然敢贪墨朝廷拨下的修路款项,他们不会以为朝廷一直不会察觉吧?” 楚静安道:“大概是觉得天高皇帝远吧,再加上之前修路都是徭役,百姓也不知道这修路还会发工钱,让他欺上瞒下的,竟也做成了。” 想到各地种子仓库的总管传回的讯息,宴云河就恨不得立刻将这些贪官给整治了,要不是种子仓库在民间有了些名声,里面的工作人员又时常与当地农人打交道,这事还不知道要何时才会被揭发。 幸好建立种子仓库之初,他就是从为民会之中选的人,这些人也是经过层层选拔之后,挑出的好苗子,别的不敢说,但「为民」二字已经被他们铭记在心。 如今为民会之中已经有五千余名成员,除各个工厂里的工人与干部,学院里的学生与老师也是组成这个团体的一部分。 为民会的纲领总结起来就是「为民」二字,成员之间互帮互助,共同学习进步,他们将实现「天下大同」的理想为己任。 即便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读书人,但做的却是大多数读书人没做过的实事。 洛城周边,为民会的名声虽未刻意宣扬,但百姓们却都信服那些经常背着书包在乡间行走的人。他们每到一个村子,都会传播一些种地的经验,甚至会教导村里人制作农具,从不要村民的回报,在村民眼中,他们博学良善,是给村子带来希望的人。 这是在洛城周边,算是为民会的大本营了,而分散在各地的种子仓库,无疑就是小据点,这些小据点还在不停扩散,也算是宴云河的耳目。 宴云河对地方上的了解大多来自于各地的种子仓库,最初的一批人员都是宴云河亲自带出来的,时至今日,种子仓库也会在当地招收员工,培养下来,总有其成为为民会中坚力量的一日。 “尽快交到刑部立案调查,这些贪官一个都跑不了,这关系到以后的官场风气,此次必须重罚。”宴云河已经决定杀鸡儆猴,这一次官场整顿必须雷厉风行,最好在北契南下之前解决,以免有人胆子大到贪墨粮草。 想到这点,宴云河转而说道:“今年不久或许会对北契用兵,你觉得主帅由谁担任比较好,孟尚书提名了慕擎之和李漳,你觉得呢?” 楚静安不假思索道:“慕擎之稳重,李漳擅用奇兵,若论主帅人选,慕擎之比李漳合适。” 慕擎之是女主的父亲,原著之中就是他保下了西路靖北军,两相论证,说明慕擎之的领兵作战能力不虚,若没有其他人选,主帅应就是他了。 楚静安说完自己的看法,却又接着道:“我可以自请前往北边,同北契作战吗?” 宴云河猛地抬头看向楚静安,就见楚静安也正看着他,隐藏在俊秀面容下的战意藏都藏不住。 他们二人不自觉停下了步子,宴云河知道楚静安有极高的天赋,是不可多得的将才,这些年他一直在羽林军中,蹲守着皇城,但宴云河知道,他有一颗要高飞的心。 原著中的杀神也不会在安稳的环境中成就自己的威名,但即便知道其中的道理,宴云河还是担心楚静安在战场上出什么问题,毕竟刀剑无眼。 可理性告诉他,楚静安的选择也并没有错,三年来,楚静安一直围着他绕圈,好不容易有想要走出去的想法,自己应当支持才对。 “若是你要坚持,自可去找孟尚书商议此事,我没什么意见。”宴云河嘴上这么说着,脚下却忍不住跺了下地面。 一声闷响过后,宴云河尴尬地低头看着脚下被自己跺裂的青石地面,试图踩在裂痕上,掩饰自己不平静的内心。 自从名望值积攒到一定数值之后,他的身体不仅远离病痛,且还生出了旺盛的精力,最近宴云河更是发现,自己突然力大无穷,稍用些力气,就会产生如现在这样的结果。 所以,之前小朝会上,宴云河手指敲击桌面的时候,几位大臣是真的感觉到震动了,甚至在宴云河不知道的时候,内侍已经换过一张桌子,只因原先那张桌面被宴云河下意识的动作敲出了小小的凹陷。 “你是不是在担心我?不想我去前线。”楚静安的脚尖轻轻碰触了下宴云河的鞋尖,揭穿了宴云河的心思。 楚静安时刻都在关注着宴云河,对于宴云河身体上的变化,恐怕比宴云河本人还要清楚,自然知道宴云河突然力气大增的事,为此,他还坚持让御医为宴云河诊治,直到听到所有御医都确定宴云河健康无比才放心。 宴云河也不再掩藏心思,他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我知道不该把你拘在洛城之中,但之前你一直是在南方作战,对北方也不熟悉,我怕你不习惯北方草原上的作战方式。” 楚静安静静听他说完,“我以为你会毫不犹豫地支持我去战场,但你这么说,反而让我更开心了。” 他伸出食指点在宴云河的心口,“这里,已经有我了吗?” 宴云河一时间又有些面红耳赤,握住楚静安乱点的手指,他这些年已经练就了一张厚脸皮,也只有楚静安总是有本事让他脸红。 “我是在跟你说正经事呢,你别乱扯些别的。” 楚静安将宴云河的手反握在掌心,拉着他继续朝前走去,“再没有什么事比你关心我这件事更正经,放心,我还放不下你,所以我只会胜不会败,你安心在洛城等着我就好了。” 他又补充道:“再说,你送到靖北军中的青铜火炮也不是摆设,有这么个东西在,我还怕靖北军中的将军们嫌弃我去抢功呢。” 也只有在面对宴云河的时候,楚静安才会像现在这样有说不完的话,他们就这样牵着手,走过长长的街道,宽袍大袖掩住了握在一起的双手,经过的人们也只会惊叹他们二人的容貌,不曾发现被掩盖住的小秘密。 靖北军中,一名炮兵正在装填炮弹,而慕擎之正神情肃穆地看着这名炮兵的操作。 慕宏道:“老鹰那边传来消息了,北契几个争夺王位的都打算今年南下证明自己的实力,顺便抢掠一番,填补冬季的亏损,以便得到更多的支持。” 慕擎之道:“半月前传来初步消息的时候,就已经递交给朝廷了,这次确定他们要来,咱们只管做好准备就是。” 炮兵已经装填好炮弹,随着校准之后的一声点火,轰隆一声巨响,几百米外的土地就被掀翻,烟尘散去,就见出现一个大坑。 一名兵卒开始了丈量,待计算好射程之后,将其记录下来,这些数据极为重要,是每个炮兵都要学习的东西。 慕宏伸手揉了揉耳朵,声音不自觉放大道:“这玩意真是厉害,以后我再也不说那些文人不顶用了,他们还是有些本事的,能造出这个玩意来。” 慕擎之却摇头道:“这不是朝中大人们的手笔,能造出威力如此大武器的,唯有一人功不可没。” “属下知道,这都托赖于摄政王的指导,当初摄政王让属下带回新兵器的时候,属下就知道,摄政王的本事绝不只有这些,您看,这大炮不就来了吗?”慕宏赞叹着。 慕擎之道:“据洛城来信,今年是个丰收年,有了高产的新粮种,一年的收成都要比得上过去三年的。摄政王又对北契早有防范之心,大炮在草原上来去方便,此正是天时地利人和之时,今年必须解决北契这个心腹大患,只要他们敢来,咱们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他们还没接到洛城传来的消息,所以不知道洛城要的不只是「有来无回」,还要让北契消失在舆图之中。 第79章 ◇ 准备 更文系统晚上准时更新,彼时宴云河还在忙着整理养殖技术,他对种植的兴趣要远远大于养殖,所以,虽然是在农大学习,但并未选择与养殖相关的专业。 如今就要求教于农大学妹了,学妹素来急人所需,在宴云河说过想要准备家禽养殖之后,每日的留言就变成了与养殖相关的技术知识。 不过,疾病防治中药物这一块,宴云河还在思索如何在现有条件下寻找替代品。 等他打开留言区的时候,里面已经讨论的热火朝天了。 “有火炮在,对付处于冷兵器时代的北契还不是手到擒来?不知前面的人在担心什么。” “你见过骑兵吗?炮火当然强大,虽然王爷给炮台安了底座,让它能移动,但若是目标太过分散,一炮下去能轰到几个人?” “楼上说的是,现在的火炮主要还是用在守城上,若要主动出击,还是要看步兵骑兵的能力,不知靖北军和北契的骑兵比起来怎么样?” “不是,你们都太想当然了,咱们对火炮当然不陌生,但北契的骑兵哪见过这个?管他分不分散,这么大的动静,那马都要吓趴下,所以,咱们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对,火炮一出,打击的就是敌方的士气,早看北契不顺眼了,前年还有地方奏报,北契抢掠之后屠了整个村子,当时我的拳头就邦邦硬。” “外行讨论什么战争?咱们不如说说战后治理。虽然今天王爷和大臣们说了几点,但还有一点不能忽视,我建议在北契战败之后,立马建立咱们的政权,尽快通商。最好在当地发展供销社,保障物资供给,有了这个供销社,起码能减少一半矛盾。” “供销社确实是个好东西,咱大郑也要有,起码能提高百姓的幸福指数,啥时候发展一下?” “大郑不缺商铺,缺的是一个商部,张小春都改进纺纱机了,这是手工业将要大力发展的标志性机械啊,请保护好咱们的小苗苗,不要再一味抑商了,尽快组建商部,管理好商人吧。” “你们都在讨论正事,只有我在担心小楚就要上战场了吗?希望下次更新小楚不要立flag。” “姐妹不要担心,没看过原著吗?杀神楚一生从来没败过,这是原著的设定,安心等凯旋就好。” 宴云河将留言一一看过,将几个有用的点记下,这已经成为他近些年的习惯,在留言区浪里淘金,也算集思广益的一种方式。 因为两个时空存在的时间差,作者「宴云河」已经在读者口中晋升为「码字机转世」、「八爪鱼之神」,威名流传甚广,即便对内容不感兴趣,也会因好奇前来一观。 所以,三年来,宴云河收获的人气值是呈几何倍数上涨,不过,他并没有存着,而是在每年春天兑换商店中的种子,因为人气值充足,他也不费心精打细算,看中哪个就兑换哪个。 读着留言,宴云河有些走神,楚静安这次主动请缨,并不在他的意料当中,原著之中,和北契作战时的楚静安比此时的他要成熟的多,少了几年的积累,结果是否和原著之中一样,宴云河也说不准。 他在这里生活了几年,早不像其他读者一样认定原著设定,在他切身体会过后,这里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这几年楚静安正如中秋宴上所立下的誓言一样,坚定不移地支持着宴云河的每项决策,生活中更是无微不至,有关二人的流言一度传得沸沸扬扬,时至今日,众人早已不会好奇摄政王为何至今未婚了。 因为大家都默认二人的关系,并坚信他们是真爱,所以都拒绝娶妻。 然而,宴云河还不曾给楚静安一个准确的答复,起先是想先拖着,等楚静安好点,说不定这份感情就淡了。拖来拖去,拖成了惯性,即便如今宴云河自认对楚静安也不是全无感情。 三年的细心呵护,就算宴云河是块石头,楚静安也能将他暖热了,更何况,宴云河并非草木,反而是个极容易被感动的人。 “他总该要出去走走的,接触这么多年,他也有了共情能力,若他想要出战,我只管支持他,给他最好的后勤保障,也不枉他多年的用心。”宴云河自言自语地说服自己。 虽然对北契用兵一事还未在大朝会上提出,但底下的各个部门却已经开始行动起来。 夏时晴手指翻着兵部提交的预算申请,飞速在心中默算,不一会儿就得出了结论。 一年前,他从翰林院调到了户部任职,因心算能力在朝中属于佼佼者,凡是有需要计算的,邹近同就交给夏时晴负责,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整理好这份预算,夏时晴就去见了邹近同,邹尚书除了要调配粮草,还要统计今年秋收的情况,忙的连饭都来不及吃。 “邹大人,这是兵部的预算,请您过目。”夏时晴将预算申请放到邹近同手边,顺手摸了摸旁边的茶壶,果然已经凉了。 邹近同道:“这预算可有什么问题?” 夏时晴道:“几乎是卡着底线做的,在能接受的范围。” 邹近同按了按眉心,“祁阳舒和孟柯这两个老奸巨猾的家伙,算准了这次咱们不会轻易驳回,可不就可着劲的要东西。” “这是大郑首次主动对北契用兵,这么多年来,北契一直在北边作威作福,奈何咱们无法将其彻底铲除,只能被动还击。 如今有了青铜大炮,早就有人按捺不住,这次备战的消息已传遍朝堂,至今都没人反对,可见大家已是摩拳擦掌,时刻准备开战了。”夏时晴也是希望开战的一人。 农业上的大丰收已给足众人信心,又有青铜大炮的威力在后,这几乎是肉眼可见的一场胜利,在听到将要对北契用兵之时,有的官员已经忍不住提前庆祝胜利了。 邹近同却提起另一事,“若真的将北契并入大郑版图,那摄政王的地位也将再无人可以撼动,不知左右二相会作何动作。” 即便夏时晴头脑灵活,却也对如今的局势说不清,左右二相自诩一心为了陛下,可摄政王相比他们也不遑多让,陛下和摄政王的关系更是和睦亲密。 若左右二相以陛下的名义针对摄政王,恐怕第一个反对他们的就是陛下。 他们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说下去必定涉及朝堂斗争,转而换回正题,继续商讨兵部的预算了,等夏时晴离开时,特地吩咐内侍记得给尚书大人换茶,内侍忙惶恐应下。 他们没等到左右二相的动作,率先发难的竟是摄政王,由刑部和都察院组成的钦差队迅速出动,不几日就押解了几名地方官员进都城。 囚车到来那日,围观的百姓以臭鸡蛋、烂菜叶对他们表示热烈欢迎。 据说,这几人被抄出的家产抵得过大郑一年的税收,其中金银器物都不算什么稀奇,古董字画、良田宅院稀松平常。 这无疑大大缓解了户部的压力,有了这些钱财,今年的粮食收购计划也能顺利进行,而战时粮草也能得到保障,孟柯恨不得对着摄政王要求再来几个,他不信整个大郑就这几个贪官,肯定还有漏网之鱼。 但已经没有时间再让他们去调查其他贪官,就在粮食收购进行了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北契的骑兵携带着赫赫威势南下了。 “这次粮草运来的真及时,这速度提升的可不是一点两点啊。”慕擎之这次担任主帅,亲自来接运送粮草的楚静安,双方见礼之后,慕擎之率先夸赞了这次粮草运输的速度。 楚静安回道:“全是工部大人们的功劳,他们改进了运输车架,行驶速度快了许多,若不是牲畜体力限制,怕是还能再快一点。” 慕擎之好奇道:“什么样的车这么厉害?” “将军可以亲自去看看,到时一观便知。” 前两日北契扰边,被早有准备的大郑兵将一炮轰了回去,至今还不敢再靠近。 所以慕擎之此时心情颇好,听了楚静安的建议,就起身去看这改进之后的车架。 他伸手捏了捏轮胎,知道里面是充过气的,仔细触摸之后,他道:“这车轮与近年出现的蓑衣好似是同一种东西做成的。” 楚静安道:“将军说的是雨衣?两者确实都含有橡胶,这种材质不透气,用途极为广泛,工部正在研究更多的用法。” 慕擎之又敲了两下车轴,叹道:“许久不曾回洛城,想来洛城的变化应该很大,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重回洛城,再吃上一碗家乡的面。” 楚静安现在已经不是毫无感触的木头人,听了慕擎之的话,他便安慰道:“快了,只需尽早拿下北契,将军就是大郑的英雄,到时必能荣归故里。” 慕擎之哈哈一笑,敛去心中的思念之情,发出豪言壮语:“吾有将帅良才、神兵利器,此战必胜,咱们不日就能在北契王庭痛饮美酒,众儿郎们,随我一起拿下北契!” 周围将兵齐声应和,声震九霄,激活了久不上战场的楚静安一身热血,直到此时,楚静安才发现,自己是如此渴望战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西伯利亚恶犬哈士奇的地雷和小天使煮酒家、微雨的营养液,不介意的话,我就一起抱住转圈圈。。(≧≦)/,再比一个心—— 第80章 ◇ 抚恤 阿狮兰手中的弯刀狠狠劈下,一颗人头就骨碌碌滚到了地上,热血喷溅而出,染红了脚下的草地。 他用北契语高声喊道:“谁再胡言乱语就和这人的下场一样,现在,都给我去饱餐一顿,晚上勃额将会请神赐下祝福,我要在明日看见北契的勇士不惧任何妖鬼!” 威胁性命的武力震慑和安抚人心的萨满祝福,双管齐下之后,吵嚷的北契人终于安静下来,北契大王子阿狮兰却依然紧绷着一张脸,让他凶恶的面容更加慑人。 几日前,气势汹汹的北契人到了雁城,正欲与大郑人一较高下之时,从天而降的响雷打乱了他们的步骤,以至于双方完全没有交手的机会,北契人就匆忙退兵了。 来的时候有多快,走的时候就有多迅速,让阿狮兰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他大步走进一顶帐篷,勃额正围着躺在毡毯上的一名伤员祈福。这名伤员正是被雷劈中的人,半个身子都黑漆漆的,此时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巴图怎么样了?”等勃额一结束,阿狮兰就问道。 勃额跳出了一身热汗,他随手拭去额头的汗珠,摇摇头道:“天神想要接走这个孩子,我也无能无力。” 即便是在昏迷之中,巴图仍然在痛苦的小声哀嚎,阿狮兰拔出腰间的匕首,一手捂住巴图的半张脸,轻声道:“我会为你报仇的。” 说罢,迅速地了结了巴图的性命,不一会儿,帐篷中就弥漫开一股血腥味。 “明日继续出兵,先从周边的村落开始清理,我要用大郑人的血与头颅祭奠巴图。” 雁城,慕擎之正和几名将领一同商议作战计划,之前北契扰边之时,他们都是以守城为主,这次既然要主动出击,那么之前的作战方式就不行了。 “李漳将军发来战报,他们已经和北契三王子巴尔思打过一场,巴尔思惧怕大炮,往北逃窜了。 他已乘胜追击,但孤军作战不能长久,且大炮数量有限,运输不易,咱们需尽快支应才是。” “阿狮兰至今没有动静,也不曾如巴尔思一般溃败,斥候也禀报,阿狮兰有整军再来的迹象,咱们也需多加防范。”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一直旁听的楚静安等他们暂告一段落时,对慕擎之道:“阿狮兰虽未被吓破胆子,但应不敢直接进犯雁城,恐怕会在周边袭扰,末将愿带兵出战,迎击阿狮兰,将他们歼灭在大草原上。” 慕擎之作战向来以稳为主,所以在后方粮草没有到位时不曾出城追击,如今楚静安已经将物资送来,他也少了顾虑。 “让斥候密切关注阿狮兰动向,慕宏和楚将军一同出兵,草原辽阔,不熟悉的人容易迷失方向,慕宏在边关多时,他可以给楚将军些许意见。”慕擎之未拒绝楚静安出战的请求,他也想看看这个在西南军中威名赫赫的小将有什么本事。 之后慕擎之又做了一番调度,他不会把宝压在楚静安身上,于他来说,当然是更信任合作多时的靖北军中将领。 大批的粮草调动让洛城百姓意识到即将到来的战争,街头巷尾的话题已经从最新一界的天工大赛转向北契入侵。 刘大郎一手字典一手短闻看的热血沸腾,口中嘀咕着:“这群北契蛮子早就该死了,这次非打他们个头破血流,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再不敢来大郑捣乱。” 刘娘子正在扫地,扫帚在水泥地面上划拉两下,问道:“咱真的要和野蛮子打仗了?不会打不过吧?” 刘大郎一家租佃王庄土地多年,当初宴云河试验土化肥功效时,选的就是他们家的麦地,后来他卖麦种还挣了一笔,这些年攒下的家资早就够他买下一块地了。 但他们一家却都没有脱离王庄的念头,甚至还在这里起了新房,明显是想要一直居住下去的模样。 说起来,租佃王庄的土地可比种自己地强多了,不只税收的少,还能有机会识字,刘大郎如今能翻着字典读完这篇短闻,都要多亏了王庄冬季的扫盲班。 当然,王庄只是个例,外面的地主老财和王爷那是没法比,所以,有不少人争着做王庄的佃户,但王庄的地能租的都已经租出去了,两年前就不再往外租了。 因为围绕王庄形成的新城区独特的教学方法,现在出现了一种新的信息传播方式,这里的人将它们称作短闻,内容全部以简体字大白话写就,所以就算只是上过一个季度的扫盲班,也能捧着字典将它读完。 短闻的出现除了丰富人们日常生活,还给人们思想上带来不少转变,就如现在。 若是在从前,刘大郎绝不会关心国事,只会忧心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但现在,面对来势汹汹的北契,刘大郎也能做到同仇敌忾,发表自己的看法。 “雷公都在咱大郑呢,哪有打不过的道理?就是不知啥时候能打完,会不会再加税和徭役,前些时候还听小柳村的人说,有衙门里的人去他们村收粮,虽然给钱了,但还是挺让人担心的。” 刘大郎口中的雷公正是青铜大炮,他们虽不知道这东西,但山那边整天轰隆作响,渐渐就传出有关雷公的传言。 神农降世的王爷都出现在他们身边了,再来一个雷公也没啥了不起的,所以,听到动静的人很轻易就接受了这个神话传说。 刘娘子扫完地,也坐在刘大郎身边看起短闻来,扫盲班男女都要去。 所以她也能看懂这大白话写的短闻,看完她就道:“北契真是可恶,幸好有靖北军在北边守着,剩下的也不是咱们能操心的,你赶紧拉着麦子,去面厂把面粉磨出来,顺便问问大家,今年是种冬麦还是春麦,要是磨面粉的人不多,再磨点玉米面。” 这些家国大事,于小老百姓来说还是有些遥远,他们更关心的是自家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不管天要不要塌,在此之前,自己的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而作为决策者的宴云河,需要关注的事就多了,当然,他的重点还是在保障后勤上面,对于自身不熟的指挥作战,他一概不发表意见。 祁阳舒正将最新一批输送的物资清单给众人传阅,“新式炼钢法的应用已经很成熟,这一批的兵器绝对是历代以来最好的,北契的兵刃对上咱们,只有折断的份。” “新一批的弹药运往前线,尽力保证前方弹药充足,战事若拖到严冬,对咱们太过不利。但也不能不做打算,今年的棉花产量已经统计出来,孤已经让纺织厂停止织布,转做棉衣。粮食收购方面不要停,不要只限于洛城周边,南方的新种水稻今年的产量也很可观,调拨资金,让当地官府进行采购。” 宴云河翻阅着清单,一心二用地将后续准备一一吩咐下去,几名大臣认真听着,唯恐漏下什么重要内容。 商议了半天的后勤事项,宴云河又听兵部尚书孟柯分析了前线局势,战场瞬息万变,他们的消息再快,也是落后的,所以宴云河不能不担心。 等要事议完,众臣纷纷退下时,宴云河叫住了孟柯,有一事他需要咨询孟柯,那就是士兵的伤亡抚恤。 宴云河道:“孤翻阅了之前的抚恤标准,发现钱绢等财物都是一次结清,但孤和八王之乱中受伤的兵士了解过情况,一次性结清的钱物并不够支撑他们长久的开支,且受伤的兵士伤愈之后往往留有后遗症,后续治疗花费的钱财就能用光抚恤金。” 孟柯没想到摄政王关心的是这个,他虽知道摄政王有爱民之名,但若不是真的关心百姓,此时也不会想到这些,他心中对摄政王的评价又上了一个台阶。 “王爷是想多给受伤兵士发放抚恤金?这个臣当然没意见,只看户部是否同意增加。”孟柯身为兵部尚书,自然也是想要兵士们好的。 宴云河道:“增加抚恤金固然是一点,但除首次的钱绢外,剩下的孤想以每月为期发放,不再一次性结清,孟尚书觉得可行吗?” “这个……”孟柯面有难色,“恕臣直言,受伤兵士都是要返乡的,若每月都发抚恤金的话,必定要经过不少人手,王爷是一片为民之心,但也并非人人都如此,若是有人从中贪墨,恐怕这钱就到不了兵士手中了。” “孟尚书言之有理,所以,有什么办法可以杜绝这类事吗?”宴云河刚斩了几个贪官,当然知道这些人要是贪起来,是多么的丧心病狂,偏以现在「皇权不下县」的现实情况来看,揭发一个贪官是非常不容易的事。 孟柯微微抬头迅速瞥了一眼宴云河的神色,道:“若王爷有心做此事,不如由您直接统管,就像种子仓库那样,下官曾听闻种子仓库的管事各个都很能干,且从未出现贪腐的事情,可见王爷管理有方。” 他这话有奉承宴云河的嫌疑,宴云河虽对这一点不置可否,但也像他说的那样,减少钱财过手的程序无疑也是一个要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西伯利亚恶犬哈士奇的地雷,鸣鸟不飞、别人的疯批美人、Gentie、淡烟疏雨、兮梓漓的营养液,今天人太多了,一下子抱不过来,挨个送上么么哒,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 第81章 ◇ 筹谋 相比于宴云河自己出人出力,他更倾向于建立一个完善的制度,无论哪一方接手,都能将此事推行下去。 种子仓库的模式固然好,但退伍兵员的安置必须要经政府的手,宴云河并不认为自己就能代表大郑官方,所以,这个调整并不能照搬种子仓库的模式。 宴云河将话与孟柯说清,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希望兵部能将此事办妥,不以任何个人的名义,全部以官方为准,即便新成立一个部门,那也必须是在兵部或其他官方部门名下。 若之前孟柯还会以为摄政王是为名才有此提议,那宴云河的话无疑推翻了他此前的想法,这个问题甚至连孟柯本人都没意识到,却被摄政王主动提出。 “还有一点,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若是返乡的兵员有想学一门手艺的,兵部可以和技术学院合作办一个职业培训班,专门教授可以赖以为生的技能。”宴云河之前就有这个想法,只是事多且杂,加上生产力还没跟上,就暂且搁置了。 但他看过今年秋收的粮食产量之后,这个念头又浮现了。新粮的出现无疑丰富了百姓的餐桌,另一方面,小吃之类的餐饮业也可以着手准备了。 除此之外,道路的畅通紧跟着就是资源流动,以后用人的地方很多,有技术的人更是哪里都需要的,只说下一步将要推广的交通工具,就需要配备维修人员。 在这个培训班之中,宴云河还计划进行简体字教学。洛城周边的教学已经进行多时,效果明显,但再往远的地方,只能说是鞭长莫及,而即将返乡的兵员无疑是一个有效的传播途径。 在这个过程之中,宴云河也好筛选有用的人才,进行重点培养,加强中央与地方的联系,以期未来能够打破「皇权不下县」的桎梏。 孟柯一听这个,双眼就亮了起来,技术学院如今在他心中的地位都要超过工部。 因为从技术学院之中研发出了许多战争利器,千里镜和青铜大炮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新奇东西。 此外还有各种攻城器械的改进不胜枚举,所以,技术学院的权威地位毋庸置疑,与他们合作办的培训班也定然不俗。 “臣之后就与吕校长商议此事?还是交由其他人来办?”孟柯已经开始思考后续将如何合作了。 宴云河道:“孤会让吕校长前来与你洽谈此事,还请孟尚书尽快制定出一个抚恤计划,早日将消息发往前线,激励兵卒士气。” 孟柯连忙应是,又听宴云河道:“将提高士兵待遇的消息也往沿海地区传播传播,最好能传到海上去。” “王爷这是何意?”孟柯能想到的将消息传那去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必然与水军有关。 宴云河道:“对北方战事结束之后,孤想组建海军,是专门用于海上作战的兵种,若是从头开始建,咱们完全没经验不说,所花费时间也太长。 所以,孤想从现有的海上势力之中招安一些能人异士,先把优渥的兵卒待遇当作饵料放出去,之后才好网到鱼。” “咱们也是有水军的,海匪素来桀骜不驯,与其招安他们,不如组建咱们自己的水军。”摄政王一向大方,若是有心组建海军,那必然尽心尽力,哪有便宜贼人的道理?孟柯如是想着。 宴云河却另有想法,原著之中,约莫六七年之后,大郑皇宫之中就已出现海货。 所以宴云河一直关注着沿海地区,近来那边已经出现传教士的身影,这种传教士意味着什么,没有比宴云河更懂的了。 这不是他汲取的历史经验,而是无论过去多少年都横亘于心的疮疤与教训,大郑绝不能重蹈覆辙。 在海权时代即将到来的时刻,大郑不能退缩,必须首先建立自己的海上防线。 大郑水军固然好管理,但水军不等于海军,海上的情况要比河流复杂的多,以水军的实力,放到海上完全没有任何优势,也正如历史上所有陆权兴盛的国家一样,大郑的海上实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因此,即便海匪再怎么凶悍不驯,宴云河也要先将他们武装起来,让其成为海上的第一道防线。他甚至早就让在南边的人留意海上势力分布,从中挑选风评较好的。 但一年下来,也只寻摸到一个,海匪大多穷凶极恶,作恶多端的宴云河也不想要。 受限于大郑的国力,加上初时八王之乱刚刚平息,许多地方的生产活动刚刚恢复,宴云河之前一直有心无力,海军一事只能搁置在心里,现在。 从今年的税收来看,全部地区都已恢复生机,此事已不能再拖延下去。 但他的这个想法在孟柯等人看来,却是非常不解,他们也并不认为海军有何重要的,建海军不如训水军,海外都是蛮荒之地,何必投入资金去建设一个自己并不需要的海军? 宴云河想要说服这些大臣们重视海军,必须要给他们一个正当的理由。 “孤想招安海匪组建海军,不为别的,就为防范外敌。还有一点,是孤想重开海贸,就如之前孤所言,未来大郑必将迎来粮食丰收。 若想稳定粮价,只靠官府定价收购不能长久,咱们收了粮之后,也要寻找途径将其变为资金,所以,到时孤想往海外出售粮食及其他货物,换回钱财增加财政收入。” 孟柯一听海贸,就皱起了眉头,这无疑会带来两个巨大的问题,海患和白银。 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比得上大郑的富有,所以海贸一开,将会有源源不断的白银流入大郑,这绝不是一件好事。 即便孟柯只是一个兵部尚书,但却也并非不知其余国事,这个议题已不是他和摄政王两人可以决定的。 至于海患,摄政王提议组建海军,无疑就是为了预防此事。 “王爷,海贸一事还需慎重,我大郑物产丰饶,一味的外销货物会影响大郑的货殖买卖,王爷有什么想法,不如等朝会之时和诸位臣僚一起商议。”孟柯谨慎道。 宴云河知他顾虑,马上说出了未尽之言:“并非一味外销货物,孤打算从海外购进矿石及各种原料,以平衡贸易差距。虽则大郑地大物博,但有些东西一旦用完就再也没有了,现在是完全能满足咱们的需求,但咱们也不能只看眼前,总要为后人留下些东西,趁着便宜的时候,就多买点。” 他又补充道:“正因为大郑什么都不缺,所以大郑在外人看来,完全是一块肥肉,咱们若不组建海军拦住豺狼虎豹,那今日所做的努力俱都白费,迟早要喂到别人嘴里的。” “可大郑兵强马壮,现今又有神兵利器,何人敢太岁头上动土?”孟柯现在正是自信心膨胀的时候,海外的蛮人完全不被他放在眼里。 宴云河掀翻他的底气,打击他的自信,“一个北契就在大郑头顶作威作福多年,孟尚书莫要太过自满,你有的神兵利器,别人未尝没有。” 孟柯无言以对,甚至有些心惊,若海外真有神兵利器,那他们的水军可能真的应付不来,孟柯对大郑步兵有多自信,就有多不看好水军。但此事也并非二人商讨片刻就能定下的,他们此时能做的,就是将制定的抚恤标准传到前线,激励将兵士气。 兵部动作迅速,很快就商议出新的抚恤制度,派了特使昼夜加急去往前线宣旨,旨意到达那天,靖北军中欢声震天,士气高涨,次日就将阿狮兰又向北驱赶了近百里。 阿狮兰举起手中的长刀狠狠劈下,金石相击之声过后,与他对战之人手中的大刀已经断为两段,而他手中的长刀却是丝毫未损。 在仔细看过确实一丝裂纹也没有之后,阿狮兰愤怒地抛下长刀,“郑国商人骗了我,这些兵器全都是低劣的东西,郑国的武器好过我们太多了。” 北契勃额面色也不好,作为萨满,他这些时日没少向天神祈祷,但最后却还是被打的节节败退,整个北契军士气低迷,一听郑国兵来了,首先想到的就是跑,这样下去,根本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直接投降还能少点损失。 当然,这是勃额个人的想法,作为大王子的阿狮兰自有他的傲气在,不战而降显然不在他的选择之中。 轰隆一声巨响传来,外面响起北契人的叫喊,阿狮兰知道,这是郑国的兵又追了上来,相比于北契的士气衰落,郑国那边的士气倒是节节攀升。 阿狮兰怒道:“我不信他们能一直召唤响雷,今日我就要揭穿他们装神弄鬼的把戏!” 说完,他就提起长刀冲了出去。阿狮兰勇猛非常,手中拿的又是从大郑士兵那抢来的兵器,冲入人群之后,全无一合之敌。 阿狮兰的猜想歪打正着,大郑这边刚刚发射出了最后一枚炮弹,因运输不易,深入草原之后,炮弹是用一个少一个,而远离大郑城池之后,若要及时补充弹药,必然会拖慢行军速度。 战场形势不能等,所以,现在是到了真正以武力较量的时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Gentie灌溉的营养液,比心,今日养料已收到—— 第82章 ◇ 修罗 双方很快战至一处,因马匹受惊,北契骑兵的优势无法发挥,近身搏斗的武器也不如大郑士兵,虽体能上占优,但在兵器的加持下,这点优势已不算什么。 无力招架的北契人中,大杀四方的阿狮兰就显得尤为瞩目,让楚静安一眼就注意到了。 慕宏道:“看来阿狮兰今天是不打算再退了,他在北契人中素来有威名,被称为北契第一勇士,前年就是他带人南下劫掠,屠了好几个村子,边村之中说起阿狮兰来能止小儿夜啼。” 楚静安随手招来身边的小兵,拿了他的长刀在手里,“既然如此,就让我来会会他。” 慕宏并未阻止,与楚静安共同作战多日,他却仍未摸清楚静安的武力,一是北契兵对上楚静安最多只能撑过两招;二是有大炮开路,北契先失了心气,往往不到两刻钟就组织退兵了,于时间上也无法估摸楚静安的底细。 现在,楚静安对上阿狮兰,他正好能看看这个年轻的将军能与北契第一勇士战到何时。 阿狮兰杀的兴起,北契兵见他勇猛,渐渐靠近他身边,逐渐在小范围内稳住了局势,抢夺过大郑士兵的武器之后,更是再无顾忌,狠狠冲杀反击,发泄着这些时日的恐惧与怒火。 就在阿狮兰觉得此时可以一战,正欲召唤北契兵聚拢反击,手中的长刀就是一震,本该被斩于刀下的大郑小兵一个翻滚,就出了他的攻击范围。 阿狮兰抬眼看去,眼前是一个身披铠甲的大郑将领,此人正是楚静安,他挥动手中的长刀格挡住阿狮兰,坐骑腾云速度不减,眼看长刀的刀刃就要接着切入阿狮兰的前胸。 虽然震惊于楚静安的伟力,但阿狮兰并未慌了阵脚,于马背上后仰避过刀刃,牵扯马缰回身就与楚静安再次交锋。 楚静安神情未动,只说了句:“来得好。”就与阿狮兰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斗。 刀光闪动,他们二人战力非凡,误入二人战场的都被斩于刀下,以致再无人敢靠近,渐渐的,整个战场竟被二人打出一处空地,只余他们与胯下嘶鸣的战马。 楚静安身上冒起热气,这是他重上战场以来,第一次被激发出了战斗的热情,之前的小打小闹连热身都算不上。 热血涌动,亢奋的情绪在心底滋生,楚静安双目亮的骇人,这让他久违地回想起了遇到宴云河之前的自己。 空荡荡的内心唯有在战场上的厮杀能填满,那使他沉迷的亢奋,是这世间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情绪,是自己活在这个世上的证据,是几乎让他成瘾的良药。 杀!唯有杀之一途,才是他此生唯一的道路,眼前的深渊不是终点,是他杀途的起始地,他生来就该是深渊之中的怪物。 若是宴云河在此,他就会发现,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楚静安。在他面前的楚静安或许是安静的、木讷的、欣喜的、诚挚的,有着各种各样的样貌,但绝不是这种疯狂的。 即便他表白那日所展现的,也只是疯狂之中的一点偏执,与此时的疯狂完全没有可比性。 这一刻的楚静安好似脱去了伪装的外衣,他由人变成了凶兽,心中只有撕咬猎物这一个念头,而能制止这头凶兽的主人,却在遥远的洛城。 “楚将军!”一声大吼在楚静安耳边响起,卷刃的长刀一击下去竟然没有杀死敌人,还能听到敌人的惨嚎。 也正是这一个迟疑,才让楚静安听到慕宏的吼声,回过神来,他偏头一看,身后是倒了一地的北契兵尸体,其余的北契兵高举双手跪倒在地,犹在瑟瑟发抖,好似看到了什么令人恐惧的恶鬼。 “楚将军,敌人已经投降,咱们胜了,可以先休息一下。”慕宏小心翼翼地说道,楚静安之前的样子也吓到了他,那杀神一般的模样,慕宏征战沙场多年也未在任何人身上见过。 楚静安眼底的疯狂退去,问道:“阿狮兰呢?” 慕宏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已经被将军斩于马下,咱们此战大胜,可以向朝廷献上人头领赏了。” “可有北契兵逃走?”楚静安脸上几点血迹,那是他之前厮杀之时被溅上的,在他说这话时,一点血顺着他俊朗的面容缓缓滑下,坠在他的下颌处,宛若玉面修罗。 慕宏此时看他的样子,尚心有余悸,他不敢迟疑道:“应都在这里了,北契的马被吓坏了,不经用,一个人即便跑也跑不远。” 楚静安随手抹过下颌,“那就派人去周围找找有没有漏网之鱼,剩下的打扫战场吧,尸体就地掩埋,记得把坑挖大一点。” 慕宏连忙应下,安排后续事宜去了。 楚静安抬手在胸前按了按,那里挂着的是一个木牌,宴云河送他的护身符。 在他即将来雁城的时候,宴云河亲手挂在他脖子上的,时至今日,宴云河担忧的面容仿佛还在眼前。 他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之前满身的杀意因一个小小的木牌退的一干二净,他又变成了那个心平气和的年轻将军。 晚些时候,慕宏正清点俘虏,楚静安将他唤了过去,对他道:“不用清点了,都杀了吧。” 慕宏只顿了一下,接着就依命而行,完全没有反对的意思。大郑和北契来来回回打了这么多年,双方早已是血海深仇,只死在北契手下的平民百姓就比今天的俘虏还要多,他丝毫不同情这些俘虏,因为对敌人的同情,只会变成刺向自己的尖刀。 夜晚的草原上燃起了篝火,将士们围坐在篝火旁边,有人会摸出几个红薯埋进火堆,这样临睡前也能吃上又香又甜的夜宵。 不知是何人带头唱起了一曲民谣,是北方特有的浑厚腔调,给人苍茫辽阔又激情澎湃的感觉。 楚静安听了一会儿,渐渐听出这是首民谣要表达的是对北契的痛恨,以及誓要打败北契的愿望,他并不会唱,所以只在一旁安静听着。 忽然,他听到混杂在歌声之中的哽咽,是他身后的小兵,这声音像是会传染,越来越多的人泣不成声,楚静安抬目看去,就连慕宏也眼泛热泪,在篝火的照耀下,漾着水光。 发觉楚静安在看他,慕宏一个高大的汉子忙偏过头拭去眼角的水意,对楚静安道:“让楚将军见笑了,大家也是一时情难自禁,今日这一场打的太痛快了,将军或许不知道,之前边关的战士不容易,压抑久了,难得放肆一回。” 楚静安道:“无妨,大家的情绪也是需要宣泄的,战时不能饮酒,等到大胜北契之后,我请大家喝个痛快。” 慕宏见他全然不似白天在战场时的样子,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之前楚静安与阿狮兰大战几十回合之后,阿狮兰渐渐不敌,很快就被楚静安一刀斩于马下。 他看过那刀口,干净利落,阿狮兰那合不上的眼中还残留着疑惑。 但当时的楚静安却并未因对敌之人身死而欣喜,他甚至都没多看阿狮兰一眼,转身就对其余北契人举起了屠刀。 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仿佛自己刀下斩的不是活人,而是什么瓜果,手起刀落,没有丝毫犹疑,直到北契人被他疯魔的样子吓得再无战意,纷纷跪地投降。 他这边略微走了个神,那边楚静安已经道:“慕偏将懂得北契的语言吗?” 慕宏回过神来道:“略懂一些,能听不能说。楚将军是想学北契语?依我看,完全不用学,这北契早晚要并入大郑的版图。” 楚静安道:“不是我想学,是我需要一个懂北契语的人,最好是对北契民俗也熟悉的人。” 虽不知楚静安的目的,但慕宏也并不推拒,“靖北军中是有精通北契事的人,我这就发信让人过来。” 楚静安等他回来,闲聊道:“靖北军中精通北契诸事的人多吗?” 慕宏道:“之前也就是够用,前些年才多培养了几个,让他们扮作商人,和北契交流,取得北契的情报,这次北契计划南下也是他们探得的消息。” 慕宏没说清的还有很多,他们让人潜入北契正是摄政王的主意,几年前,摄政王就对北契一事非常上心了,那些假商人以钢刀作为切入口,成功取得了北契王室的信任,但这种钢刀其实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易断。 当然,这个易断是和大郑几经改进之后的兵器相比,作为秘密武器,新式钢制兵器一直未曾投入战场,所以,这些年北契也一直没有察觉到兵器上的问题。 他只知道楚静安是左相之子,不知他和宴云河之间的关系,故而在一些事上做了隐瞒。也因为自从兵部接管靖北军以来,摄政王就开始避嫌了,他当然不能对着左相之子说摄政王如何如何,这样岂不是平白惹人怀疑? “这样啊。”楚静安似是若有所思。 不几日,楚静安要的精通北契事的人就赶上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几枚炮弹。 据他所说,来时慕将军再三叮嘱要省着用,因为几位将军不知节俭,浪费了许多炮弹。 虽然阿狮兰已败,但战争远不到结束的时候,在行军途中,楚静安也从通译口中了解了不少北契的事情,也是在这个时候,他们遇到了草原上的第一个部落聚居处。 这是一个小型的部落,但即便是这个规模不大的部落,里面也是阶级分明,高贵的部落领袖以及低贱的奴隶,完全以血脉来区分高低贵贱,这就是北契现有的制度。 虽然北契人大多骁勇善战,但一个小部落面对大郑的军队还是毫无招架之力,他们不懂,为何没有收到大王子的音信,就遇到了深入草原的郑国兵。 厮杀之后,靖北军又得到了一批俘虏,就在慕宏以为楚静安还是会坑杀这些北契人的时候,楚静安却选了另一条路。 通译以北契语对着跪下的奴隶们高声道:“天神的子民们,你们不是被天神抛弃的人,也不是生来就为了赎罪的,天神拥有最博大的胸襟,他一直深爱着信仰着他的子民,平等地俯视众生。 但却有不轨之人曲解他的意思,以天神的名义奴役他的子民,这些人就是以北契王室为首的逆贼。” “天神不忍他的子民受到欺骗,同时也是为了惩戒逆贼,特让我郑国作为天神使者来帮助你们,顺便处罚逆贼,现在,杀了这些逆贼,你们就自由了!”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 繁忙 奴隶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像是还没明白过来通译这番话意味着什么。 一直以来,他们都是作为奴隶生存,宗教信仰教给他们的只有一点,他们是卑劣的人,被天神所厌弃,生存在这个世上只是为了向天神赎罪。 不只他们如此,他们的后代也是如此,奴隶的孩子生下来也是奴隶,他们的血脉就是脏污的,所有贵族与平民都以他们的存在为最大罪恶。 现在,高高在上的贵族被拉上了审判台,有人在大声述说他的罪状,那些在奴隶们看来稀松平常的事,忍耐着逆来顺受的事,都成了被审判者的罪。 通译最后宣读对他的审判,“仁慈的天神使者将赐予你们武器,亲自结束逆贼的罪恶,拿起这把刀,让天神看见你们的勇气,你们将重新回到天神的怀抱。” 那把闪着寒光的大刀就在眼前,但奴隶们都沉默着,即便有人说是来拯救他们的,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也不允许他们反抗。但也有例外,总有人生来骨子里就有不屈的灵魂,就有反抗不公的勇气与愤怒。 一名少年奴隶从后面冲了出来,拿起了那把大刀,沉甸甸的重量压在他的手中。 但他没有丝毫犹疑,将那把大刀斩向了被审判的贵族,被堵住嘴的贵族只来得及发出了两声沉闷的声音。 奴隶少年手中的大刀落地,他跪在地上,脸上的怒火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面泪水,他朝天举起双手,嘴里发出一串北契语,接着虔诚地叩头。 楚静安问慕宏,“他刚才说的是什么?” 慕宏道:“他说既然他们无罪,那么希望天神将姐妹的灵魂接走,让姐妹能够在天神怀抱中获得安宁。” 北契语中没有具体指代姐姐和妹妹的发音,只有一个词语来共同表达二者。 所以,慕宏也不知道少年口中的是姐姐还是妹妹,但无疑,他的姐妹身上发生了不幸的事,罪魁祸首就是这个贵族。 “敢动手,那就还有救,果然,人都是向往好的生活的,即便是从出生就被教导如何做好奴隶的人,也不会平静地接受自己的奴隶身份。”楚静安想起宴云河曾说过的,是人都会有需求,从物质到精神,这也是人们生存的动力。 通译面向或惊呼、或战栗的奴隶,再次以北契语道:“天神很满意这位少年的勇敢,怜惜他的遭遇,所以要将逆贼的一部分财产给予他做奖励,少年勇士,你得到了天神的承认,你的姐妹也将在天神的怀抱中安息,现在,来接受你的奖赏吧。” 少年奴隶片刻功夫就变成少年勇士了,他一副像在做梦的模样,接过郑国士兵递到他手里的牵引绳,又有布帛若干,羊马财物,一无所有的奴隶在今天拥有了他的第一份私产。 通译道:“这些东西从今以后就是你的了,是不是还没有自己的帐篷?等结束之后就会分发给你,以后你就是自由的了,天神也为你骄傲。” 少年看向族人,他们也都是一脸恍惚,这些人里有奴隶,也有平民,却都不敢相信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事。 但那又如何,在少年站起来反抗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当不成这个奴隶了。 之后的事情就顺利了许多,在一个个奴隶举起大刀杀光贵族之后,这个部落甚至都没有再发生什么暴动,通译又组织部落族民选出了个代表配合大郑使者暂管此地事物,并承诺,之后郑国将会派人给他们送来天神赐予的神种,牲畜吃了种出来的牧草,保证个个膘肥体壮。 大郑的士兵在临走时没有带走这个部落的任何东西,在楚静安的严格约束下,双方甚至没有产生什么矛盾。 离开那日,全部落的人都来为他们送行,希望他们将天神的旨意传遍草原,不要再让逆贼玷污天神。 慕宏神色复杂,“这就结束了?”他问楚静安。 楚静安道:“这只是个实验,留下的几人会观察这个部落的一举一动,能不能结束,还要看他们后续如何作为,可惜咱们现在人手不足,不然准备能更充分些,只有几个没经验的人看顾,我还真有点不放心呢。” 楚静安说这话时,眼神看着前方,有几分漫不经心,慕宏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只觉他深不可测。 若他们在每个部族都来上这么一套,那整个北契的秩序将重新改写,北契贵族想要维持自身的地位,那也必然要脱下一层皮。 不只是在北契,即便是在大郑,地方盘踞的乡绅面对此法也要心惊肉跳,楚静安的所作所为传回洛城,也不知朝中大臣要如何说道。 武将本就艰难,慕宏忍不住提醒楚静安道:“将军要不要先向朝廷请示一下?若朝中反对,咱们也可尽快做出调整。” 楚静安浑不在意,“这是能最快使北契安稳下来的方法,拉拢一批打压一批,都是最基本的手段,且从长远看,更利于之后的官府统治,咱们也不是要将北契人杀光,更重要的是改变北契的形态,解决绵延百代的隐患。” 这是楚静安下意识的选择,即保留了北契的活力,也在一定程度上打散了北契现今的社会结构,相信之后大郑若是在北契建立政权,能够以最快的速度确立统治地位。 他这些年跟在宴云河身边,时常能听到宴云河的一些想法,有些看法给楚静安不少启迪,可惜之前他一直没有能验证的地方,这次面对北契作战,倒是给了他机会。 慕宏虽还有隐忧,但楚静安的做法却也让他眼前一亮,若照楚静安之前的做法,统统杀光一个不留,那无疑会让北契上下拧成一股绳,之后的战斗将会更加艰难。 但这个拉一打一的方法传出去,北契自己就要先内部乱起来了,即便奴隶与平民没有反抗的意思,贵族也不会再信任他们,猜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对他们也只会更加严苛,这无疑会引发许多矛盾。 楚静安遥望南方,他想宴云河了,之前那一场激战过后,热血冷却,余下的只有一片空茫,他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之前他满足于战斗带给他的充盈,现在能填满他空缺的唯有宴云河。 宴云河夜深人静时也会想着楚静安会不会遇到危险,但白天的他却没有空暇去思考这些,他的日常被各种事物填满。 即便有一天他真的恋爱了,也不会满脑子都想着爱情,他一直为之努力的唯有自己的理想。 吴余圣面对宴云河提出的要求,丝毫没有推拒,“选拔人才培训之后派往北方,属下自当竭尽全力办妥此事,王爷放心,属下必定会尊重他们个人的意愿,不愿去的绝不强求。” 宴云河道:“朝廷方面也在进行人员选拔,这次任务要求重,选出的人性情最好通透练达,学识尚在其次,管理能力才是最主要的,他自身的看法也必须与朝廷保持一致,但北契不比大郑,所以这些人不能古板,需知变通。” “属下知道王爷的要求,这次考题会有所侧重,之后属下也会亲自面试,确保站在王爷面前的是可用之人。”吴余圣再三保证道。 宴云河又道:“有劳吴长史,除了管理人员之外,孤还打算培训一些种植好手,之后前往北契教那边的人种植牧草,包括畜牧养殖,还有一些技术人员,你与吕校长商议一下,看看技术学院那边有愿意前往的吗?建设三年回来之后,可在技术学院任职。” 吴余圣一一应下,这次若是愿意去北契的,必定会有个一官半职,相信不少人会愿意前往,之前朝廷都是靠科举选拔人才。 但有些人只是在某一方面有长才,此生科举无望,由摄政王举荐,无疑是一个很好的路子。 宴云河这边又和吴余圣商议一会儿,之后就去了吏部,看看他们那边进展如何,挑出的人选是否合他心意。 最近战报频传,但无一例外都是好消息,之前还有要观望的意思,现在大家都坐等好消息了,所以派遣何人去接手北边这一块成了最近的议题。 北方苦寒,安逸的人自然不想去,但一直没有出头之日的人却极为看重这个机会,且这次吏部的考核也出人意料的没有采用旧法。 反而是由吏部尚书和摄政王一个个面试过去的,事前言明唯才是举,即便你是一个小吏,也能为自己争取机会。期间会看个人履历,询问几个问题。 此外,宴云河还要督促各地官府重视农事,即便是近几年的新粮种,也不能出现重茬,防止农作物出现连作障碍。 如此忙了一段时间,王行那边来报,之前他交代下来的,新房屋的建设已经竣工,请他前去验收。 钟百道那日和他同去,自从宴云河回归朝堂,这边的大部分事宜都是吴余圣和钟百道操持的。 而钟百道也更侧重农事方面,这次的房屋建设是宴云河实验循环农业的开始,钟百道自然不会缺席。 就连吕守山和几名技术学院的老师也在此列,这房屋设计图还是他们把关的,验收成品的时候,怎能不亲眼来看看? 王行给几人介绍道:“这边是养牲畜的地方,产生的粪便会通过这条通道进入沼气池,旁边就是温室,温室坐北朝南,保证光照充足,沼气池产生的热量也绝不会浪费,今年冬天试用的话,年三十就让诸位吃上绿叶菜。” 吕守山和几名老师一一看过去,畜舍与温室之间有通风口,沼气池是他们亲自监督挖出来的,温室的墙壁是黄土砌成,由高至低,确保光照时间长,白日吸收热量储存热量,保证温室夜晚的温度也不会低。 此外还有供人居住的房屋,在他们看来,该想到的都想到了,除了温室的玻璃造价有点高,其余都很完美。 但若真能在冬天种出蔬菜,一年就能将买玻璃的钱挣回来了。听说最近的玻璃又降价了,学院那边都开始改装玻璃窗了,相信不久的将来,能有更多的人用得起玻璃。 吕守山道:“正好学院这两天做出了温度计,回头我送来几个,装在这温室里,时刻监控温室的温度。” 王行连忙应好,这一批总共建了十个温室,玻璃用了不少,王行安排了人日夜守着,就怕有人想不开来偷玻璃。 想当初,第一届天工大赛结束不几天,就有人铤而走险去那砸玻璃了,小偷哪懂碎玻璃不值什么钱,之后到处兜售玻璃碎片,自己被抓不说,还糟蹋了好东西,直到洛城令狠抓了一阵洛城的治安,送了一批小偷小摸进牢狱,才止住这股歪风邪气。 但他们这个温室毕竟不在洛城城内,王行还是要谨慎一些,好在现在大家都知道碎玻璃不值钱了,要偷也是整块的偷,而他们温室这边的玻璃想要整块卸下来,也是有些难度的。 宴云河道:“孤让人送几头猪过来,蔬菜今年就种豆角、黄瓜、茄子几种蔬菜试试,其余有想添加的你们自己决定。开花之前找好养蜂人,备好授粉的雄蜂,有什么病害虫害一定要记录下来,及早上报。” 钟百道在旁说道:“王爷放心,人都找好了,都是种菜的一把好手,虽然没有学到王爷的三分本事,但一分还是有的。” 宴云河笑道:“那孤就放心了,只等着你让孤今年吃个新鲜了。” 这种生态农业在大郑人看来属实是个新奇事物,之前能吃到反季节菜蔬的,都是有自家的温泉庄子的,这些人非富即贵,且温泉难得,一般人是真的吃不到这些。 但这个温室若是成功,不说人人都能吃上反季节蔬菜,起码能供应有钱人家的,畜舍里随便养点啥,也是一个进项,随便种两年,就能回本。 最主要的是,它能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王行见其余人还在参观温室,王爷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于是说起了另外一事。 他道:“王爷,煤厂、水泥厂等几个工厂提交了建设轨道的项目书,想要将几个厂区以轨道连接起来,若是如此,从矿区到厂区,这么远的路,是一个大工程了,您看,现在建合不合适?” 三年前宴云河就让吕守山领头设计了轨道,经过几年的验证,矿区的轨道已经得到全部人的认可,不只是几个工厂想要一条运输轨道,就连矿区也想着要扩建。 现在王行手中已经有一个非常成熟的建设团队,不论是建房修路,还是架桥铺轨都能一手包办,又因建设队的薪酬待遇好,洛城周边的青壮都一门心思想进建设队。 之前响应宴云河的修路计划,王行招了不少人,又有进不了建设队,就自己组人单干,接官府发下的修路活计,以至于春耕时田中少了许多青壮,差点耽误农时,之后宴云河就限制了建设队的扩招。 离洛城远的人或许不知道修路有多少工资,但洛城周边的百姓却对此一清二楚,所以才有了青壮争相修路的情况。 幸好农事官发现的及时,将问题上报,之后宴云河与左右二相决议之后,规定每年修路时间段,绝不会再出现耽误春耕的情况。 所以,在王行接到这个大工程时,才来试探宴云河的意思,虽然自家的轨道不赶工期,但拖的周期太长损失也很大,他们手头可是有不少别的工程的。 宴云河听了他的话,想想道:“洛城周边的路已修完,今年秋收后应有不少青壮闲下来了,建设队适当多招些人,尽量缩短工期,明年或许会有新的建设计划。” 王行将宴云河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圈,虽不知明年有什么建设计划,但王爷既然发话了,那他就可以放开手脚做活,最好在洛城和新区之间也铺上一条轨道,不运矿物,专门拉人,让洛城人见识一下。 大郑与北契的战争还在持续,炮弹被源源不断送往前线,整个工部的匠人已全力投入到兵备器械的建造之中,在洛城富贵人家的餐桌上出现新鲜的黄瓜之时,与北契决战的消息也传到了洛城人的耳中。 认真说起来,这一场仗打的让洛城百姓觉得宛如梦中,战事初期,还有商人想着囤积居奇。 尤其是粮商,和官府抢着收粮,被衙门以扰乱粮市、耽误战事的罪名抓捕了几个,之后才渐渐消停下来。 之后洛城百姓发现,他们该吃吃该喝喝,生活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除了偶尔会担心靖北军战败,被北契打过来。 但看朝廷风平浪静,也没有送家人南下的,心也就渐渐安了下来。 每日传来的战报也是又有哪个部族归附大郑,抓到了北契哪个王爷或王子。 总之都是喜事,带动的热血青年投军激情高涨,都知道官府新发下了抚恤规格,去了不只能挣一份军功,挣下家业,还能在之后进技术学院学习谋生手段,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啊。 不只洛城这一处,其余各州都有类似情况,让兵部尚书孟柯大呼摄政王高明,以前征兵哪有不费力的,何时见过主动上战场的? 人们之所以觉得此战顺利,主要还是大郑武力上占据绝对优势,热武器对上冷兵器,岂有战败的道理?拖到这个时候,还是因为草原太大,北契兵跑起来太难追了。 其次就是大郑粮草充足,没有加税,收粮还是给了钱的,反正卖给粮商是卖,卖给官府也是卖,百姓们大多还是选择了官府。 因为这几年官府推行的良种确实让他们大开眼界,对官府的信任度提升许多。 靖北军又把北契兵拦在了草原上,让他们没有南下的机会,战场根本就不在大郑的国土上。 所以才让大郑百姓觉得不真实,打仗都是这样的吗?老人们可不是这样说的。 温室的成功也不能减少宴云河心中的忐忑,最后一战将要到来,最近他是寝食难安,北方已经陷入严寒,冬季作战,大郑是比不过北契的。 虽然棉衣已经运达前线,但宴云河还是怕不抗冻的大郑士兵感染风寒,影响此战。 左右他也睡不着,干脆看起学妹新近贴出来的练兵法,他只有军训的经验,练兵什么的,完全是个门外汉。 所以他并不打算亲自动手,这个还是要有练兵经验的将军过目之后,选出适合这个时代的练兵方法才行。 想到将军,就不免念叨两句楚静安,宴云河睡了个晚觉,第二日大朝会又起了个大早,所以在和宴君熠交流的时候,难免露出了一两分疲态。 “皇叔是在为战事忧心吗?”宴君熠问道。 宴云河干脆放下手中的折子,不再给宴君熠分析折子里的内容,他揉了揉眉心,应道:“是啊,也不知前线如今是何情况。” 宴君熠宽慰道:“皇叔莫担心,大家都道天佑我大郑,这一战,咱们一定会胜的。” “天佑什么的也就只能说说,难道皇上还真信这个不成?”宴云河还没和宴君熠说过这个问题,怕他真信了什么神神鬼鬼的,那再掰过来就难了。 宴君熠食指挠了挠脸颊,眼神飘移,“大家还说皇叔是神农转世呢,朕也觉得是真的,皇叔总是能种出神奇的东西。” 宴云河的手指瞬间就痒痒了,想弹小皇帝脑门,他严肃道:“神农转世什么的都是假的,我也只是一个凡人而已,世间根本没有什么神鬼,都是人类自己臆想出来的。” “啊,那你们还说朕是天子,连神仙都没有,朕这个天子是哪来的?”宴君熠突然反应过来,要按皇叔的说法,自己这个「天子」的由来就很可疑啊。 宴云河教导起宴君熠来完全没有顾忌,甚至是直接将自己的思想灌输给宴君熠,他对宴君熠的教育,一直以来都是有目的的,因为宴君熠是他选择的接班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快落小甜饼灌溉的营养液,献上比心啾咪套餐—— 第84章 ◇ 大雪 宴云河知道,只靠自己一时的努力根本无法从根本上做出改变,所以。 他需要传承,不只是自己所知道的知识,还有自己的思想,包括他目前所做的一切,不能因自己的死亡亦或是离开而断绝。 历史是螺旋上升的,宴云河不知要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才能改变大郑。 然而,即便此后历经反复,他也不曾想过放弃,并且竭尽全力地为后事做准备。 面对宴君熠的提问,宴云河不回避也不糊弄,他问宴君熠道:“最近史书读到哪里了?” 宴君熠道:“正读到汉史,太傅说朕年纪尚小,读史书难解其意,故而只让朕闲时读一读,不曾当作正经功课。” 因为原著是架空的缘故,所以这个汉史与宴云河之前世界的史书还是有些区别的。 但也因有原著的存在,所以一些曾被原著用过的典故成语在这个世界也同样存在。 “那皇上看史书,「天子」这一称呼是从何时开始的?”宴云河循循善诱,关于这个问题,读到汉史也够用了。 宴君熠想了想道:“应是很早就开始了,朕记得《尚书》中有记载「於是周武王为天子」。” “那周武王称天子时,是处于什么样的背景时期?”宴云河以一个个提问引导宴君熠的思路。 宴君熠道:“武王伐纣之后,大周确立,周武王为「天之元子」,此后周天子统领周朝至春秋战国……” 他说着说着就陷入了沉思,宴云河也不打扰他,只让他自己去想,过了一会儿,宴君熠皱着眉头,苦恼道:“皇叔,朕突然想到,若每个皇帝都是天之子的话,那这老天的儿子也太多了,所以,「天子」只是唬人的吗?” 宴云河要是在喝茶,指定要喷出来,他被宴君熠天马行空的想法震了一下。 随即又觉得好笑,忍不住笑了两声,“听皇上这样说,感觉很有道理的样子,而且这天之子还一朝换一个姓。” 宴君熠也觉得有些好笑,跟着宴云河傻乐了一会儿,之后问道:“所以呢,皇叔,为什么那么多皇帝都要说自己是天子,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不是吗?” 宴云河这才和他解释道:“就以周武王来说,在那时的天下人看来,商就是正统,而周不过是个小邦,即便商纣王残暴不仁,天下人也要服从他的统治,后来武王伐纣,这就是在挑战正统,周有什么资格来取代作为正统的商呢?为了合情合理,得到天下人的服从与认同,他就要把自己也变成正统。” 宴君熠恍然大悟,“所以,之后每个要取代前朝的王朝都要以天子来表示自己是正统,让子民信服自己。” “嗯,这是其中的一个原因。所以,神神鬼鬼的都不可信,这些不是在骗自己就是在骗别人。当然,也有人会将一些自己不知其真理的现象归于神鬼身上,那些或许是前人总结出的一些规律,却只窥见表皮,不明就里,只能假说鬼神,但规律却是真的,所以又有「敬鬼神而远之」一说。” 宴云河将话题拉回最初的鬼神说,坚定地给宴君熠灌输无神论的思想,皇帝修仙,想都别想,连苗头都不能有。 宴君熠点点头,暂时接受了宴云河的说法,然后开始了十万个为什么模式。 既然没有鬼神,那天上下雨也不是神仙操控的了,所以,这雨是从哪来的呢? 同理,前朝末帝时曾发生地动,史册上都说是上天降下的惩罚,若不是的话,那地动是因为什么?为什么地动之后,前朝就被大郑取而代之了? 宴云河不因他年纪小就敷衍了事,全程耐心解释,一问一答之间,宴云河心中的忧虑就散了不少,自己在这里着急也没用,北契和洛城相隔这么远,先前接到即将决战的消息,说不定此时那边已经打完了,下一封战报就是大捷。 宴云河这样想没错,因为靖北军确实已经打到北契王庭,一日功夫就用大炮轰开了北契大门,北契王惊惧震怒之下,早就破败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城破之时就一命呜呼了。 王庭之中的贵族见大势已去,纠集人马,杀出一条通道向北逃窜了,临走还放了一把火,剩下的北契人选择了投降。 反正郑国杀的都是贵族,且不会抢劫平民的财物,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损失。 北契阶级分明,平民也多受贵族压迫,不过因为信仰的原因,北契平民大多还是服从贵族的统治。 但现今流传的说法却打破了他们固有的观念,原来贵族是篡改天神意思的判神者。 一个仁慈的天神显然比残酷的更得人心,加上近来贵族变本加厉的统治手段,不少部落已经盼着郑国的使者来制裁这些贵族。 手握天神赐下的神雷,不少部落都信了郑国使者的身份,楚静安的计策已经奏效,给大郑免去许多麻烦。 三路大郑军马此时汇聚在北契王庭,被严令不得扰民的靖北军已在别处砌灶生火,楚静安却不想放过北逃的北契贵族,欲要点兵追击。 慕宏拦住楚静安,指了指阴沉沉的天空,“看这天气,怕是要下雨了,一旦下雨,不只青铜大炮不能再用,咱们大郑兵马也不能适应,若到时被反击,只有任人宰割的份,还请楚将军三思。” 楚静安在北方不曾雨中作战过,不知北地风雨的威力,但他知道慕宏不会无的放矢,听取了慕宏的建议,于王庭架起青铜大炮,只等雨过后再返回。 当夜,天果真降水了,却并非大家所以为的雨水,而是提前了一个月的雪水。所幸有了棉花之后,大郑的士兵起码不会硬生生地挨冻。 但问题依然存在,三路大军每日取暖用去的柴火不知凡几,很快就会供应不足。 在雪后的第一个晴天到来时,楚静安询问慕宏,“此时回返是否可行?” 慕宏也是愁眉不展,“可恨北契人烧了燃料,但此时上路也有诸多不妥,先不说士兵雪盲的问题,雪地行军的速度也快不起来,被困在路上可是会比现在还要糟糕。” 楚静安道:“虽则如此,也不能坐以待毙,选几个人以当地雪天出行的方式回去报信,或者找找能供应薪火的地方。” 慕宏道:“现下也只能如此了。” 楚静安之后就让人拆了北契贵族留下的房屋,劈了当柴烧,又学当地人,收集牲畜粪便当柴火,规定士兵每日训练时间,不到晚间不准生火。 他本人则在通译的陪同下,向当地人了解情况,看看这里是否有煤矿的存在。 派出去的人再无音信,取暖用的柴也在一天天减少,王庭已经被拆了一半,就在这时,楚静安终于收到了一个不错的消息,煤矿找到了,意外的是,黑石在北契王庭这边还挺常见。 不过,当地人并不喜欢用煤,他们称煤会夺走人的灵魂,让人在无知无觉之中死亡。 但洛城已经用了很长时间的煤了,楚静安当然知道其中缘由,这些人是不会用,所以中毒而亡。留个通风口,他们完全可以放心大胆地用。 于是,让原北契人震惊的事发生了,这些郑国人竟然敢烧黑石,且黑石也没有夺走他们的生命,这像是在佐证郑国人乃是天神使者这件事,这也让一些蠢蠢欲动的人暂时歇了心思。 李漳掀开门帘走进大帐,就见自家副将围着火堆在煮肉,他瞟了一眼,不高兴道:“还是肉和粉条,我他娘的都吃腻了,这辈子再也不想吃肉了。” 副将和他打过招呼,挪出个位置给他烤火,“将军可知足吧,现在还有肉吃,幸好这北契王庭养的牲畜够多,不然咱们这么多人可就真得喝西北风去。” 李漳抱怨道:“都怨这贼老天,今年这雪竟然提前了一个月,要不然咱们咋会被困在这里,偏赶在这个时候。” “去年北契不也遭了雪灾,被冻死不少牲畜,不然哪会上赶着南下抢掠,被咱们反打回来?”偏将拿着筷子在锅里搅合两下,看差不多了,就将一旁盆子里切好的土豆倒了进去。 李漳一眼就看见那切成块的土豆,“多放点土豆呗,这一点两三口就没了,我现在看到土豆都比看见肉亲切。” 偏将盖上锅盖,打算闷一会儿,嘴上还不忘回答道:“就这几个土豆了,粉条也快吃光了,以后才是光啃肉的日子,要是还出不去,就只剩肉汤,我看慕宏大冬天的都着急上火了。” 李漳在火边搓着手烤火,里面燃的是昨天楚静安那边送来的煤,前几天,楚静安拉了一批兵出去挖的,征用了北契人的雪车给拉了回来。 “去报信的人走几天了。”李漳问道。 偏将道:“有半个月了,中间又下过一场雪,不知他们现今安不安全。” 两人安静下来,他们都知道,若是再被困下去,就只能选择上路,即便死在半道上,也不能坐以待毙。 “也不知慕将军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希望他能尽快好起来,早点想出解决的办法吧。”李漳平时很少有这么发愁的时候,他不怕死在战场上,却不愿死得这么憋屈。 慕擎之不是不想出主意,而是出不了,他之前感染了风寒,烧的浑浑噩噩,连个清醒的时候都少有。 但彼时刚攻下王庭,天就下起了雪,为了不影响军心,他的病情并未对外公布,只军中几个将领知道。 现在军中一切大小事宜,都由几个将领暂时接管,所以才有之前楚静安出面进行调度一事。他在战场之上无人能敌,所想出的分裂北契部落的法子也切实可行。 该狠就狠,该宽容就宽容,如今一场场仗打下来,在靖北军中的声望已不输几个将领,先前认为他是来抢功的人,此时也都对他心服口服,这次解决燃料问题之后,也再没人拿他的年纪说事。 楚静安走进帅帐,慕擎之昨日才完全清醒过来,此时尚还虚弱,但还是打起精神,了解军中的情况。 “就这些了,北契贵族虽带走了一部分人马,但留下的平民与奴隶也不少,加上咱们的人,吃的也就够撑上一个月的,想要坚持度过这个冬天,几乎不可能。”粮官一五一十汇报道。 楚静安默默站在后排,对慕擎之抱拳行了一礼,慕擎之对他点头回应,两人都没开口打断几个将领的讨论。 就听一名将领道:“既然如此,那就将剩下的北契人都杀了,节省下口粮,总不能让咱们的人饿死在这里。” 其余几个将领都没有反对,显然也是赞同这个人的观点,慕擎之却道:“若是如此,之前的努力也就白费了,功亏一篑,朝廷早有表示,之后会在原北契所在地设立州府,彻底接管这块地方,我们不能只看眼前,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赶尽杀绝。” 将领们面面相觑,一人道:“那等雪化些,咱们就带兵回返?半个月,这雪能化到什么程度?” 慕擎之看向楚静安,询问道:“楚将军,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给大家做个参考。” 楚静安见众人都回头看向他,就上前两步,对众人道:“咱们出不去的原因是无法连续在雪地行军,但若只有一日路程的话,还是可以走的,王庭往西是巴林部落,这是个大部落,之前部落之中的奴隶就杀了不少贵族,主动向我们投诚,咱们可以分出一部分人前往这个部落,赊一些牲畜食物。” 此话一出,众人就打开了思路,“对啊,与其聚在一起坐吃山空,不如分出些人去吃别的山头,不只西边的巴林部,东南边布里亚特部也不小,离得也不是很远,一天到不了,两天也足够了。” 他们现在出不去,即便朝廷能调来粮食,那也进不来,还不如在几个部落之间周转一下,那些冻死的羊羔与其浪费掉,还不如都卖给他们填饱肚子。 这也多亏他们之前没有赶尽杀绝,而是只杀了各部落之中的贵族,剩下的人都已对大郑表示臣服,愿意接受天神使者的治理。 王庭之中不乏财物,贵族跑得匆忙,留下不少值钱的东西,在这个大草原上很是珍贵,他们就分了些财物,让两队人马先去探探路,若是可行,之后再一一细说。 就在靖北军为食物东奔西走之时,大雪封路的消息也传到了洛城,听闻靖北军竟被困在里面不得而出,了无音讯,整个朝堂都震动了。 “北契这雪来得突然,靖北军被困也是迫不得已,现在就论罪还为时过早,诸位不如想想怎么与大军取得联系吧。”楚海德面色铁青,自消息传来之后,他鬓边的白发都多了。 再怎么抱怨楚静安这个儿子不好,他也不能平静地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件事。 无论如何,楚静安都是他的血脉,此时怎能不担心?偏朝中还有人不长眼,不想着营救,倒先想着给别人定罪。 祁阳舒道:“左相大人言之有理,但辎重运不进去,大军也出不来,实在是非人力可及,不知诸位有何良方?” 既然都说是人力不可及了,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唯有「等」之一字,等雪融,等最终的结果。 宴云河一直一言不发,等众人说不出个所以然的时候,他才开口道:“大郑那么多将士被困,咱们朝廷不能毫无作为,无论如何,都要设法营救,辎重车进不去,那就改车,选饱腹不押车的食物带上,祁大人,调派工匠前往边城,在那边就地取材改造辎重车。孤会让技术学院的先生协助工匠。” 祁阳舒忙应下,宴云河又对邹近同道:“粮草一事还要邹大人多费心,尽量选取干粮运送,在辎重车改完之前,务必要将粮运到边城。” “此事由孟大人从旁协助,不要耽搁,马上行动起来。”宴云河昨日得到消息就在想如何做,然而面对大自然的无常,他能做的实在是太少了。 此事关系重大,其余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既然摄政王如此说了,他们就姑且一试,不管成功与否,也算略尽绵力。 连夜画出的雪橇车被宴云河交给了原王府的工匠们,他们现今都在技术学院做老师,宴云河对他们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全力以赴。时间就是生命,他们要做的就是和时间赛跑。 骏马奔驰,工匠们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赶往边城,路上正好与边城报信的人相遇,这才知道,靖北军已打下了北契王庭,只是现在大军行动不便,仍被困在那里,只有两个求助的斥候九死一生地跑出来报信。 得知此事之后,工匠们更是不敢耽搁,不几日就到了边城,之后迅速召集人手收集材料,对辎重车进行改造,车轮都做成可拆卸的,两翼加上雪橇板。 成品先在雪地上跑两圈,出现问题就立马想法解决,终于做成了可以上路的成品。 边城的粮官不等洛城调派的新粮,将原本就要运往前线的粮食装车,急着要把东西送到北契王庭。 工匠们又交给他们一批护目镜,他们做工时为免碎屑崩到眼睛,会佩戴此物,给护目镜垫上层黑布,防止雪盲症发作,也不怕风雪迷了眼睛。 而他们的工作远不到结束的时候,还有一批粮草尚在运送之中,此时松懈还为时过早。 在穷尽人力之时,宴云河明知道鬼神无用,却还是忍不住会祈祷,祈祷上苍保佑靖北军,保佑楚静安。 他知道,这只不过是自己在寻一个心理安慰罢了,前几天刚教过宴君熠,现在自己却要祈盼神仙的垂怜,然而焦灼的内心没有良药可医,他也远不如自己想的那么坚强。 不只别人在等,宴云河本人也在等,在邹近同发出文书,要求就近筹备好粮草之后,宴云河亲自将夏时晴送出洛城,这次由夏时晴前往边城监运,别人宴云河也不放心,但夏时晴的能力,宴云河却是相信的。 “时晴,我不知如何说是好,若事不可为……”宴云河闭了下眼睛,剩下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他面上忍痛的神色已经表明他的内心。 夏时晴对他抱拳行了一礼,语气坚定道:“我知道,只要不是必死的局,我定将粮草运到前线,交到慕将军手中。虽然众人都说万事天定,但我坚信事在人为,王爷,即便此事真的不成,也不是你的错,放宽心些,说不定靖北军已经找到解决的方法,还请您也给靖北军一些信心。” 宴云河深吸一口气,向夏时晴回礼道:“如此,就拜托时晴了,我与陛下在洛城等诸位得胜归来。” 旌旗烈烈,车马辘辘,众人都在为争取更多的生机而奔波,所幸上苍并未辜负众人的期许,在进入腊月时,处于王庭之中的靖北军等到了粮官运送而来的第一批粮草。 接到粮官的那一刻,即便是稳重如慕擎之,也免不了欣喜若狂,连连称好,将运粮而来的众人迎接入内,送上热茶让他们暖暖身子。 “想不到你们竟然能进来,想来路上必定经历了千难万险,我真是愧对大家,让你们冒着生命风险来救济我们。”慕擎之面露惭愧。 最近雪虽尚未化完,但也不曾再降雪了,因分了人马去别的部落,此时靖北军尚能支应。 但也撑不了几日就是,本来他们都打算不管结果如何,都要冒雪回返的时候,粮草就到了。 粮官捧着热茶道:“这都是我等份内之事,所幸有朝廷的支持,给我们造了这雪橇车,在雪上行进速度极快,我们也没来几个人,主要是给大家递个消息,后续还有粮草将要运达,大家且放宽心就是。” 他们来的确实正是时候,晚来一步,怕是就要激发大郑士兵与北契人的矛盾了,最近就有不少士兵叫嚣要杀光北契人,节省口粮,都被慕擎之镇压下来了。 且这些士兵并不愿意行军上路,在他们看来,这个天气出去,怕是就要将命交待在这草原上了。 也就是慕擎之统领靖北军多年,被众人信服,这才没有造成士兵哗变,不然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那还真不好说。 粮官又道:“还没恭喜将军攻下北契王庭,这一遭,也算了了咱们靖北军的宿愿,希望以后边关再无战事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浮珑三时、南木木木灌溉的营养液,一下子喝了个饱,爱你们—— 第85章 ◇ 凯旋 慕擎之听了粮官的话,先是谦逊道:“这次能胜,都是多亏了青铜大炮,守了这么多年的边关,要是能打下北契早就打下来了。这次要不是有这么个神兵在,结果和往年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在座的将领都没有吭声,就听慕擎之接着往下说道:“希望战争平息以后,百姓们都能过上好日子吧,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再来两年可就要入土了,边关战事一歇,也能安稳过养老日子喽。” 粮官忙道:“大将军正值壮年,大郑需要将军的地方还多着呢,离您养老的日子还远。” “唉,世道到底不同了,以后的事情都还不知道呢,先把北契安顿好再说吧。”慕擎之似有倦怠之色,也不知是体力不足还是精神不济。 晚间,李漳与偏将言道:“慕将军心有忧虑,不知以后还会不会镇守北方。” 偏将道:“这北边终归是离不了人的,不是他就是你,得看朝廷如何安排了。” 李漳虽性情不羁,但能做到一方统帅,脑子是够用的,此时他也不免叹息道:“这场仗打的我是五味杂陈,说痛快吧,也痛快,但这痛快里又夹杂着憋屈,也就不那么痛快了。” 偏将并未被他一连串的痛快绕晕,二人同袍多年,自然清楚李漳要表达的意思,“都走到了这一步,以后这战场到底是与以往不同了,不知洛城那边是否还会造出新的神兵,若各个都有青铜大炮的威力,个人的勇武也就真的算不上多么重要了。” 青铜大炮的出现让这些武将喜忧参半,之前可以凭借着个人武勇,在敌阵之中杀进杀出。 然而现在一炮下去,管你是什么体壮如牛、力能扛鼎,都会在炮火下化为灰灰。 就如北契人一般,他们的个体素质要高于大郑士兵,但这次却被打的毫无招架之力,还不等骑兵逼近,炮弹就在骑兵阵里炸开,瞬间就是人仰马翻,哪还有余地给骑兵冲锋陷阵? 李漳打起精神道:“还好这神兵是出在我大郑,要是北契有这么个神兵在,我都不敢想象,总的来说,这也是一件幸事,就是以后咱们还要想想敌方也有青铜大炮时该怎么打。” 偏将惊道:“这青铜大炮不是咱们独有的吗?别人能从哪得来,朝廷还能让人把这么个神兵给窃取喽?” “这就是你太过想当然了,咱们说青铜大炮是神兵,你就真把它当成神仙给的了?这大炮还不是人造出来的?你能造,别人自然也能造,早晚都有这么一天的。”李漳看得透彻,说不定哪天这大炮在战场上就满地跑了,所以还是要早做打算。 粮官这次带来的辎重并不多,想要满足靖北军的需求,还是要看后续的粮草输送。 但他们却带来了雪橇车,这种能在雪地上快速滑行的车,虽不能将士兵全部运出去,却能让人驾驶着传递消息,这无疑是个使人振奋的好消息。 于是,年底之时,洛城也收到了靖北军平安的消息,加之之前传来的北契王庭已被攻破,整个朝堂的气氛为之一清,众人皆是喜气洋洋,之前要给慕擎之治罪的话也绝口不提。 宴云河也终于能松一口气,知道靖北军无碍楚静安平安,这个年他也能过得踏实。 另一则好消息则是温室的成功,先前他兑换了些生菜种子,这种蔬菜三十到四十天就能成熟,所以第一批出现在餐桌上的就是生菜。 为了合理利用温室的空间,他们架起了一层层的架子,一眼望去,郁郁葱葱的一片,活泼又可爱,只是气味不好闻罢了。 但无人在意这个,他们更欣喜于能在冬天种植出反季节的菜蔬,这个季节的蔬菜可是比肉还要贵的,消息传出之时,不少人都来围观温室。 他们隔着玻璃对里面满目的绿意啧啧称奇,更是有人道:“摄政王还不承认自己神农转世的身份呢,除了神农,我是想不出还有哪位神仙有这个本事,凡人就更不可能有了。” 宴云河自从力量暴涨之后,就不再刻意宣扬自己的声名了,所以,对于自己神农转世的传言极力遏制,更是将众人认为奇异的事一一掰开了,将其中的原理讲解给众人听。 包括这次温室,菜蔬为何会在冬天生长?植物生长需要什么条件?满足了这些条件就能使植物开花结果吗? 先前宴云河曾找了说书人给他扬名,如今这些说书人改头换面,做起了农业科普,这些人还很有才,顺口溜一套套的,有趣又能长见识,每次在街头表演都能引来一群人围观。 但关于他神农转世的传言还是没见绝迹,这次他们都说:“要不是神农转世哪懂这些道理?那当官的、读书的、种地的哪个都没看透,就被摄政王看透了,他必定有点神异在身上。” 宴云河就看着自己的名望值一天天地涨,今日给宴君熠科普温室时,他手下一个没注意,身前的案几就被他一巴掌拍散了。 宴君熠即震惊又好奇,连一贯维持的形象也顾不上了,张大了嘴巴,眼睛也瞪得溜圆,他颇为震撼道:“皇叔,你的神力控制不住了吗?” 宴云河:“是这个案几本来就不结实,还有,这个世上没有神仙。” 宴君熠一手托住下巴,看宴云河唤人来更换案几,他眼神好,一眼就看清了一块碎木上的手印,他故作唏嘘,皇叔也不想想,宫里的东西哪样不是最好的?即便皇叔不是神仙,他也应是有点神异在身上的。宴君熠如此想。 宴云河虽有心阻止自己被神仙化,但无奈他也无法控制被人的思想。 即便没人再当面说他是神农化身,但他从名望值上面就能看出不对劲。 很快,宴云河就没空去在意名望值了,北契已经被拿下,应正式更名了。 除此之外,设立州府之后,第一任地方官由哪位坐镇,也成了一个有争议的话题。 之前吏部已经筛选过一轮,但知州人选却未定下,如今众人争论的正是这一点。 宴云河对此人选也有极高的要求,在治理北地的方针政策上,此人的理念最好与他相合,除此外,还要有能稳住北地的能力。 目前呼声最高的当然是慕擎之,众臣认为,治理北地,武力当属关键,慕擎之驻扎北地多年,对当地情况了解颇深,这次统领靖北军攻下北契也有大功。 但有人赞同自然有人反对,慕擎之并没有治理地方的经验,领兵能力强不代表地方治理的能力也出色,且北边这块地的规划与中原地区也毫不沾边,老练的官员过去也未必行得通。 再有一点就是,慕擎之这次是有开疆拓土的大功劳,封侯拜相不在话下,哪有再去北地镇守的道理?该留在洛城享福了。 其次就是李漳,但李漳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纯纯的武将,让他治理地方,左右二相就先表示了反对,他们倒是有志一同地提出在地方调任官员前去治理。 大朝会小朝会,每个会上都在说此事,宴云河将他们提名的人汇总了一下,竟有十三个。 “还是得等见了这些人的面,了解他们的想法之后才能做决定,现在还是不要妄下定论了。”若不是条件不允许,宴云河都想自己亲自上了,就不用再纠结于该选哪个。 杨和同整理完今天的小朝会记录,此时诸位大臣已经各自离去,他就接口道:“王爷说的是,北地安稳了,中原也就太平了,选择哪位大人就任极为关键。” 宴云河想起杨和同已经向吏部提交愿前往北地的折子,认真说来,二人已相识四五年了,杨和同素来稳重,学识也高,为人更是通透,且极为认同宴云河的观念,也是一个一心为国的好青年。 若不是他的资历实在是浅,又毫无治理地方的经验,宴云河都想提名他来担任这个知州了。 “北地荒凉,若和同去了那里,必定是要吃苦的,其实留在洛城,你以后的前途仍不可限量。” 杨和同现今接触的都是中枢要事,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事,故而他自请前往北地的消息一传出,就引起一片大哗,不少人都说杨和同是真的傻,放着好好的近臣不当,偏要往外调,外调还去那么远的地方,就那地方,能出什么政绩? 杨和同笑笑,他道:“前些时日俊蕹与伯峰都来了信,他们如今已经在地方上一展所长,信中不乏他们遇到的种种事,这些都是在洛城看不到的,纸上得来终觉浅,下臣也想出去走走,看看这大好河山,见见这世间百态。” 俊蕹与伯峰是和与杨和同同一时期被宴云河聘用的人,这两人学识虽不如杨和同,但品性好能力也不弱,当初也是宴云河亲自上门面试过的,科考之后,被安排在地方县镇任职,如今也是一地父母官了。 宴云河有感于杨和同不被权势迷眼,仍不忘加强己身,感叹道:“朝廷能有和同这样的官员,是大郑之幸,百姓之福,孤敢断言,此后朝廷之中必有和同的一席之位。” 杨和同拱手作揖道:“不敢当王爷谬赞,下臣也只不过是想要尽心而已,这些年在王爷身边,别的不敢说,于如何治理百姓上,却也是感触良多。 如今我有此想法,也是受王爷影响,此前不曾对王爷说过一声谢,还请王爷莫要见怪。” 宴云河抬手托住杨和同的手臂,汗颜道:“孤实在是不敢当,这都是和同自己的努力,要谢还是谢你自己才是。” 杨和同还欲再拜,但宴云河如今的力气已经今非昔比,岂是一个杨和同能抗衡的,见宴云河的手纹丝不动,杨和同虽心有疑惑,但还是只能作罢。 他心里清楚,前面那些话完全是肺腑之言,起初应了摄政王的邀请,只不是一个尝试,对于能在摄政王那里得到些什么,他并没有抱多大希望。 但在王庄的日子里,摄政王的行事总能让他耳目一新,让他常常发出还能如此的感慨,那些为了编修字典而在乡间跑动的岁月,也让他走进了百姓之中,从那时开始,他就明确了自己读书的目的。 那就是也要如摄政王一般,改变这个世界,让百姓安居乐业,为国泰民安而努力。 得知朝廷关于北地建设的计划之后,杨和同心动了,正如他所说,中原是否能安稳与北地息息相关。他愿意为这份安稳出一份力,也想让摄政王的思想在北地开出不一样的花。 年岁交替之时,宴云河遥望北方,在心中默念「新年快乐」,不知楚静安是否和他一样,也在这明月之下寄送祝福。 楚静安再一次掏出了宴云河送他的护身符,每当他思念宴云河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一看,最近这个频率有点高,楚静安摸着光滑的木牌,想着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宴云河。 但因他作为一名将领,并不能在此时离开,他需要与士兵同在,稳定军心。 年节过去时,楚静安拿起了笔,每日听通译讲述北契原有的风俗,将之一一记下,等到回了洛城,他就将这个给宴云河看,他知道他爱看这个,并致力于记录这世间所有的不同风貌。 楚静安在这方面没少投其所好,无论是捏泥人的、做纸扇的,还是表演杂技的、斗鸡走狗的,不管好的坏的,楚静安都会找人记下,汇总之后送到宴云河手中。 到了北边更是如此,甚至因为此地风俗迥异,他能记的东西也多了不少,从牛羊放牧到北契人的信仰,大大小小方方面面,都在他的记录范围之内。 宴云河曾说过,他死后,这些记载世间百态的书籍都要入他墓室,做他的陪葬品。 楚静安当时就在想,若是如此的话,那这些书都要由他来书写,这样虽然他们死后不能同葬,但也算另一种形式的同在了。 当然,若是能葬在一起,那就再好不过了,楚静安私心里这样祈盼着,却也知道自己是在痴心妄想。 若是宴云河能答应与他在一起,那他必定要生同衾死同穴的,可是,宴云河至今也不曾挑明要与他一起。 明明态度在软化,却还是不松口,但他已经无所谓了,只要宴云河不推拒着让他离开,他已经满足了。 “我想你了。”楚静安将护身符轻轻抵在唇边,喃喃自语着,他的思念只能对着木牌诉说,连期盼也同样如此:“你会想我吗?” 他们二人隔着千山万水,各自传递着自己的思念,若是有什么能将他们的思念连在一起,那就是一条清晰的线段,他们会发现,自己的思念从来都不是单向的。 等待不会被辜负,又一年的春耕开始之时,打下北契的将领们终于回到了洛城。 不应说是北契了,经过讨论之后,原北契地区已经被命名为并州,这自然与宴云河之前那个时代历史上的并州不同,但相比于其他几个名字,宴云河当然更喜欢这个亲切的。 在他表态之后,宴君熠同样也表示喜欢「并州」,于是,北契正式更名了,新上任的并州知州与朝廷挑出的一众官员,已经打马就任。 知州人选敲定了原雁城令,是慕擎之举荐的,因雁城是靖北军驻扎之地,这位雁城令素来不显山露水,之前虽有人提名,但众人都觉得他无功无过,守成可以,重建一地的能力还差点。 若不是慕擎之后来上折力荐此人,加上一轮轮的考核面谈,宴云河也定不下此人,但经过了解之后,宴云河却觉得这人再合适不过。 从他配合慕擎之守了雁城这么久就能看出,此人不是个争功冒进的人,且能充分尊重别人的意见,并采纳良言。 只这一点就能让宴云河满意,这次建设并州的人马,大部分都是他挑选出来的,包括两个学院培养出来的人才,之前又被他紧急培训许久。 但他的施政方针与大郑有些出入,而他的理念也不曾经过实践,若知州不采纳这些人的意见,凭着自己的理念管理并州,那才是让宴云河头疼的地方。 而他理想中的人选又资历不够,恰好雁城令也极为赞同宴云河的规划,综合考虑下来,雁城令有治理能力,又能虚心纳谏,属实是个很好的人选。 绵绵春雨下了两日,在楚静安回到洛城的那日终于停了,放晴的天空下,是新绿盈盈春意盎然,而这生机的尽头,是于城外迎接他的宴云河。 于是,楚静安也像是被唤醒了生机,他的双眼晶亮,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他忽视了二人身边的其余人,这些人全都与他毫不相干,整个世界就剩下他与宴云河二人。 腾云感受到他的内心,马蹄踢踏两下,迫不及待地就要向前冲去,被慕宏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缰绳。 楚静安连头都不回,只是语气不怎好地问道:“做什么?” 慕宏抽了抽嘴角,压低声音道:“这就要下马了,楚将军还想打马往前冲的吗?小心御使参你一本,别还没领赏先领了罚。” 楚静安这才回过神来,见领头的慕擎之果然有要下马的意思,只能按捺住激动的内心,不停朝对面领头的摄政王望去。 虽然离得有些远,但只一个身影就能让楚静安确认那是宴云河无疑。 他对他太熟悉了,即便宴云河站在人群包围之中,他也自信能在其中一眼识别出宴云河。 当然,这也有宴云河的容貌夺目的原因,但没办法,谁让他的摄政王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人呢?楚静安的审美一如既往,其他人在他眼中就是歪瓜裂枣。 迎接凯旋将士的礼仪盛大庄重,他们甚至没有机会私下说一句话,全场人都在关注着宴云河的一举一动,作为摄政王,在这种场合,他代表的就不再是个人了。 倒是楚海德找到机会跟楚静安说了两句,在摄政王的光环下,左相也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楚海德见儿子全须全尾地回来,先前的忧虑担心也化为一腔父爱,难得拍着楚静安的臂膀道:“回来就好。” 这次可真是吓坏了楚家人,吴氏在家没少掉眼泪,太后也常常招吴氏进宫坐坐,二人都怕楚静安在外有什么不测。 楚静安眼睛还没从宴云河身上移开,只下意识应了一声。楚海德的一腔父爱没了着落,又端起严父的模样训道:“还盯着人家看呢,你看人家看你一眼了吗?没出息。” 楚静安终于给了父亲一个眼神,认真辩解道:“看了的,他让我等着他。” “什么时候说的?”楚海德满脸疑惑,二人之间可隔着这么多人呢,哪来的机会交流? 楚静安一本正经,“就刚才,他看了我一眼,用眼神告诉我的。” 楚海德一时无言,这个儿子总是能带给他「惊喜」,让他无言以对。 “您的白发又多了。”楚静安突然说道。 楚海德忍不住摸了摸鬓角,儿女都是债,他唉声叹气道:“你少让我操点心,我还能多活两年。” “对不起,我以后尽量少让您和娘操心。”楚静安低下头道,这个模样倒是乖巧懂事了许多,有个做儿子的样子。 楚海德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你也不能光说不做,这次回来多陪陪你娘,她天天盼着你回来,没少为你担忧。” 心里则在嘀咕:“难道真让他娘说中了,喜欢宴云河时间这么久,人真的渐渐好起来了?现在都能注意到老父亲的白发多了几根,说不定以后能和正常人一样呢。” 楚静安不知道自己父亲想到了哪里,他确实是在变好,不然也不会离开宴云河这么久都没发疯。 但他不会告诉宴云河,自己已经好了许多,他只会每次表现出那么一点点好转的迹象,这样就能长久地呆在宴云河身边了。 他确实是一个非常善于伪装的人,很久以前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素晖、空的酸奶盒、我磕的cp是真的灌溉的营养液,今天的小树苗也有在认真长高,谢谢大家的浇灌,么么哒—— 第86章 ◇ 互许 这是自大郑建朝以来最热闹的一天,全城百姓几乎都汇聚于此处,他们对着凯旋的将士夹道欢呼,绢花如不要钱一般抛洒在将士们的身周。 宴云河也跟着沾了光,一朵不知被谁抛出的绢花落到了他的袖摆之中,即便道路两旁都有士兵把守,也挡不住人们的热情。 一路被簇拥着行到皇宫,宴君熠早已在大殿之内等着,慕擎之与李漳作为正副统帅面向皇帝三呼万岁,等着接受来自皇帝的嘉奖。 宴君熠也难掩激动的心情,看着慕擎之与李漳的眼神满是欣赏。之前听闻靖北军被困雪中的时候,他也焦急忧虑过。当他明白自己无能为力时,终于体会到皇叔曾教给他的道理,即便他贵为皇帝,也有办不到的事情,没什么好骄傲自大的。 例行封赏之后,接风洗尘的宴会在宫中摆开。慕擎之被封为镇北侯,李漳也得了个爵位,这次过后,李漳将会再度前往北方镇守。 慕擎之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由,提出想要留在洛城。不少大臣都觉得这是慕擎之识时务的地方。此时主动交出兵权,总比之后被猜忌好,起码能得个善终。 等到宴云河能够与楚静安单独说话时,已经很晚很晚了,初春的夜凉如水,宴云河与楚静安并肩走在出宫的路上。 身旁跟着提灯照明的内侍,楚静安抬手拿过了内侍手中的宫灯,“我来就好,你们先退下吧。” 内侍忙行礼退下,只余二人打着灯走在前面,他们隔着段距离跟在后面。 楚静安控制不住想要亲近宴云河的心,紧紧挨着宴云河,手臂碰着手臂,衣摆贴着衣摆。 宴云河无奈道:“太近了,小心脚下绊着。” 楚静安就听话地隔开一掌的距离,但没走几步,就又贴了上来,虽不发一言,但身体语言却在明确表达着自己内心的想法。 近一些,再近一些,怎么都不够。 宴云河突然停下脚步,楚静安始料不及,脚下往前走了一步,之后就像做错事一般,低下头闷闷道:“对不起,我只是太想你了。” 他今日喝了些酒,虽没醉,却也是微醺的状态,宴云河今日同样喝了不少酒,脑子虽然清醒,但身体上的行动却大胆不少。 宴云河直接抓住了楚静安的手,拉着他往前走去,“外面有点冷,咱们走快点,以你之前的速度,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家?” 楚静安任他牵着自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就这样跟着他上了王府的车架,完全忘记了自己姓楚,楚家的马车在等着自己,只想着多和宴云河呆上一刻也是好的。 好在宫里内侍懂事,去通知了楚家的人,本来等着儿子一起回家的左相又被气到了,真是儿大不中留,怎能众目睽睽之下跟着摄政王的车架回王府? 等内侍走了,楚海德才气恼地对车夫说:“赶紧去找王府的马车,将这不孝子给我叫下来。” 王府的车架两匹高头大马拉着,马蹄踏踏跑起来,一会儿的功夫就消失在宫门处,哪里还找得到一点影子? 有些醉的宴云河完全忘了这回事,他牵着楚静安的时候,理所当然地将他带到了自家马车上,又从车厢中翻出一条长毯,裹了自己还不算,将楚静安也饶了一圈。 楚静安看着裹在白色长毯中的宴云河,心里被柔软的东西填满,连眼神都温软的不可思议,抓着宴云河的手放在自己大腿上握紧。 宴云河到了温暖的环境,酒意渐渐上来,有些昏昏欲睡,不自觉就靠在了楚静安的肩上。 楚静安微微调整身体,让宴云河靠的舒服些,这是他这段时间一直梦寐以求的事,他垂下眼看着宴云河,看他白皙的额与乌黑的眉,看他轻轻颤动的纤长眼睫。 表白的话情不自禁脱口而出,“见之不忘,思之如狂,什么时候你也能看看我呢?” 他本以为宴云河已经睡着,不想宴云河却突然坐起身来,眼睛直勾勾看向他,被酒意染红的双颊似是更红了些,“在一起吧,我们。” 一时之间,楚静安心跳如擂鼓,他握着宴云河的手收紧了,那句话不停在他耳边回放,炙热的血从心房鼓动着涌出,侵染到骨子里,让他从内而外的热了起来。 “好。”他轻轻应下,似是怕惊醒了宴云河一般,即便宴云河此时说的是醉话,他也将这醉话当了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就算你酒醒了,也不能不认账。” 宴云河此时是清醒的,只不过酒壮人胆也是真的。在楚静安出征的日子里,他想了很多,想他对楚静安的思念,想楚静安的陪伴与爱恋,也想过自己心动的瞬间。 他曾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一个让他心动的人很难,但如今这个人出现了,他要因种种顾虑而压抑自己,将这个人拒绝到底吗? 错过就是一辈子,不是他的一辈子,是楚静安的一生,这个人明显打定主意要耗在他身边一辈子了,他怎能因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而消耗掉别人的一生? 楚静安不在的这段时间,给了宴云河审视自己的空间。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即便他的初衷是想要楚静安恢复正常,也不是自己不回应的理由。 他也决定顺从内心的想法,喜欢就是喜欢了,在这个孤独的时代,唯有细水长流的深情才能打动他的心,而楚静安恰好做到了这一点。 本来想找个合适的时机跟楚静安谈此事的,但喝了酒的宴云河头脑发热,听到楚静安的表白之后,立马就跟着回应了。 甚至在楚静安质疑他是酒醉胡话时,还反驳道:“我没醉,现在清醒得很,说的话也都是真的,所以,楚静安,你从现在起就是我对象了。” “对象?”虽然不解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这并不是问题,楚静安眼眸转深,看着宴云河,“我能抱你一下吗?” 宴云河大方地摊开双手,身上围着的长毯滑落脚边,“当然可以,你不知道,你走的这些天我可想你了,快让我抱抱。” 楚静安小心翼翼地环住宴云河双肩,头靠在他的肩上,嗅着他身上淡淡的幽兰香,感觉到宴云河的手在自己后背胡乱滑动,像是在给猫猫狗狗的小动物顺毛。 从未有过的宁静包裹着他,怀里的人像是把他的空缺填满了,残缺的自己终于找到另一半。他想抱着他,就这样天长地久永不分开。 楚静安在宴云河耳边发出满足地喟叹:“好喜欢你。” 红霞漫上宴云河的耳朵,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回应他:“我也喜欢你。” 素来矜持的人在喝了酒之后,展现出大胆坦率的一面,他毫不吝啬地对恋人表达自己的感情,“你不知道,得知你被困在王庭出不来的时候,我都要担心死了,我什么都做不到,只能求老天爷保佑你,还好你回来了。” 楚静安扶着他的双肩,突然想看看他现在的样子,看到他一脸庆幸的模样,眼中全是对自己的担忧。渴望在心底滋生,他情不自禁地靠近了宴云河,想要含住那吐露情意的双唇。 宴云河看着越靠越近的楚静安,心脏也怦怦乱跳起来,好像有什么事情被他忘记了,不过这些并不重要,就是这个进展是不是有点快? 这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指定也会认为他们的进度太快了,幸好,这事没人…… 电光火石之间,宴云河终于知道自己忘了什么,他把更文系统给忘了,那岂不是在向观众直播二人定情的画面?而且现在…… “不行!”宴云河猛地向后避开楚静安的接近,他扶着车厢的手不自觉用力拍下,只听「咔嚓」一声巨响,厚实的车壁上出现了一个窟窿。 整个车架都晃了两晃,夜晚的凉风从破损的车壁灌入,冻住了石化的宴云河。 车夫焦急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王爷,发生什么事了?” 侍卫们纷纷围了上来,赵青唤了声:“王爷”,正欲打开车门,就听宴云河道:“无事,是车子出了些问题,继续上路,先回了府再说。” 赵青在车子另一侧,没有看到那边破了一个洞的车壁,自然也没看到那边神色怪异的侍卫。他让车夫继续驾车,想到刚才车身的震动,到底是不放心,于是骑马从车后绕到另一边,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 于是,赵青就看到了那一个大洞,碎木茬还在洞口晃着,显然是刚才巨响的来源。他想着这应是撞到哪里了,待要仔细去看,就和车里也在观察洞口的宴云河对视了。 宴云河不失尴尬地对赵青一笑,实在是坚持不住,揪起长毯一角团了团,塞住了这个大洞。 楚静安捧着他那只手细看,他的手修长柔软,在经过那么一下之后没有受丝毫伤,连一个白印子都没有。 “你的力气又大了。”楚静安说着事实,但这件事的发现却让他皱紧了眉头,他不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力气大增,尤其此事还出在宴云河身上,就只会让他不安了。 宴云河道:“平常注意点还好,刚才是我不小心,没控制住力道。不用担心啦,我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 想着宴云河有些地方确实神异,楚静安只得暂且将此事放下,这样没人能伤得了宴云河,姑且算是一件好事吧。但想到宴云河那些神异的事,楚静安又觉得不安,总觉得宴云河终有一天会离开他。 他抬起宴云河的一只手,凑在唇边印下轻轻一吻,将那只手的掌心贴上自己的脸庞,“不管是什么,我都听你的。只要你永远不抛弃我。” 宴云河觉得自己掌心发痒,那痒意顺着手臂漫上后脊。面前的楚静安眼睛湿漉漉的,是一副温顺又听话的样子,让宴云河的心也跟着软化成了水。 “怎么会?除非我死了,离开这个世界了,不然我们就永远在一起。”宴云河许下承诺,他并没有对楚静安细说这个「永远」的先提条件,他们就这样平顺地过完一生也很好。 “除非我死了。”楚静安只回了这一句,既然宴云河答应了和他在一起,那么除非他死,宴云河都别想离开他。 他就是这么一个疯狂又偏执的人,只不过在宴云河面前,他将自己伪装了起来,因为良善的宴云河不会爱上一个偏执的他。 在看清宴云河善良的品性之后,楚静安就知道,真实的自己是无法得到这个人的喜爱的,他实在太渴望得到这份爱了,所以,他选择了伪装。 伪装出会得到心上人喜欢的模样,日日陪在他身边,肆意诉说自己的爱意。 即便心上人不会被这个样子的自己打动,也不会驱赶自己离开。楚静安一度满足于现状。 但在宴云河回应了他的爱意之后,他可耻地想要得寸进尺,不过被拒绝也无所谓,反正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而他会一直这样伪装下去,收起自己的爪牙,只向爱人展示自己柔软的皮毛,他们会一直相爱,永永远远。 翌日,酒醒的宴云河抱住了自己隐隐作痛的头,楚静安已经在他强烈地要求下回家了,出征多日,哪有不回家见家人的道理? 但是,即便楚静安不在他眼前,昨晚的一幕幕却仍在他脑中回放,怎么会这样!?他明明很清醒的,所作所为怎么这么像被酒泡了脑子! 昨晚他都做了什么? 将还未归家的楚静安拉上了自己的车,突然毫无准备地告了白,在刚刚确立关系的对象面前一掌碎了车壁,众目睽睽之下将楚静安拉进了卧房,抱着呼呼大睡一觉之后赶走了人。 最后赶人当然是因为宴云河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他本来打算说此事的时候慎重一点的,现在就是很突然、很猝不及防。 算了,人就该豁达点,做都做了,现在纠结也晚了,不如大方一点,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宴云河迅速用完早饭,期间完全不敢看来叫他用饭的清荷脸色,吃完抹嘴就溜,翻着自己的日程表,把自己的时间用正事填满。 这无疑是有效的,宴云河又变回了原先的自己。 这次战役,青铜大炮立了大功,所以宴云河提起了热武器研发事项,将火/枪的概念说与众人听。 祁阳舒和孟柯大力支持,只路之言道:“现在国内战事已平,不必再致力于武器扩充上面了吧?兵者不祥,天下好不容易太平无事,还是不要妄动干戈了。” 宴云河还未开口,倒是楚海德道:“右相此话差矣,先人都说「未雨绸缪」,怎么到了右相这里,就想要自断臂膀了?青铜大炮刚在对北战役上神威大发,此正是该迎头再进的时候,怎能裹步不前?” 宴云河看了楚海德一眼,楚海德回了他一个不明显的眼白,虽不知楚海德是何用意,但这番话果然还是很有左相的风格,路之言这些年养气功夫有进步,被楚海德如此说也没红脸。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我虽人微言轻,但还是想提醒诸位慎重,若无人反对,我也没什么好进言的。” 路之言的反对态度并不坚决,所以此事最后还是定了下来。 宴云河虽没玩过枪,但作为一名男性,从身边朋友的交谈中,他还是了解过这方面的一些知识的,不过都很浅显,且对起步阶段并没有什么用处就是了。 他能提供的就是一个思路,而有时候,这个正确的思路,就是最宝贵的。 若没有它,人们无疑要将所有的路都走上一走,才能从中选出最正确的那条。 除了热武器研制外,第一批需要得到技能培训的士兵已到了洛城,他们随着慕擎之一同前来,都是在北方作战多年的老兵。 如今战事平息,该是他们卸甲归田的时候了,他们也想要拥有一技之长,免得之后饿肚子。 吕守山联合几个工厂厂长,定出了一份技能培训表,士兵们可以从中选择自己感兴趣的。 若拿不定主意,为民会的干部也会根据他们自身的情况,提出一些建议,让他们自己考虑。 在之后的选择中,最受欢迎的竟然是面粉厂的工作,他们觉得和粮食相关的技能,一定是好技能,起码饿不死。 其次的粉条加工厂也有许多人选择,被困之时,这种耐放的粉条可是他们吃得最多的食物。 虽然最后都觉得自己吃腻了,但作为食物来说,粉条无疑是优秀的。 其余各种技能他们有感兴趣的,也会学一两个。木工技能和各种小吃的做法进入众人眼帘,尤其那些新鲜好吃的小吃,深得这些人的喜爱。 那都是宴云河抄下来的食谱,经过后世验证的街头美食,味道怎么可能会差? 学字这一点当然也不能落下,周玉知道王爷重视这个,选出了老师,亲自领人教导,务必让他们能做到熟练使用字典,即便只学习两个月,回到家乡后,也能凭一本字典继续识字。 话说现在,宴云河忙完了一天的公务,回府就是早等着自己的楚静安,他刚回来,如今还在休假中,空余时间有大把。 自从被宴君熠以楚静安宫门处等他这件事说笑之后,宴云河一再要求楚静安要等回家等,所以,宴云河才会在家里看见楚静安。 “你今天回来的好晚。”楚静安迎上宴云河,“朝中事很多吗?” “是挺多的,你知道的,并州初建,很多事都要忙,还有战后的收尾什么的。” 宴云河见左右已经自觉退下,不由有些汗颜,其实这些人在王府也呆不了多久,就会被送往学院读书,之后如何发展全看个人选择。 所以,这个仆从的身份更像是宴云河与他们的雇佣合同,宴云河可没有在员工面前秀恩爱的爱好。 但楚静安却没有这个自觉,他甚至无时无刻都想昭示自己与宴云河的关系,让众人都看到他们之间的亲密。 “怎么不在家多陪陪家人?你刚回来,该在家安安楚夫人的心。”宴云河知道楚静安与母亲的关系缓和许多,楚夫人前些时候也确实担惊受怕多时,故才有此一说。 “我陪了母亲一天,算了时辰,你快回府我才过来的。”楚静安面色微红,又道:“我与母亲说了咱们的事,母亲说想见见你,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宴云河有些僵硬,果真是太快了吧,这就到要见家长的时候了?他艰难发问:“左相知道此事吗?” 楚静安道:“等他下值就知道了,母亲会和他商量的。不过我昨天一晚没回家,父亲心里应是有数的。” 怪不得楚海德今日的态度有些奇怪,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想来左相的心情应是很复杂吧,不然也不会一边站在自己这边,帮着反驳路之言,一边悄悄对自己翻白眼。 “先不说这个,我有件礼物要送你。”楚静安拉着宴云河的手,将他拉到椅子旁,让他坐下。 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个木匣子,宴云河看不出里面装的什么东西,好奇道:“是什么礼物?” 楚静安打开木匣子,将里面装订成册的《北契风俗》交到宴云河手里,“我整理了一整个冬天,才将这个整理好,你看看喜不喜欢。” 宴云河没料到楚静安在外还想着这个,翻开书页,里面甚至还有插图,他的心像是被软软地撞了一下,轻声道:“我很喜欢,喜欢书,也喜欢写书的你。” 第87章 ◇ 甜蜜 楚静安的文笔实在算不上好,但他用词简练,描述精准,是什么就写什么,别人怎么告诉他的。 他就怎么记,如此一来,反而真实无比,即便宴云河不曾亲历,但读起书来却能如临其境。 被宴云河一句即夸赞又表白的话拨动心弦,楚静安情不自禁握住宴云河的手,一双黑眸深深看着宴云河,看的宴云河有些耳热,却又像是被攫住了视线,只能和楚静安这么对视着。 氤氲的热气浮动在两人之间,楚静安渐渐靠近了宴云河,握在一起的手有些潮湿,宴云河分不清是他们二人谁的体温。 宴云河深吸一口气,微微偏过了头。 楚静安止住了动作,最后只揽了下他的肩,唇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垂,“这样可以吗?” 宴云河不好解释他为何拒绝与楚静安接近,自从昨日二人之间互通心意之后,他就没敢打开更文系统,这种谈了恋爱就要昭告天下的羞耻感时时围绕在他心头,虽然在现代人看来,这并没有什么可耻的。 但他还是觉得时刻被围观着,是一种很大的压力,所以,最近一年,他已经不再看更文系统是如何描写他了,只在评论区浏览有用的信息。 昨晚跨过一个坎,他已经对言语表白免疫了,能够顺畅地表达自己的心意,但亲密的举动,还是让他有被人围观的不自在。 楚静安问他可不可以,他当然想说没问题,但现实是,他要看过更文系统的尺度之后再做决定,看着克制的楚静安,宴云河心下有些抱歉,“怎么办?这辈子可能你只能当一个和尚了。” 楚静安难得笑了一下,“只要你答应和我在一起,下辈子我也能当和尚。” 宴云河推开他,“佛门都不一定收你,下辈子还是留着吧。”转而又道:“我明天要去王庄那边,等什么时候你爹娘有空了,咱们再说见面的事。” 楚静安自然地应下,黏着宴云河用了晚饭,最后被宴云河赶回家了。 晚上,宴云河终于鼓起勇气看了昨日的更新,里面描绘了将士们的风光凯旋,自然也没落下他和楚静安在车上的那段。 看完之后,宴云河松了一口气,虽然告白经过描写的很详细,但自他拉着楚静安回府躺床上呼呼大睡那段,完全就是一笔带过。 他再打开评论区,除了嗷嗷叫着二人终于修成正果外,也没什么出格的言论…… 接着,他就看到了一段续写他和楚静安那一夜的,屏蔽满篇口口之后,他竟然还能读懂意思,无非就是酱酱酿酿。 还有读者嗷嗷叫着“我都举着证件号实名制了,是不是看不起我,不让我看这个?” “王爷这么矜持,楚静安再加把劲啊。” “你们知道什么,在大口口王国,是不允许出现「床」这个字的,凡是有生命体靠近床这个东西,就会直接消失,再睁眼就是第二天了。” “我不信在大口口会有脖子以下的描写,除非有人给我看看。” …… 宴云河从这些留言中提炼出一条信息,脖子以下的亲密就属于大尺度了。 所以绝对不会出现在小说之中,他安全了,甚至有可能以此逃避系统的监控。 想到这个,宴云河老脸一红,赶紧缩进被子里睡了,下次再试试这个尺度的标准,若亲亲的描写也一笔带过,那他还是能克服这份羞耻感的。 因宴云河说今日要去王庄,故而楚静安一大早就来王府,等着和宴云河一同出发,今日没有大朝会,宴云河能出城去王庄的地里看看。 将兑换好的西红柿种子处理好,浸种之后只等种植催芽,正好春季到来,温室空出来了,为了有一个恒温的环境,宴云河选择以温室进行早期培育。 因他事物繁忙,如今已经不能事事亲力亲为,所以选了可靠的人选,将方法教给他,让他代为照看。 今年王庄之中,他打算扩大大豆的种植规模,无论是养殖还是炼油,大豆都能发挥巨大的作用,且种植大豆还能改善土壤,经过几年的种植,即便认真施肥,宴云河还是看出土地需要休息了。 因麦子的产量明显高于谷物,加上石磨的推广与改进,面粉厂的兴建,现在的小麦种植规模已经超过谷物,去年种子仓库极力推广麦种南下,秋收之后都得到不俗的产量。 据种子仓库传来的消息,今年南方的小麦种植规模已是去年的五倍,不少人来种子仓库求取麦种。 又因小麦的广泛种植,面食终将端上寻常百姓的餐桌,所以,宴云河提供的小吃食谱有不少是面食。 虽然农业发展的前景一片大好,但宴云河仍然心有忧虑,那就是有关农药这一块。 去年他曾见道路旁的柳树都被薅去叶子,询问之下才知道,是百姓们需要柳叶做虫药。 学妹曾将几种土法农药的方子给了宴云河,其中都是无污染的植物提取液。宴云河将其制成手册,传给了农人。随着时间流逝,这个册子广为流传。除第一年宴云河提供的菖蒲法外,柳叶这种常见不用钱的原料也极得百姓们的喜欢。 因此,才会出现时当盛夏柳树已秃的情况,没了叶子,柳树哪能活得长?但和柳树相比,百姓果然还是更在乎自家地里的庄稼,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宴云河也需要再开拓农药这一块。 看完田里的事,宴云河去技术学院找了吕守山。 技术学院尚在扩建,一边是正常教学,一边是施工现场。去年《真理》的流行,加上青铜大炮的威力,使得今年技术学院名声大噪,无数人挤破脑袋都想进技术学院,当然,这无数人还是平民百姓居多。 权贵尚在矜持之中,他们的目光还放在官场之上,但也有些有钱人家捧着大笔财富送到吕守山面前,只为给自家孩子求一个入学名额。 吕守山起先全部拒绝了,只要求他们走正规流程,想进技术学院就报名考核,或在天工大赛上一展所长。 但有才华的孩子哪用来考技术学院?稍有门路的也不想和「工匠」扯上关系,唯有孩子天资实在愚钝,烂泥扶不上墙的才想到技术学院。 这样的孩子,你让他考,他还真的未必能考过从第一学院毕业的学生,就更别提参加天工大赛了,几年的赛事下来,天工大赛已经有了完善的流程,且完全看个人技术,不少工匠以此扬名,参赛作品年年都有新高度。 后来找吕守山的人实在太多了,吕守山怕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到王爷耳中,让王爷误会,于是主动提了下此事。 宴云河不以为然,当时就对他道:“他们想进就让他们进,明码标价,专门成立一个班教他们。有人上赶着送钱,哪有不要的道理,咱们技术学院最近申请的项目有点多,秦典簿那边都说花费不菲,在成果还没出之前,怎么都算是一个进项。” 吕守山这才敢收这批学生进校,如今学院扩建的钱,就是这部分学生的学费。也的确解了学院的燃眉之急,要不是他们,学院好几个项目都进行不下去了。 得知宴云河要来学院,吕守山不敢怠慢,和几位老师一起迎接宴云河到来,宴云河事前特意嘱咐过,不要声张,不要扰乱教学秩序。 看过几个项目实验室,宴云河表示了赞扬,且技术学院的氛围很好,几乎每个人都是科研狂人。 但宴云河也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些人将精力都放在了机械研究上面。 其中自然有宴云河先前提供的物理知识这个原因,所以,这次宴云河找吕守山,主要是说说偏科这个问题。 “化学?”吕守山听完宴云河对化学的概述之后,咀嚼着这两个字,「化」有变化、造化之意,的确符合王爷对其的概述。 宴云河道:“观世间种种事物,寻求其中变化的真理,你看炮弹的威力如此巨大,我们都知道它是由什么组成的,但为何在遇到火之后,这几种东西却会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威力?” 吕守山和几名老师都是目前格物一道中的领头人,宴云河寥寥数语就说到了他们的心坎上。 之前就有人想过这个问题,并且总结了这个现象产生时需要的条件,但他们将其也一并归入「物理」一道,未曾想过另开一门学科。 “不只是弹药,还有其他很多事物,就如我们每日呼吸的空气,它里面都包含了什么,大家难道不好奇吗?” 一名老师道:“空气无色无味,难道不是一体的吗?” 宴云河笑道:“你没论证过,怎么知道它就是同一种物质,而不是好几种气体的混合体呢?你再看这水,清澈透明,难道这水中真就无物吗?若是如此,那就论证给孤看。” 吕守山豁然开朗,他觉得自己顿悟了,“没错,既然是要穷究世间真理,就要将其一个个细细拆分了,看到它的本质,如此才叫格物,多谢王爷教导。” 宴云河忙道:“不敢当,未来还要看诸位的钻研,诸位都知道放大镜的原理,何不再将其改进改进,让其能看到更细微之物,肉眼不可见的,咱们就要借助工具,关于工具的重要性,你们当比我更有体会。” 宴云河离开之时,并未让吕守山等人相送,只和楚静安二人在技术学院内走走看看。 他此次出来衣着并不如何华贵,虽容貌气度无人可及,但学院的学生也俱是意气风发之辈。 所以,宴云河在这里丝毫不显突兀,只是楚静安刚从战场下来,就和这欣欣向荣的学院不太搭了。 不过有宴云河在他身边,他总是平和安逸的,即便有学生对他频频打量,他也安之若素。 “让开,前面的人都让开!”有人在他们身后喊道。 楚静安反应快,拉着宴云河闪身让到一旁,就见一个学生踩着个独轮往前冲,停都停不下来。 “哈哈哈,水生还在跟他那个轮子较劲呢,这难度太大了,做出来也没人会骑吧?” “水生练了有一个月了,也就到这个程度,不过练成之后,去耍杂技应该会有人看。” “太危险了,他这样要是撞到别人怎么办?老师应该让他去别处练去。” 学生们叽叽喳喳,讨论着那名叫水生的学生,宴云河向水生望去,见水生已经敏捷地跳下了独轮车,确实是练了不少时间的样子。 看到这个轮子,宴云河就想到自行车,如今橡胶已经具备,且在这次战争中的粮草运输上表现突出,民用的自行车确实也应提上日程了,人们出行方便了,才能走出去,看到外面的世界。 他拉着楚静安走到水生身前,观察着他的轮子,这个车轮已经很不错了,加上自行车的车架配件,完全就能得到成品。 宴云河道:“既然一个轮子不稳当,为何不做成两个轮子,或者三个轮子的?” 水生抬起头看宴云河,吓了一跳,他来洛城第一技术学院这么久了,或许宴云河不认识他。 但他是识得宴云河的样貌的,毕竟以宴云河的相貌,只要见过一面就很难让人忘记。 “王、王……”水生结结巴巴地就要跪下行礼,被宴云河一把拉住,这个跪礼就怎么都行不下去了。 “嘘,本王是微服出行,不想声张,咱们就正常说说话,不用紧张。”宴云河安抚完,就再次抛出刚才的话题,“你觉得,两个轮子或者三个轮子的自行车怎么样?” 水生手心冒汗,但还是努力镇定道:“两个轮子太累了,且转向不方便,人力毕竟比不上畜力。”但自行车这个名字好,水生暗暗决定独轮车以后就叫这个名字。 因为摄政王的威严,水生并未说出心里话,那两个轮子的不就是马车吗? 宴云河知他误会了,抬头张望一下,见一处有几棵大树,树下是土地,并不是现在他脚下的水泥地面,于是指了一下道:“咱们去那边说,我有个想法,你看看怎么样。” 水生看了眼摄政王身边的黑衣青年,略显忐忑地跟在他们身后去了那边。 拉着楚静安在树下蹲下,宴云河捡了个小石子就画了起来,画完示意水生来看,“我说的自行车是这个样子的,你们应该学过水利石磨的运作原理吧?这里是齿轮与链条,车轮是前后而非左右并排的,这是车架子。” 水生也跟着蹲了下来,他看着摄政王画出的车样,听着摄政王的讲解,脑子就像被打开了一扇窗,无数想法冒了出来,最终汇聚成一个。 “此法可行!”水生激动道:“车把还要安个铃,省得我每次都要喊。” 宴云河笑道:“那还要加个刹车,也省得你每次都要跳车。” 水生脸色微红,想到之前自己狼狈的模样都被王爷看了去,后知后觉感到无地自容,黝黑的皮肤上现出一点红来,要是再白点,那就是个大红脸。 “多谢王爷指正,小的一定会将这自行车做出来的。”水生不敢大声宣扬摄政王的身份,只敢小声道谢。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可是很期待的,希望早日能在车行看到这个自行车,当然,三轮车也可以。”宴云河随手抛下手中的石子,“时间不早了,咱们下次再见。” 水生呆呆地道:“好,下次再见。” 楚静安瞥了水生一眼,随着宴云河起身的动作站起,陪着宴云河往外走。 水生待要行礼,发现二人早已交谈着远去,看着二人并列的背影,只能懊恼自己之前的表现太差,不过,幸好王爷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丢人也无所谓了。 他不知道,宴云河早从之前学生们之间的谈话中知道了他的名字,还在这庆幸不已,一边感慨摄政王果真亲切和善,一边将自行车的图记在脑子里,迫不及待要去实验。 “你觉得你能骑刚才那种自行车吗?”宴云河问楚静安道。 楚静安平静道:“当然,学骑马我也只用了一刻钟。” 宴云河想着楚静安骑自行车的模样,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感觉楚静安瞬间朴实多了。 虽然后世的自行车已经普及,但当宴云河将楚静安富贵公子或英勇将军的形象,和自行车结合起来时,还是觉得好笑。 楚静安不知宴云河在笑他什么,垂着的手伸出食指勾了勾宴云河的手心,“在笑我吗?” 宴云河掌心微痒,瞬间想到那日楚静安印在他手心的那一吻,脸上泛起红晕,“嗯,算是在笑你吧。” “我的荣幸。”楚静安低低的声音响起,宴云河抬头看他,就见他目光柔软,也含着笑意,眼中满满都是他的影子。 “静安……”宴云河不知为何就想喊他的名字,那两个字从心底涌到舌尖,自然而然地从唇齿间吐露,明明是唤过无数次的,但这一次却格外不同,缱绻温柔,又含着热烈的情愫。 楚静安眸色深沉,轻声回应着,他们的步子已经停下,明明二人未发一语,身体也没有丝毫碰触,只是眼神接触而已,但来往的人看见他们却都不由地脸红。 楚静安突然拉住宴云河大步朝前走去,宴云河回过神来,注意到周围的人,刚才他竟将其余人全都忽略了,简直突破了他的底线,原来谈恋爱是这样的吗?完全不由自己。 平稳了半天心跳,宴云河终于缓过来,他挣脱开楚静安拉着他的手,一本正经地咳了两声,“好好走路,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楚静安由着他,二人骑马而来,走的时候,马背颠簸中,宴云河之前的羞耻渐渐淡去,反正大家谁都不认识谁,应该没人注意到他俩之前的举动。 再说,他们也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什么,就是正常走路而已。宴云河心理建设做的非常成功,成功安抚好自己的小心脏。 再看楚静安,又变回了一张面瘫脸,好像之前的事对他毫无影响,让宴云河感叹脸皮厚点也挺好的,自己就该学习楚静安这种处变不惊的态度。 二人直接打马回了王府,将马交给下人牵去马厩,楚静安直接拉着宴云河回了房,搞的宴云河一头雾水,还以为他有什么急事。 “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宴云河见楚静安一把关上房门,转身呼吸略微急促地盯着他,不免担心他是出了什么事。 楚静安不发一语,突然上前将他抱住,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宴云河感觉到他内心的激动,只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心跳也像被传染般,应和着身前人血脉的搏动,怦怦跳动着。 “可以吗?”楚静安依然是在他耳边低语,只要他说一个不字,楚静安就不会越雷池一步,温顺地想要征得恋人的同意。 宴云河深吸一口气,坚定地推开楚静安,双手捧着楚静安的脸,“现在不可以。” 说完,他就猛地凑近楚静安,在他唇上印了一下,“可以的话就给你答复。” 楚静安愣在原处,抬手似要摸摸自己的唇,反应过来又连忙放下,最后只抿了抿,略显委屈道:“我都以为我是在做梦,蜻蜓点水还有个涟漪留下呢。” 然后他就听到了楚静安委屈的控诉,瞬间被他奇怪的比喻逗笑了。之前的气氛也在他的笑声中渐渐消散。 “哈哈哈,静安你脑子里都是什么比喻。”宴云河笑得前仰后和,见楚静安不高兴的模样,感觉更好笑了。 楚静安看宴云河笑得开心,终是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人就像是傻子似的相对而笑,最后都忘了是因什么而笑,只记得自己非常开心。 原来「相爱的人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是快乐的」,这句话是真的,感情一片空白的宴云河头一次体会这种甜蜜。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微暖灌溉的营养液,今天的我依旧在茁壮成长,挺胸.jpg 第88章 ◇ 烟斗 两情相悦的情爱固然使人快乐,但宴云河却没有多少时间去沉溺其中,尤其是今年,不仅诸事繁多,且件件都是大事。 首先第一个就是春闱,本以为要因战事而延期,结果青铜大炮大显神威,很快结束了战争。因多了这么一大块地需要人治理,更是急需科考来填补人员调动留下的空缺。 所以,本次科考虽有延后,但还是在当年举行了,如今洛城已经汇聚了五湖四海的学子,只等十日后的会试。 再次就是春耕事宜,虽年年都有,但也不能因今年事多而疏忽,反而因农业的急速发展,更要加紧督促。 再一点就是战后抚恤,先前宴云河已经与兵部尚书孟柯谈过此事,现下战争结束,先前拟好的政策也应加紧落实,看看是否顺利,若有实施漏洞,也可尽快修正。 因为事情都赶在一块了,宴云河也实在找不出时间去和楚夫人吃顿饭,左相可以为他作证,毕竟就连楚海德也因政务繁忙在宫中留宿好几次了。 正因如此,宴云河本打算等并州事毕就提海军建设一事,现在也只能暂且推推,就算提出来,目前也没有精力商议此事。 但对于海上势力的调查却并未松懈,每月都有信件在沿海港口与洛城之间来去,而宴云河也对现今郑朝的海域有了些了解。 幸运的是,大郑海患还未同上一世明清时期般的严重,且因原著《青云掩月》关于敌对国的设定重点在北契,所以并没有海外的敌对势力。 但问题却是客观存在的,即便作者从未着墨于此,随着人类技术的进步,活动范围的扩大,有海域的存在,就注定会滋生海患。 而在海军建设事宜还未在朝会中挑明之前,宴云河已经派人去与几个海上势力接触一二,从中挑选出合适的,以便未来进行招降。 南方宿浦港口,正有一艘两层货船缓缓靠近,船上满载着货物,只看船身吃水量,就知道这定是一笔不小的买卖,几个工头已经准备与主家做这一笔生意,装卸货物靠的就是一把力气,他们手底下各个都是壮劳力。 货船靠岸之后,一切准备就绪,首先从船上下来个管事模样的人,将几个工头引到一边谈生意,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所以等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再下船时,就没有那么引人瞩目。 方慈下了船之后,在来往不息的人潮中如游鱼一般穿行而过,几刻钟之后就进了一处港口仓库中,里面早有人在等着他。 崔正肃起身和他见礼,圆胖的脸上挂着生意人特有的和气笑容,张口就是恭维,“方先生还是一如既往斯文俊逸,此行还要劳烦方先生跑一趟,区区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今日定要去春风楼好好为方先生接风洗尘。” 方慈虽是一副书生打扮,但他皮肤粗糙黝黑,身形高大健壮,瞧着就是有一把子力气在,且目光凶悍,内蕴精气,说是莽夫也完全不为过。 但此人早些年也是一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虽后来天意弄人成了海匪,但依然以读书人自居,自认与海上那群匹夫是不一样的。 所以此人尤其喜欢被人夸赞有读书人的样子,崔正肃此番睁着眼睛说瞎话完全是投其所好,即便方慈知道别人是恭维,但谁不爱听自己喜欢的话? 于是做出读书人的姿态,笑着拱手作揖道:“崔管事客气了,在下实在愧不敢当,此番在下接到崔管事的信就急急赶来,只略备薄礼,还请崔管事莫要嫌弃,收下在下的小小心意。” 方慈话毕掏出一个小木匣,将其双手递予崔正肃。他对眼前人如此客气,自然是因为崔管事的身份不一般,虽从未挑明,但方慈知道,崔正肃和朝中摄政王宴云河有着莫大的关系。 而他们此番得到的消息,也关系着无数人的前途,必须要由他亲自前来试探,才好做下决定。 崔正肃与他客气几句,见他态度坚决,再推辞下去反而不美,“那崔某就却之不恭了,觍颜收下方先生所赠。” “崔管事客气,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崔正肃见方慈有要他看木匣中所装东西的意思,于是直接就在此将其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 盒子一打开,印入崔正肃眼帘的就是一个做工精致的物件,此物大肚细嘴,也不知作何用处,另一边有一个瓷瓶,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崔正肃前些年就为王府在江南经营玻璃买卖,凭着玻璃制品在江南打开市场。 虽然后来玻璃大幅降价,但他们也不停改进技术,产量始终位居头名,崔正肃顺势调整策略,买卖依旧做的风生水起。 王爷看他办事有力,于是渐渐让他策应南边的事情,比如水稻新种的推广,监察橡胶树的种植情况等等,随着人脉的积累。 不久前,王爷又交给他一件大事,可以说,若此事能成,他应能搏一个官身,但若失败,也必定尸骨无存。 崔正肃是个有野心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主动请缨到江南,所以咬牙接下了这次任务。 他自认各地的稀罕物件都见过,就算是那些西洋货,也没有他不认识的,但眼前这个东西,却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这是……方先生莫怪在下孤陋寡闻,实在不知此物有何妙处。”崔正肃道。 方慈微微一笑,也不卖关子,拿出里面的物件,一一为他演示道:“此物名为烟斗,这个里面装的是烟丝,用的时候只需将烟丝装入这个洞中,点燃即可。” 丝丝缕缕的烟气飘散在空中,崔正肃闻到一股有些呛人的味道,方慈仍在解释道:“在这头吸上一口,那滋味,提神醒脑,再无精打采的人都能变精神,咱们在海上跑的,最喜欢这个。” 崔正肃虽不置可否,但还是很给方慈面子地试了一试,只一下,就被呛到了,方慈忙道:“第一次常会如此,再吸两口就好了。” 连饮了两口茶,崔正肃摆手道:“老了老了,受不了这么刺激的东西了,不过只刚才一下,在下就觉得其确实有提神的功效,读书人应该也会喜欢,读累了来上这么一口,又是精神十足,难怪方先生对其推崇,可惜在下就是个满身铜臭之人,只能慢慢摸索其中奥妙。” 虽然有些可惜,但崔正肃这番话又暗暗捧了方慈一把,想到这次来还有要事在身,烟丝的买卖暂时放一放也无妨,只能暂且作罢。 “崔管事客气了,这烟斗与烟丝也是我们在海上时与西洋人交换得来的,目前大郑还没有此物,这也算是独一份的东西,崔管事不嫌弃留作收藏也可,将其送人也可。”方慈还是想要做这份生意的,希望能走走崔管事的门路。 崔正肃笑道:“多谢方先生这番好意,不知在下信上所说一事,贵方可有决意?” 见崔正肃说起正事,方慈也不再提烟斗,有些事他还需要崔正肃为他解惑,“在下自小也是饱读圣贤书,心中自有报国志,但世事无常,如今落得海上为寇的结局,确实心有不甘。然而,这些年也是和弟兄们互相扶持走过来的,没有让他们为我涉险的道理,所以,还请崔管事给个准话,这里面都是什么章程。” 崔正肃正容道:“崔某也知方先生仁义,这些年对沿海渔民多有照拂,故而才找上方先生,此事事关重要,方先生且听我一一道来……” 当日,崔方二人在此密谈直至深夜,而崔正肃所接触的海上势力也不只方慈这一股。 但也不会多,毕竟海匪杀人如麻也不是说说而已,想在一片烂泥地中找出块干净的地方,何其困难? 与方慈的交谈过后,崔正肃迅速给洛城去了一封信,与信件同时到达的,还有方慈送的烟斗与烟丝。 崔正肃一直记得,若见到贩卖让人吸入的东西,必须马上将东西上交。 东西到达宴云河手里之时,会试刚刚结束,他先是读了信件,知道方慈确实有意。 但还想争取更大的利益,若只是给一个名头上的封赏的话,那此事就绝不可能成。 而在崔正肃和楚静安的两方调查中,方慈这股海上势力已经算是矮子里面拔高个,在沿海地区的名声算是最好的。 至少他们不扰大郑良民,大部分时候在黑吃黑,且有海外岛屿做据点,近些年更是致力于海上贸易。 宴云河边读信边思考,直到看到信的末尾,有关烟斗的那一段,额头一下冒出冷汗,忙打开随信而来的匣子,看到里面的烟斗与烟丝。 他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又面现忧虑,海防建设刻不容缓,即便给海军三五年的发展时间,也不一定筑成一道稳固的防线,更何况,时间不等人。 他提笔,给洛城第一技术学院定下一个指定项目——海船制造,即刻组成小组前往沿海地区,学习海船相关知识,尽最大努力,做好海船改进,第一个重大成果要将青铜大炮与海船结合起来,打造海上最强武器。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翎月千城、晞蓦、白晔灌溉的营养液,谢谢大家的支持,爱你们—— 第89章 ◇ 忧虑 上次去了技术学院之后,宴云河确定了目前技术学院的水平,所以才能把这个任务交给技术学院,此外就是需要朝廷那边配合了。 宴云河将此事与左右二相说了一下,楚海德这段时间也不与宴云河唱反调,大部分时候是不表态,对于他要沿海官府全力配合海船改造一事,并未提出什么意见。 路之言还是稍微表示一下反对,但态度依然并不坚定,似乎只是说一下自己的观点而已,只要宴云河稍微强势一些,就可以全权做主。 即便察觉路之言态度有异,但宴云河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起草文书发往沿海,还要与吕守山推荐的人选一一交流,指点一下他们改进的方向。 虽然情况相对来说未到最糟糕的时候,但烟草的出现也让宴云河明了一件事,那就是现今外面的世界处于什么阶段。 在他原本的时空,烟草是由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之后,才得到发展的,那时处于十五世纪末至十六世纪初这个阶段,同样的时间,这片大陆处于明朝。 之前宴云河一直无法确定大郑对应的是哪个朝代,以植物种植来说,说是唐朝也可,以历史典籍来说,说是清朝也可,而从他收集的国外资料来看,那边的历史也和他原本时空的对不上。 现在,在看到烟草的那一刻,宴云河虽不知道国外发展到哪个阶段,但新大陆都已经被发现,大航海时期意味着什么,宴云河一清二楚。 所以,原本就忧虑不安的宴云河,此时更是急迫地想要建设海防,恰巧,技术学院也积累了一些技术知识,正是可以派上用场的时候,那就从武器开始改进。 为了此事,今年的春闱他都不是很上心,他的这种状态被楚静安看在眼里,于是免不了要劝他休息。 今日送走了一批技术学院的师生,宴云河终于能稍微放松一些,崔正肃又送来几封信件,都是所接触势力提出的要求。 他正皱着眉阅览,就见楚静安提着什么东西进来,油纸包着,像是食物,等他走近了,宴云河就闻到了熏鸭的味道,想来是洛城的老店名吃,宴云河第一次吃就对此赞不绝口。 “老板刚做出来的,趁热吃。”楚静安让人摆了一张小桌,将熏鸭放在上面,招呼宴云河过来品尝。 宴云河头昏脑胀之余,也想放空一下,于是就起身坐到了楚静安对面。 “你今日又休沐吗?”宴云河接过楚静安递来的筷子,看着他拿着小刀在那分鸭子。 楚静安细心地挑出骨头,随口嗯了一声,“想着你最近忙,好久没吃了,所以顺路买了一只。” 宴云河夹起一块放在口中慢慢品尝,美食总能抚慰紧绷的神经,他又夹起一块递到楚静安嘴边,看他一口吃下,手下动作依然不停。 楚静安的手是一双武人的手,手指上有老茧、有疤痕,但他握住刀的时候,也修长有力,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静安,你在西南军呆了几年?”宴云河闲聊般道。 楚静安道:“少年时期就跟着舅舅习武了,不过上阵杀敌那年十三岁,后来立了些军功,十七岁时回了洛城。” “十三岁啊……”宴云河叹道:“西南军中如你这般少年多吗?” 楚静安抬头看他,见他满目忧愁,也跟着拧起双眉,“并不多,大多数还是成了人的,太小的也不顶事。” 宴云河眉间笼罩的愁绪未见减少,又低头吃起了鸭子,楚静安动作利落,分完之后,出去净了手,不一会又回来了。 这次他坐到了宴云河身边,侧着身静静看他用餐。宴云河并不饿,但还是吃了一半,剩下的就吃不下了,于是停了著。 楚静安给他帕子,又让人来将小桌抬了出去,回来就见宴云河捧着茶盏在发呆。 楚静安走过去,伸出一只手在宴云河后颈捏了捏,“在为什么发愁?告诉我,让我和你一起分担。” “我之前让你查南边的夷人,但一直没告诉你原因。”宴云河饮下一口茶,“我之所以查他们,是因为海外夷人会是我们的心头大患,所以才一直关注他们,探寻他们目前的实力。” 楚静安早年多在南边活动,他的舅家吴氏也是南方的大族,所以宴云河请他注意出现在南方的夷人,记录他们的言行,若有带来什么书籍,一定要出手买下,他们不卖也一定要抄下来一份送往洛城。 “所以你才让人去沿海造船,防止敌人从海上来?”楚静安知道技术学院的人带着文书刚刚出发,之前不少人都在猜测,摄政王是有心进行海贸。 毕竟海上利益巨大,但风险同样不小,所以大家也不说摄政王此举妥与不妥。 宴云河点点头,“是,下一步,我就会与众臣提议建设海军,前期或许会招安一两个海上势力作为过渡,无论如何,我们要尽快有自己的海上武装。” “好,需要我去海上吗?”楚静安平静问道,他在想,若是宴云河同意,那就拉着他和他一起去海面上遨游,只是海上不能种东西,若是他不愿意怎么办? 宴云河有些惊讶,“你这个陆地战神还能管海上的事?” 楚静安道:“没做过,但我可以试试。” 对于楚静安来说,再没有比打仗更简单的事了,即便从未接触过海上作战。 但南方多水,他也是打过水战的,每次都是胜利,所以,于他来说,这不是盲目的自信。 宴云河哑然失笑,不过他并未说什么,而是道:“静安,你觉得建一所军事学院如何?” “好,你想如何建?”楚静安毫不犹豫地赞同,“选哪些人入院?如何教导?” 宴云河道:“只要家世清白,谁都可以入院,静安,你来做这个院长怎么样?用我给你的方法去教导他们。” 楚静安也不问他的方法是什么,只点头道:“我会教导他们忠心于你。” 见他误会了,宴云河就解释道:“不是忠于我,我要他们忠于国、忠于民,要他们知道,他们手中拿着的武器是为了守护。” 楚静安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他早有预料,眼前的人什么时候为自己的私利筹谋过呢?他只是平静地答道:“我懂了,学院中走出的学生必定以家国天下为己任。” 宴云河要的是一支有信念的队伍,所以,他对楚静安能不能教好这么一支队伍是存疑的,不是对楚静安能力的不信任,而是他觉得唯有有信念之人,才能担负起这么一项重任。 “静安,你呢?你的信念之中有国民吗?”宴云河问道,他的手指点在楚静安的心口,像是在问他的心。 楚静安的作答毫不犹豫,“我是大郑的将军,我的心中当然有国民,或许之前有些懵懂,但自从揭开那层纱之后,我已经能感受到世间大部分情感,自然也体会到自己的责任感所在。” 宴云河似是松了口气,“真好,静安你现在能明白这些真是太好了,我一直怕你过于偏执,你能成长为一个有担当的人,这真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了。” 楚静安将他抱进自己的怀里,低语道:“在你身边,怎么会长成一个坏人?毕竟你那么好,若我坏一点,就配不上你了。” 宴云河拍拍楚静安的背,笑言:“那是你本性不坏,难道我还是佛祖菩萨不成,能让坏人立地成佛?” 楚静安没说话,他只是在心中想:“我又撒谎了,若我有忠心这样东西的话,那也只会交付眼前这人。我只是说出他喜欢听的话,而这种话,我能说一辈子。幸好眼前的人信任着他,从未怀疑过他的谎言。对不起,我还是成了一个偏执的人。” 之后没几天,宴云河就将学妹的留言整理好了,这本册子完全是为训练兵员打造的,其中不乏热武器训练法,以及对战热武器的作战思路。 宴云河将这本手册交给楚静安,对他道:“你看看这里面的东西能不能用,酌情添加或删改内容都可以,希望你能训练出一批优秀坚韧的战士。” “你放心,若此事我做不了,也会为你寻找到合适的人选。”楚静安或许不是一个做老师的料,但作为一个监督者,那一定是最合格的,这个学院一定要掌握在他手里,掐灭一切可能威胁到宴云河的火苗。 宴云河放心了,“你心中有数就好,对于兵事我是不怎么擅长,此事就全权托付于你了。” 身为平定八王之乱的摄政王,怎会说自己不擅长兵事?楚静安好似没听出宴云河话中的漏洞,连一丝疑惑都没露出,他不需要探究什么,若寻根究底,眼前人就此离去怎么办?他无法承受这个后果。 在大臣们忙于春闱事时,宴云河拿着一张舆图给小皇帝上起了课,该让宴君熠了解一下,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不能因北契的消失而觉得自此安枕无忧。 第90章 ◇ 天下 90; 宴君熠看向宴云河,他觉得自家皇叔今天尤其严肃,让他心里惴惴的,不禁回想这段时间自己是否有哪里做的不妥当。 “陛下,你认为「天下」二字作何解?” 宴君熠老实答道:“四海之内,普天之下,皆为天下。” 他这个回答很广泛,宴云河要的也不是多么细致的答案,于是接着问道:“那陛下能否画出你心中「天下」的样子。” 宴君熠就提起笔开始作画,他画的不是别个,正是大郑的舆图,不得不说,他是个极为聪慧的孩子,这个年纪就将大郑的疆域图画的清清楚楚,甚至连山脉、河流以及一些重要的城池都在其上。 宴云河不动声色地看着,看他画完之后,握着笔又沉思片刻,在上面画出田地,和在田地中劳作的小人。又在城池之间添上道路,画上行驶其上的车辆。 许是觉得时间过去太久了,宴君熠没有再添加什么细节,就对宴云河道:“皇叔,朕画好了。” 宴云河站在宴君熠桌前俯身看去,看到上面劳作的人,宴云河有些惊喜,“陛下怎么想到在这张图上画「人」的?” 宴君熠答道:“这些人都是百姓,没有他们,就没有这些城池、道路、田地,所以,有了他们才有天下。” 宴云河欣慰极了,百姓在小皇帝心中有如此重要的地位,那就代表,这些年他的教育是有效的。 “回答的很好,陛下总是能带给皇叔惊喜。”他在桌案另一侧摊开了一张舆图,正是这些年他根据收集来的海图绘制的,“但有一点陛下陷入了误区,天下并不只是大郑的天下。” “咦?”宴君熠还没来得及为皇叔的夸奖开心,就看见了这么一张不一样的舆图,他睁大了眼睛,有些疑惑这是周边哪个小国的舆图。 宴云河道:“陛下,你能从这张舆图上找到大郑吗?” “大郑在这张舆图里面?”宴君熠的视线连忙在舆图上梭巡,他常常旁听大臣们议事,经常看到大郑舆图,对大郑的疆域非常熟悉,仔细看了一遍,就找到了大郑所在。 大郑周边都是一些弹丸小国,宴君熠即便知道有夷人的存在,也不认为他们的国家能比得上大郑,所以当他在舆图上找到大郑之后,他才满眼的不可思议。 “怎么会?大郑之外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国家?”宴君熠不由向自己心目中无所不知的皇叔投去求解的目光。 宴云河道:“是的,在这张舆图之中,大郑如此辽阔的土地也不过占据了区区一角,所以,陛下当知这天下之大,世界之广。今天咱们就来讲讲大郑以外的国家,看看在那里都发生过什么事。” 要问宴云河从那些夷人手中得到最多的消息是什么,那无疑是有关宗教信仰的了。 毕竟能将事情表述清楚的,大部分都是有些知识才学的传教士,他们为了宣扬自己的信仰,自然会在别人问起时说一些曾经发生的事,而宗教信仰往往影响着那些国家的政权更替。 在他的讲述之中,一个有些荒诞的世界在宴君熠眼前徐徐展开,那个世界的人竟然会为了别人信哪个神仙而开战,一个国家的王即位竟然还要征得什么教的同意。 这些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佛教道教哪个敢对大郑的皇帝指指点点?即便是如今主流的儒家思想,也是以忠君爱民为不可动摇的根本。 宴云河大致讲了一下现如今海外的历史,看宴君熠一副大开眼界的模样,于是问道:“陛下从这些事中看出了什么?” “匪夷所思。”宴君熠脱口而出,想了想又道:“虽然朕无法想象这样的国家是什么样的,但朕不想要大郑变成这样,皇叔所说的传教士,咱们要不要阻止他们进入大郑?” 宴云河道:“陛下是觉得他们的思想会对大郑的百姓造成冲击吗?” 宴君熠小脸紧巴巴的,他很苦恼地道:“朕和百姓接触的少,或许这个问题,得等朕见的百姓足够多之后,才能给皇叔答案。但就目前朕接触到的人来看,朝廷诸位大臣应是会对其嗤之以鼻。” 小皇帝的实事求是让宴云河笑了一下,“陛下,你知道我今天为何要跟你讲这些吗?” 宴君熠道:“是为了给朕开拓眼界?之前朕确实是只看到了大郑,忘记除大郑之外,这世上还有很多其他国家。朕以为的天下还是太小了,即便朕站得足够高了,看的还是不够远。” “陛下能常常自省,正视自身的不足,这是一个优点。”宴云河看着宴君熠严肃的小脸,这个孩子足够优秀,“我今天之所以说起这个,除了陛下说的那个原因外,也是提醒陛下要警觉。” 宴君熠有些惊讶,“皇叔是说,他们会对大郑造成威胁?可他们远在海外,如何能威胁到我们呢?” “陛下以为传教士是如何出现在大郑国土上的?他们能来到这里,杀人劫掠的强盗自然也能来。”宴云河神情平静,“大海从来都不是一道无可跨越的防线。” 宴君熠若有所思,“皇叔说得对,大郑也有船出海,海域是可以自由来去的。” 时至春末夏初之时,殿试终于结束了,这次科考极重实务,在宴云河的影响下,朝中的大臣也不知不觉务实许多,出的考题自然也有所偏向。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对于计蕴来说,这是无比真实的写照。当他被点为探花之后,先前百般刁难的计氏一族。 如今各个想要攀附上来,母亲娥娘更是人人称颂,言她苦尽甘来,独自将儿子教导成探花,实乃为母典范。 未到加冠的少年郎,竟成一榜探花,说出去无人不啧啧称奇。计蕴的大名比三十岁的状元郎还要远扬,不少人都在打听他究竟是何来历,又是师从何人。 苏墨看着眼前年轻的弟子,老怀大慰道:“不错,没有枉费这许多年的苦读。但亦不可骄傲自满,需知学无止境,你还年轻,莫要辜负韶华,万万不可松懈。” 计蕴心中敬慕老师,对苏墨的话自是认真对待,“弟子谨记先生教诲,这些年全赖先生教导,弟子叩谢先生大恩。” 他说着就对苏墨行了个大礼,苏墨待他叩了一个头之后,伸手将他拉了起来,唏嘘道:“好了,咱们师徒之间,莫要在乎这些虚礼了。当初若不是王爷将你推荐于我,也没有现今的师徒缘分,找个时间,也去谢谢王爷吧。” 计蕴恭敬应是,神情不见丝毫勉强之态,想来去向摄政王表达感激之意,也是心甘情愿的。 苏墨知他与摄政王之间有矛盾,但当初计讯之死确实不能怪罪到摄政王头上。然而对于做儿子的计蕴来说,他恨不恨摄政王都有其合理之处。 想当初,计蕴刚到他身边求学之时,虽极力做出沉稳的姿态,但苏墨还是看出其偏激之处,为此没少指点计蕴如何摆正心态,几年下来,他眼看着计蕴一步步长大,变得平和,成为一个翩翩少年郎。 如今他前途似锦,若没有摄政王当初的推荐与帮助,也没有计蕴今天的成就。 苏墨知道,这些年他们虽一直居住在王庄内,但计蕴和摄政王却极少交流,他不知计蕴对摄政王是何种心态,只希望能让计蕴放下过去的心结,主动对摄政王表达一下感激之情。 苏墨是这样想的,计蕴的母亲娥娘同样如此认为。 “你有今天,不能忘了王爷的恩情,王爷对咱们母子可谓是仁至义尽,就连我现在做工的纺织厂,也是因王爷支持才建成的,咱们这些年吃喝不愁、衣食无忧,都是仰赖王爷。” 纺织厂没建成之前,娥娘一直靠做绣品维持生计,只不过这个太费眼睛了,后来纺织厂招女工,娥娘觉得那边离王庄近,看望计蕴也方便,于是就去了纺织厂。 她本来就是读过书的,因为当初摄政王出面的及时,也保住了一部分家产。 只不过她不愿坐吃山空,这才一直在做工,因此这些年并未多受磋磨。 在一众纺织女工之中,娥娘很快脱颖而出,现今已是纺织厂的一名管事,她被人信重,靠自己的本事立足,现在精气神都与几年前不同。 计蕴是看着母亲一点点变成今天的模样的,当初他差点就失去了母亲,每每想到都心惊胆颤,现在看母亲精神健旺,只有欢喜的份,对母亲的话也是无有不应。 “先生已经说过此事了,我明日就去王府拜谢王爷多年的恩情,母亲放心吧,儿子不是知恩不报的人。”计蕴对母亲保证道。 娥娘这才放下心来,她见计蕴神情并不作伪,知道他没有说假话糊弄自己,于是感慨道:“幸好你没有钻牛角尖,娘一直担心你放不下此事。” 计蕴沉默一瞬,叹道:“儿子越是读书,越是不知道该如何恨王爷。这些年下来,儿子心中早没有恨了,王爷的一言一行,我全都看在眼里,起初还觉得他在装模作样,可百姓爱戴他是真的,他全然为了百姓着想也是真的。” 娥娘拍了拍计蕴的背,她道:“娘早就跟你说过,你父亲的死不能怨王爷,只那时你实在年幼,偏偏认定是王爷害了他,娘当时就怕你冲动之下做出冒犯王爷的事,所以才时时去看你,又请苏先生多引导你。” 经娥娘一说,计蕴突然想起一事,“不是我偏要认定的,是有人挑唆。” 第91章 ◇ 提议 对于计讯死前的那段时光,计蕴这辈子都忘不掉,先是邻里之间不断有人提起计讯得罪摄政王一事,接着就是摄政王在战场之上如何杀人如麻的传言每日都在耳边。 满朝文武都惧怕这位摄政王,凡是得罪他的没一个有好下场。类似的事情说的有模有样,不只计蕴时常听到,被免职在家的计讯也经常听到一墙之隔的邻居议论此事。 于是,计讯愈加惶恐害怕,每日提心吊胆,终至行为怪异。娥娘那么柔弱好性子的一个人,那段时间也常与街坊口角,最后紧闭房门,免得计讯再听到刺激他的言语。 这些事的发生好似都在情理之中,但计蕴现在却琢磨出点不对味的地方,他记性素来很好,至今还记得,那日他下学的路上,遇到有两人在谈论此事。 一个说冲撞摄政王的计讯必死无疑,摄政王已经下了命令,要严惩计讯渎职之罪。 一个附和道:“先前摄政王入洛城时被人挡了车架,当时就给了那人一个狠的,要不然你以为他的那些传闻都是从哪来的?还能是别人凭空捏造不成?” 那时年纪尚小的计蕴听了这些话,心中惴惴不安,回了家就去找父亲。计讯那时已有些疯癫的症状,整日呆在书房,娥娘不许计蕴多靠近书房,计蕴是自己偷偷去书房看望父亲的。 计讯一见到计蕴就惊慌失措极了,口中不断说着求摄政王饶命之类的话,最后又道:“要杀就杀我一人好了,别动我的家人。” 计蕴泪流满面,上前抱住计讯不断安抚,心中却埋下了是摄政王逼迫自己父亲的种子。 直至他随着苏墨住进王庄,和王庄的仆从交流多了,在刻意打探下,才知道当初是误会摄政王,所谓给拦路人一个狠的,并非是摄政王,而是为初次进城的摄政王引路的羽林军。 而当初计讯惊慌失措之下掉了手中的青箱,王爷也并没有怪罪的意思。 反而安抚了两句,只不过计讯的上官见他办事不力,狠狠责罚了计讯,让他回家自己反省去。 既然如此,那当初的流言为何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能让计讯说出保全家人的话。 随着年纪的增长,眼界的开拓,计蕴早已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年,他第一想法就是当时与摄政王相争的左相一党故意散播流言。 计蕴眉头紧锁,他再也坐不住,对母亲道:“我去原先的邻居家拜访一下,晚饭不用等我了。” 娥娘见他神色匆匆,只叮嘱几句就让他去了,她还是怕计蕴计较之前与邻里之间的矛盾,担心他如今功成名就就去找那些人的麻烦。 等计蕴神思恍惚地回来之后,娥娘连忙问他:“是哪家挑唆你记恨王爷的?看你模样是问出什么了?” 计蕴不想这些事牵扯到娥娘,于是答道:“不是,是我想起之前帮助过咱们的人,为免有人说我忘恩,所以才亲自上门拜访一二。” 娥娘又问道:“那你说的挑唆?” “就是当时的流言极广,若没有那些流言的挑唆,我也不会记恨在心。” “唉,若他们知道你父亲身患疾病,想来也不会在他耳边传出那些流言的。”娥娘叹道。 计蕴默默不语,他走访之前的邻居,细问当年之事,才从他们口中得知,当初经常有陌生面孔在街头巷口议论此事,他们经过时常常能听上一耳朵,于是众人才议论开来的。 这使计蕴的想法更加坚定,那些陌生面孔就是挑唆之人,他心中暗暗决定一定要将此事告诉王爷,即便时过境迁,但也该让王爷明白,有人曾对他不利。 翌日,宴云河听闻计蕴拜访之时甚为惊讶,他不曾料到计蕴会专门来拜访他。 毕竟因为当年之事,计蕴好似对他一直不冷不热的,也就是个恭敬而已。 计蕴见了宴云河之后,先是拜谢了宴云河这些年的照顾,又奉上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 宴云河看他确实不似初见时愤世嫉俗的模样,甚是欣慰道:“这次考得很好,证明你这些年确实有在好好读书,今后也不可松懈,当更加勤勉才是,要知道,功名利禄这些都可能离你而去,唯有记在脑中的知识,是能跟着你一辈子的。” 计蕴亦想起摄政王那时让他好好读书的话,现在方知他的苦心,面红耳赤之余,也将自己对于当年事情的一些猜测告诉了宴云河。 宴云河不曾想中间还有这么一出,听完之后,心中一时愤怒,一时无力。杀人于无形的流言,在这个时代根本没有律法能够解决这种事情,就算在后世,这种没有证据的流言也很难定罪。 “孤会让洛城令整肃民风,你父亲的事一直使孤非常遗憾,孤知道说再多也无用,这件事牵连了你们家,再多的补偿也难及一条人命,以后你们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孤。孤实在愧对难安,不敢奢求你们的原谅。” 宴云河说着竟对着眼前的少年行了一礼,为朝堂倾轧牵连无辜而愧疚,虽然他也是一个受害者,但计讯又何尝不无辜? 计蕴惊慌失措,闪身避开宴云河的礼,他忙道:“王爷折煞我也,此事怨不得王爷,我们母子二人这些年幸得王爷帮扶,对王爷唯有感激,不曾有丝毫怨怼。此事要怪就要怪那传播流言的始作俑者,王爷也是被加害之人,岂有为加害者道歉的道理?” 事情到今天才算真正的说开,横亘在二人之间的心结就此解开,计蕴只觉心中一片轻松,他一直想要真诚对宴云河道谢。 但却因先前的偏激怨恨觉得无颜面对王爷,所以不敢接近宴云河。 “如今我即将入朝为官,定会查明当年之事,以告慰亡父的在天之灵,所以,请王爷莫要因此事愧疚,错的是那有心污您清名的人。” “你有此心,孤要支持,只不过若是查不到什么,也不要心灰意冷,凡事尽力就可,你的人生还很长远,莫要陷入牛角尖之中。”宴云河想到原著之中计蕴的性格,不由关切道。 计蕴不曾想王爷竟如此了解他的脾性,将缺点暴露人前使得他面上发烫,连忙一一应下。 殿试结束之后,宴云河终于有机会将海军一事向众位大臣提了出来。 孟柯一早就知道宴云河有此心,所以此刻再听也并未多言,只一味沉默不语,看左右二相的脸色。 问题还是那些问题,宴云河将对孟柯说过的话又重复一遍,最后他指着舆图道:“大郑如今就像一块肥肉,其余三面地形就能阻了大部分敌人,且那边都是弹丸小国,唯有这面海域还是空空荡荡,若敌人从海上而来,大郑可有招架之力?” 户部尚书邹近同为难道:“远忧近虑无可厚非,但这份支出太大了,王爷之前也提过要减百姓的税,哪来的钱去养这些海军?” 路之言道:“邹大人所言极是,王爷只说海上敌人强大,但据下官所知,咱们大郑的船只在海中无人能敌,不知王爷的结论从何得出?” 路之言就差没把宴云河是在危言耸听这件事直接揭露出来,那海外的强敌,总不至于两三年内就超越大郑,从海面上冒出来吧?凡事总有征兆,摄政王所说的结果,现在可是没有看出一点苗头的。 宴云河淡淡道:“人家的船都能远航去发现新大陆了,大郑可有这样的船?可有能出海这么远的船员?大郑的船横行无忌的时代早就过去了,闭目塞听,一味沉浸在大郑世界最强的幻想中无异于坐井观天。你没出去看过,怎知别人是真的比不上你,还是别人都不如你只在你的想象之中?” 路之言面皮抖动一下,只道:“既然别人强于我们,那王爷也拿出些证据,才好证明别人有真本事。不然您何必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 宴云河指指挂出来的舆图,示意众人去看,“海外的舆图朝廷都几十年不曾更新过了,你们觉得,这份清晰的舆图是从何而来?正是孤这些年收集到的资料完善而成,只这份舆图还不足以表明,咱们的海上能力落后别人许多吗?” 路之言亦道:“这份舆图的真实性尚待考证,难道王爷也曾出海亲眼去看过海外是什么模样?不能因王爷的一面之词,就耗费国库去养海军吧,大家怎么看?” 楚海德睁着眼睛看,他知道摄政王还有一事尚未提及,那就是成立军事学院此事。 而这件事是要交给他儿子负责的,所以,他现在尚在左右摇摆,未下定决心支不支持摄政王此举。 工部尚书祁阳舒早就知道摄政王一直在关注海外,且对其非常提防,当初他去王庄请见摄政王时,摄政王就因一本书上记载的海外的武器而费神研究,最后的成果,大家也都见识过了,就是如今大郑的最强神兵,青铜大炮。 所以他是站在摄政王这边的,且这些年和摄政王合作,他亦知道摄政王不是无的放矢之辈,他既然要求建立海防,必然有他的道理所在。 邹近同一开始就表达了反对的意见,这时礼部尚书付成邈亦道:“并州虽已平定,但那一场战争所耗不菲,穷兵黩武非一朝之幸,大道在和,还请王爷三思。” 去除持中立态度的尚书,此时赞成与反对的双方竟恰成势均力敌的局面,对于建设海军这件事,一时竟难以抉择。 就在这时,一道尚且稚嫩的声音响起,“朕可以开内库养海军。” 第92章 ◇ 通过 一直以来,宴君熠虽旁听朝会,但未曾在过程中发表过什么看法,这是他头一次在小朝会中表达自己的态度,且还是涉及军事的要事,不只宴云河略显诧异,在座的大臣无不大惊。 众人虽不会刻意忽视这位小皇帝,但也知道现阶段的皇帝做不了什么主,商议一些事时,并不会主动询问他的意见,要是真的让一个孩子全权做主,那在座的人才是疯了。 正是因为宴君熠也知道这点,有自知之明,又知道自身地位高于众人。 所以也不曾在这种朝会之中轻易发言,这是第一次,且这次他明确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不能不让诸人惊讶。 路之言震惊之余,又有一种愤怒。他知道摄政王在教导皇上,却不知摄政王都教了些什么,皇上年纪尚小,易受人蛊惑,这不能怪他,只能怪摄政王居心不良。 他满腔怒火直冲宴云河而去,“摄政王,陛下尚且年幼,你何故挑唆陛下开内库?难道花光陛下的钱能让你达成什么目的吗?” 宴云河锅从天上来,但不用他反驳路之言,宴君熠就已开口道:“右相误会了,开内库是朕自己的想法,你要是有什么意见尽管说与朕听,此事与皇叔毫不相干,你何故要发难皇叔?” 路之言有一瞬的心灰意冷,但想到先帝,他很快振作起来,起身对宴君熠大礼跪拜,“陛下恕罪,不是老臣有什么意见,也非是要故意刁难摄政王,建设海军一事事关重大,非是陛下的内库可以解决的,且新建海军就要在民间征兵,到时百姓必定怨声载道,此事不只事关一人一地,而是大郑千千万万的百姓,当谨慎决策。” 宴君熠起身走到路之言身前,亲手将他扶起,“右相何必如此,朕并无责怪右相的意思。朕虽年幼无知,但有件事却也清楚,落后就要挨打,咱们没有海军,别人看见咱们家富,又门户大开,就必定要来抢咱们的,到时候受苦受难的百姓将会更多。即便他们不会打来,难道咱们就要眼睁睁看着海上连个门都没有吗?” “这个……”诸位大臣不意皇上竟会说出此番话,明明年纪还小,但说起这番话来却头头是道。 即便是坚决反对宴云河决议的路之言听了之后,都仿佛看见一代明君正在眼前长成,不由心下震动。 宴云河唇角含着欣慰的笑意,宴君熠再次给了他惊喜,他从国外局势想到了建海军的重要性,不得不说,有些人能做主角是有原因的。 此时,宴云河又提出招安海匪一事,他将海上势力调查的一清二楚,此时娓娓道来,道出有哪些人可供选择,最后对路之言道:“右相放心,孤会尽量不在民众之间引起恐慌招致怨声,若真有那么一天,也是别人妄图入侵之时,至于钱财,节流不如开源,咱们再想些营生就是。” 宴君熠又道:“大人们都是大郑肱骨之臣,有些事当要比朕这个小儿懂得多,你们既然都觉得大郑富有乃天下第一,又怎能放着一个这么大的漏洞不管?难道非得等到要亡羊补牢的那天不成?” 他态度坚定,声音虽稚嫩,但说出的话却不无道理,本来在左右摇摆的几人,听了皇上的话之后,慢慢倾斜了天平,面前的皇上和摄政王两位大郑皇室都想要建设海军,难道是他们拦得住的吗? 且技术学院已经派出了去沿海造船的人,可见摄政王态度之坚决,迄今为止,凡是摄政王一意推动的事,还未有办不成的。 “臣等唯陛下马首是瞻。”几位大臣起身拱手行礼,终于做出了决定。 当然,事事都听皇上的是不可能的,他们现在只是表明自己在此事上的立场罢了。 说定此事后,宴云河当即让礼部与兵部组成钦差队前往宿浦港,在那与方慈等人接洽,商谈招安具体事宜。 鉴于礼部尚书付成邈之前的反对态度,此事暂由礼部侍郎操持,众人皆知其中原因,但也无人敢公开议论。 在提议建立军事学校之前,宴云河终于得空与左相一家正式见了面。 吴氏确实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大部分时候丈夫与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但这不代表她没有自己的想法。 尤其近些年眼看楚静安渐好,吴氏的一片慈母之心再次被唤醒,她也不会因为儿子小时候的一句话就从此记恨儿子,只是伤心儿子为何会变成那样。 如今楚静安一意要与宴云河定终身,吴氏一面在心里疯狂摇头,一面又担心她坚决反对之后,楚静安再变回从前的样子。 但无论如何,吴氏心里也清楚,这终归是两个人的事情,她还是要看看宴云河的态度,这才对楚静安提出要见宴云河一面。 之前宫宴之时吴氏也曾见过宴云河,只不过那时候的摄政王一般是端肃严厉的模样,不曾如眼前这般温柔和煦,待人亲切有礼。 “静安给王爷添了不少麻烦,我这个做娘的实在羞愧难当,还请王爷莫要怪罪静安逾礼之处。”吴氏欠身道。 宴云河忙避开不受她的礼,“您客气了,静安坦率真诚,没有麻烦我的地方,反而是我有许多需要静安帮忙的地方。” 吴氏见他不受自己的礼,一下子就明白了宴云河的态度,只从这个动作之中,她就知道,自己是阻拦不了二人的,于是,此后再未对宴云河提起二人之事。 楚海德性格虽有些优柔寡断,但也是个人精,吴氏看出的事,他自然也能察觉。 尤其是楚静安在饭桌上也并不避讳,生怕宴云河受了委屈似的,不断给宴云河布菜,看的楚海德眼角直抽搐。 宴云河这次来左相府拜访,并未隐藏行踪,外人自然不知内里究竟,怕是都以为摄政王和左相终于冰释前嫌,此时要联合起来,商议朝中大事吧? 楚海德也确实有些事要问宴云河,饭后吴氏就去休息了,剩下三人则去了楚海德书房。 楚海德率先道:“王爷之前说的军事学院一事,可是认真的?” “自然不是虚言。”宴云河道。 宴云河并不意外楚海德会提起这个,这件事本就是楚静安在他的授意之下透露给楚海德的,为的也是想要楚海德能支持此事。 那份训练手册楚海德也曾看过,当初青铜大炮刚出来时,他就曾去信向大舅子吴将军征询意见,吴将军的话一言概之——不可抵挡。自此他歇了与摄政王对着干的心思。 后来对北契的战争迅速的结束,青铜大炮的威力再次得到世人认同,吴将军更是主动来信称:“此(青铜大炮)乃改天换地之兵,非人力可及,若不能为己所用,亦不可轻易为敌。” 楚海德知道,吴将军也对青铜大炮心动得很,但因为紧着靖北军那边,西南军竟然连一个都不曾分到,其中自然有摄政王把持制造方式,且一直忽视西南军的原因在。 年前西南军曾上折请朝廷分几个,但当时对北契战争正如火如荼,自然没有如愿,前些时日,楚海德收到信,西南军将再次上折,请他在朝中美言几句。 然而此事他做不了主,有关青铜大炮的一切事宜,还是要看宴云河的态度。 现在摄政王想要建军事学院,且授意楚静安担任院长,楚海德将此当作摄政王给出的台阶,他若答应下来,代表的是此前种种一笔勾销。 其实认真算来,他和摄政王之间也不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之前的矛盾还是在皇位之上。 皇权斗争才是问题根本所在,但宴云河先是立誓不留子嗣,接着又悉心教导皇上。前者摄政王至今仍在践行,且如今和楚静安心意相通,看起来是没有娶妻的可能了,后者,只看那日皇上的表现,就知道摄政王并不是糊弄众人,其中必是费了一番心力的。 以楚海德推测,他现在可以暂时和摄政王合作,下一个矛盾爆发点定是陛下亲政之时,若那时摄政王恋栈权利,不肯交接权柄,才是争斗的开端。 而若他现在一味和摄政王作对,不只西南军拿不到青铜大炮,后续的任何新式武器也将只把控在摄政王手中,军事学院也会另择他人,还不如让自家偏心的儿子去做这个院长。 优柔寡断的楚海德一旦想明白,也是能很快就下定论的,就如同他当时坚决站在摄政王对立面一样。 宴云河就见楚海德在书房中来回踱了几步,之后就道:“既然是要让静安担任这个院长,不如就让他上折吧。” 他这时明显要把宴云河在此事中摘出去,不想让宴云河插手更多军事,当年好不容易将靖北军从摄政王手中归到兵部全权接管,现在自然也不能让宴云河再接触更多了。 尤其是,军事学院是培养将官的地方,怎能由一个王爷把控? 楚静安道:“训练方法是王爷提供的,咱们谁都没有面对过热武器战争,只有王爷提供的法子可行,怎能隐去王爷姓名?此事我不同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讹谬的营养液,爱你,比心—— 第93章 ◇ 师生 楚海德每次都要为不孝子生气,这次怒火来得快去得更快,甚至在心中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他很怀疑,这个不孝子的心完全没在楚家,怕是都放在摄政王身上了。 他刚要开口教训楚静安一两句,就听宴云河道:“我没关系,就按左相说的做吧,其实由你出面也好,对北契战争你是全程参与的,你写的折子更有说服力,且能得学院学生信任。” 一直以来,从未反对过宴云河任何决定的楚静安,此次却鲜有地不赞同宴云河的看法,“这都是你的心血,应该让众人知道,让我冒名顶替,我就不做这个院长了。” 他最后一句话是对着楚海德说的,显然是在威胁楚海德,让他赶紧打消这个念头。 楚海德内心毫无波澜,果然这个儿子已经废了,完全是别人家的了,这样还不如真找别人担任院长得了,他开始在心中考虑西南军中的人选,或许让大舅子派人回洛城担任? “别胡闹,”宴云河对楚静安道,“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办好此事吗?莫要任性。” 楚静安面瘫着一张脸不说话了,在宴云河明确表态的情况下,他不会任性做事,只不过让他抢宴云河的名,那也绝对是不可能的。 宴云河知道楚静安刚才的话是说给楚海德听的,但看楚海德刚才的表情,显然是想换个人了,别人来办这事,宴云河怎能放心? 他思索片刻道:“不如这样,折子还是静安来上,不过建设学院的费用可以从陛下内库中走,包括后续教学费用,都以陛下的名义出资。左相看这样如何?” 之前小皇帝曾有言要开内库建海军,但那显然是不现实的,但负担一个军事学院还是可行的。 就相当于建了一座行宫,因为只考虑实用性,甚至比那费用还要低些。 且这些年因为宴云河节俭之风盛行,宴君熠年纪还小,内库实在没有多少花钱的地方,太后每年捐给善堂和慈幼堂的钱就不少,完全有余力做些别的。 楚海德也很快想通其中道理,由皇上内库出资,那就相当于是皇上建的私学,培养出来的人必定是要忠心皇上的。 即便训练方法是学的摄政王的,那摄政王最多也就担个「师」名,是没法和出钱出力的皇上比的。 与其在院长人选上掰扯,还不如这个两全的法子来得好,楚海德于是欣然同意此事,楚静安也再没话说。 但楚静安一直记得一件事,宴云河当日让他教学生「忠于国、忠于民」,却并没有「忠于君」这一项,他已经明白宴云河的意思。 而让内库出资这件事,虽然宴君熠的意见重要,但有一个人的意见更加重要,那就是太后。 要人家孩子花钱,哪有绕过家长的道理?于是宴云河去拜见太后了。 太后这些年致力于教孩子,对外朝风向虽一清二楚,但轻易不会插手,以免打破如今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的平衡。 宴云河来向她提起此事,她只在脑中略转几圈,就明白了其中关窍,当即笑道:“皇弟这是一心为陛下着想,哀家只有感激不尽的,哪有不赞同的道理?宫中向来节俭,区区一个学院不在话下,尽管让静安上折便是。” 众人好像陷入了一个误区,觉得一个学院花费必然不多,但宴云河知道,这个数目也绝少不了,不是普通学院能比的。 因为,他们要教的是面对热武器如何作战,那自然少不了接触热武器,只这一项,花费就远超其他学院的笔墨纸砚。 但宴云河丝毫不担心内库入不敷出,因为一个国家山川林海的杂税都上交内库,可知内库之丰,与其留给后人拿来享乐,还不如去建学校。 征得太后的同意,宴云河又去见了宴君熠。 宴君熠自然举双手赞成此事,但宴云河却不曾欺瞒他此中花费,更是让他自己计算这其中每年的花费,最后面对那个大额数字,宴云河问道:“陛下,即便是这样,你也愿意出资支持学院的建设吗?” 宴君熠的想法和宴云河如出一辙,满不在乎道:“与其拿来享乐,不如培养人才,皇叔曾教过朕,无论在何时,都要注意人才选拔,钱财对于朕来说无所谓,反正朕和母后也花不了多少,以后朕也不会有什么奢侈的喜好,就拿来建设学院吧。” 宴云河又问道:“即便这所学院教育出的人才不会效忠某个人,只忠国忠民?” 宴君熠啊了一声,“皇叔是说,这里面的学生不会效忠于你我二人之中的任何一个吗?” 他似是遇到了什么难题,紧皱眉头,最后道:“忠国忠民吗?皇叔的确一片苦心。朕读史书,常常为那些开朝君王折服,他们雄才大略,俱是开创一代盛世的明君。 但后人却不似其祖,每个王朝都要有那么几个昏君,直到国家民不聊生,百姓揭竿而起。” “每当此时,朕都会想若朕的后人也是这个样子,大郑该何去何从?或许每个王朝都不长久,只是因为在王朝初建时就做错了,但朕也不知这个问题到底如何解决,皇叔的忠国忠民会是答案吗?” 他的小脸上满是愁思,明明自己还是一个孩子,却操心起后人的事,更是开始为大郑的将来担忧,只因为他是这个国家的君主,就要在这个小小的年纪承担起这些。 宴云河深吸一口气,他不能给这个孩子这个年纪应有的快乐时光,甚至当他说军事学院的学生不会忠于君时,这个孩子也并没有怪他,而是在反省。 大郑何其有幸有这么一个皇上,他也何其有幸,能遇见宴君熠。宴云河不知为何,想对宴君熠说一声对不起,他如此想,也如此做了。 宴君熠看宴云河神情伤感,来到宴云河身前,突然抱住了宴云河,他道:“皇叔不必感到抱歉,朕知道皇叔的心思,皇叔放心,朕永远站在百姓那边,这是朕的选择。皇叔也给了朕很多,是皇叔教导朕长大。所以学生们忠不忠君不重要,因为百姓和国家才是最重要的,若君主也将国民放在心上,那学生就是忠君的,否则,那君主也不值得效忠。” 宴云河也揽住宴君熠的肩头,他道:“遇见陛下是我在这个世界遇到的最幸运的事,至于王朝兴亡的问题,以后皇叔会慢慢讲给陛下听的。” 宴君熠抬头仰望宴云河,突然笑道:“这话别让小舅舅听到,不然他可就要哭鼻子了。” 宴云河也笑道:“那就让他哭去吧,偶尔哭一次也是好事,我巴不得他有一天能掉眼泪呢。” 会哭就代表着楚静安又恢复了一些,宴云河此话还是真心的,宴君熠就高兴道:“那朕下次真说给小舅舅听了?” “随你。” 他们二人是叔侄,但也是师生,宴云河这些年不遗余力地教导,虽有其目的,但感情却是真挚的,甚至是将宴君熠当作自己的孩子,而宴君熠回报他的也是满心信赖,将他当作自己父亲一般尊重。 他们之间的关系是真正的一脉相承,此后也将是传扬千古的佳话。 楚静安上折之后并未遇到多少阻挠,军事学院很快就在筹建之中,而宴云河也终于有时间再去外面看看地里的庄稼,放松一下心情。 家禽养殖手册已经整理完,鸡舍也早就建好,天气转暖之后,正是小鸡仔成长的时候,钟百道此前就一直在忙这件事。 手册之中有对卫生的严格要求,为此,钟百道特地去请教了刘春,可有有效的防治家禽疾病的药物。 刘春不曾想,自己这个给人看病的,还要管鸡崽子的事,这些年他研究的也是人类疾病防治,如今也在著书立说了,算是研究出了一些门道。 但鸡崽子是真的不熟,于是发动人脉,在乡间给钟百道找了个人选,推荐进了鸡舍。 其实手册之中已经写得很明白了,但钟百道是一个谨慎的人,这才又专门请了人来,那人看了手册之后,恨不得当场收入自己怀中,将其当作传家宝,让钟百道忍不住怀疑这人是不是真的有本事。 不过,那人确实有几分本事,给猪驴看病,那是一看一个准,钟百道见人是有真本事在的,遂也决定先试用看看。 宴云河到了鸡舍,见一切都有条不紊,就算自己亲自监督,效果也应差不多。 于是甚为满意,对钟百道说:“这一切都要麻烦右长史了,等以后这鸡长成了,有了收益,分长史一成。” 钟百道在职位上是动不了,只能涨涨工资了。钟百道听了忙谢恩,毕竟不会有人傻到把钱往外推。 即便他傻,他老妻也会把他打聪明,一家子吃吃喝喝,只有嫌钱不够用的,哪有嫌钱多的。 再说,王爷手底下做事的向来有人监督,一套套流程下来,想中饱私囊都难,只能靠正经的路来钱,所以,钟百道得了钱也是真满意。 看过茁壮成长的庄稼和西红柿,再看过热闹的鸡舍,宴云河伸了个懒腰,打开种子商店,看了看积分。 经过几天的挑选,他终于找到了除虫菊,这种大江南北都可种植的植物,其杀虫效果也非常好。 那日宴云河发现制作土农药的弊端之后,先是到技术学院提点吕守山和老师们点亮化学这个学科,接着就是在种子商店浩如烟海的植物种子里找到合适的植物种植。 如今终于选定除虫菊,虽然时间晚了些,但也不是不能种,先栽培一些再说。 宴云河放心地将种子交给了钟百道,能者多劳,钟百道现在管着的可是精通各种种植技术的好手,交给他绝对没错。 第94章 ◇ 希望 除了除虫菊之外,宴云河还兑换了一批水果种子,这批种子将会被送往南方,在当地进行种植。 相比于现在未经选培的水果,这些种子种出的水果品质将会更好。 之前宴云河曾说过,养海军的花费,节流不如开源,如今有了玻璃与橡胶,水果罐头完全可以制造出来,鱼肉罐头也不错,还能给沿海渔民创收,不至于辛苦捕鱼,却还是吃不饱饭。 之前曾提过的食品加工厂,现在也可以布局了。其实不需他多言,如今北方的粉条厂就已经在逐步增长,概因上次战争让众人认识到粉条这种轻便耐存食物的好处。 除此之外,张小春已经开拓思路,在准备面条厂的设备了,相信不久的将来,这件事定能被她办成。 到时候海上治安一好,南来北往互通有无,整个大郑就活了,对外有强兵,对内有活力,宴云河不信大郑不能变得更好。 正畅想着美好的未来,宴云河就见一行人朝他走来,近前见礼之后,宴云河就知道这些人定是听闻了他到达王庄的消息,这才前来拜见的。 再远的几个厂子里的人就不可能赶过来了,眼前的也就是尚在王庄活动的几人。 宴云河一一问过他们的工作情况,眼见天色不早,就告辞而去,骑马走到半路,迎面又遇上了雪青。 雪青是专门来见宴云河的,见王爷打马而来,忙退至路边行礼。宴云河自然也认出了雪青,于是停马和雪青打招呼道:“雪青这是刚从外面回来?天色不早了,可要孤使人送送你?” “王爷不必费心,也没多远的距离,奴婢走几步就到了,这次是听说王爷回了庄子,专门来求见王爷的,先前奴婢在民间收集的童谣业已完成,特来请王爷过目。”雪青手中提这个书包,说着就从里面掏出一本书来。 宴云河见此,忙下马接过雪青递来的书,打开一看,果然是民间传唱的童谣,细细做了分类,这些童谣往往最能展现大郑的民间风貌,宴云河早有心要记录这些无形的文化。 除了楚静安一心记着外,宴云河身边的人自然也清楚这点,雪青于是就起了记录童谣的念头,禀告王爷之后,王爷很支持,更是对她道:“看见什么都可以记下,就算是老百姓饭碗里装的都是什么食物也可以记下。” 王爷会将这些记载风俗风貌的书籍放进学院的图书室,任何人都可以借阅,为免自己的记录和别人相同,雪青没少去图书室阅览这方面的书籍。 学院内的图书室可是名副其实,其中风俗记载方面的书籍,就是以其中栩栩如生的插图而在众多读书人中闻名的。 “做得很好,你这段时间辛苦了,孤听闻你常与人闲谈,可是又有了什么新发现?若是图书室中缺少的,你就将其补充上。”宴云河收起童谣,打算雕版印刷之后放图书室一份。 雪青有些犹豫不决,不由看向宴云河,就见他目中满是鼓励,似是在支持她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雪青心头一热,那些话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王爷,奴婢在图书室中阅览了许多图书,史书杂书俱都看了不少,但奴婢发现,其中对于平民女子的记录少之又少,就连现在王爷在做的风俗记录中,也鲜少有这些女子的身影,所以,奴婢想要记录一些女子的故事,这样会不会有些离经叛道?”雪青说完忐忑地看向宴云河。 宴云河心中震动,他几乎是立刻就点头道:“这个想法甚好,你只管记录自己看到的真人真事,写真实发生的事情怎能算离经叛道?之前是孤疏忽了,任何事物都当以人为主体,是人创造了一切,即是要记载事实,怎能少了「人」这一项?幸好你提醒了孤,放心大胆地去做吧。” 雪青得到宴云河莫大的支持,想到自己的所见所闻,不由眼眶一热,忍不住向自己信赖的王爷倾诉烦恼,“若奴婢写的都是些苦女子,而让她们受苦的是他们的父母兄弟、丈夫公婆呢?这样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宴云河深深看了雪青一眼,“这世间的不平事总要有人说出来,如此才会让其他人都听到,尽管发出属于你的声音。不过,你有顾虑也正常,孤也不想你冒险,若你这份记录要出书的话,不如重新起个笔名怎么样?” 雪青点点头,“王爷想得周到,奴婢都听王爷的,若此书能成,定会让王爷首先过目。” “好,你做此事必定要时常去外行走,孤再给你派几个帮手,莫要推辞,不只是为了你的安全,也是为了能让后世人真正地看清这个时代。所以,作为记录人的你,不只要做到公平公正,更要保重自身。” 雪青注意到王爷将她的安危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哽咽道:“奴婢谨记王爷教诲。” 那日,雪青整理完童谣之后,对着一豆烛火突然发起了呆。众人皆知,王爷身边有五朵金花,将她们视为一体,而她们之间的感情确实是非比寻常。 但即便情谊再坚固,各人却还是有不同的际遇。 鱼晚和张小春致力于机械改造,织布机之后是纺纱机,前段时间因战事,棉衣需求量大,她们又推出了个缝纫机,以一厂之力,供应靖北军全军棉衣,事后更是得了大大的奖赏,凭借己身得了朝廷诰封。 烟灵也不遑多让,居中调度、工厂经营都由她一手操持,将几个厂子管理的井井有条,她在洛城商圈已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王府上下更是对她赞不绝口。 紫棠近些年全身心扑在从善堂分出的慈幼堂上,教育的第一批孤儿已成材,大部分都入了技术学院深造,为此,学院还专门成立了助学金制度。 而慈幼堂更是在洛城富贵圈中无人不知,就连太后,也会向慈幼堂捐赠东西,更不要说其他贵夫人了。 五人之中,好像只有她一事无成,雪青有时也会迷茫,但也正是由于其余几人都有了自己的事业,王爷的文书往来,其余各项事宜也都由她挑了起来,她这才有机会见到形形色色的人,更是主动做起了记录民间风貌的事。 在这个过程中,她喜欢上了「做记录」这件事,于是,她不只自己做记录,还要去看别人做的记录。看得多了,她就发现,如她们这般普通的女子,是不曾出现在任何记录之中的。 史书中记载的名人,明明有父有母,但却只有其父会被记录在册,明明他是有母亲的。当然,其中也有被提及的母亲或妻子、女儿,但她们不属于自己,她们是儿之母、夫之妻、父之女。 “或许,我该让我的记录中出现做回自己的女子?”雪青喃喃自语,后来,她去询问紫棠,自己的这个想法可有不妥。 紫棠沉默片刻,“雪青,你知道的,咱们几个除了小春早就婚配外,其余都是打定主意不成亲的人。咱们都知道其中的原因,不过是因为,我们成了亲之后,我就不再是「我」了。” 紫棠的话听起来拗口,但雪青身处其中,自然能解其中深意,一股类似愤怒无力的情绪在心底滋生,她咬牙道:“若王爷不反对,那我就去记这个。” 紫棠怕她钻了牛角尖,忙玩笑道:“王爷何曾反对过我们要做的事?就算你要尝尝驴粪的咸淡,王爷也只会说一句「虽然孤不理解你的行为,但孤尊重你的选择」。” 雪青果然被她形容的画面逗笑了,沉重的气氛一扫而空,跟着笑骂紫棠道:“呸呸呸,你这促狭怪,谁要尝那粪蛋子,恶心死个人了。还敢开王爷的玩笑,看我不替王爷教训你。” 她们虽有感觉艰难沉重的时刻,但因有人给了她们一片天,所以大部分时候又是欢乐满足的。 然而,她们也不曾因此就蒙住眼睛、捂上耳朵,认为这世间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生活的,她们在那片天空下,看到了更多,思考了更多,于是想要去做些什么。 此时的她们渺小而卑弱,但即便如此,她们也执着坚定地扎根在这片土地上,以强大的韧性向上伸出枝桠,努力去够那灿烂的阳光,终有一日,红日初升,清风徐来,天高地阔,任其招展。 宴云河还是让人去送了雪青,天色不早了,她一个女孩子孤身在路上,难免让人担心。 日已西斜,宴云河就在这夕阳之下,遥望天际彩霞。 一群学生打扮的青少年呼啸而过,他们骑着自行车,咋咋呼呼,高声大笑,初夏傍晚的风拂过他们年轻的脸庞,洒脱肆意。 他们对未来有期望,他们的现在满足而充实,他们每天都能接触新事物,他们不会固守陈规,他们开始思考世间万物的意义,他们就是希望。 “自行车已经做出来了啊,该买一辆让楚将军提枪蹬车了。”宴云河嘴角挂着愉悦的笑意。 他催动骏马跑了起来,如此晚风不该被辜负,合该畅游其中才是。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 使团 建新十五年,夏,郑新港口。 灼人的阳光下,大郑礼部的官员于港口迎接到了来自E国的使团,这是E国查理斯亲王第一次出使大郑。 这个被他们本国人称颂为天堂的国家,其精致的商品以及随商品而来的传说,极其受贵族追捧,就连平民和奴隶,也对这个遍地是黄金,人人能吃饱穿暖的国家向往不已。 查理斯对此嗤之以鼻,谁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消息是虚假的?他太清楚这点了,之前那些海盗在外发现了一片无主之地,引诱人去那给他们种地时也是如此说法,但真正到了那里,就会发现,那里不过是一片不毛之地而已。 即便郑国确实富庶,但也绝不会超过他们E国,他们值得称颂的也就是精致的商品,这些可恶的商品将E国的财富源源不断地吸取到郑国,每当想起这个,查理斯就恨得牙痒。 他曾经拥有一大片种植园,这个种植园每年都能给他带来巨额的财富。 但自从郑国的商船来到E国,不只带来精致的高价商品,还载有低廉的粮食,当这些粮食被投放入E国之后,冲垮了无数种植园。 查理斯的种植园自然也不例外,虽然不像那些小种植园一样不堪一击,但还是一年比一年赚的少,于是他就将这片种植园出售了。 可恨的是,能买得起那片种植园的,偏偏还是来自郑国的商人。 搜刮了全世界财富的郑国,自身却什么都不缺,外国的商品即便能进入郑国,还要被收取高额的关税,本来想将烟草这种让人感到愉悦的商品销到郑国的,却因这关税而迟迟打不开市场,不能不让这些外国人郁闷。 贵族们一边疯狂追捧郑国的东西,一边又因自己财富缩减而要求与郑国谈判,希望郑国能降低本国商品进入郑国时的关税,这也正是查理斯出使郑国的主要目的。 自进入郑国海域,查理斯亲王就见识到了郑国的强大,那往来的巡逻船一天能遇见三次,每艘船上都配备着最先进的大炮,每当此时,他们船上的船长就会打出旗语,告知对方,这边是出使郑国的E国使团。 于是,巡逻船就会跟随他们的船航行一段时间,直到他们遇到下一个巡逻船。 这让查理斯面色不太好看,觉得他们是被严密监视了,虽然船长告诉他,这是在护送,但他却坚定地认为,这是监视。 陪他出使的霍夫将军按着腰间佩戴的长剑剑柄,神色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查理斯悄悄问过霍夫将军,E国的海军和郑国的海军相比,谁更强些。 霍夫将军能参与这次出使,自然不是冲动易怒的家伙,他滴水不漏地回答:“国王陛下是让我们来寻求合作的,和平才是我们到来的目的,没有必要比较两国的海军。” 但查理斯却从他这番话中,明白了其中的深意,他们的海军或许比不过郑国,也可能是不相上下的水平,打起来就会两败俱伤,所以,还是以和平谈判手段为主。 查理斯自认E国的海船天下无双,之前一直对郑国的海军不屑一顾。 若郑国海军真的这么强大,为何这两年都不曾听闻他们的胜绩?甚至,在其余国家都在为新大陆疯狂的时候,郑国还如此气定神闲,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经过郑国巡逻船的护送之后,他的那些想法也烟消云散了,却也有新的疑问产生,既然郑国的海军并不弱,那他们为何不去占领新大陆? 这只是他的第一个疑问,当他踏上郑国的土地之后,他就会发现,郑国有着更多让他不解之处。 计蕴领着礼部官员迎接刚下船的查理斯,他和善地笑着上前一步,朝查理斯行了一个拱手礼,道:“查理斯亲王殿下远道而来辛苦了,我们已备下美酒佳肴为殿下接风洗尘,殿下可在港口这休息两日,之后沿运河而上,不日就可抵达洛城。” 有通译在,他的这番话很快被转达给查理斯,查理斯虽对郑国只派了一个大臣来迎接自己不太高兴,但并未表露出来,谢过礼部官员之后,就随他们去了下榻之处。 一路上,查理斯一直从车窗向外观察郑国。从他下船起,他就发现了,郑新港口是他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大的港口,从建筑痕迹来看,应是新建成不久。 入港之时,他就发现了几十座炮楼,高高耸立的建筑,带给他莫大的压迫感。 他毫不怀疑,若是有敌人来犯,那些炮口将会万弹齐发,顷刻就将敌人炸成飞灰。 因着这种压迫感,他觉得郑国应有一个强势的管理者,这种管理者对平民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那些「天堂」一类的传闻,果然是假的吧? 所以,这一路上,他很注意观察路上行走的平民,但让他失望的是,这一路行来,并没有他所期待看到的画面,甚至就连一个乞丐,他都未曾看到,这简直不可思议。 那些平民虽大部分行色匆匆,但却并没有多少愁容。不止如此,查理斯还注意到他们的衣服颜色,几乎都是经过染色的,和他们国家灰扑扑的平民完全不同。 查理斯再仔细看去,注意到他们大部形挺直,形容整洁,来往有序,就连道路上都不见一点垃圾。 计蕴作为此次接待的负责人,和查理斯坐了同一辆车,他见查理斯一直盯着外面看个不停,就一一为他讲解这里的一草一木。 查理斯原本是对计蕴不太满意的,但聊下来才发现眼前的这名郑国官员看着年轻,知识却极为渊博,就连E国的许多事,他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计大人,你一定是郑国最博学的人,就连我们国家,像你一样的人才都不是很多。”查理斯感叹道。 计蕴微微一笑,摇头道:“我也只是一名普通的郑国官员罢了,比我强的大有人在,我所说的也不过是一些粗浅的知识罢了,大郑的任何一名学生都能将这些说的头头是道。” 查理斯大为震惊,第一反应是不信,但想到自己之前的不屑一顾、嗤之以鼻,最后无不被证明是自己见识浅薄,于是也不敢轻易将这个想法表达出来。 出了郑新港口,就是依托港口发展的新城,这座三年前才建成的城,虽年轻,但却包含了大郑如今的新面貌。 无论是建筑格式,还是道路规划、城内分区,都比其他老城要先进得多。 来到郑国的第一个夜晚,查理斯就失眠了,想到他这次到来的目的,郑国会同意削减关税的提议吗? 第二日,查理斯也不嫌弃来接待的官员职位低了,开始给礼部的官员送礼,多是宝石打造的工艺品,他们知道,大部分郑国人都喜欢这个。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这些官员竟然纷纷推辞了这些礼物,都说是这些太贵重。 但查理斯觉得这只是他们拒绝他的借口,于是对此次的目的是否能达成,几乎是不抱有什么希望了。 意识到这个,查理斯亲王的面色愈加不好看了,连着两天都在和臣下商量对策。 “如果郑国不同意降低关税,那咱们就只能对郑国出口的商品加增关税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相信郑国会明白这个道理的。”一名使臣说道。 在新城待了两日,查理斯亲王就迫不及待地要求前往洛城,想要与郑国真正的管理者商谈关税一事,尽快完成此次出使的目的。 计蕴等人也不曾推脱,见他们休息的差不多了,就安排船只前往洛城,他们早已对查理斯此次出使有准备,所以此时行动起来也是不慌不忙。 查理斯已经见识到新城的先进繁华,觉得不会有什么事物更让自己震撼了,但在船上的这些日子,还是让他对郑国的富饶有了新的认知。 自他们踏上郑国这片土地,郑国为他们准备的餐食竟然从不曾有重复的,就连上了船也每日不重样。 起初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这点,但几次交流下来,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他们才想到这点,之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细节才能显示出一个国家的实力,只从吃食这点来看,郑国无疑要比E国强大许多,以E国无敌的海军来威胁郑国就范的事,怕是连想都不用想了。 由船转车,再行了三日后,他们才达到了郑国的都城洛城,当看见洛城那巍峨的城门时,E国的使团已经不会为这种建筑奇迹惊叹了。 因为这在郑国是如此寻常的一件事,他们的大惊小怪只会显得自己没见识。 另一点让他们在意的就是,郑国的国土面积之广阔,怪不得他们不曾觊觎新大陆。 因为郑国的疆域已经足够大了,更不要提,环绕郑国的岛屿几乎也都是郑国的。 霍夫却看着脚下的道路陷入沉思,三天来,他们一直都行驶在这样平坦的道路上,足以看出郑国不只财力雄厚,其管理者也必定足够强大,才能建设成如此长的道路。 第96章 ◇ 现状 E国使团的到来并未在大郑掀起什么风浪,于如今的大郑百姓来看,大郑以外皆属蛮夷。 即便宴云河这几年将收集到的国外各国资料科普的再多,也只是让众人觉得不可思议。 相比够不着边的外国,还是大郑本国的大事更能牵动百姓的心弦。而建新十五年的话题,总也离不开郑律新修一事。 因为近几年大郑进入飞速发展阶段,原有的法律已经有些跟不上这个发展。 所以,郑律新修是所有人都支持的事,但这个法到底该怎么定,很多人都表示有话要说。 这里面争论最大的当属户籍法,传统的士农工商阶层分明,而摄政王却提出废除这种阶层划分法,甚至反对买卖人口、蓄养奴仆,只承认雇佣关系。 豪门大户反应极其强烈,就连朝中大臣都有超过半数反对的,当然,这已经比宴云河预想中的强了许多,起码不是全员反对,说明这些年他在官场上的努力没有白费。 若他这个提议十年前提起,别人只会当他是疯了,但建新十五年提出,却获得了无数赞成的声音,只因早前的普及教育,现在的话语权已经不是全部由豪门世家掌控的了。 当人民也会识字写字之后,当给了他们发声的渠道之后,他们就不会再被豪门世家所代表,百姓的声音,才能真正代表百姓的看法。 “《洛城新闻》最新消息,贺念先生评「卖身契是制约大郑发展的拦路石」,付大人直言祖宗礼法不可废,上下尊卑不可混淆,否则乃乱国之根。” “最受欢迎小说《五朵金花》今日大结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一切尽在《朝日新闻》!” “E国使团近日来访,《海外杂谈》为您讲解E国秘闻,带您领略海外风光,只要五文钱,就能走遍海内外!” …… 茶楼附近都是兜售各种报纸的小童,前些年的短闻渐渐发展成今日的新闻报,虽有宴云河的推波助澜,但能发展到如今百花齐放的局面,还是因为百姓们需要这个。 宴云河招过一个小童,在他手里买下了一份《洛城新闻报》,上面的文字都是简体字,标点符号俱全,除了文字阅读方向外,和前世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这份报纸会接收全国各地的投稿,关于这次废奴事件的争议,不少人都写了信来发表看法,而宴云河要看的自然也是这个版块。报纸就是百姓的发声渠道之一,这也是他推动报纸发展的原因所在,百姓的声音应该被听到。 宴云河仔细阅读起来,这一期有一封来自南方的投稿,此人在文章中说了一下南方现今的情况。 因为蔗糖与水果产业的大兴,世家大族开始在南方圈地,大量买进奴仆,这些奴仆几乎每日都不得闲,只能满足基本的吃喝需求,过得苦不堪言,昔日有老农不堪剥削而揭竿,他日就有田奴不堪压迫而反抗,长此以往必将是大郑的隐患。 除此之外,他还在文章中提起,因为本地百姓已经明了这种压迫,拒绝卖身,果园地主已经在海外购买奴隶来为他们卖命了,这是大郑明律禁止的事情。 但仍有人铤而走险,他只希望朝廷能采取雷厉手段,打击豪门在南方的所作所为。 而与之相对的,下面紧跟着就是一篇反对废除奴仆卖身制的文章,这个人的立场明显是站在豪门世家那方的,言明奴仆也是主人家的财产,朝廷若是一纸诏令就废了,那岂不是夺人家财,与强盗无异? 他又说道,且奴仆卖身之时也是或走投无路,或因罪发卖。走投无路者,主人家就是恩人,奴仆岂能忘恩负义、背主而去?因罪发卖者,降身为奴仆既是惩罚,又岂能将他们无罪释放? 这件事自宴云河提出,在大郑已沸沸扬扬传了两月有余,至今还是难下定论,就是因为新旧两方势力尚在拉扯,宴云河并不着急,几年前他提出降低农业税的时候,也是经过好几年的调整,于去年才真正降了下来。 当然,农业税刚一下调,全国耕地丈量就展开了,凡是个人名下土地超过朝廷分配的,那就要加税,名下的地越多,加的税越多。 税收划定也尚在拉扯中,毕竟,朝中哪个官员的名下没有超出份额的土地呢?让贼去抓贼,能办好才怪,所以,宴云河并没有将希望寄托在朝中官员身上,而是将其放在为民会与各地种子仓库之中。 他这边在朝中吸引火力,为民会那边已经私下走访不少地方了,这么长时间过去,相信他们那边很快就能摸清各地情况。 到时候再与各地官员交上来的土地册对比,就有理由严抓官绅勾结这件事了。 他在这边看着报纸,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豪门世家现在可是恨不得将摄政王除之而后快的,私底下没少派人手暗算。 楚静安在刺客后颈按了一下,那刺客就瘫软下去,他拿出手帕擦了擦手,“拖下去,好好审问。” 几道幽灵般的身影带着刺客消失在巷道之中,楚静安这才迈步向茶楼走去,那里有宴云河正等着他。 察觉到对面坐了人,宴云河稍微抬头看了一眼,见是楚静安,就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楚静安道:“排队的人有些多,多等了一会儿。” 他说着打开自己提来的点心,推到宴云河面前,“刚做出来的,现在还热乎着呢,尝尝。” 宴云河从善如流,拿起一块塞进嘴里,香甜的滋味给人带来愉悦的体验,他笑眯了双眼,“很好吃,还是原来的味道。” 楚静安看着他的笑颜呆了一瞬,自初见那刻,十几年过去了,眼前的人还是那般模样,眼角连细纹都不曾多一条,而他也恰如当年,第无数次为眼前人心动。 “还在为废奴一事烦心?”楚静安静静看了宴云河一会儿,见他看着报纸愁眉不展,于是问道。 宴云河摇摇头,“唉,只是在想该做准备了,离豪门贵族反扑之日不远,能和平转变当然是最好的,希望这次军演能让他们明白这个道理,识相点的话,去海外发展,我也是很支持的。” 楚静安道:“放心,这次军演不会出问题,不只能让查理斯亲王看到大郑的军威,也能震慑一众宵小,让他们再不敢起什么心思。” 他说着说着,眼神暗沉下去,想到刚才抓到的刺客,其背后必定是哪一方的世家,他就恨不得将所有世家都掀个底朝天,让他们明白今时早已不同往日。 “是啊,反正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先礼后兵,也别说我没给他们选择的机会,他们最近实在跳的烦人。”素来好脾气的宴云河难得抱怨道。 这些人应该是看出来宴云河很难对付,于是开始挑唆他和宴君熠之间的关系,竟有人大书特书摄政王这些年的劳苦功高,要求宴君熠禅位给摄政王。 此时恰逢宴君熠年龄渐长,已到了能亲政的岁数,朝臣正是敏感之时,这一招不可谓不阴险。 偏有些人看不清局势,还在跟着瞎起哄,整日撺掇宴云河早登大宝,直言民心尽在摄政王身上,若摄政王为皇,天下莫有不顺从的。 宴云河虽当他们在放屁,但也清楚一点,再坚固的感情也架不住一群人整天挑拨的,虽然他对宴君熠有信心,但对朝臣们可没有那么多信任。 “打一顿就服气了,他们就是作威作福久了,非得伤筋动骨一次,不能让他们长点教训。”楚静安冷冰冰道。 宴云河叹口气,“都怪大郑这片土地太好了,他们都不愿意去开拓新大陆,明明那边发展潜力巨大,你说,这次军演过后,他们会想明白吗?” 楚静安笑了一下,“儿郎们早就按捺不住了,让他们尽管出招吧。” 大郑第一军事学院,招收的学子都是来自平民百姓,权贵世家不在招生名额之内,起初他们还觉得无所谓,不就是个教当兵的地方,他们也不稀罕。 虽有皇帝的名头在,但世家也是很矜持的,还没到别人都拒绝了,他们还硬赶着往上凑的地步。 但随后几年,他们才渐渐察觉不对,这个军事学院里教的哪是普通的兵?明明训练的是人间大杀器。 所有的新式武器都要先从学院开始实验,不说近几年新研制出来的枪了,就连大炮都更新换代好几次,而他们一个个的还都被蒙在鼓里,直到学院学生毕业,军演那日他们才能窥见其中的一丝真容。 这如何让他们不惧怕?现在皇家的武力已经处于绝对碾压的地步,传统的武力已经应对不了,若哪天皇帝看世家不顺眼了,那还不是想杀就杀? 宴家上位做皇帝之前,那也是世家出身的,俗话说的好,「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皇权和世家之间的矛盾,那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 而眼看着皇家掌握了绝对武器,之后的土地税改和废奴法就被提出了,若说皇家不是在针对世家,那任何一个世家子弟都不信。 第97章 ◇ 磋商 皇权与世家的博弈离普通百姓好似很远,起码洛城百姓并没有意识到隐藏在这种种波涛下的暗礁。 他们的日子一日比一日好过,在得知有人想让摄政王上位做皇帝时,心中并无多少波动,甚至有些人还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反正不管这上头坐的是谁,他都姓宴。 年轻的小皇帝虽也有贤明的名声,但为百姓做了这许多事的可是摄政王,相比于亲政之后不知态度如何的现任皇帝,当然还是摄政王更得百姓信任。 这些想法也没人会蠢的当街说出来,只不过会在某个闪念间想到这些,或与亲密无间的亲友闲谈时偶尔透露出这么一丝想头。 他们更操心的还是自家的生活,东家嫁女,陪嫁的嫁妆可都购置齐全了?缝纫机、织布机、自行车,这三大件是稍有些家资的洛城人都要为新嫁妇准备好的。 西家孩子将要入学,是送他去读传统的四书五经,还是送去新式的第一学院?听说朝廷快要采用新的户籍制度了,工匠和商人的地位都会提升,孩子的选择多了,但要走上哪条路仍是每个家长都在操心的事。 这家的父亲捧着一本《真理》合集看得如痴如醉,心中打定主意要送孩子去第一学院,之后就考去技术学院,最新一期的《真理》里言说技术学院的机械动力又有新进展,木牛铁马在街上跑的那日有生之年一定能看到。 那家的母亲打听着纺织厂、服饰厂的招工信息,还在考虑着要不要送女儿去识几个字,这些招收女工的厂子,可是只要认字的人。那些男人都被废奴一事吸引去了目光,却不曾发现其中有一条是支持女子拥有私产的,但女人们可不会忽略这条,不少女子已经在为今后做打算了。 工匠与商人地位的提升,几乎已是不可逆的了,即便朝中大臣们不同意,民间却已不会在乎这些了,遍地开花的工厂,使得工人和商人的地位在悄然改变,俨然已经成为一股新生势力。 以土地为依托的老牌世家,现在连种地的人都雇不到,只能靠买奴隶来支撑,好不容易等来了农业税下调,偏摄政王又提出一个税率划分的问题。 如今就连买来的奴隶也不行了,这是在挖他们的血肉,他们如何能同意? 就在这种形势变幻莫测之时,洛城军事学院给各大世家送来了邀请他们参观军演的书函,并且言明,有关土地与奴隶一事的具体章程,或将在此次军演之后商讨,诚邀大家前来,届时可以畅所欲言。 不管再如何担心这是一场鸿门宴,各世家豪族还是派了代表前来,这么多人,他们相信摄政王不敢做出将他们一网打尽的蠢事,且以摄政王多年的执政手段来看,这位王爷显然不是什么铁血冷酷之人,这次或许真能谈出个结果也未可知。 军演,是自军事学院第一届毕业生开始的,这种原本不为人所知的军事演习,渐渐成为如今兵部非常重视的一项活动,自然是有他的原因的。 除了闻所未闻的战斗方式外,就是当年的毕业生,如今已经在各军之中崭露头角,这几年大郑国内尚算安稳,为了练兵,之前朝廷不太管的各个山头的土匪就成了重点打击目标。 为何大郑现今的商业发展速度这么快?其中自然与少了拦路的土匪,路上安全有保障这点有关,也是在这种小规模的战斗之中,一日一个山头地打下来,到今日再也没人敢轻视这些从军事学院毕业的小兵。 另一边,朝廷招安了一部分海匪,但剩下的穷凶极恶者也不在少数,前几年海边的大战小战就没停过,直到这两年海边才肃静。 而在海上连绵不停的战火中,也有这么一群人表现英勇,使用着先进的武器,打的海匪溃不成军,直到他们再不敢出现在大郑海域之内。 所以,兵部的目光很难不放在军事学院身上,也渐渐意识到,军事学院和普通的学院完全不同,甚至就连他们的教学方式也迥异于传统教学。 兵部认真考察过,相比于传统的小兵,这些毕业之后的学院,掌握的都是为将的本事,大郑未来的领军将领必定会出自这个学院。 于是,军事演习也得到了兵部的承认,年年都要来观看,进而从中挑出出色的苗子。 而建新十五年的军演尤其引人瞩目,各方汇聚于此,都在猜测今年的军演会展现些什么新东西,是大炮的射程又有突破了?还是子弹飞得更远了?还是学生们又研究出新的战术了? 当然,以上这些在这次军演通通都有,但重头戏还是最后的武器展示。 毕竟,有很多人是看不懂这次演习都采用了哪些技术的,把「拳头」摆出来,倒是直接又好懂。 霍夫将军越看面皮绷得越紧,大胡子都掩不住下撇的嘴角,他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了本国与郑国的差距,以现今这个阶段来看。 若想在与郑国的战斗中占便宜,几乎是想都不要想的事,除非上帝出手。 查理斯的眉头自然也不曾松过,但他却产生了别的想法,既然郑国的武器这么好,那他们有没有出售的打算呢?E国比不过郑国武器的先进,那其他国家自然也是如此。 若在郑国购买武器,那以后在与别国的冲突之中,他们就可以占据绝对优势了。 现在关税已经不是他摆在首位的问题,购买强力的武器装备,成为了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 若郑国一直强硬,他们也毫无办法,但其余国家可没有郑国的底气,他们完全可以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嘛。 但世家豪族的代表却又是另一番想法,他们认为这是摄政王在威慑他们。 若他们但有不从,那今日所见之炮弹就要落在他们自己头上,愤怒、惧怕,种种情绪在他们心头环绕,互相对视之后的无力,却让他们不得不选择低下头颅。 百步穿杨曾经是多么使人惊叹的武技,那如今学生们手中的枪就有多大的威慑力,且这把枪中的子弹还是可以连发的,射箭在它的面前都被衬托的一文不值。 怪不得,朝廷如今对铁器的把控一年比一年松,那些新兴商品如自行车一类的,能够大量使用铁,只因铁器已经不能主导一场战争,能够左右一场战争的,是枪炮这些热武器。 宴云河对这次军演很满意,没有枉费他近一年都泡在武器研究室里,为了这把枪,他可是每时每刻都在盯梢,就是为了从读者的留言中获得这份技术,掌握其中的原理。 就连蒸汽机的研发,他都没有这么上心过。期间经过无数次的失败,无数次的尝试,工具几经换代,才终于做出这么一个作品。 但在场众人不必知道其中的艰辛,他们只要知道这已经不是他们能反抗的就行了,很多僵持的局面就在于敌对双方的势均力敌,单方面的碾压,敌人只能尽快磕头叫爸爸。 果然,查理斯在这次军演之后再没有在心中抱怨过接待他的郑国官员职位低,真正磋商时,关税的问题也略提了提,更多的精力还是放在了购买武器上面。 大郑对他们的问题早有定论,先前双方离得远,所以大郑并不怎么关注E国。 不过最新消息称他们发现的新大陆离大郑近多了,所以这次关税的问题也不是不能商量,只要他们能运来各种优质的原材料。 而世家那边,却是需要宴君熠和宴云河亲自去安抚了,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自古以来,这招是屡试不爽。 “您是说,愿意给我们提供技术支持,去开拓海外的土地?其中包括武器?”一名世家代表震惊道。 宴云河道:“不错,在座各位或许还不知道,去年的人口统计已经出来了,相比十年前,现在大郑的人口已经增长了三倍有余,当人口达到一定程度,而百姓手里却没多少地的时候,相信大家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他们如何能不知道,亡于土地兼并的皇朝历史上何曾少过,但要他们放血,他们如何能甘心? 宴君熠已初见成年人的英挺,面对众人不甘的神情,他无奈中含着歉意道:“朕知道各位不愿舍弃手中那些家产,所以,朝廷也不强夺,咱们只做交换,朕给你们支持,海外有大片的无主之地等着你们去开发,岂不比你们在大郑与这里的百姓争这点地好?即便你们在外面占地为王,那也是各位的本事。” 宴云河则冷冷道:“各位手里的地,来路也不见得光明正大,只是孤不愿与你们较真罢了,否则,你们也应看到了,孤不想那些炮弹有一日要对着你们。但你们该知道,与千千万万的百姓相比,各位家族所有的人加起来,都不够百姓人数一个零头的,形势严峻之时,莫怪本王不留情面。” 众人一时面色灰败,一时心头大动,世家以前能够作威作福,是因为朝廷需要他们。 但现在,他们手中所掌握的东西还比不上一个技术学院,而技术学院的分院都已经在各地遍地开花了,他们拿什么与朝廷相争? 作者有话说: 完结倒计时 第98章 ◇ 旧事 自宴云河重生以来,第一件布局的事就是教育,从字典开始,直到今日大郑遍地开花的新派学校,十几年来终见成效,起码世家豪族倒下之后,大郑人才应用上不会出现短缺。 以前尚要倚靠世家提供人才,如今崭露头角的庶民不知凡几,但即便如此,宴云河也不能忽视大郑现今的矛盾。 每个时代转折的拐点,都会出现新旧双方势力之间的矛盾,而现今,这正是大郑面临的主要矛盾。 宴云河不愿大郑陷入这种无休止的内耗之中,于是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 这种事在历史上曾出现过,宴云河从前人的事迹中总结经验,于是提出了转移矛盾的策略,支持世家开拓海外市场。 大郑这片土地是不能随便浪了,但海外的无主之地到处都是,世家本事那么大,何必偏安大郑这一片土地,出了海就是海阔天空,顺便还能传播一下文化,现在的文化高地不去占领,以后岂不是就要让别人扼住喉舌? 还有一点宴云河未曾言明的顾虑,这次查尔斯亲王虽被大郑的武力震慑住了,但只是一时的,真正的强者都是靠打出来的,看见的看不见的战场随时都可能出现。 宴云河从不会低估这些异族的贪婪野心,毕竟大郑的富饶举世皆知,很难不让野心家们心动,趁战火未光顾大郑这片土地之时,他要将这种或许会发生的战争掐灭在萌芽中。 所以,他的想法是让底蕴深厚的世家出海去与他们斗,战场设在地广人稀的地方,总比出现在大郑强。在这个过程中,大郑会适当提供支持,亮一亮自己的拳头,顺便练个兵,以免这陆上最强军队懈怠生锈。 在座的世家代表还不知道宴云河想要将他们当枪使,这时有捧哏对象适时道:“陛下与王爷的苦心吾等自是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有占地自称为王的道理,若吾去那海外,凡是吾脚下的土地必是咱们大郑的国土。” 又有一人接话道:“但故土难离,家中老幼更是不能受那颠簸之苦,唯有年轻人才有那闯劲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无论如何,大郑才是根啊。” 其余世家代表,只要不蠢的,总能听出这话中的内涵,世家虽盘根这片土地,但也正因如此,可以说是家大业大,那炮火一来,百年的积累岂不毁于一旦?他们难道要拿身家性命去赌皇室的仁慈? 起事更是想都不要想,现如今的百姓哪个不是心向皇室?兵马都拉不起来,如何起事?更何况,遍地开花的工厂吸收了不少庶民百姓,他们现在连种地的人手都短缺,还要靠买奴隶支应,如今种地哪有开工厂来得挣钱? 但朝廷又有禁令,耕地不可擅自挪作他用,他们想开个厂子还要看朝廷规划允不允许,擅用耕地的,随便一个告状的庶民就能让他们割下一块肉。 几经权衡之后,这地也不是那么不可或缺了,更何况,他们也不是不眼馋那海外的无主之地,既然朝廷支持他们外扩,那他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毕竟,军演上的大炮是真的很香,海外也没什么禁奴的地方,那些买来的奴隶也能派上用武之地,如此一想,这桩买卖还是很能做的。 另一方面,也表明这些世家是不想下大郑这艘大船的,出去占地为王说起来好听,也很让人心潮澎湃、热血上涌。 但没有人会放弃大郑这面大旗,只要他们还是大郑的子民一天,大郑就不能弃他们于不顾,万一出现什么意外,大郑就是最好的退路。 看着在座诸人闪动的眼光,宴云河知道,这次谈判终于开始了,而他要以手中的筹码换回世家霸占的土地,将世家的精力转向海外,以护大郑的安稳盛世。 这场谈判在各方角力之下,历时半个月才定下最终章程,当然,这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无论此事之后如何发展,当下却是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或许其中某些人有其他图谋,但此时明显不适合表露。 送走了查尔斯亲王,顺便出售了一批即将淘汰的武器,希望查尔斯亲王能够充分发挥这些东西的作用,为E国的「建设」出出力。 随后各世家也都行动起来,为即将出海做准备,其中另有图谋的,就要靠武力震慑了,这件事还需要密切关注。 清风徐来拂人面,半山腰的凉亭之中,宴云河与宴君熠这对叔侄偷的浮生半日闲,难得劳逸结合出来放松片刻。 宴云河眺望远处的城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侍把守在亭外十几米远处,给二人留出了谈话的空间。 宴君熠面有忧色,明显不似宴云河般轻松惬意,他再次确认道:“皇叔真的要弃我而去?难道我就不值得皇叔留下?” 宴云河并未转头看他,“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怎还似个离不开大人的孩子般?我在洛城这片地方已呆了十年有余,此处繁华世间无处可比,但人各有志。你知道的,皇叔想去看看别的地方的土地,看看什么样的种子适合在那处地方生根发芽。” 他们所说之事正是宴云河想要离开洛城这中枢之地,想去大郑各处走走。 正如宴云河所说,宴君熠已到了亲政的年纪,多年培养下来,宴君熠能够处理大多数政务。 即便有所疏漏,各位大臣也不是摆设,宴云河自认,有没有自己,这大郑的朝廷总是要转的,那自己何不出去走走,看看这天下之大? 宴云河觉得久居高位,远离群众,就会不识民间疾苦,闹出「何不食肉糜」的笑话。大郑的发展日新月异,再不出去看看,他的思想也要落后了。 虽有为民会为他收集民间消息,但有些事不切身体会是感觉不到其中深理的,而他也身在高处多时,是时候去到百姓中看看了。 还有一点,就是他如今的声望已经直逼宴君熠,希望他上位的人不在少数,同时他也因种种改革狠狠得罪了一批人,希望他死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若不是有力大无穷这个Buff撑着,宴云河这些年早不知死了多少次。 种种矛盾下,冲突的爆发在所难免,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是宴云河想要的,他再次萌生故伎重施的念头,作为矛盾中的焦点,他完全可以一走了之,上一次他远离朝堂之后,最后不是就将朋党矛盾的激化与爆发化于无形了吗? 宴君熠岂会不懂其中的道理,但他舍不得宴云河。这么些年,宴云河是他的叔叔,也是他的老师、朋友,私心里,他更是将他当作父亲一般,一想到宴云河出去之后,一年到头都再见不到几面,他就心伤难忍。 因此,自宴云河坦露这个想法之后,宴君熠没少劝宴云河留下,甚至有只要宴云河留下来,这个皇位谁坐不是坐的意思。 宴云河洞若观火,又是看着宴君熠长大的,哪会看不出他的这个意思。 一时间冷汗都要下来了,想到余生会绑在这个皇位上,他就宛如在做噩梦,恨不得连夜收拾包袱离开洛城。 宴君熠尚不知自家皇叔视皇位如洪水猛兽,见劝不动皇叔,心情更加低落,连这半日闲都享受不得。 宴云河转头就见宴君熠失落的模样,忍不住也有些心疼,这是自己看到大的孩子,怎会对他无动于衷。 但宴云河理性尚在,知道此时正是自己离开的时候,留下来反而平添麻烦。 “皇叔又不是不回来见你了,怎么搞的像是生离死别似的,以后皇叔老了,还要回来靠你养老呢,你可别嫌弃皇叔这个老家伙。”宴云河只得打趣道。 宴君熠嘀咕道:“皇叔又在胡说,明明一点都不老,我就是怕皇叔一出去就忘了我这个侄儿了,哪还记得回家的路。” 他说着忍不住偷偷打量皇叔,十几年过去了,皇叔还是如初见一般,岁月仿佛待他特别温柔,不舍得摧残他一丝一毫。 “不说这些了,说点高兴的,过不几个月,咱们大郑就要迎来皇后了,皇上您有什么想法?”宴云河岔开话题,提起原著男女主的婚事,要不是女主的出现,宴云河都要忘记这原本是一个书中世界。 虽然宴君熠是皇帝,但也不是成天都呆在皇宫之中,偶尔的时候,他也会鱼龙白服,与民同乐,于是他与慕婉婉这位女主如命中注定一般相识了。 慕婉婉小时候就随母亲回了洛城,她看着洛城一点点变成了如今的模样,身处其中,难免受其影响,《真理》读着,学院上着,一日日成长为了明丽的少女。 那日,她在学院辩论赛上一人舌战对方全队,明艳大方、风采朗朗,胜利那刻全场为她鼓掌,其中就有在书院微服的宴君熠,众多为慕婉婉倾心的少年之中,就这样添了一位少年天子。 宴君熠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他立刻就与慕婉婉开始了各种「偶遇」,一次次接触下来,双方终于定了情,这时宴君熠一开始没有表明的身份反而成了阻碍。 虽然宴君熠贵为皇帝,但慕婉婉也不是攀权附势之人,她眼中更看重的是自己的理想与抱负,这世间对女子多苛刻。 但如今对比之前,已经好了很多,慕婉婉想要抓住时机,怎能甘心从此「遁入」深宫? 皇后固然尊贵,但对于慕婉婉来说,再尊贵的身份地位只要成为阻碍她前进的障碍,那就是她的敌人。 几经拉锯之后,宴君熠与慕婉婉才终成正果,当然,不是慕婉婉与宴君熠之间的拉锯,而是宴君熠与大臣们的拉锯。 最后,宴君熠以非慕婉婉不娶这样的决心迫使大臣们做出妥协,而慕婉婉也将成为自古至今约束最少的皇后,这些都是后事,现在的慕婉婉还不清楚这一点,只知道即便是嫁人,也不能阻止她探索世界的脚步。 宴君熠听了宴云河的话,即便想表现的从容一些,但到底是少年人,最经不得逗,还是红了耳根,掩饰性的轻咳一声,“皇叔又拿我来说笑,我自然是感觉一切都好,只盼着早日完婚,婉婉嫁给我莫要受委屈才好。” “你们俩也算好事多磨,以后当珍惜彼此,夫妻之间当相互尊重,切莫自说自话。你们也是天定的姻缘,以后的恩爱日子还多着呢。”宴云河颇有些感慨,说些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 宴君熠听得津津有味,偶尔问一句,皇叔和小舅舅也是这样吗?就能得到宴云河「你在说什么peace话?」的眼神,直到这时,方才有了偷闲的趣味。 他们二人撇开众人登高望远,殊不知一场针对宴云河的阴谋尚在酝酿中,就亡于「二五仔」之手了。 楚静安看完计蕴递来的纸张,冷笑两声,“路之言这两年果真是大不如前,现如今也开始做些不管不顾狗急跳墙的事,以为就凭这些污蔑之语能定罪王爷?” 计蕴垂下眼眸,掩去眼中的恨意,“他年纪确实不小了,这几年撑着不告老还乡,不就是想要让大郑重回以前?他对新式学院与工厂可是意见颇多,恨不得一朝回到先帝在时,遵循所谓的旧制。” 计蕴也不知道路之言一系是怎么想的,是以为他们当年所做之事再无人知晓,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找上了他,还是以为他一个个小小的礼部官员,即便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也不敢对路之言做些什么? 这些年,计蕴一直未曾停下找寻父亲当年之死的真相,他坚信其中必然有人作梗,然而他年少力微,直到科举入仕之后,调查才有了进展。 或许是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一个小小官员的死亡再也无人在意,于是,被深藏角落,落满积灰的事也能抖落这些岁月尘埃,拿到阳光下当作新鲜事来说上两句。 “计讯啊,是有这么个人,他畏罪自杀我是一点都不意外,这人胆子比老鼠也大不了多少。我是怎么知道的?当然是我见过他胆小如鼠的样子。” “老夫是曾有过一个胆小如鼠的同僚,当时账簿出了差错,他直接被吓得抱头蹲墙角不敢见人,口中还不停喃喃自语,看着要吓疯过去了,不过事情解决之后,他倒是又和没事人一样了。” “有多少人知道此事?这个……当时的同僚知道的可不少,这些年离职的、高升的,很多都不在洛城了。” 这些人只将对话当作一次普普通通的闲谈,殊不知,早有人将这些话一句句都报告给了计蕴。 调查到此处,计蕴已经知道计讯曾经发过病了,并且被不少人所知,但究竟是什么人在利用此事,却也没个定论。 首先排除摄政王,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被人拿来攻讦宴云河的。 而当时摄政王最大的政敌就是左相楚海德,但当时的楚海德行事作风向来是与摄政王针尖对麦芒,大事小事都能拿来吵一吵,也不差这么一次微不足道的陷害。 虽有嫌疑,但也不能完全确定就是左相一系做的,当初将水搅浑的人究竟是谁?计蕴以为自己这辈子终究得不出这个答案了。 直到右相路之言的人找到他,第一句话就是:“十几年了,计大人怕是都忘记自己的父亲是谁了,才会接受仇人的安排,认了苏墨当自己的老师。” 第99章 ◇ 掐灭 苏墨这些年一直致力于发展教育,而这确实打破了世家豪族的人才垄断。 当图穷匕见之时,自然也少不了被人怨恨,所以,计蕴作为苏墨的弟子,在世家之中也就不那么受待见了。 计蕴深知这一点,在面对一些莫名其妙地挤兑时,也能保持心平气和,但被人这么说还是第一次。 当然,他关注的重点还是在「仇人」二字上,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捕捉到了这个关键信息。 之后经过一次次的你来我往,他在这个中间人面前表现出一副忍辱负重、为报仇可以不择手段的姿态,终于取得了他们的信任,而他也在这一过程中知道了背后之人正是路之言。 计蕴心中生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线索,将当初计讯同僚的人际关系梳理一遍之后,发现其中一人与羽林卫中人过从甚密,别人或许不知。 但计蕴却是知道的,当年摄政王被刺杀一事,与羽林卫中人干系甚大。 为了解开这个谜团,计蕴主动向楚静安投诚,果真得出路之言与羽林军暗中的关系。 当年人人都说,路之言这个右相就是一颗墙头草,在楚海德和宴云河之间摇摆不定。 但后来楚海德与宴云河关系缓和之后,反而是这个右相蹦到了台前,没少给宴云河使绊子。 如今看来,当初的路之言并非是一个墙头草,反而是想要当一个「渔翁」,可惜「鹬」与「蚌」相争的局面被打破了,他这个「渔翁」才不得不下场。 就是不知计讯何德何能竟入了路之言的眼,成为其中的一颗棋子。 若非宴云河当初顺流而退,现在他的名声恐怕早已与嚣张狂暴分不开了吧。 想到这一点,计蕴已经明白,计讯并不重要,即便没有计讯此事,之后也会有无数这样的事情发生,只为搞坏宴云河的名声,积毁销骨,那样的宴云河注定与皇位无缘。 若不是计蕴从不在公开场合议论摄政王,恐怕还没有那么快取得路之言的信任。 毕竟,心向摄政王的人无不对其敬仰有加,话里话外总会体现一两分。 这么一群狂热份子之中唯一一个缄默的人,自然会被有心人看在眼里,这也是计蕴进入右相一党眼中的原因。 本来他们不会这么快出手的,但宴云河对世家亮出了武器,再加上路之言日渐年迈,只能将先前筹谋之事尽快提上日程。 还有什么比出自摄政王一党的人的指控更能使人信服的呢?即便苏墨再怎么否认不是摄政王的人,别人都不会相信,十几年下来不只苏墨身上贴的是摄政王的标签,就连他门下弟子也被归于摄政王一党。 所以,才有了计蕴交给楚静安的那一份《论摄政王十宗罪书》。 “他们打算何时发难?”楚静安问道。 计蕴道:“十日后,正好给回去的世家代表们留出了时间。” 楚静安并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只是为宴云河的让步不值,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多愚蠢,这么多年,还没参透宴云河这个人的想法,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瞎折腾。 “既然如此,最近就暂不联系了,一切见机行事。”楚静安想着军演期间和路之言有过交往的世家名单,为了以防万一,他早就让人暗中跟踪这些世家,调兵遣将更是在暗暗进行中。 等宴云河挥别宴君熠回到府邸时,楚静安正在看最新的军报。 宴云河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张纸一看,就看到了自己的无数罪状,细细读来,好似真有那么几分真,毕竟其中有些事真的是他做的。 比如那嗜杀官吏一项,这几年他下令彻查的贪官确实双手双脚加起来都数不过来,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么一串官员查下来,可不就是杀的人头滚滚,整个官场到现在可以说是换了一轮了。 再比如那指证他不顾「三纲五常」的一项,还不是因他支持妻子也可以拥有私产,可不就戳了「夫为妻纲」拥趸者的肺管子,只不过列出的时间也追溯的够远的。 宴云河仔细回忆一番,当初自己刚穿来没多久,支持女子识字时,确实被吴余圣他们于此事问过几句,但当初听到他话的可都是王府属官,怎会泄露出去? 他皱着眉,将属官们扒拉一圈,实在想不到会有何人做出此事。 “这个是什么时候收到的?”宴云河问道。 楚静安道:“计蕴下午送来的,怎么了?” “我怀疑,我们之间出了叛徒?”宴云河认真道。 楚静安看向他,“说来听听。” 宴云河如此这般一番讲解,“但我实在想不到这人会是谁,都是和我一起十来年走过来的,怀疑谁都伤情分。” 楚静安略一思索,笑了一声,“我给你个可疑人选,就是府上原先的典仪,他的可能性最大。” “钱立琛?虽然他平时是较真了些,显得和我不甚亲近,但交给他的事也都办的妥妥当当,你如何会怀疑他?”宴云河道。 楚静安现在早已不是当初的面瘫少年,不仅会各种「笑」,还会各种抱怨,“他呀,每次看见我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是不是真的厌恶,我还是分得清的,对我就是这么个态度,可见内心里也不是那么敬重你。” 宴云河府中的僚属固然有将楚静安当「妖妃」看的人,但发自内心的厌恶还是没有的,其中态度大不同的钱立琛自然就「脱颖而出」了。 宴云河对楚静安的信任自是无人可比,他皱眉思索道:“不管是不是他,都到了决战时刻,没道理放着我的僚属不用,而找上计蕴的,恐怕是要将此人当作暗棋,不可不防。” “那我找人去盯着点,几个僚属身边都不放过,一个个排查,咱们总能找出来的。”楚静安道。 宴云河又问道:“外面可布置妥当了?” 楚静安:“世家但有异动,我们必能知晓。” 宴云河长吁一口气,“快点结束吧,我都等不及了,这种日子可算是要到头了。” 他现在颇有辞职前夕的兴奋感,这些年的勾心斗角委实是难为他了,要不是有留言区的留言撑着,他早撂挑子了。 知道他要出去走走的打算,学妹也表示了支持,并且直言:“新征程新希望,早就想催你出去了。” 楚静安见他想马上打包行李的模样,忍不住发笑,“陛下听了你的话,又该伤心了。” “唉,今天下午已经伤过一次了,但我总归是要离开的,他早点适应也好。”宴云河叹道。 楚静安揽过他的腰,将头靠在他肩上,“反正不管你去哪,你记得把我也带上就行。” 宴云河对此不想深谈,因为结果如何他也不知道,只打哈哈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当自己是十几岁的小少年呢,快起来,别惹人笑话。” 楚静安静默一瞬,报复性地将他拦腰抱起,“王爷这是嫌弃臣妾了?枉费朝臣们都叫臣妾妖妃,竟留不住王爷的心。” 宴云河闹了个大红脸,急急道:“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楚静安道:“当然是回房,给王爷展示展示本妖妃的本事,好留下王爷的心。” 反正胡闹的事都必须在床上进行,他都懂得,在外面,也就牵牵手指这样子。 其实他不懂,「床」是个封印,只要他们两人一同躺在床上,更文系统就能「一夜过去到天明」。 平静的表面下是汹涌的暗潮,风雨欲来之前的安宁总是短暂,号角吹响之时恰逢大朝会,偌大殿堂汇集了整个中枢的主要官员。 众目睽睽之下,计蕴出列殿前上书,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而他亦是肃然而立,不卑不亢,只平静地说道:“微臣状告当朝右相路之言,其德浅行薄,猫鼠同眠,共计犯下十三宗罪状,请陛下与诸位听微臣一一道来。” 他话音刚落,众人难免哗然,路之言怎么也算先帝托孤之臣,又已到现今这个岁数,眼看就要告老还乡了,计蕴竟然在此时状告他,不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虽然主角是计蕴与路之言,但不少人的目光还是投向了上首的皇帝与摄政王,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是受摄政王指使,才有今日发难之事。 路之言虽脸色难看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老神在在,显然并不把计蕴放在眼里,直到听到宴君熠道:“右相这些年劳苦功高,你若说不出个缘由,诬告右相,可是大罪,望你有理有据,不是什么捕风捉影之言。” 皇帝没有第一时间驳斥计蕴,已经表明他没有站在路之言这方,路之言再一次对皇帝感到失望,皇上已被宴云河养废了,这么多年他早该看清此事。 计蕴躬身应诺,接着起身朗声细数路之言的罪状,第一条就是其教子无方,纵容路氏子弟肆无忌惮,强占民田,其名下工厂更是连年逃税,与地方官员相勾结,欺上瞒下,实属大逆不道。 其余诸如结党营私、勾连禁军等事更是不胜枚举,计蕴一一道来,何时何地路之言做了何事,无不列举人证物证,显然非一夕之功可毕。 待计蕴说完,已过半个时辰,整个朝堂鸦雀无声,大家都在等一个人表态。 宴君熠怒色难掩,他问道:“右相可有话说?” 路之言脱下官帽,跪于堂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臣待陛下之心如何,相信陛下心中自有决断,只望陛下也听臣一言,再处置老臣。” 计蕴则道:“陛下容禀,此时非是听其狡辩之时,臣请陛下派羽林军搜检其府邸,其真面目为何自有他本人证实。” 路之言怒道:“老臣岂可受这小儿侮辱,若陛下连臣的话都不听就定臣之罪,那老臣只有以死证清白,还请陛下成全。” 宴君熠微微压下怒气,他并不跟着路之言的话走,反而宽慰道:“右相清者自清,何惧搜查?就让楚大人带羽林军去看看吧,朕保证,绝不惊扰右相家人,若右相家中搜不到罪证,就治计蕴诬告之罪。” 路之言双目含泪,哽咽道:“都是老臣之过,此即是陛下的意愿,老臣无有不从,只不过老臣有一不情之请,搜检之事,还请陛下交给身边的亲近之人,不敢劳烦楚大人。” 宴君熠身边的亲近之人,自然是指内官之首,宴君熠只松口加派一人,派出了身边的大太监张总管与楚静安一起前去搜查右相府。 搜检需要时间,路之言也不能一直这么跪着,宴君熠于是让他起身静待,路之言起身之后退至一边。 此时又有一人出列,上来就跪下道:“臣有本奏,臣要状告摄政王以权谋私,图谋不轨,还请陛下允奏。” 宴君熠看向宴云河,见他微微点头,这才压抑不快道:“你说,若有一句虚言,朕治你欺君之罪。” 只这一句话,何人看不出皇上的偏袒之意呢?路之言看着皇座上的少年天子,神思飘散,恍惚想起了先帝在时,那时藩王尚是大郑的心头之患,先帝为此殚精竭虑,而路之言也是因一篇藩王为祸的策论进入了先帝的视线。 他们二人一番畅谈之后,互相引为知己,然而那一腔抱负终因先帝的病逝而烟消云散,一场削藩,成全的却是忠王宴云河的威名,世事真是半点不由人。 状告的官员尚在侃侃而谈,更是以摄政王的属官典仪钱立琛为人证,细数宴云河大逆不道之行为。 但有右相的十三宗罪状在前,此时细听的人只不过寥寥,他们想的更多的是,今日定是右相和摄政王决一死战的时候,这些罗列的罪状不重要,重要的事皇帝对这事的态度。 计蕴叙述完路之言的罪状时,无人出列应和,而等状告宴云河的官员话音方落,又有无数朝臣出列,力证摄政王罪证属实,其声势之大,几近占据在场官员总数的四分之一。 宴君熠眼一扫就知为何,这些官员无不是世家出身,之前被压制只能选择蛰伏。 毕竟他和皇叔近些年推行的改革方案无一不是损害他们利益的,有此一日,也在情理之中。 虽然他们的方案看似每次都通过了,但执行的人不还是底下的官吏?到时天高皇帝远,还能管到地方上如何实施的不成?这是当初这些官员的想法。 但他们忽视了一股民间力量,那就是为民会,一年年的兵卒淘汰下来,代表着一年年学成回乡的士兵越多,这些都是为民会的班底,他们开枝散叶,又因为接受过相关教育,对朝廷的政令自然非常上心。 他们自有联系渠道,凡有不从朝廷政令的官员,都免不了被上告,宴云河这些年斩的大官小吏,九成是为民会搜集证据上告之后彻查的。 等他们察觉之时,事情已成定局,只得暂时隐忍下来,毕竟现在的庶民也不比原先好糊弄了。 此时整个朝堂因双方的角力而压迫的人抬不起头,中立的官员都暗道这些人莫不是疯了,难不成还想逼宫?但一群文人还敢当着羽林军的面动刀子不成? 倏尔,他们又想到计蕴状告路之言的其中一条,不正有勾连羽林军吗?一瞬间,冷汗浸透衣裳,心中暗自叫苦。 这么多官员目光灼灼地盯着宴云河,但他却依然端坐不动,仿佛下面的指控于他来说都无关痛痒。 反而是宴君熠冷冷道:“既然如此,诸位爱卿觉得朕该如何处置摄政王,方能平你们心头之恨。” 他们自然听出了宴君熠话里的冷意,但选择今日发难,他们同样做好了准备,并不如何惧怕这位天子的怒火,以后这皇座上坐的是哪个此时还说不定呢。 “摄政王罪大恶极,请陛下赐其一死。”有人觉得胜券在握,大言不惭道。 “右相觉得呢?”宴君熠问道。 路之言觉得上座的二人都太过平静,心中稍有不安,但还是躬身回答道:“老臣待罪之身,不敢随意评判,一切但凭陛下做主。” 还真是不留一丝话柄,但若行为上也如此滴水不漏,恐怕以后的史书就要改写了。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疾步上前,在皇帝身边耳语几句,宴君熠就怒道:“大胆!真是反了天了。” 朝堂静寂一瞬,又因宴君熠的下一句话而哗然。 “羽林军中有人造反,如今已攻到朱雀门,诸位爱卿可有破解之法?” 朱雀门是攻入内宫最近的城门,若朱雀门被破,那在座的诸位都是瓮中之鳖,眼看就要性命不保。 “打到哪了?”楚海德此时也不能再作壁上观,急急问道:“造反者几何?背后受何人指使?” 那名内侍忙大声答道:“是右军造反,受何人指使尚不清楚,只知他们喊着清君侧,说是要「诛妖王」。” 众人又看向宴云河,这位王爷确实有妖异之处,之前只被当成神仙事迹来流传,万万不敢往妖邪上想的。 之前指控宴云河的官员此时也纷纷道:“陛下决断吧,诛杀妖王以平民愤啊。” 楚海德怒道:“现在最重要的是阻止叛军,你们和叛军站在一边,莫不是那叛军就是受你们指使?” 这时,又有一人匆匆进殿,禀告道:“启禀陛下,洛城外有兵马靠近,言是要清君侧,即将攻打洛城。” 这怎么还有?有人急得团团转,有人自认为胜券在握,有人安静无声,有人冷眼旁观,可谓是精彩纷呈。 “请陛下诛妖王、清君侧,以平民愤!” 呼声渐渐盖过了朝堂上的嘈杂,无数官员浮出水面,只为今日连成一片,内外施压之下,让皇帝赐死宴云河。 宴云河见火候已至,这才起身面对底下的「讨伐者」。 “诸君,请听我一言。”宴云河抬手做了个下压手势。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底下的呼声停了下来,这是摄政王有话说的手势。 即便再怎么不愿,他们也早已养成了习惯,看见这个手势就自动收声。 这一画面,看的宴君熠忍不住笑了出来。 路之言却在这一笑中白了脸色,他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了,从一开始就不对。 摄政王在朝中的拥趸不在少数,为何直到现在都无人为他辩驳?反而是己方的人在不停蹦跶。 他抬眼扫去,现在立在朝堂中央的,几乎都是己方的人,其中只混了几个摸不清状况的小官。 他再看向那些明晃晃的摄政王党,其眼中的不屑袒露无疑。 路之言后退一步,只有一个想法:结束了。 宴云河道:“诸君何不听听战果,再决定是不是要顺应叛军要求,诛杀本王呢?” 那内侍道:“楚大人已率领左军击退右军反军,叛军首领已被擒获。” 传信的人亦道:“城外叛军并没有机会接近城门,半道就被围堵,如今已被俘虏。” 宴云河道:“众将士辛苦了,将中间这些大人们请下去好好喝茶吧,顺便问问他们与叛军是否相熟,不然为何对他们的要求言听计从?” 甲胄声响,一队羽林军进入殿堂,不顾这些官员的挣扎呼号,将他们压了下去。 宴君熠看向空了一块的朝堂,下旨道:“各部统计名下空缺职位,今日递交吏部,由吏部安排递补官员,之后将名单交予朕过目,今日事多,诸位爱卿辛苦一些,若无事,就退朝吧。” 今日发生的事确实多,众人早盼着退朝了,自然是毫无二话,只想赶紧回家,看看家人是否安好。 只各部尚书和左相跟随皇帝和宴云河进了上书房,而不一会儿,楚静安也回来了。 “朕实在没想到,被收买之人竟是张总管,他也是朕身边的老人了。”宴君熠怅然道。 宴云河此时也是深有同感,“孤也没想到,那个背叛孤的人会是钱典仪,唉。” 这叔侄两个同时叹气,颇有同病相怜之感,看的众人是一阵无语,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难道不该是后续该如何处置这批官员?怎么说也是将近有四分之一的空缺,朝廷都快转不动了啊! 第100章 ◇ 完结 宴云河又在心中暗道:“张总管和路之言勾连或许正是因为他是宫中的老人吧。” 当然,这话他并没有说出口,不然难免要说到先帝,现在还是说些正事要紧,这次可以说是将反叛世家在朝廷的力量一网打尽了,但这只是个开始,后续的麻烦才是真的多。 不说现在朝廷的空缺尚需填补,这填补的人选就大有讲究,所以,在确定正式的官员任免之前,宴云河需要先讲明自己即将「离职」的事。 在场第一次听闻这个消息的诸人俱都震惊无比,只楚海德早知楚静安的打算,对宴云河的决定并不震惊,甚至紧跟着道:“老臣也正有告老之意,老臣现今的精力是一日不如一日,该给年轻人更多机会才是。” 楚海德要辞官才是众人都不知道的消息,看着众人惊讶的神情,楚海德倒显出几分老神在在来,眼看着当年的对手们一个个都离了这中枢,他也生出一种隐退的想法,更何况,近些年他确实是力不从心多矣。 眼见朝堂的支柱一个个即将离开,几名大臣俱是愁云惨淡,皇上年纪毕竟还小,又正值朝廷用人之际,哪有在这个时候纷纷辞职的道理? 宴云河看他们神色,笑道:“先不急,怎么也得等此间事了,朝廷稳定之后再说隐退之事,到时候朝堂涌进一批新鲜血液,人绝对不会出现短缺的。” 吏部尚书却是最先明白宴云河的用意,这位显然是不想影响最近的官员考核,提醒各位不要自作聪明,提拔一些所谓的「摄政王党」。 右相的倒台难免会让人觉得是摄政王大获全胜,很难不做出一些「投其所好」的事。 但若是摄政王也即将隐退,那么这一情况将不会出现,说不定这次考核结果将是最公平的一次呢? 官员考核早有定例,并不需要商讨多久,反而是对世家的态度上,众人有了分歧。 抓了这么一批世家官员,且这些人涉嫌逼宫,每一项都是大罪,如何能轻轻放下?只不过若真全都赶尽杀绝,大郑离乱也不远了。 更别说,眼前的几位重臣之中,也多是出身世家,即便寒门出身的,也多和世家交好。 有反骨的世家需要严惩,但也有中立和支持他们的世家,并不能一概而论。 宴云河有意让宴君熠处理此事,作为他亲政路上的一次考试,合格了就代表他有独立处理复杂事务的能力。 虽然宴云河对宴君熠有信心,但还是要让大臣们看到皇上的能力才行。 宴君熠显然很了解大臣们的心理,于是采用「杀鸡儆猴」的策略,不至于大开杀戒,又能充分震慑不安分的世家,另外,愿意开辟海外的世家,也会适当予以奖赏,给个头衔什么的。 虽然宴云河觉得人人平等,但说到底这只是他个人的想法,世人还是很看重身份头衔的,其他国家出去的都是伯爵亲王什么的,大郑在这方面也不能输。 作为多年的宗主国,诞生在这片土地上的大郑很有封海外王的经验。 而从这次叛乱来看,大世家显然割舍不下自己偌大的家业,或许是觉得自己头确实铁,反而是中小世家,完全没跟着掺和。 作为被杀的「鸡」来说,这些枝繁叶茂的大世家绝对是只能震慑「群猴」的好鸡。 兵贵神速,楚静安早有布置,此时只不过是把命令下发,确定到底是朝哪几个世家动手。 和军令同样跑得飞快就是民间的各种小报,托益于大力发展的识字课程,新成长起来的一代人很多都能读懂简体字,人们自然对阅读产生了需求。 除了全面开花的民间读物,自洛城而起的各种小报更是深受欢迎,除了几家不愿「下凡」的报社,其余报刊字体俱是使用简体字。 报刊的兴盛也同样刺激百姓对时事的兴趣,看得多了,自然从中得到不少启迪,可以说,这也是开启民智的渠道之一。 为了规范这种发声渠道,朝廷已经修改过两次出版物管理规定,最近一年被查封的报社也不在少数。 所以,现在的报社已经能基于实事求是来进行报导,少有夸大其词的。 民间有民间的报社,官方也有官方的刊物,而由官方主办的刊物,此次报导都是以安抚民心为主,不能因为世家的倒台而闹得人心惶惶。 除了几个世家所在地,要尽量将此次平叛的影响降到最低。百姓虽很难理解这场平叛背后的深意,但态度还是以叫好为主,只因在他们旧有的观念中,那些豪族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人,反而是朝廷近些年的政策都是利好他们的。 宴云河虽不愿看到大郑的土地上兴起战火,但个人的意愿终究比不过现今的矛盾所在,只能尽自己最大努力,将损失降到最低。 他同样清楚,一场彻底的斗争,终归是少不了血与火,而他能做的,就是在这场斗争开始之前,做好所有能做的,为己方的天平添上更多的致胜砝码。 这一场打击世家的行动只持续了两个月,「杀鸡儆猴」圆满落幕,这是自海战之后,朝廷第一次亮出自己的铁拳,无数世家在战战兢兢的同时,也为这股即将被用于海外扩张的力量而兴奋心动。 这次行动也同时显现出一些问题,为何在明知朝廷有秘密武器的情况下,这些世家依然敢反?原因就出在武器图纸泄露上,世家渗透又岂在一朝一夕。 幸好,最新的武器都在宴云河一力主办的武器研发部,射程即真理,世家手中的虽造成了一些麻烦,但无论是工艺还是技术,又岂能和「正规军」相比? 又抓了几个泄密的漏网之鱼,此事才算告一段落,同时,当初于朝堂之上冒头官员的审理也得出了结果。 即便路之言再不落人话柄,作为这场行动的策划人,他还是出现在了多份供词之中。而路之言至今却一言不发,像是认了命。 直到这天,宴云河收到刑部传来的消息,路之言愿意招供,只不过在此之前想要见宴云河一面。 其实路之言的供词在现今并不是那么重要,但他既然提出了这个要求,宴云河也不惧去看看他,不说宴云河一力降十会,就算看在多年相识的份上,去见一面也无妨。 宴云河与路之言是在探监室会面的,牢房探监作为古装剧剧情中劫狱的高发事件,早已被现今的大郑所禁止,取而代之的是正规的探监室。 短短两个月,路之言愈发显得老态,若不是精力不济,他也未尝不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可是宴云河的到来,不只打乱了他的布局,更是每次都若料敌先机一般,每每打破他的筹谋。 “老夫每每回想这十几年的事态发展,都要佩服于王爷的心机,可惜世人都觉得王爷是个高风亮节的圣人,何人能看懂你表皮下的险恶用心呢?老夫只有一问,难道这天下不是你们宴家的天下,王爷何故要自掘坟墓,死后不会羞于面对先人吗?” 面对路之言的责问,宴云河却表现得云淡风轻,甚至还有闲情逸致道:“右相可愿听我讲一个故事?” “路某洗耳恭听。” 宴云河采用很多故事的开头,说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异族,他们追逐着丰茂的水草而迁徙,直到有一天,他们到了一处无主之地,这片肥沃的土地养活他们绰绰有余,于是他们定居于此,在这片土地上学会了耕作,勤劳使他们填饱肚子不成问题。” “虽则如此,野兽与其他部族却是他们不可回避的敌人。为了抵御外敌,他们只有团结起来才能生存,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发现必须要有一个领导者作为核心。 于是他们选了最英勇的那一个,若这个最英勇的领导者死了或能力不济了,他们就从剩下的人中再选一个出来。” “他们果真在一代又一代英雄的带领下越过越好,不只击退了野兽,还兼并了其余部族,成为了当世最强者。而土地与人口的增多,促使领导者选出了更多的管理者,这些由领导人指定的管理者天生亲近选择他们的领导人。” “外敌的消失不只带来了土地和人口,人们在填饱肚子之余还出现了剩余,这部分剩余的财产理所当然的归于领导者与其下的管理者,这是一笔巨额财富,为了占据这份财富,某一次的领导者再也不是那个最强的英雄,而成了前任领导者的儿子。” “事物总有两面性,虽然这片肥沃的土地从大家共有的,变成了一家之天下,但也确实符合当时的发展规律,维护了社会的稳定,让这片土地诞生了非常强大的文明。谁还记得这片土地最初就是无主之地,后来也是众人共同开发的?” 路之言静静听到这里,嗤笑一声,“那你如今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把这「一家之天下」再变回众人的?路某竟不知王爷是如此天真可笑之人。” 宴云河摇摇头,“右相没有懂我话中的意思,要不再听听这故事的后半段?” 他没等路之言的回答,自顾自往下说道:“经过千百年的发展,这一片土地孕育了无数生命,但同时也产生了种种矛盾,「当家人」更是换个不停,每次易主总要血流成河,人们苦不堪言,更可怕的是,这种日子仿佛没个尽头。” “每次他们过的稍有起色,就要面对各种幺蛾子,总有比你强势的人冒出来掠夺你能创造的价值,直到他们再也忍无可忍,决定打破这种循环。” “于是他们用血与火点燃这片土地,就是要看看谁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你说这是你家的天下,可这天下的人民不认你这个主人,你又有什么办法呢?自然只能将这天下还于人民。” “但领导者也是不可或缺的,于是人们又开始选出群体中的杰出者作为领导者,但历史的教训就在那里,所以这次他们也做出了改进,做出了更完善的制度。” “但,路相,你说,这会不会再次成为历史的循环呢?一次次小循环之后的大循环。” 路之言背后沁出冷汗,“我还是看低了你,这些年每当我以为自己看透了你这个人时,你总会做些出乎我意料的事,直到今日我才参透你的「野心」,我不得不承认,你这个人就是妖邪,真正的宴云河不会产生你这样的想法,更不会如你这般思考,但你以为你会成功吗?你既然也不清楚这是不是又一次循环,为何还是要毁了大郑?” 宴云河面色肃然,“你只看出了一部分,其实这个故事的重点在于「规律」二字,我只是在顺应时代发展的规律而已,若我不这么做,那促使大郑做出改变的就是外因了,你觉得那个外因会如何诞生?” 路之言想到宴云河早些年就在收集海外诸国资料,而随着大郑的开放,他们也越来越了解海外的情况。 若大郑不是由宴云河一手引导做出改变,如今只怕会成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路之言面色苍白,“当年老夫与先帝也是自认为民之人,所以,这些年见你做出的改革,老夫认同你是一心为民,从未多加干涉。直到近些年老夫发现,陛下在一些事务上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最终决策者,本以为是你要夺权露出真面目了,却发现连你都变得可有可无。老夫才迟钝地发现,原来你不是要夺权,而是要分权,老夫答应过先帝要守宴氏天下,如今岂不可笑?我只剩最后一问,陛下可知你目的?” 可惜他发现的太晚了,年迈的他如何能斗得过年富力强的宴云河?「狼子野心」已经不足以形容宴云河,他要做的是「改天换地」之事,所有人都低估了他。 宴云河沉默不语,路之言仰头哈哈大笑两声,掩去眼中湿意,“你以为这天下人都要按你的想法而行吗?宴云河,你也太过自大了,这所谓的规律只不过你一家之言罢了,何人可为你证实?”说罢,自行起身离开这小小的探监室。 宴云河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宴君熠受他影响颇深,可以说是一心为公,并不独断专行,揽权在手,甚至和宴云河一样,愿意下放手中的权利,作为一个领导者来说可算是完美。 但宴云河对他依然有未曾言明之事,发展尚需要时间,宴云河无法确认在知道他的真正目的之后,作为封建帝王的宴君熠会做出何种选择,索性就任其发展,或许终宴君熠一生,这个发展也只不过迈出一小步而已。 路之言最后那番话宴云河并不放在心上,因为他早有打算,深入民间正是为了这份打算做准备。 学生时期,很多人都不明白思政课的意义,但来到这个时代的宴云河却深有体会。 他支持科学技术发展,一心要以生产力进步促使生产关系做出改变,但同时,他发现掌握在手里的武器并不能起决定作用。 思想上的武装才是最大的杀器,思想不能照搬,而是要符合当前的社会情况,而久居洛城的他显然无法联合实际情况做出调整,他需要深入民间,得出一部能引领人们向前的纲领,这才是他执意隐退的主要原因。 得到路之言认罪自尽的消息后,宴云河沉默许久,除楚静安外,路之言是唯一清楚他想法的人,虽然他是反对宴云河的,但宴云河依然为对手的逝去而伤怀。 所幸,这种伤怀并未持续多久,就迎来了宴君熠与慕婉婉的大婚,而大婚之后,就是宴云河离开的时间。 宴云河走的时候悄无声息的,只有作为家眷的宴君熠和慕婉婉知道情况,前来相送。 原著之中端庄聪颖的皇后,变成了眼前自信大方的模样,站在宴君熠身边亦是毫不逊色,她显然也很舍不得宴云河,甚至要落下泪来,“皇叔,没想到我们刚成为一家人就要分别了,我还有很多问题没向你请教呢。” 宴君熠虽也伤感,但还是为她解释道:“皇叔知道的,婉婉很是敬佩你,我怀疑她嫁给我,也是因为敬仰你的原因。” 宴云河笑道:“那以后可以写信给我,虽然我也不是全知全能的,但若是知道的,定会言无不尽。” 分别总是让人伤感的,宴君熠与慕婉婉送了又送,最后楚静安实在忍不住了,说道:“陛下请回吧,您出城这么远,回头不好交代。” 宴君熠这才依依不舍道:“皇叔别忘了,您还要靠我养老的,记得到时回家。” 宴云河哼哼道:“你就等着吧。” 但一转头,却止不住地落下泪来,这确实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家了,还有亲人。 他也分得清,有些事是他必须去做的,这是他在这个世界苏醒那刻生活至今的意义,如今已不只是理想与抱负,还肩负着无数人的未来。 马车晃晃悠悠行驶在平坦的大路上,远处的田地有在劳作的农人,从他们交谈时满是笑容的脸上就能看出,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再远处,也有工厂运作时产生的烟雾,这个时代真切地在改变着。 不知何时,宴云河的马车边上又出现了一辆马车,楚静安掀开车帘不悦道:“你们跟着作甚?” 张小春探出头来说:“去地方上推广新机械呢,顺路一起呗。” 马车里传出一两声嬉笑,接着又有人道:“啊,我是跟着采风的,洛城附近的故事我都写倦了,要去记录一下别的地方的女子是如何生活的。” “我是去考察市场的,看看有什么地方适合建厂,我们几个弱女子,楚大人难道让我们独自上路吗?”烟灵也大胆发言。 宴云河笑着摇摇头,无奈中也冲散了离别的悲伤,就这样相伴一段路也挺好的,先走着瞧着吧。 清风、朝阳,伴着响亮的歌声,这一段旅程总归不会寂寞独行。 作者有话说: 向各位读者们诚挚的道歉,虽然解释起来苍白无力,但还是要给追更到现在的读者们一个交代。 原因在于三月份的时候眼睛突然感染了,具体就不细说了,有卖惨嫌疑。 但确实影响到心态了,好了之后就找不到码字的感觉,明明就差这么一哆嗦的结局,愣是哆嗦不出来。 于是懒癌拖延症爆发,越是写不出来越不想写,一时躺平就想一直躺平。 恢复连载时一直不敢看评论,怕码不下去,不过现在码完了,大家可以尽情的骂我,完全不用担心影响心态,我该骂。 说完这些,我都想骂自己,这是什么渣女发言?! 本章底下留言骂我的,统统都有红包拿,请大家尽情开麦!! 再次跟大家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但我真的不喜欢留坑,这篇还会有几篇番外,补一下正文没有提到的事。